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女朋友

前言 玫瑰盛开如玫瑰——女性的“盛开”和互相给予

《三联生活周刊》的征稿

美国名校的一门课

女友如手足

女人的女朋友

人生的穿衣镜

为了玫瑰，也要给刺浇水

*章 不同年龄结交的“忘年交”

孤胆

赞美

嫉妒

日记

等在楼门口的楼长

女性的人生四宝

第二章 亦师亦友的“女友们”

八尾猫

曹操与西山

幽香闻十里

花园里的女主人

师姐，师妹

友情的样式

第三章 纯真年代的“手帕交”

初情

温玉

锦衣

谁与

浮生

如初

花草

启蒙

预感

灵丹妙药

缤纷

幸福人生三要素

文学与生命的前方

后记：从“纯棉时代”到“玫瑰岁月”

*前言：玫瑰盛开如玫瑰——女性的“盛开”和互相给予*

《三联生活周刊》的征稿

在修改《女人的女朋友》这本书的初稿时，看到《三联生活周刊》的征稿：一个女孩的成长中有哪些可能性？

这则征稿启事提到“不久前的 me too 运动”，试图寻找“什么是女人，什么是合适的女性角色”这一问题的清晰答案，追问：“为什么在这个时代，女性仍然有那么强烈的无助感？我应该如何养育一个女孩，才能让她勇敢地面对世界，自由地活出自己？”它召唤大家来共同关注“女孩的成长问题”，希望参与征稿的人至少是以下三种身份之一：

• 家中有女孩，对于养育女孩这件事情有困惑有思考的母亲或者父亲。
• 家中有孙女，对于养育女孩这件事情有困惑有思考的祖母或者祖父。
• 曾经是一个女孩，对于成长过程中的女性意识有过困惑与思考的成年女性（年龄不限）。

作为一个曾经的女孩，我已经是一位母亲，也期待变成祖母。而我自己，不仅在祖母、母亲身边长大，作为一个独生女，在成长道路上，我还遇见过代祖母、代母亲、代姐妹，是她们共同“养育”了我，启迪了我。正是这种以友谊的面目出现的“养育”力量，发掘了我“成长中”的“可能性”，帮助我“勇敢地面对世界，自由地活出自己”。

美国名校的一门课

有媒体提到，美国斯坦福大学开了一门课程，叫“女人的女朋友”。其中一讲谈到“身心连接（Mind-Body Connection），压力与疾病的关系”。开设课程的教授是这所大学的精神病学主任。这

门课得出一些观点：

• 对一个男人的身体健康来说，*好的事情之一，就是结婚有一个家庭；而对于一个女人

的身体健康来说，*好的事情之一，却是她应该建立和培养她和女友之间的友谊关系。

• 女人和女人之间有着不同的互动关系，她们互相提供支持，帮助对方应对压力和生活中

的困难。

• 高质量的“女友时间”（Girl Friend Time）可以帮助她们创造更多的血清素—— 一种神

经传导物质，有助于防治忧郁症，并能给女人创造良好的自我感觉。

• 而男性之间的关系，往往是建立在活动 / 事件（Activities）基础上的。男人很少会坐下

来与好友聊天，他们几乎不会去聊自己对某些事物或私人生活的感受。

• 女人总是在交流感情、探讨感受的。她们和她们的姐妹 / 母亲分享自己的灵魂，显然这

对女人的身体健康非常好。对于女人来说，花点时间和女朋友一起交心，是和跑步或在健身房中锻炼一样重要的。所以当你每一次和女朋友在一起“闲聊”或“消磨时光”时，请你祝贺自己为着身体健康做了一件好事吧！有女朋友交心，其实是非常幸运的。

女友如手足

女性，是家庭的根，是人类的根，是未来的根。女性有充分了解自己的责任，男性也有充分了解女性的责任——这是责任，也是幸福的起点。一个女人的深沉需要，包括两性之爱。一个女人在成长期，需要男性的欣赏。在生理期、生育期，需要男性的理解和体贴。女人的天性，做母性的天职，因此得以很好地完成。

