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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agistrate’s Tael:Rationalizing Fiscal Reform in Eighteenth - Century Ch’ing China
作者: (美)曾小萍著;董建中译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简介: 不久前,美国所有的中国近代史课程都以鸦片战争第一声枪炮为开端。对于中国学者来说,1840年亦已成为评价国家过去历史古代与近代的分界线。由于仅仅关注中国对于西方帝国主义挑战之回应的失败,中国自身内在的演化进程反而模糊不清。最近关于人口增长、商业化、手工业发展以及农业专门化的研究将帝制晚期静态经济的说法彻底打破。然而在政治领域,腐败的清帝国的幽灵铭刻在19世纪历史的编纂者心中,至今挥之不去。尽管我们不再说“不变的中国”(unchanging China),然而理解早期中国近代化经验的范式依然薄弱。腐败的帝国,由于陈旧的思想传统而与革新相暌违。结果,我们常常忽视这一历程的复杂性,并没有去探求中国在19世纪和20世纪衰落的真正根源。 这本书写的是“西方到来”之前的中国。它也探讨腐败,但更为重要的是关于变革问题。满族统治的头一个世纪不仅是野蛮人接受中国统治模式之历史一页,它更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对于潜在发展成为一个强大、近代的中国有重要意义的改革时期。 清初改革的主要领域是财政政策。建立在中国早已存在的官僚政治基础之上,新的满族王朝倾力进行财政改革,以强化君主专制并加强中央集权政府的各项制度建设。他们将皇帝内府与国库分开,反映了内廷与外朝有着明晰的划分。为了加强臣民与统治者的直接联系,清统治者削弱了士绅和地方豪强的势力,这些人在前朝起调和作用但弱化了国家统治的权威。为了增加税收,清朝简化了赋税编审,田赋和人丁税合二为一。与此同时,清政府清楚地划分了属于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赋税。他们建立了一整套奏销制度,监控收入的征收、使用,并保证中央政府对国家所有收入进行监督。 总而言之,这些措施构成了中国行政机构演化过程中十分重要的内容。然而,它们无法与内在薄弱的帝制晚期财政相抗争。腐败与逃税一直威胁着清初国家财政的稳定。17世纪、18世纪中国的统治者与同时代的欧洲君主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薄弱的农业财政基础;个人与国家收入界线模糊不清;在官僚体制内和体制外,激烈争夺有限的剩余产品。中国存在着一个成熟的官僚体制,加之满族王朝创立者的革新,他们要求地方财政管理者恪尽职守却没有向他们提供足够的经费,这使解决上述问题的困难加剧。18世纪初中国改革家的伟大成就,在于创造了一套财政制度,它不仅能够满足传统政治经济的需要,同时也有可能发展成为适用于一个强大中央集权国家要求的财政制度。 清初财政改革事业的顶点是“耗羡归公”,这是在第三任皇帝即雍正皇帝统治时期实施的。各省官员被授权对所有向中央政府解送的地丁钱粮征收一定比例的额外费用(即火耗),火耗存留在当地省份作为官员的“养廉”和“公费”。养廉银使得官员薪俸有了根本性的增加,同时可以使用公费承担一定的管理责任以及实施有益于当地的工程项目。 尽管火耗归公的概念简单,但它对中国财政管理结构的冲击是巨大的。在官僚体制内部,它为地方官员提供了足够的费用,消除了已经制度化的政府腐败。有一个可靠的公共支出经费来源,官员能够对地方开支进行预算并致力于地方建设工程的长期规划。此外,有了收入的保障,地方政府能够把许多服务及公共事务作为自己的职责,而这些在帝国统治前数十年或被忽视或被委任于私人。 新财政制度所要解决的许多是前朝的遗存问题。明朝也曾多方努力消除腐败,但是除了“一条鞭法”的改革外,对重建国家财政机制没有什么建树。税收的货币化,这是“一条鞭法”的重要目标,是引发清初改革的危机的一个重要因素。然而,两个王朝在政府运行方面的差异大体可以解释清王朝为什么有能力在财政机构方面进行如此激烈的变革。 尽管明清两朝的官僚体制结构相同。