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林广记

【书摘与插画】
卷一古艳部古艳部主要写的是官场科举等方面的笑话，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将明清两代官场上各种丑态毕露无疑。比职【原文】甲乙两同年初中。甲选馆职①乙授县令。甲一日乃骄语之曰：“吾位列清华，身依宸禁，与年兄做有司者，资格悬殊。他不具论，即选拜客用大字帖儿，身分体面，何啻②天渊。”乙曰：“你帖上能用几字，岂如我告示中的字，不更大许多?晓谕通衢，百姓无不凛遵恪守，年兄却无用处。”甲曰：“然则金瓜黄盖，显赫炫耀，兄可有否?”乙曰：“弟牌棍清道，列满街衢，何止多兄数倍?”甲曰：“太史图章，名标上苑，年兄能无羡慕乎?”乙曰：“弟有朝廷印信，生杀之权，惟吾操纵，视年兄身居冷曹③，图章私刻，谁来怕你?”甲不觉词遁，乃曰：“总之，翰林声价值千金。”乙笑曰：“吾坐堂时，百姓口称青天爷爷，岂仅千金而已耶?”【注释】①馆职：明、清两代称翰林院、詹事府官员为馆职。②啻：但，只。③冷曹：指的是闲官。【译文】甲乙两人同年中进士。甲被选进翰林院任职，乙做了七品县令。有一天甲炫耀地对乙说：“我位列清宫，职位显赫，与兄台做地方县令相比，真是差距明显。其他的先不说，单从拜客名帖上官衔和身份的体面来看，真是有天壤之别。”乙说：“你的帖子上能有几个字，我的布告上写的字比你不大多了吗?我发布一张布告，管制下的老百姓谁敢不从，但兄台你就没有这么大的影响了。”甲反驳说：“但我在出门时有金瓜黄伞开道，威风凛凛，地位高尚，兄台你有吗?”乙不服地说：“小弟出门时，有牌位棍子在前开道，手下衙役布满全街，岂止比兄台多数倍?”甲说：“我有太史官位的印章，用途举足轻重，兄台你难道不羡慕吗?”乙说：“小弟有朝廷赐予的印信，全县的生杀大权全掌握在我一人手中，而兄台你身居冷职，有图章但无实权，谁会怕你呢?”甲此时不觉理屈词穷，便勉强答道：“总之，翰林学士名声价值千金。”乙大笑着说：“我坐堂办案时，百姓口称青天大老爷，这又岂是千金所能衡量的?”发利市【原文】一官新到任，祭仪门前毕，有未烬纸钱在地，官即取一锡锭藏好，门子①禀曰：“老爷，这是纸钱，要他何用?”官曰：“我知道，且等我发个利市着。”【注释】①门子：旧时在宫衙中侍侯官员的差役。【译文】有一个官员刚刚到任，在门前举行祭祀仪式结束以后，有尚未烧尽的纸钱留在地上。那官员便取了一个锡箔做的银锭藏好。门子禀告说：“老爷，这是纸钱，要它有什么用处?”那官员说：“我知道，权且当成是我一上任就发了一个小财。”贪官【原文】有农夫种茄不活，求计于老圃。才圃曰：“此不难，每茄树下埋钱一文即活。”问其何故①，答曰：“有钱者生，无钱者死。”【注释】①故：缘由【译文】有个初学种茄子的农民，茄子死了，就去问一个老农民。老农民说：“这没有多大困难，只要在每根茄秧下埋一文钱就可以了。”问这是什么原因，老农民说：“有钱者生，无钱者死。”有理【原文】一官最贪。一日，拘两造对鞫，原告馈以五十金，被告闻知，加倍贿托。及审时，不问情由，抽签竟打原告。原告将手作五数势曰：“小的是有理的。”官亦以手覆曰：“奴才，你讲有理。”又以手一仰曰：“他比你更有理哩。”【译文】有一官很贪，一天他对诉论双方进行审查，原告贿他五十两银子，被告知道后，就加倍贿他一百两银子。到升堂问案，不问情理，抽签打原告，原告伸出五指对官说：“我是有理的。”官用五指暗示原告说：“奴才，你虽然有理，”又以手向上翻转说：“他比你还更有理。”取金【原文】一官出朱票①，取赤金二锭，铺户送讫②，当堂领价。官问：“价值几何?”铺家曰：“平价该若干，今系老爷取用，只领半价可也。”官顾左右曰：“这等，发一锭还他。”发金后，铺户仍候领价。官曰：“价已发过了。”铺家曰：“并未曾发。”官怒曰：“刁奴才，你说只领半价，故发一锭还你，抵了一半价钱。本县不曾亏了你，如何胡缠?快撵出去!”【注释】①朱票：旧时官府用朱笔写的传票。②讫：完结，终了。【译文】有个官员发出公文，要买两锭金子。店铺的人把金子送到后，在大堂等着拿钱。官员问：“多少钱?”