同时，女性的友情，对女性的价值，可以与亲情、爱情等量齐观，甚至超越其上。同性友情，是女性一生可以追寻的丰富而漫长的情感体验。同时，时间、空间、价值观、男性等种种因素也会考验女性之间的友情。女性不同生命阶段的女朋友，是她照见自己的镜子；同时她也是一面镜子，照见自己的每一位女友。在交往中，除了互相发现，双方相得的女友还能互相协助、彼此成全。当然，其反面也是存在的。女性之间的故事，或大方自然，或幽暗隐秘。

男性世界的很多秘密，也存在于女性的窃窃私语里。良好的女性情谊带给女性个体成长的力量与幸福的价值，也在女性总体不断自我解放的道路上，形成独特的“姐妹文化”。

…………

*孤胆*

比我大几岁的女朋友王木兰，以一种*的、冒险的方式探索自己的命运之路。尽管童年时代的友情大多适可而止，但王木兰不屈服于生活境遇的勇气，以及敢于行动的意志，永远被我铭记。

1

有了“雄安新区”，我才知道河北雄县。雄县紧邻的白沟，我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知道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说“南有义乌，北有白沟”）。

高一寒假，我从县城回到雪坡，听说同村的王木兰被人贩子拐走，卖到北方一个叫白沟的地方。“白沟”两个字就像火塘里的老木疙瘩在旺火里烧爆，蹦出一块火炭，把我的新衣服烧了一个洞一样，这个地名就此铭刻在心。

王木兰是我童年时代很熟悉的一个朋友。我不相信她会被拐骗。

王木兰比我大五岁左右。她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石匠，*会雕刻守墓的石头狮子，外号“狮子王”。王木兰的样子，仿佛就是他

父亲从一块红褐色玉质石头里雕刻打磨出来的。她身材高大，曲线分明；她的面庞轮廓清晰，分布着深刻的双眼、醒目的眉毛、陡峭的鼻梁和坚毅的唇齿。她一向胸有成竹，见怪不惊。邻居家调皮的小男孩见她胸前高耸，跳起来抓她一把，她在井边挑水时遇到小男孩的母亲，和她寒暄一阵子，中间笑着说：“你那个儿子会捣蛋，把我当苞谷来掰。”小男孩的母亲说：“不懂事的小娃儿才敢逗你。”

王木兰是家里七姐妹中的七妹。她母亲是童养媳，十五岁生了大女儿，常受公婆和丈夫虐待，每隔几年怀胎，断断续续生到快五十岁，生下第七个女儿，还不是儿子，人就有些半疯，对丈夫说：“我这个女儿，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你再要打我，不给我饭吃，这个仙女就要给我报仇。”

七妹出生那天夜里，死了一个女人和两头牛。同村的刘家，用小女儿给大儿子换来的媳妇，不能生孩子，挨打挨骂挨饿，两年前疯癫后，不论冬夏，赤裸下半身在村子里乱跑。过年前，半夜点燃牲口棚，把自己烧死，与她同死的还有一头刚出生的小母牛和分娩的老母牛。村中好事者测，刘家媳妇住在牛棚里，听见母牛有动静，点灯查看惹了祸。

七妹的父亲给她取名王二菱，回避那个“七”，说那是“犯七煞”。据说，王木兰的二姐小时候上山砍柴，滑到山坡下的水库里淹死后，“狮子王”很生气，说她“死得好”。从这个名字里，细心的人才觉察，“狮子王”在二十年里，都没有忘记他夭折的女儿。

七妹上小学时，老师给她改名为王木兰。王木兰很聪明。她告诉我女孩子的秘密，比如，身体出血的时候，女孩不能坐在野外的石头上，不能靠在树上；否则，妖怪或者树精，会变成男人，循着血迹找到那个女孩，把那个女孩缠住，把她缠死。我说：“割草时，我割破过手指，把血洒在叶上；在田里捉虫时，蚂蟥把我的小腿叮破，我的血流在稻田里；剁猪草时，我砍掉过指尖，把血弄在猪草上……”

王木兰说：“并不是那些血。黑玉，你还不懂。女人身上有一种血是为男人流的，为孩子流的。男人和孩子不需要时，女人身上那种血就会干。那些劳动受伤的血，是为自己流的；为自己流的血，不怕妖怪和树精。”