但在明朝,意识形态的诉求(ideological appeals)在官员考核以及决策方面,起的作用要远为重要。而更为重要的因素是两个王朝皇帝的地位。明朝因其废除丞相而闻名,此举普遍被认为是帝制晚期对自治抬头的致命一击。尽管如此,大多数晚明统治者与操纵着中央官僚机构的那些文人们手中的傀儡相差无几。而另一方面,作为外族人,清初的统治者极少受传统君臣之礼的束缚,而且给中国带来了新的帝王权威观念。与传统的儒学观念所强调的君主集权相比,在实际生活中,他们将皇帝置于权力更为集中的位置之上。在政策形成过程中,清初的皇帝们所起的直接作用是引进统治的新观念及新手段。到18世纪初,皇帝这一作用通过新制度的创立,比如奏折制度而得到强化,奏折制度既使皇帝得到信息,也增强了他对行政事务的控制。最后一点,与明朝相比,清王朝官僚机器本身更为集权,这有利于在全国范围的改革及保证皇帝对其实施的指导。 这些条件使18世纪二三十年代为了解决中国财政危机所采取的合理方法成为可能,但它们不能确保如此大胆的措施能够得以贯彻执行。处于被称为清朝盛世(High Ching)的每一位皇帝都是有才能及勤政的统治者。然而,他们个性的差异以及各自统治期间政治气候的不同,对他们处理财政事务的方法有着深刻的影响。乾隆皇帝,盛世的最后一位君主,在统治过于宽仁的乃祖康熙皇帝和过于严猛的乃父雍正皇帝间极力寻求一种平衡。宽仁和严猛不单是这两位伟大帝王的不同风格。康熙皇帝统治时期满族人还没有建立起真正的统治。众所周知他拒绝打击腐败,但这可能是出于安抚占优势地位但还未顺从清朝统治的汉人官僚的需要。他的儿子雍正皇帝则不再担心来自官僚或士人的责难。待他登极之时,中国统一,四海清平。对于精英阶层而言,满族几近八十年的统治已经使他们在现实中除了清廷外别无忠诚对象,这些人的地位不但在于拥有地方上的财富和影响,也有赖于帝国赋予的官位与功名。雍正皇帝严刻、务实。但假如他统治的时期更早一些,那么他将不大可能采取实际上所采纳的合理化管理以及和腐败及士绅特权斗争的措施。 清朝盛世的和平与繁荣,部分要归功于火耗归公改革。不幸的是,尽管火耗归公对近代中国早期近代化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最终它还是失败了。19世纪的中国的确是一个充斥腐败、被离心力量所破坏的国家,政府已日益衰落、无力抵御内忧外患。尽管如此,当真正了解在西方上升的世纪似乎冥顽不变的“传统”中国君主政体的时候,我们所探求的中国近代历史的本质会发生剧烈的改变:中国不总是如此。我们必须学会将帝制晚期的中国视为有生机的国家,为设计合理与高效的官僚体制自我的特有形式而奋斗。即便说火耗归公是一次失败的改革,那么我们也必须问个为什么。 19世纪,中国知识分子视官僚腐败的根源在于中国官僚阶层的道德堕落。现代批评家们也往往追随这一结论,面对政府严惩财政渎职官员的种种则例,学者们断言,清政府过于孱弱、懈怠而无法将之付诸实践,或是习惯势力过于强大,不论谁坐在皇帝的宝座之上都无法取胜。最终我们得出的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解释:因为中国是腐败的,所以中国是腐败的(China was corrupt because China was corrupt)。这样的解释,不成其为解释,它没有向我们提供判断中国帝制晚期实际情况的基本方法。更为重要的是,这既不能给我们提供材料,也不能提供比较中国众王朝与其他前近代化社会,以及与20世纪中国政府所面对问题的分析框架。 诚然,个性确实在火耗归公的失败上起着作用,如同在它的实施中所起的作用一样。乾隆皇帝和他的先人相比,接受了更多的儒家教育熏陶,醉心于儒家的皇权神话。哈拉尔德·卡恩对儒家的皇权思想如何塑造乾隆皇帝行为做了极为精彩的分析。有两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例子,一是他过分渲染对其母亲的孝道,二是他近乎偏执地要做艺术和文学的支持者。被人视作仁义之君的愿望令他在处理雍正改革问题时犹豫不定。一方面,他担心支持火耗归公会被人视作有悖于古代圣人的行为。另一方面,他也不敢彻底否定他父亲煞费苦心实行的政策。最终,乾隆皇帝两全其美的努力确实破坏了火耗归公,但是它们不能对晚清再度出现的制度化的腐败负全部责任。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强加在合理化财政管理之上的帝制晚期的社会经济制度的桎梏,如果我们要正确理解中华帝国的衰败,那么我们必须考察这一制度对于帝国消除腐败的影响。火耗归公的一步步衰亡提供了一个帝制晚期改革局限性的极好例证,对此的分析将提醒我们,注意政府用以评估保持足够收入任务的方法以及它常常运用的手段。如果政府确实试图消除腐败但以失败告终,那么对改革的研究能使我们更加充分地理解帝制晚期政治的紧张状态是如何导致19世纪乃至20世纪中国的衰败的。
