关关雎鸠

●那时，远远望去，这一对大学里的男女教师站在校园里高大的梧桐树下互相看着。你即使从他们身边走过，不会感觉到要发生大事，其实，他们两人正在共同创造着一个高潮，私密的，初春的，暖洋洋却又凄凉的，未知的，递进的，能听见树叶与风对抗声音的，透过雨点能看见阳光的高潮。

●一个声音已经在他心里嚎叫了，他想起来了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里看到的金斯伯格的照片，他本人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嚎叫的意思，当时就感觉中国人对于世界的理解有问题。妻子现在就住在纽约，说不定一会儿就能领着女儿去大都会博物馆。他尊敬她热爱文化的习惯，也知道自己跟妻子嚎叫是不可能的，她的声音远远比自己要高。当然，他与她无论怎么争论，都说不清楚，他与她互相说不清楚。尽管他们两个人都是特别能说、会说、敢说的人。

●那时，他把目光从天空收回来，看了看刘元，感到那孩子说得很对，自己用契诃夫的小说开头，以为震撼心灵的东西能让他们受到启蒙，却深深地刺伤了他们的内心。今天一共有十九个人来听课，有十九个父亲在给别人送东西，为了自己的孩子。这种悲伤的事情为什么要公布于众呢？坦诚地面对自己曾经有过的卑下、渺小真的是一个戏剧文学系的学生必须要先做的功课吗？特别是那些女孩子，她们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对别人诉说她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她是一个公主，她的父母都很体面，你却让她面对自己父亲的谄媚，这是不是真的有些残酷呢？

●在那个夏日里，他们每个星期都要见几次，隐密的欢乐与自由可以让他们充分呼吸。有时是她在等他，有时是他在等她。景山公园，天坛公园，北海公园，护城河，他们一次次地去，幸福在生长着。每次约会，他在等待时都会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什么让内心慌乱。他与她都知道，他们是成人，他们是自由的，他们没有生活在一个恐怖时代，没有人监视他们。但是，他仍然感觉有些紧张，他知道是自己怕她离开自己。他也能感觉到妻子的目光从美国漂洋过海，此刻说不定正注视着自己。他在等待时，总是会被某种担忧困扰，直到她骑着那辆旧式的凤凰自行车出现在前方的路口时，他才会感到那是真实的，他拥有她，她是属于他的。

●全是做爱镜头，两个在现实中温文尔雅的人，竟然如此像牲畜或者野兽。他不断地点击，放大着这些科技时代的数码作品，看着照片上他与她最敏感的器官，感觉照片上这一对男女有些像是被屠宰的鸡鸭牛羊。他头脑瘫痪了，眼睛渐渐看不见了，天渐渐黑了，他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又想起自己的话剧《大象》，一个孩子就那样死去了。大象死在荒野中，孩子死在校园里。也许这些孩子们身体因为年轻而没有死，他们的心灵却因为不热爱自己的专业早就已经死了。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愧疚：这算是一种对于学生们的诅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