2

王木兰做饭时，我有空就去找她玩。她家厨房很大，连着很大的猪圈。一桶一桶给猪喂食的时候，容易把汤水洒出来。她家厨房门槛很高，挑水到厨房，水也容易洒出来。那厨房十分潮湿。在昏暗的光线和烧饭的柴烟里，地板、墙壁、屋顶、家具更加油、黑、脏，让人忘不了旁边的猪圈和粪池。猪圈里总有十几头猪，卖掉或者杀掉之后，又有新的猪添补进去。

王木兰说：“这些猪，总是吃不饱，不说荆棘，就是铁钉子也能吞下去。”我替王木兰拉风箱，添柴，帮她把漆黑的大铁锅下面的灶火烧亮，那呼呼的风箱，似乎能帮助王木兰和我击退那猪的喧嚣；那熊熊火焰，似乎能铺排一片洁净。有时候，那些半干的柴草燃烧不畅快，烟雾缭绕，王木兰就把手伸到灶孔里不断拨弄。荆棘扎破手，烟熏得流泪。她笑着，说：“这些柴草里有妖精，不想被烧死。”

我至今记得，她的笑容总是一个样子。大牯牛刚被她拉出牛圈，就把牛粪拉在她的绣花鞋上，她望着冬天冒烟的牛粪也是那样笑。她的笑容，像睡莲依偎着水一样顺从，像麦穗从麦秆里挺出来一样坚定。

我母亲去父亲单位时，王木兰会带着邻居女孩来与我同住。我困得不想说话了，她们还在嘀嘀咕咕，商量着这一辈子怎样才能过上好一些的生活。

王木兰常常背着大捆大捆的木柴，从雪坡的小径往坡下一寸一寸移动脚步。我母亲头胎怀着我时，曾从那个地方背着木柴摔下斜坡，七个月的我早产来到人间。木柴太沉重，王木兰的目光专注于脚尖，那目光把她的头和脚连在一起，把她拉成一把弓。我跟她打招呼，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出声，侧脸上簇起笑容回应我。

那侧脸上簇起的笑容，是她留给我的*后一个纪念。童年时代的友情大多适可而止。

小学毕业后，我到瓦全镇去读初中，寒暑假才回到雪坡。我的脚下，似乎有一条路在延伸，通向未知的远方。我与雪坡，不断在巩固一种新的背对背的关系。我的背影看不见雪坡的眼神，也没有听见王木兰暗中与命运交谈的声音。当我听见王木兰的消息时，就听见“白沟”这个地名。

3

“王木兰被人贩子拐走”的第七年，四月的一天，王木兰的母亲去赶集却一去不返，没有再回雪坡。七月，我大学毕业，去工作单位报到前回雪坡听说了这件没头没脑的事。王家只剩下“狮子王”一个人，他性情孤僻暴躁，有好事者去打听王老太太的下落，“狮子王”总不开口。

工作半年后，春节，我回到雪坡。在村口，碰见王木兰的母亲。她喜气洋洋地与我打招呼，仿佛换了一个人，穿着样子特别的新衣服。回到家，母亲告诉我，前段时间，王木兰回来了，带着两个儿女探亲，把王老太太送回雪坡，给村里的长辈和孩子都送了礼。母亲说：“王木兰还问起你。她说恐怕只有你不相信她被人贩子拐卖的事。”

“那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说：“那个女子也是吃了豹子胆。万一那一步有闪失，你说咋个办……”

我去看望王木兰的母亲。她把王木兰当年的事给我讲了一遍，与我母亲的叙述大同小异。讲完，她就慈祥地看着我，并不像我母亲那样发感叹。她身上那种逆来顺受的温驯、我母亲的谨慎、王木兰的强悍，都会触动我。

七年前的冬天，王木兰陪母亲去瓦全镇赶集，通过一个媒婆，找到一个人贩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自己卖了。她把卖身钱塞在母亲的棉鞋里，对母亲说：“妈，你自己回家，别弄丢了钱，

藏着自己用，老爹打死你，你也不要说我去了哪里。过些年，我就回来接你去过好日子。”

王木兰的母亲守口如瓶。“王木兰被人贩子卖到北方的白沟”这个消息，是从瓦全镇集市慢慢传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