Willpower:rediscovering the greatest human strength
作者: (美)罗伊·鲍迈斯特(Roy F. Baumeister),(美)约翰·蒂尔尼(John Tierney)著;丁丹译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2012
简介: 工作低效?情感纠葛?减肥总是反弹?控制不住乱花钱?沉溺于社交媒体和在线娱乐?天天熬夜时间也不够用?这一切都与意志力相关! 决定一个人能否成功的后天因素中,意志力排在第一位。 长期以来,意志力似乎是超凡人物才具有的美德。 但世界顶尖的心理学家告诉我们:意志力既不是魔法,也不是空洞的励志口号,而是让人生更美好的科学。 《意志力》的两位作者强强联合,一位负责从心理学的角度探索意志力运用的规律,一位负责将书写得好懂、好玩儿。意志力不再说不清、道不明,人人都可以修炼意志力。 《意志力》一书认为,意志力像肌肉一样,经常锻炼就会增强,过度使用就会疲劳,这是为何人们会在一些时候难以抵挡诱惑的原因。书中还介绍了一系列增强意志力的办法,解释了如何设置切合实际的目标(列任务清单真是门学问),如何监控进展(这样你就可以经常奖励你自己),如何在动摇之际坚定信念。 当今世界,诱惑无处不在,人类的意志力时时刻刻在接受考验。《意志力》指出,一旦养成了正确的习惯,找到了适合的方法,自控就会更容易一些,人们就只需要较少的心智能量来回避诱惑。
作者: 王晋康
出版社:科学普及出版社 2018年01月
简介:
生物机器人小元元在孔家长大,是孔宪云亲亲的小弟弟。元元幼年时智力超绝,但五岁后却突然不再长大,智力也停止发育。更奇怪的是,爸爸孔教授也变了,对小元元充满敌意。宪云和妈妈艰难地保护着小元元。十二年后真相大白……
【目录】
楔子
第 1 章长不大的元元
第 2 章基因音乐
第 3 章怪老人
第 4 章上帝的秘密
第 5 章意外的成功
第 6 章象群的挽歌
第 7 章翁婿反目
第 8 章灵智苏醒
第 9 章生命的大剧
第 10 章灾难
第 11 章谋杀儿子
第 12 章爱与责任
【免费在线读】
生命之歌
生命定义
一、生命实际是一种时空中的构形而不是物质的实体,因为建造每一个生物体的砖石——原子——在该生物一生的新陈代谢中会多次更换。但尽管实体是流动的,其构建的生命却是延续的、特定的;
二、生命能自我复制,只有骡子、狮虎兽等少数特例除外;
三、生命体能够生长;
四、生命具有能自我描述的信息存储,这是它们能自我复制的基础;
五、生命体和外界有新陈代谢作用〈病毒生命则是依靠宿主的新陈代谢,所以病毒只能算是一种半生命〉;
六、生命对环境有官能性影响和调节作用,机体还能产生和控制它的内部小环境;
七、生命体各部互相依存;
八、生命体对外部环境的小干扰是稳定的;
九、生命必然有进化能力。不是指个体,而是就其种族而言具有进化能力。
楔 子
2037年秋天的一个早晨,北京大学燕南园的高级住宅区里仍像往常一样响起钢琴声,这是孔家的独生女儿小宪云在作早课。
她今天弹的是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序曲。宪云今年才五岁,但指法已经相当老练。她十指翻飞,这首悠远清灵的乐曲从指下琮琮流出,而她也仿佛跟随着琴声进入了虹彩般朦胧的夜景。她母亲在身后静静地听着。
一曲既毕,这位中央音院的教授轻轻鼓掌:“云儿,弹的真好,就到这儿结束吧。今天是你爸爸重要的日子,我们也到实验室去观看。”
她把宪云抱下琴座,合上星海牌高级钢琴的琴盖,然后牵着小女儿,步行穿过北京大学校园的林荫小径。小宪云跳跳蹦蹦地走着,一边好奇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今天要把元元弟弟生下来?”
“对。”
“爸爸也能生孩子吗?元元也在他肚子里吗?”
