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朝好声音——宋词那些人、那些故事

推荐序一　以歌咏言，宣泄真情 / 杨旭辉

推荐序二 跟着宋词，从今朝回到宋朝／林佳蓉

前　言　唱歌力量大

好词带你上天堂

一句好歌词，迈向发达路

——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一首赢得皇帝女人的好歌

——宋祁《鹧鸪天》画毂雕鞍狭路逢

既得金钗又得美人的欧阳修

——欧阳修《临江仙》柳外轻雷池上雨

老婆大人怒气消，模范家庭看这里

——张先《碧牡丹·晏同叔出姬》步帐摇红绮

老臣回春，从甘肃唱回朝廷

——蔡挺《喜迁莺》霜天清晓

破天荒头一遭！爱妾奉命陪出差

——韩缜《凤箫吟》锁离愁

改编歌曲秀实力，扬眉吐气受重用

——张才翁《雨中花》万缕青青

狡辩成功的机智歌王

——王齐叟《望江南》居下位

这女人了不起，一首歌让自己从良出嫁

——聂胜琼《鹧鸪天·寄李之问》玉惨花愁出凤城

扭转局势，救自己出监牢

——吴淑姬《长相思令》烟霏霏

救下黥面爱妓，有情人终成眷属

——某教授《眼儿媚》鬓边一点似飞鸦

借助神力写成的绝妙神曲

——姜夔《满江红》仙姥来时

抱得美人归，和韵传千里

——姜夔《暗香》旧时月色

这词掀起好大风波

假正经穿帮，落荒而逃

——陶谷《春光好》好因缘

惹毛了皇帝，榜上自然无名

——柳永《醉蓬莱》渐亭皋叶下

好词能载舟，亦能覆舟

——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

总是写歌闯祸的沈唐

——沈唐《霜叶飞》霜林凋晚

只有鬼才写得出来的“鬼语”

——晏几道《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

逃亡之歌？非也非也

——苏轼《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别唱啦，这歌惹得老师不开心

——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

鹣鲽情深是一回事，拼场还是不能输

——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正气凌云高声唱，惨遭流放海南岛

——胡铨《好事近》富贵本无心

把同仇敌忾唱出来，退休金飞了

——张元幹《贺新郎》梦绕神州路

淋漓痛快讽刺人，民心大宣泄

——太学诸生《南乡子》洪迈被拘留

粗心误唱犯官讳，立马打入大牢去

——叶梦得《贺新郎》睡起流莺语

当年唱得好清高，如今做来全不同

——朱敦儒《鹧鸪天》我是清都山水郎

词人心情千百款

把感恩的心唱出来

——陈尧佐《踏莎行》二社良辰

甩开嘲笑，唱出我的大度与自信

——侯蒙《临江仙》未遇行藏谁肯信

就算情敌是皇帝，醋坛子打翻照旧唱

——周邦彦《少年游》并刀如水

只能寄情于歌词的失婚之痛

——陆游《钗头凤》红酥手

一首歌、一位女婢，这是医药费

——辛弃疾《好事近》医者索酬劳

临死前的真情忏悔录

——蔡京《西江月》八十一年住世

亡国哀音

——赵佶《眼儿媚》玉京曾忆昔繁华

死别前*后一首词

——戴复古妻《怜薄命》惜多才

别唱啦，这歌惹得老师不开心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

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秦观《满庭芳》

秋末冬初的会稽山上，天边轻轻抹上了几朵淡淡的云彩；远天与枯草相连。城门楼上响起号角声，时断时续。我坐在归乡的客船上，举起酒杯与歌妓话别。回想住在蓬莱阁的日子，多少男女间的情事，此刻已化作缕缕烟云飞逝。眼前夕阳西下，飞越的寒鸦万点，点缀着天空，一弯流水围绕着孤村。

离别*叫人伤心。我俩难分难舍，她轻轻地解开了腰间的系带，取下香囊，当作留念之物。徒然赢得青楼薄情的名声罢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重逢。我的衣袖虽被离别的泪水沾湿，却也无法停止脚步。正在伤心悲情的时候，一转头已经看不见高城，万家灯火已起，天色已是黄昏。

苏轼的学生秦观出身扬州，由于扬州“北据淮，南距海”，所以别号“淮海居士”。秦观是个很爱歌唱的人，也常常为歌妓写歌。

秦观三十一岁1时还没中举，到处找机会。当时，程师孟任越州太守，秦观去做客，住在蓬莱阁中，两人“酬唱百篇”，相处甚欢。有一天，他在酒席间看到一名心仪的歌妓，念念不忘，写下这首有名的《满庭芳》。2

秦观的《满庭芳》写青楼里没有结局的爱情，以及分别时的缠绵凄婉，只赢得“薄幸”之名的无奈，引起情场浪子们的共鸣，到处被点唱，可谓“唱遍歌楼”。苏轼甚至戏称他是“山抹微云君”。

秦观去汴京后，见到老师。苏轼对他说：“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的写作水平愈来愈高，现在汴京城里都流行唱你的‘山抹微云’词。”秦观听完很开心，假装谦虚地说：“谢谢，哪里哪里。”以为老师与有荣焉，哪知苏轼接着说：“没想到我们分别后，你竟然跑去学柳永填词。”秦观吓了一跳：“徒弟虽然学识浅薄，却也不至于去学柳永的词。先生未免言过其实了。”苏轼说：“什么没有！你那句‘销魂。当此际’难道不是柳永的句法吗？”小伎俩一下子就被老师识破，秦观惭愧又服气。但是，已经如此流行的歌，无法再改动字句了。3

