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中英文对照
作者: (智)聂鲁达(Pablo Neruda)著;李宗荣译;红胶囊图
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简介:生命是一首情诗
陈文茜
海明威曾经描述一个老人,每天到一家馆子喝咖啡,馆里的女侍固定端咖啡给老人,老人总是很有礼貌地向女侍说谢谢,一喝喝了18年,老人和女侍从未交谈,也无所谓对话。女侍从十五六岁的青春年华,转而成长为30岁的女人,准备嫁人了。最后一天女侍像往常一样,为老人端上了杯咖啡,可是老人听得出这咖啡放在桌上的声音不太一样。女侍说话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不可以请你把报纸拿开抬头看我一眼,这么多年来,我每天开店门,等待第一个客人,为你端上一杯咖啡,明天起我将离开这里,希望和你道别。但是想问你的是,为什么你从不看我一眼?也不与我打招呼……
忘记小说的真正语意,但我永远记得此时的老人流泪,看着女侍说,从18年前咖啡馆进门的那一刻,便深深恋慕女孩子给青春生命的纯真憧憬,老人说,他在女孩的身上一点一滴发现着逝去的生命,天天到咖啡馆,并不为了女侍美味的咖啡,只是寻回再也不能触摸的生命纯真。老人感叹生命逝去,只能看着她,一脸惘然……
阅读聂鲁达情诗之于我,正像老者,阅读自己逝去的年代,竟成了海明威笔下颓唐的老人。不能很确切地说聂鲁达这个名字何时在生命中出现,也许是诺贝尔文学奖在台湾出版风潮的时候吧。当年高度参与政治运动,自然被他吸引。他曾是智利共产党总统候选人,被执政政府通缉,一度是政治流亡者,沙特拒领诺贝尔文学奖的理由是:聂鲁达才是真正该得奖的人。
或许缘由革命与爱情的神秘联结,让我读着他的“今夜我可以写”、“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悲伤的诗句,在革命的年代里沉淀年轻生命欠缺的沉重。
聂鲁达诗的名字就分明展现了聂鲁达的精神。确切、清楚的情绪,像进入一团炽热的焰火。尤其聂鲁达笔下的女人,几乎是不穿衣服的,器官型的,重点是乳房,是情欲的肢体,而为了他的女人,他可以跪下来舔她的脚、亲吻她的膝盖……强烈的情欲渴望,转化成革命,两者其实是非常接近的,在革命里头的聂鲁达,和他写的情诗一样。“请来看看街上的血吧!”
在美国生活的那几年,我曾经有一次在一个反映智利农民集会场合的纪录片里,观赏聂鲁达的演说。它最后代表的元素是农民的身体、汗水、土地的颜色,以及在这块土地上所生长孕育的生命。在资本帝国主义中被破坏的生命,是聂鲁达的革命之情,意识形态在他的语言中化成生命的主题,所以战争是血,革命本身回归到最后
是对土地的感情,像一个失亲的孤儿寻找母亲。
充满政治热情的聂鲁达,在拉美洲那样致命的时代,从来不觉得自己要回到政治里。60年代曾回去,而后流亡巴黎,受到当时左派年轻人迷恋的支持,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很好的煽动家,聂鲁达的激情太原始了,原始到当他被放置在俗世现实场景里,他的张力就会消失,聂鲁达再怎么搞政治,他还是属于直觉的生命与诗的。
1973年智利左派总统阿连德,在一场右派的军人领袖皮诺切特军事政变中丧生,同一时期聂鲁达逝去,他位于决策者的宅邸被军人劫掠,更多的工人被屠杀、镇压。我记得那年Life杂志登出了聂理达葬礼的跨页图片,一个面容瘦丽的年轻人的侧脸,泪水悬在他的脸庞。那样一张美丽的照片,标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看着这本诗集,仿佛观看20世纪60年代的美丽。新世纪里,全球化的趋势把所有古老的东西拆解,当每个人的生活都必须改变时候,我们对历史的依赖感便越来越淡薄。而关于这个逝去的聂鲁达的年代,却成为我们近代文明里最珍贵的片段。对一个回顾20世纪的老者,聂鲁达是整个20世纪文明的象征,因为他告诉我们:生命就是战争,生命就是爱情,生命更是一首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