妈妈笑了:“云儿,长大你就会明白的。”
随后她不再说话。小宪云偷偷地仰起头看妈妈,她觉得妈妈今天的神情很特别,庄重,兴奋,也有紧张。当然这些微妙之处是她成年后才感悟到的,但这一天的所有场景都极其鲜明地烙印在她五岁的记忆中。
北大生命科学院试验大厅坐落在一座千年古塔旁边,是一座现代化风格的仿生建筑。龟壳形大屋顶很轻薄,透光度可以随阳光强度自动调节。四周是12根洁白如象牙的柱子──实际上它们就是象牙,是用象牙生长基因制造的仿生物材料。墙壁上的珍珠质涂料在清晨的阳光下变换着绚丽的色彩。
大厅里挤满了来宾。他们轻声交谈着,怀着近乎虔诚的心情注目前边的蛋壳形实验室。玻璃墙里面,穿着白衣的工作人员在作后的准备工作,中心人物是一位35岁左右的男人,身材瘦长但肌肉强健,动作富有弹性。他正在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表情冷静如石像,只有目光深处才透露出一丝亢奋。
小宪云一眼就看见了他,“爸爸!”她高兴地喊。妈妈赶忙悟住她的嘴,拉她到一个角落里。但大厅里不少人听到了这声清脆的童音,有几个人轻轻走过来同妈妈握手。他们悄声说:
“祝贺你,孔夫人。”
“向你祝贺,卓青玉女士。”
小宪云认出了几个相熟的伯伯和爷爷,有科技日报社的章飙爷爷,中央电视台的罗汉诚伯伯,人民日报社的刘骞伯伯。刘伯伯把她抱起来,轻轻拍拍她的小脸蛋:
“小云儿,知道吗?今天全世界都在看着你爸爸呢。”
小宪云看见人群中有不少金发碧眼的白人和黑头发厚嘴唇的黑人,他们早把摄影镜头对准了蛋形实验室。她也像大人那样压低声音问:
“刘伯伯,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看小元元出生?他很重要吗?”
刘伯伯亲亲她,笑着说:“当然!太重要了!也许世上只有一件事能与它相比,那就是上帝造人。你知道上帝造人的故事吗?”
“我知道,我还知道女娲造人的故事。不过这些都是神话,我知道人是猴子变的。”
刘伯伯轻声笑起来,忽然用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摄影机轻微的丝丝声。衣冠楚楚的生命科学院院长田力文教授踏上讲台,努力抑制住激动,宣布道:
“各位来宾,一项跨世纪工程的成果马上就要揭晓了。”他的声音微微颤动,透露出内心的亢奋,“这项工程我们命名为女娲工程,因为在中国神话中,是女娲而不是耶和华创造了人。当然,无论是女娲还是耶和华,都是人类蒙昧时期产生的肤浅的童话,那时人类还不了解,生命的诞生和进化是何等艰难的跋涉。45亿年前,太阳紫外线、宇宙空间辐射和地球上雷电的共同作用,在地球原始大气和原始海洋中制造出了核酸和蛋白质等高分子物质,并在次自我复制中开始了生命的历程。今天,又一种全新的智能生命即将诞生,人类自此将代替创造万物的上帝。现在,请智能生命之父孔昭仁教授为大家讲话。”
刘伯伯抱着宪云挤到前边。她看见蛋形透明罩内的爸爸向助手下了后一道命令,然后接过秘书手里的讲稿走到麦克风前,隔着玻璃与大家相对。妈妈也从后面挤过来,轻轻攥住宪云的一只小手。
孔昭仁教授瞄一眼讲稿,微微一笑,把它放到口袋里。他面庞清癯,目光锐利,鼻梁和下巴处的线条像花岗岩雕像一样刚劲。他从容地侃侃而谈:
“谢谢大家的光临。我想,今天应该是一个里程碑,我们将代替上帝完成生命形态的伟大转换。”他的平静中带着自傲,“我们是踩着无数先辈的肩膀才到达这一高度的,在这里我想历数一百年来生物学界的几项重大进步,并向这些先辈们表示我的谢意。”
他看见了人群中的女儿,对女儿微微一笑,然后扳着指头数道:
“1924年,苏联科学家奥巴林提出了生命起源假说。1952年,美国科学家米勒──那时他还是一个学生──用电火花和紫外线作用于模拟原始大气的混和气体,得到了构成蛋白质的各种氨基酸,即生命的砖石。稍后,美国科学家福克斯制造出一种类蛋白微球体,它们有类似运动、生长、繁殖和新陈代谢的生命特征。1965年,中国科学家合成了真正的蛋白质结晶牛胰岛素。2013年,我的前辈、原生命科学院院长陈若愚先生,根据已故生物学家贝时璋先生的细胞重建理论,用非生命物质‘组装’成一种能自主分裂的细胞,这是个人工制造的单细胞生命。同年,在全世界科学家通力合作十余年之后,终于破译了人类的十万个基因密码。20年后,即2033年,日本科学家利用已知的人类基因——不包括成脑基因——培育出了个无脑人体,如今它已广泛用作生物机器人的身体,包括今天小元元的身体。”
在列举这些枯燥的数字和事实时,孔昭仁心中的激情之火在逐渐高涨,两眼炯炯发光。他平息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至于智能人的大脑,则完全是走另外一条道路。大家知道,人脑是45亿年生命进化的*,是宇宙的精华。但严格说来,人脑是生命进化历程中各个时代留下的堆积物,不可避免地掺杂着不少冗赘结构,像爬行动物的旧脑皮之类;也受到种种限制,比如神经原中脉冲传导速度大不超过每秒10米。在进入智力及脑科学的自由王国后,我们没必要再简单地模仿了。简言之,就今天即将诞生的小元元而言,他的大脑是第10代生物元件电脑,其脑容量和计算速度已远远超过人脑了。”
小宪云好奇地向四周打量。她听不懂这些艰深的话,但这些场景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中,包括现场中十分特别的气氛:肃穆、壮严、苍凉沉郁中透着神秘 。
美联社记者海丝•波尔个站起身提问,她是一位漂亮姑娘,金发,尖尖的鼻子,明亮的蓝眼珠。她说:“孔先生,听说你创造的个新型生命、个智能人的外形是一个小男孩,他有一个中国式的名字叫孔宪元,对吗?”