苏轼和晏殊一样不屑于柳永词的浅俗与艳俗，所以责难秦观学柳永的词。但这首《满庭芳》既婉美又妩媚，深深赢得了众人的心，连秦观的女婿范温也因此沾光。

范温有一次参加宴会，主人家有个会歌唱的侍儿，*擅长唱秦观的词。当时范温坐在人群中，她都懒得看他。范温个性拘谨，不敢吭声。等到酒酣耳热，侍儿问：“这个少年郎到底是谁啊？”范温马上站起来，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山抹微云的女婿。”听到的人都笑成一团。4可见这首《满庭芳》的风靡程度。

当时有位名妓叫琴操，人聪颖又擅长写词。有一次，她在西湖边听到一个士卒用第六部真文韵唱《满庭芳》，却唱错了一个韵，把“画角声断谯门”误唱成“画角声断斜阳”，忍不住出声指正。士卒开玩笑说：“那么厉害啊，那你会改韵吗？”琴操当场把这首词改成第二部阳韵：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

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

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

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

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

伤心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再次证明这首歌唱遍大街小巷，连西湖旁的小官也要哼上几句，歌妓不仅爱唱，甚至熟到可以改编。

更夸张的是，靖康年间，有个女子被金兵抓了，她自称是秦观的女儿，期望借着秦观的名气被放走。5元代的宋无在《啽呓集》里感叹：“看来山抹微云恨，直送蛾眉出汉关。”6意思是说，美女被金人抢夺送出汉关，秦观如果地下有知，应该会觉得这是一件恨事。

《满庭芳》红透半边天，能写出如此脍炙人口的歌词的秦观，到底是怎样的人？早年的秦观“强志盛气，好大而见奇”7，十分豪迈。生性天真，以为天下无难事，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功名。早年自取“太虚”为字，借此表明心似天高，气凌太虚。

他不屑写当时流行的文体，找工作四处碰壁。科举落榜后，退隐故乡扬州，写信给苏轼抱怨自己名落孙山，说：“长年颇为儿女子所嗤笑耳。”8三十七岁好不容易中举，后来看到苏轼被贬，有点担心，便借口羡慕汉朝伏波将军马援的堂弟马少游，志向淡泊，优游过日，改字为“少游”。

秦观考中进士后，由于种种曲折，直到四十二岁才再次被召到京师。但因被视为苏轼的蜀党人马，遭到洛党贾易的攻击，说他的词里多写男女之事，行为不检，后来被罢去了勘正文字的工作。两年以后，秦观升迁为国史院编修，度过一生中*得意的三年。他和黄庭坚、张耒、晁补之都是苏轼门下，人称“苏门四学士”。苏轼*喜爱他，曾说自己与秦观是“同升并黜”，但实际上秦观得到的好处比较少，倒霉受牵连的时候反而比较多。

哲宗亲政后，秦观因属于苏轼的蜀党，被连坐贬到杭州。御史刘拯也告状说：秦观撰写专门记录神宗日常生活的《神宗实录》不够精确，没有尽责。但其实是因为神宗变法，其中有争议，他因此增加或减少内容，并加入了自己的看法，不过*终还是被贬到处州（今浙江）。后来又被罗织罪名，说他请病假在法海寺内写佛书，因此再被贬到郴州（今湖南）。*后编管横州（今广西），限制人身自由。第二年又迁到雷州（今广东海康）。连连遭贬的秦观非常消沉，写下“南土四时尽热，愁人日夜俱长”9，觉得离京师愈远，归乡无期。他还自写挽词，表达心中的哀凄。

神宗过世后，刚即位的徽宗马上下赦令。苏轼自海南岛到廉州，途经海康，和秦观见了面。随即秦观也被放还，却在同年八月醉卧藤州（今广西藤县）光化亭上，溘然长逝，年仅五十二岁。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曾作《祭秦少游文》，道尽秦观坎坷的一生，历经忧患，无端遭受责骂，*后死于广西荒郊野外，未活到六十岁，实在悲哀。苏轼虽然对《满庭芳》不太高兴，但在学生里*欣赏秦观，听到他的死讯后伤痛不已，两天吃不下饭。尽管很穷，他还是拿出五两银子给秦观斋僧，并一再写哀悼的诗文纪念他，感叹：“少游不幸死道路，哀哉！世岂复有斯人乎？”

注释：

1.参考秦观撰，徐培均校注：《淮海居士长短句》。

2.参考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三三。

3.参考黄升：《花庵词选》，卷二。秦少游自会稽入京，见东坡。坡曰：“久别当作文甚胜，都下盛唱公‘山抹微云’之词。”秦逊谢。坡遽云：“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作词。”秦答曰：“某虽无识，亦不至是。先生之言，无乃过乎？”坡云：“‘销魂。当此际’，非柳词句法乎？”秦惭服。然已流传，不复可改矣。

4.参考蔡绦：《铁围山丛谈》，卷四。

5.宋无撰：《啽呓集》。

6.宋无撰：《啽呓集》。

7.参考脱脱：《宋史· 秦观传》，卷四四四。

8.参考秦观：《淮海集· 与苏公先生简》，卷三十。

9.秦观：《宁浦书事》，六首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