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没事。”这伙人当中的一个回答说,“她只是路过。现在她停了下来,但马上就会继续往前走!”
所有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韦罗妮卡流露出一副嘲讽的神情,莞尔一笑,转了半个身离去了,免得让人发现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她没穿防寒服就离开客厅,径直朝花园走去。一个男护士想劝她回来,但马上又来了一个男护土,对他低语了几句,于是两个人就放她安静地到寒冷的外边去了。用不着去关心一个已被医生判处了死刑的人的健康。
韦罗妮卡感到慌乱、紧张,自己生起自己的气来。她从未被挑衅牵着鼻子走过,很早她就学会了在一种新的局面出现时必须要保持冷静和淡漠。可是那些疯子却使她感到了难堪、害怕和愤怒,使她产生了要杀掉他们的愿望,要用她从未有勇气讲出来的恶语去伤害他们的愿望。
也许是安眠药——或是说为了让她摆脱昏迷状态而进行的治疗——把她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女人,一个无法主动对挑衅进行回击的女人。早在青少年时代,她就遇到过比这更加难以对付的场面,可现在却第一次没能控制住泪水的流出!她需要恢复成原先的自己,懂得以讥讽进行回击,装出种种冒犯根本就没有使她受到伤害的样子,因为她高出所有人一等。请问,这伙人当中谁曾有勇气试图自杀过?如果所有这些人都躲藏在维莱特围墙的背后,他们之中又有谁能够教导她如何生活呢?她永远不会去依赖这些人的帮助,虽然她不得不还要等上五六天才能死去。
韦罗妮卡被送到伊戈尔医生的诊室,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身上盖着新的床单。
伊戈尔医生听了听她的心脏。韦罗妮卡装作仍在睡觉,但内心深处却发生了某种变化,因为伊戈尔医生在讲话时断定她能听见他的话。
“放心吧,”他说道,“凭你的身体健康状况,你能活到一百岁。”
韦罗妮卡睁开了眼睛。她的衣服被人换过了。难道是伊戈尔医生换的吗?他看到她裸露的身体了吗?她的头脑还不完全清醒。
“先生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放心吧。”
“不,先生刚才说我能活到一百岁。”韦罗妮卡坚持道。
“在医学上,一切都无法确定。”伊戈尔医生假心假意地说道,“一切都有可能。”
“我的心脏怎么样?”
“没有变化。”
无需再多问什么。面对病情严重的患者,医生会说“你能活到一百岁”,或是“一点也不严重”,或是“你的心脏和血压跟小伙子的一样”,不然便是“我们需要再做一次检查”,仿佛他们害怕患者会把整个诊所砸烂似的。
韦罗妮卡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整个房间开始旋转起来。
“你再多躺一会儿,直到自我感觉更好一些时为止。你呆在这里对我没有什么妨碍。”
“很好。”韦罗妮卡心里想道。“但是,假如有妨碍呢?”
作为一位颇有经验的大大,伊戈尔医生沉默了片刻,装出对桌子上的报纸很感兴趣的样子。当我们面对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一句话也不讲,局面就会变得恼人、紧张和无法忍受。伊戈尔医生期待着韦罗妮卡首先开口,这样他就能为他的有关疯癫症的论文和他正在研究的治疗方法收集到更多的论据。
但是韦罗妮卡却一言不发。“也许她维特里奥洛中毒程度太深了,”伊戈尔大夫想道。与此同时,他决定打破正变得恼人、紧张和无法忍受的沉默。
“看来你很喜欢弹钢琴。”他说道,并竭力仿佛是偶然脱口而出似的。
“疯子们喜欢听。昨天就有一个人被吸引过来听了。”
“是埃杜阿尔德。他跟人说过他曾酷爱音乐。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地重新进食。”
“不过,这一切都已无可能,你明白吗?同样,你也不可能整天盼望夜晚的到来,盼望一个住院的女患者为你弹奏钢琴。你我的世界都已到了末日。”
韦罗妮卡站起身,亲切地摸了一下小伙子的脸,然后就直奔饭厅而去。
推开饭厅的门,她就见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场面:所有的桌椅都被推到墙边,正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兄弟情谊会的全体成员都坐在地上,听一个身穿西装套服和系着领带的男人讲话。
“……于是便邀请苏菲派大师纳赛鲁丁来作一个讲座。”那个男人说道。
门被推开时,饭厅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韦罗妮卡。身穿西装套服的男人朝她说道:
“坐下来。”
韦罗妮卡坐在了地上,身边便是满头银发的马莉太太——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她是何等地气势汹汹。令韦罗妮卡吃惊的是,这一次马莉却微微一笑,对她表示欢迎。
那个男人继续说道:
“纳赛鲁丁把讲座定在下午两点,人们反响强烈,一千张门票销售一空,另有七百余人在厅外准备看闭路电视的转播。