……
作者: 贾平凹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6年04月
简介:
《极花》:
差不多六个月前的晚上,我用指甲在窑壁上刻下第一条道儿,自后就一天一条道儿地刻下来。就在这个土窑里,黑亮的娘,生命变成了一张硬纸挂在了墙上,而我半年来的青春韶华就是这些刻道儿?屈辱,愤怒,痛苦,无奈使我在刻下第178条道儿时,因为用力太狠,右手食指的指甲裂了,流出一点血来,我把血抹在了美女图上。
这村子至今仍没有电灯。听到过村长在硷畔上乱骂,骂过了村巷里的路烂成泥坑,要修呀就是凑不齐劳力,然后又骂立春、腊八和栓子不肯交纳电线杆的集资款,影响得一村人都成二瓮了。二瓮是黑亮叔的名,黑亮不愿意村长拿他叔做例子:我叔是瞎子,瞎子又咋啦,他吃饭吃到鼻子了,走错门上到谁家炕上了?村长就和黑亮吵了一架。事后,我才知道,村长之所以燥了,是黑亮揭了村长的短,村长在村里长期霸占着几个寡妇,而且栓子不在家时,也常去栓子家寻栓子媳妇,两人结过仇,电线杆集资,又正是立春和腊八才开始经营血葱,手头紧张,他们三人不交集资款,别人家也看样不交,拉电的事就搁下来,这就仍旧还在点煤油灯。
《极花》后记:
人走了,他说,又回,回那里去了。
那一幕我至今还清清晰晰,他抬起脑袋看我,目光空洞茫然,我惊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他说的人,就是他的女儿,初中辍学后从老家来西安和收捡破烂的父母仅生活了一年,便被人拐卖了。他们整整三年都在寻找,好不容易经公安人员解救回来,半年后女儿却又去了被拐卖的那个地方。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结局,是鬼,鬼都慌乱啊!他老婆还是在哭,我的老乡就突然勃然大怒,骂道:哭,哭,你倒是哭你妈的X哩,哭?!抓起桌子上的碗向帘子砸去。我没有拦他,也没一句劝说。桌子上还有一个碗,盛着咸菜,旁边是一筛子蒸馍和一只用黑塑料筒做成的花盆,长着一棵海棠。这海棠是他女儿回来的第三天栽的,那天,我的老乡叫我去喝酒,我看到他女儿才正往塑料筒里装土。我赶紧把咸菜碗,蒸馍筛子和海棠盆挪开,免得他再要抓起来砸老婆。我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由,是女儿回来后,因为报纸上电视上连续地报道着这次解救中公安人员的英勇事迹,社会上也都知道了他女儿是那个被拐卖者,被人围观,指指点点,说那个男的家穷,人傻,X多,说她生下了一个孩子。从此女儿不再出门,不再说话,整日呆坐着一动不动。我的老乡担心着女儿这样下去不是要疯了就是会得大病,便托人说媒,希望能嫁到远些的地方去,有个谁也不知道女儿情况的婆家。但就在他和媒人商量的时候,女儿不见了,留下个字条,说她还是回那个村子去了。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我一直没给任何人说过。
作者: 张海迪
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5年05月
简介:
长篇小说《绝顶》,是21世纪中国当代文学中一个独特而且重要的文本,它标志着作为作家的张海迪在创作上已经成熟,是作家张海迪本人的高峰之作。作品通过对一群当代青年知识分子的刻画和塑造,反映了人类同自身所处的环境,同自己的命运和意志力对话、抗争、交流的过程。在肖顿河、安群、丁首都、小川原兵卫、肖五洲、安娜等这样一些不安于现状,不断地寻求挑战,不断地超越自我,不断地向着理想境界攀登的人物身上,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人类崇高的精神追求的魅力和生命的尊严。这种魅力和尊严,不只是体现在作为象征意义而强烈描画出来的梅里雪山卡瓦博格峰和阿尔卑斯山的勃朗峰之上,更重要的是,它是从现实生活的土壤里生长起来的,它交织着人们现实的困惑、焦虑、怯懦、勇敢、追求、抗争,交织着生与死、爱与恨、聚与散。张海迪赋予了书中的人物以一种精神的优雅和自尊,使本书真正称得上是一书正气,具备了人生教科书般的品质。 总之,这是一本能提升人的精神层次、升华生命意义的浪漫之作、诗意之作。
【免费在线读】
前言
我写这部长篇时很多次都在想,人们最好在下个千年翻看这部小说。我不是什么预言者,但我坚信,我在这本书里所描述的关于攀登雪山峰顶的一些艰险,到那时也许就不存在了,人们很容易就能登上珠穆朗玛峰——海拔8848米的山顶上已有了我们的研究站点,如同昨天和今天在南极建立的长城站。珠穆朗玛峰上的站点最好也叫长城站——世界上最高的长城站。不过我也在想,假如8848米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世界上还有什么高峰要攀登呢?只要地壳不变动,8848米将是有限的数字和高度,而人类的探索精神则是无限的。