铺家的人说：“按平时的价应该是个大数，如今是老爷您用，我们只收一半的费用。”官员回头看了左右的随从说：“这样的话，退还一锭金子给他。”退还金子后，铺家的人仍然等着领钱。当官的说：“费用已经给你了。”铺家的人说：“没有给呀。”官员大怒说：“刁奴才，你说只收一半费用，所以拿一锭金子还给你，抵了一半的费用。我没有亏了你，为什么还胡搅蛮缠?快撵出去!”糊涂【原文】一青盲人涉讼①，自诉眼瞎。官曰：“你明明一双清白眼，如何诈瞎?”答曰：“老爷看小人是清白的，小人看老爷却是糊涂得紧。”【注释】①涉讼：牵进诉讼之中，批打官司。【译文】有个青光眼打官司，声称自己眼睛看不见。官说：“你明明是一双清白眼，为何胡说自己是瞎子?”青光眼说：“老爷看小人是清白的，小人看老爷却是糊涂得很。”不明【原文】一官断事不明，唯好酒怠政，贪财酷民。百姓怨恨，乃作诗以诮之云：“黑漆皮灯笼，半天萤火虫，粉墙画白虎，黄纸写乌龙，茄子敲泥磬，冬瓜撞木钟，唯知钱与酒，不管正和公。”【注释】①怠：懒散，松懈②诮：责备【译文】有个官员不能明断事理，只喜欢饮酒，常常怠误政事，且又贪财，残害百姓。老百姓非常怨恨他，于是作诗讽刺他说：“黑漆皮灯笼，半天萤火虫，粉墙画白虎，黄纸写乌龙，茄子敲泥磬，冬瓜撞木钟，唯知钱与酒，不管正和公。”避暑【原文】官值暑月，欲觅①避凉之地。同僚纷议。或曰：“某山幽雅。”或曰：“某寺清闲。”一老人进曰：“山寺虽好，总不如此座公厅，最是凉快。”官曰：“何以见得?”答曰：“别处多有日头，独此处有天无日。”【注释】①觅：寻找。【译文】正值炎热的时候，有个官员想寻找避暑的地方。同僚们纷纷议论。有的说：“某山幽雅。”有的说：“某寺院清凉。”有位老人进言道：“山上和寺院虽然不错，但都没有这座公厅，这里最为凉快。”官员问：“为什么这样说?”老人回答说：“别的地方常常有太阳，只有这公厅有天无日。”启奏【原文】一官被妻踏破纱帽。怒奏曰：“臣启陛下，臣妻罗唣，昨日相争，踏破臣的纱帽。”上传旨云：“卿须忍耐，皇后有些惫赖，与朕一言不合，平天冠打得粉碎。你的纱帽只算得个卵袋。”【译文】有个官员被他的妻子踩坏了乌纱帽。官员非常生气，向皇帝上书说：“臣启奏陛下，我的妻子好吵闹，昨天和我争论，踩破了我的乌纱帽。”皇上传旨说：“你必须忍耐，皇后有些顽皮，只要和我有一句话不合，就把我的平天冠打得粉碎。相比而言，你的乌纱帽只能算个卵子袋。”偷牛【原文】有失牛而讼①于官者，官问曰：“几时偷去的?”答曰：“老爷，明日没有的。”吏在傍不觉失笑，官怒曰：“想就是你偷了!”吏洒两袖曰：“任凭老爷搜。”【注释】①讼：打官司。 【译文】一个丢失牛的人上官府告状，官员问他：“牛什么时候被偷走的?”那人答道：“老爷，明天丢的。”一个差役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官员大怒说：“想必就是你偷的了!”差役挥挥两个袖口说：“任凭老爷搜查。”石碑【原文】一官素有清名，考察任满，父老与之立德政碑告成。官命打轿往观之，先于公厂坐下。少顷，左右禀曰：“请老爷看石(入同)碑(屄同)。”【译文】一官清正廉明，任满的时候，老百姓为他树碑颂扬。碑做好后，官坐轿去看，在工场坐下品茶。一会儿，随行人员说：“请老爷看石(同入)碑(同屄)。”强盗脚【原文】乡民初次入城，见有木桶悬于城上，问人曰：“此中何物?”应者曰：“强盗头。”及至县前，见无数木匣钉于樵楼①之上，皆前官既去，而所留遗爱之靴。乡民不知，乃点首曰：“城上挂的强盗头，此处一定是强盗脚了。”【注释】①：樵楼：古代城门上建造的用来高望的楼台【译文】有个乡民初次进城，看见有个木桶悬在城墙上，就问别人说：“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有人回答说：“是强盗的头。”等到了县城跟前，看见有无数木匣子钉在鼓楼上面，都是前任长官调走后留下的表示对百姓爱心的靴子。乡民不知道，便点头说：“城上挂的是强盗的头，这里挂的一定是强盗的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