冷气逼人。马莉回到房间,取了一件防寒衣,又走了出来。到了外边,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她点燃了一支香烟。她一边毫无愧意不慌不忙地吸着,一边想着韦罗妮卡、正在听到的钢琴声和维莱特围墙外面人们的生活——对所有人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
在马莉看来,所以难以忍受不是因为生活混乱无序的缘故,而是过于井然有序的结果。社会的规矩越来越多,法律则与这些规矩作对,而新的规矩又与法律相对抗,结果搞得人们个个担惊受怕,面对指导一切人生活的那种看不见的规则,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马莉对这种事了如指掌,疾病把她送进维莱特之前她已从事了四十年的律师工作。刚当律师不久,她便很快放弃了对司法机关的天真幻想,懂得了制定法律不是旨在解决问题,而是要使一场争执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遗憾的是天主、耶和华、上帝——人们怎么称呼他无关紧要——未曾生活在当今的世界,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所有的人就依然生活在天堂里,与此同时,他却要对上诉书、呼吁书、请求书、委托书作出答复,而且不得不在无数次听证会上就他把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山的决定进行解释。亚当和夏娃仅仅触犯了一条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专断禁令:不吃知善恶树上的果子。
韦罗妮卡被惊醒了,浑身冒出了冷汗。外面的喧闹声很大,她要继续睡下去则需要安静。然而喧闹声仍在继续。
她昏昏晕晕地起了床,朝客厅走去,刚好看到埃杜阿尔德被两名男护士拖着往前走,其他的护士正拿着准备好的注射器快速地赶来。
“你们在干什么?”地喊道。
“韦罗妮卡!”
那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对她讲话了!说出了她的名字!她又害羞又惊讶地企图靠近他,但被其中的一名男护士拦住了。
“这是干什么?我到这里来并非因为我是疯子!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她终于推开了那名男护士,此时其他的住院病人开始大喊大叫,发出了一阵喧哗声,使她感到害怕。难道我应该去找伊戈尔医生,立刻离开这里吗?
“韦罗妮卡!”
他再次呼叫出了她的名字,并以超出常人的力气,挣脱开丁两名男护士。但是他没有跑掉,相反却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同前一天夜里的姿势一模一样。仿佛魔术师施展了某种魔法,所有的人也都停止不动了,等候着开始下一个动作。
其中的一名男护士重新向他靠近,但是埃杜阿尔德再次使出他所有的活力,死死地盯着他。
“我会跟你们走。找知道你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也明白你们希望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请你们只等一分钟。”
这名男护士认为应该冒一次风险。无论如何,一切似乎都已恢复正常。
“我认为你……我认为你对我十分重要。”埃杜阿尔德对韦罗妮卡说道。
“你不能说出来。你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你不知道我叫韦罗妮卡。昨天夜里你没有跟我在一起,求求你了,你说你没有和我在一起。”
“我是和你在一起的。”
韦罗妮卡抓着了埃杜阿尔德的手。疯子们开始喊叫,鼓掌,讲起下流话来。
“他们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去做一次治疗。”
“我跟你一起去。”
“用不着。即使我向你保证一点不疼,什么感觉也没有,你也会吃惊的。要比注射镇静剂好得多,因为可以更快地清醒过来。”
韦罗妮卡听不明白他所讲的话。她后悔自己刚才抓着了他的手,想尽快地离开他,以掩饰自己的羞怯,并再也不与这个目睹过她最见不得人的举动却仍然继续温柔地对待她的男人见面。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马莉说过的话:你无需对任何人解释你的生活方式,包括你面前的那个小伙子。
“我跟你一起去。”
护士们认为也许这样更好:已经用不着对这位患精神分裂症的小伙子采取强制手段,他会自愿去的。
……
目录
韦罗妮卡决定去死
- 名称
- 类型
- 大小
光盘服务联系方式: 020-38250260 客服QQ:4006604884
云图客服:
用户发送的提问,这种方式就需要有位在线客服来回答用户的问题,这种 就属于对话式的,问题是这种提问是否需要用户登录才能提问
Video Player
×
Audio Player
×
pdf Playe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