人类总是想超越极限,却又被无数的障碍阻挠,劈开了重重叠嶂,人也就跨越了千山万水。开始写这部书时,我总感到有一种无形的束缚,它始终不让我的想象展开翅膀到无边无际的天地里翱翔,可我说不清那紧紧束缚自己的是什么。我常常被这种困惑搅扰,同时也为超越困惑,获得心灵的解放不懈地寻找飞往更大空间的方向。我为此等待了很多年。有一天,我终于看见了梅里雪山!接下来的很多个夜晚,我都是在网上度过的,我被迷住了。那里有成百上千条关于梅里雪山的文字介绍,还有很多绮丽的风光图片,于是我看见我的一个主人公回头对我笑了,在此之前,我一直让他在一个不知名的空旷地带徘徊,在本书里他是梅里雪山的攀登者。
梅里雪山远没有珠穆朗玛峰高,主峰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可它的地理环境却很复杂,山上终年积雪,巨大的冰川从山顶倾泻而下,直达山脚。陡峭的山体,风化的岩石,还有瞬息万变的气候,会让攀登者突然陷入绝境。自卡瓦格博(Kawagarbo)从海底隆起,至今还是一座人类未及山顶的处女峰。只要人们达不到顶峰,卡瓦格博就永远是一个神秘的向往,一个神秘的存在。
人们可能还记得中日联合登山队的惨剧,十七个登山勇士无一人生还。我们很少能想起那些在冰川上攀援的人,也许这是因为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亲人和朋友没有从事这项冒险的竞技运动的。一些人对登山者的死也许有点冷漠,甚至还会为他们冒着严寒去探险感到不解。为什么鲜活的生命要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在那里经受暴风雪的袭击、雪崩随时发生的危险、还有缺氧——极度缺氧的窒息。哦,有时会几天几夜没有吃的,更没有热水喝,他们常常处在人生的绝境。天光黯淡,无边的黑夜,厚厚的积雪,看不见一丝星光,周围也没有篝火,不灭的只是心灵的篝火,最后那火也无声地熄灭了……
当太阳重新照耀时,冰盖上又多了一座或几座新的冰雕,他们的面容都十分安详,没有痛苦的挣扎,有的好像还在酣睡,却再也醒不来了……还有一些被皑皑白雪重重叠叠覆盖的雕像,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也许在多少年之后,地球进一步演化,它变得暖了,冰川坍塌,雪山溶化,他们还会获得新生。他们会站起来,抖掉身上的积雪,冻伤的脸颊不再是紫红的,由于海拔高度的沉降,紫外线的照射也不再那么强烈了,他们不用怕被灼伤,眼睛的雪盲症也好多了。他们掏出揣在胸前的旗帜,迎风抖开,一簇火红猎猎地飘舞着,发出哗啦啦的脆响。他们看见远处美丽的城市,葱茏的绿树,盛开的鲜花,一座高大建筑物的计时牌上清晰地显示着当地的时间:3000年×月×日……
我想这丝毫无损他们千年之前攀登高峰的意义。物质是坚实的,如同大地,而精神则如同天空或宇宙,是柔软的,无尽头的空漠。人的脑实质就是这种天空或宇宙,有限与无限都在其中,人的脑实质是比自然界的宇宙还要广阔的。无穷尽地开拓成为人类永生永世的寄托。西西弗斯整日推着一块大石头上山,其实是一个哲学寓言,它是时间与空间的规则——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我有一个好朋友,也是作家,他不是探险家,却总是做一些探险的事。他当然不像汤姆?索亚,他是成熟的、理智的人。我一直存有一张他在一个神秘的大峡谷的照片,那天当我拆开他从遥远的地方寄来的信,看到他的照片时,吓了一跳,手也猛地哆嗦了一下,我觉得他的照片实在吓人。这是我的朋友吗?满脸长而浓密的胡须,他无助地盯视着远方,两眼露出一片可怕的茫然。这张照片的后面写道:这是与队伍失去联系的第七天,身边只有两位藏民,别的一无所有了;我们已经筋疲力尽,只有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
不过,他还是绝处逢生了。没过多久他来信说,六月他还要再一次去攀登去探险,那里还有很多谜。
人类一次次向巅峰攀登意味着什么?这种原始的,夹杂着使命感的冲动,促使他们总是不断地告别亲人,义无反顾地奔向不可预知的地带。欲望是一种令人愉悦的需求,正是凭着这种欲望,人们才总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我写这部长篇也是一种攀登,如同真正的登山者,一次次向高峰冲击,又一次次撤退,回到大本营,回到平淡无奇的生活中。这种攀登让我的体力和精力消耗很大,在经历了四十年的病痛之后,身体瘫痪部位的肌肉萎缩了,我越来越难以支撑自己,总有一种明天就会因疲惫而死去的感觉。其实,我对长篇小说的创作已经力不从心了,激情常被肉体的麻木疼痛和精神的忧郁绝望掩埋……
我想这将是我最后的一部长篇小说了。
