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追

目录

001／代 序

云 锦

·词语漂流·

003／坡

009／汤

013／旅 行

018／酸荔枝

022／甘蔗精灵

027／彩色普通话

030／鸡毛信

035／抖 草

038／菌 子

041／小火车

046／练嘴劲儿

049／皮 旦

054／苍耳子

057／胎 毛

064／厕 所

·个旧各位·

075／月亮火车

078／后窗的花

084／从红寨到鸡街

092／船一样的妹妹

095／如花似玉如医生

099／法国洋房里的秘密

102／我们的小饼干

105／透明的日子

108／春天的故事

110／那年夏天

113／吾师小忆

119／流 逝

121／“在得一堆”

125／张家的两个春节

128／椰子与《弟子规》

132／有一个理由我就飞

·沙地沙发·

139／此娜非彼娜

143／不嫁同学的N个理由

146／才女诉状

149／心灵四重奏

152／路上的人

155／生命是棵如果树

158／和千寻一起绝处逢生

162／桂林米粉PK云南米线

165／所有人都会忽然天各一方

168／我在北大的日常生活

174／童年时我们互为远方

177／威斯巴登的冬天

183／头上的事

185／关于街道

188／外 号

两朵云

193／马桑树的夏天

238／北大美人

251／后 记

记不清是几岁登的老鹰山顶，上去之后真是大失所望。才发现山顶它不是一个尖，而是一个面——不是在下面看到的高高在上的云端，而是山外有山的新的起点。更何况，即便踩上了老鹰的脑袋，也休想摸到天。天还是那么高，一点都没缩小与人的距离！风倒是无比地大，正好给人醒脑。老鹰山顶是我世界观的起点，只是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登过顶的大孩子比小孩子多了几分玩世不恭。于是就有一次，我们一帮孩子从山的正面锻炼登顶，专捡山肚子上没路的大坡爬。山坡很陡，但人多胆壮，小孩们都揪着小把的山草小心翼翼一步步往上爬。爬着爬着，一抬头看到“老鹰”露头了，那山包呈俯角森然逼视着我们这一群，蓝天下乱云飞渡，连山也要动起来一样。我居然没被吓到，还恶作剧地高喊了一声：“快看快看，老鹰露头了！山要倒了！”

接着就听到小弟“哇”地放声大哭，他当时就在我近旁，六七岁的年纪，戴着他那“南征北战”款式的皮军帽，非常光荣地没被队伍拉下。谢天谢地！还好他只是哭，边哭边手脚并用一通狂爬，一直爬到山头安全地带，才知道山并没有倒下去的意思，才来找他的恶姐清算。我弟真是吓大的，生二胎得生神经粗大的二胎，必须的。

——《坡》

独自离家在外的父亲，如果说有什么旅行的冲动，指向的始终是归乡的方向。他服务浙江十几年，终于在七十年代初期，我一两岁的时候，在以爷爷奶奶为首的家庭成员的热切盼望下，调回了云南。对于父亲的回滇，母亲倒有几分无可无不可的意思，有着一半江浙血统的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浙江追随夫君，只是从云南往沿海办调动，简直堪比登天。所以父亲最终还是回来了。两边都是回乡，也不知谁回谁的乡。诺瓦利斯说过，人类总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四处寻找家园。

——《旅行》

回来探亲的儿子是她心底最疼的一个，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常常半饥半饱，又调皮，常挨打，可是却考上了省外的水利学院，赶在全国真正乱起来之前，好好念了几年书。他大概有两年没回来了吧，妍英在心里盘算，既然自己不能回家一起团聚，哪怕单独跟儿子见上一面也好呀。离劳动的地方不远，就是火车必经的一座山坡，可以在工间溜出来一会儿，去那儿守望火车。而且，谢天谢地这里是云南，火车因为爬坡，会开得很慢，慢到她亲眼见过一个老太，从行进的火车上跳下来捡不小心被风刮跑的簸箕，捡到后还能转身追上火车。因此妍英决定，无论如何要见儿子一面，农场没月饼，就是煮几个鸡蛋也要想办法给他递上去。

一切照计划进行，中间当然有人传递消息。那年的火车开得真慢呵，妍英等在山坡上，任凭高原上的风将她眼角温柔的期冀融入透明的阳光。一个异乡女子，在哪里生儿育女，就会把哪里变成儿女的故乡。风拂着她的发，卷着她的衣角，就像吹拂这里的每一块千年万年的岩石。寂寂空山，她眼巴巴望着山下，希望载着她儿子的那列火车，能从那儿很快探出头来……

火车终于露脸了，吭吭哧哧爬着坡，在远处似乎还很慢，可是一到近处，车厢竟接二连三一晃而过，连厢号都没法看清——火车再慢，也毕竟是火车呀，不会因为有故乡和母亲一起等待，就留情多少。等到儿子和母亲互相找到的时候，火车已开出十几米去！四枚熟鸡蛋还泛着余温，被妍英托在一方素洁的手帕里。愿望算是落空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怪的踏实感，因为你看见了我，我看见了你，在那个年代，这就算团圆了，知道彼此都安好。

——《月亮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