精神攀登的路途异常艰苦,我有时也畏惧,害怕路途遥不可知,但冥冥之中又仿佛看见我的主人公在远处等待,等待我给他们一个结局。我有时急于接近他们,有时又小心翼翼地避开,我怕我笔下的主人公会在途中遭遇不测,也怕有的人会因为我给他们的结局而失望。其实我是清楚的——生命永远不会完结,我们的攀登也是如此。
海迪
2001年12月于济南
1
雪再大也要把小川送下山。肖顿河这么想着,就躺在充气床垫上,他又累又困,这一夜他一直守在小川原兵卫的身边,小川从没有病得这么重。他们原计划今天要向梅里雪山的6300米处攀登,并在那里建立第4号营地,为再一次冲击卡瓦格博顶峰做准备。可是昨天他们在一处缓坡上刚刚支好帐篷,小川原兵卫就病了,他病得很突然,发高烧,忽冷忽热,全身发抖,神志也迷迷糊糊的就像患了疟疾。一连十几个小时,小川的体温都在39℃以上,中方和日方的随队医生尽了最大努力,也没能让他的体温降下来。
肖顿河困得睁不开眼睛,可心里却还很清醒,他发现小川已经好几次出现这种症状了,每次都和这次相同,高烧寒战,全身发抖,还梦呓似地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小川这次临来之前曾在电话里对他说,他要与中方登山队密切合作,争取再一次向卡瓦格博峰冲顶。他还说要从日本给登山队带来一些更先进的测量仪器和登山器械,还有新型自动加热罐头。小川在登山途中没有什么异常,可是刚到6000米处他就说头晕,然后就倒下了,倒在了雪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作怪吗?肖顿河曾听这里的人说,神是不会让任何人到达卡瓦格博峰顶的,人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梅里雪山是神山,不容任何人侵犯。
肖顿河真为小川原兵卫担心,他对大家说,无论如何也要设法赶快送小川下山治疗,千万不能让小川出现意外。作为中日友好梅里雪山考察队的中方代理队长,肖顿河深感责任重大,因为小川不仅是好朋友,还是最默契的合作伙伴。
小川原兵卫在日本庆应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到中国学习中文。那时肖顿河在燕北大学地球物理系,每逢上公共课他都会见到小川。在他眼里小川不太像日本人,他的身材高大挺拔,十分英武,眼睛深陷,鼻梁很高,脸上轮廓分明。小川告诉他,据说他的祖先是远道而来的荷兰人,在十六世纪,一些荷兰人乘大木船远航来到长崎,在那里从事商贸交易,因此长崎就有了荷兰人的后裔,至今长崎还保留着荷兰商馆,后来那里还建造了荷兰城,美丽的豪斯登堡就是典型的荷兰建筑。小川性格顽强,天生喜欢冒险,他说这也许和他的祖先冒险远航的经历有着某种关系。
肖顿河虽然和小川所学的专业不同,但他们却结下深厚的友谊,也找到了共同的爱好——他们都喜欢科学探险。小川几乎每个寒暑假都要约肖顿河到中国西部地区游历,他们被那片辽阔而又充满着神奇传说的土地深深地吸引了。喜马拉雅颠连起伏,耸入云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浩瀚无垠,不可逾越,辽阔的无人区荒凉沉寂,古老民族的神奇传说更让他们心驰神往。大学毕业后,肖顿河分到地球物理研究所做研究工作,小川却没能如愿从事他希望的雪崩研究。他先后当过翻译和记者,最后还是选择了雪山科学考察作为自己的职业。
当肖顿河埋头在物理实验室里的时候,小川的足迹已经遍及了各大洲的许多地区,他攀登过南美第一高峰,也去过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还登上过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的主峰勃朗峰。然而小川却说,他一心向往的还是与日本一水之隔的中国,向往这里的一座被西方人疑为香格里拉的梅里雪山。他和肖顿河都读过英国人James Hilton(詹姆斯?希尔顿)写的“ Lost Horizon”,对书中描述的神秘的Shangri-la(香格里拉)很着迷——一个没有尘嚣,没有战争,没有灾荒,没有痛苦的地方。
还是在大学读书的时候,肖顿河就萌生过攀登梅里雪山的念头,小川也很向往。他们曾经痴迷地站在图书馆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前,设想着、寻找着登上卡瓦格博峰的可能途径。小川回国时还专门去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用那里的大比例尺卫星照片,仔细研究梅里雪山地形的变化,分析那里的地质构造,还查阅了大量有关梅里雪山的气象资料。他们曾经是那样雄心勃勃地要去梅里雪山考察,可那时候他们都觉得条件还不成熟。
大学毕业时,小川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还能写流畅的中文。回国后,他常给肖顿河来信,也许由于职业的原因,他很少再谈起大学时的那些幻想,有时甚至还在信里嘲笑自己那时的天真。后来,就在肖顿河申请加入即将组建的中日友好梅里雪山考察队时,他突然收到了小川的来信,小川说他辞去了《朝日新闻》社的工作,也申请加入这支登山考察队。小川要来中国,肖顿河有些激动,他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小川登山时总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可是事与愿违,他一到海拔6000多米的地方就发病,前几次他只得中断攀登计划回国了。在日本,医生给小川做了非常细致的体检,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医生说通过各项检查,证明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结论是他仍然可以参加攀登雪山和其它高强度的体育竞技运动。
肖顿河躺了一会儿就赶快爬起来,他冒着大雪又来到了日本队的帐篷。小川虚弱地躺在羽绒睡袋里,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见肖顿河来了,他费力地睁大眼睛。他的队友羽田俊太赶忙让他喝了几口热水,浅野盛宏在一旁不停地给他按摩手上的穴位。
顿河君……对……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川喘了喘气说。
嗨,老伙计,你他妈的中了什么邪啦?肖顿河脱口骂道。可话刚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失言了,小川原兵卫毕竟是考察队的日方代理队长啊。
我……我真的是……是他妈的中……中邪了。小川显得有气无力,他说,昨天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到这儿就发烧,就晕了呢?真……真奇怪……
肖顿河伸手摸摸小川的额头,还很热。他说,你下山好好休息几天吧,这一次只是适应性行军,你不参加也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怎……怎么不要紧?小川忽地坐起来,瞪大了眼睛,把他们的随队医生佐田应二吓了一跳,赶快让他躺下。
我是说,这样的行动你已经参加过很多次了。肖顿河说。
啊,那我也……也要参加,一定……一定要参加。
不行,你身体这样,走不了几步就得倒下。
我能行,顿河君,我真……真的能行。不信你看。小川支撑着要起来,可是晃了两下又躺下了。啊,真不走运。顿河君,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神的意志吗?
神的意志?肖顿河觉得奇怪,可又不得不认真地思考。长久以来,人们对那些难以涉足的地方充满着好奇心,即使是根据人们的常识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异常情况的地方,也可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于是就会有人故意夸大其辞,甚至虚构情节,大肆渲染。他在年轻时也受到过这种神秘主义的迷惑,可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路走的越来越多,对于世间万物的本质看得也就越来越清晰了。在这里,当地人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事情,对初来乍到或只凭道听途说胡乱猜想的人就变得荒诞离奇不可思议了。他觉得小川原兵卫的病也许是水土不服及高山气候的反应,再加上某些心理上的暗示所致。
肖顿河又想起,小川原兵卫以前从日本发来的e-mail,曾反复提到他在梅里雪山的感受,他说不知为什么,一到6000米左右的地方就感到疲惫不堪,接着就头痛、发烧、呕吐,甚至还出现了记忆缺失现象。这对于他这样一个以登山考察为职业的人来说是很不正常的。小川说,一到梅里雪山他的脑子就不听使唤,懵懵懂懂就像坠在一片雾里。小川还提醒他说,海拔6300米不远的一处冰坡,是极危险的地方。他觉得在那里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每当快要接近那个冰坡时,就好像有一种什么力量把他往下拉,不让他越过去,因为越过了那里,卡瓦格博的峰顶就近在咫尺了。
肖顿河曾到阅览室里调阅了大量照片资料,还把自己在考察中拍摄的录像带反复播放,可是怎么也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异常。只是由于高度的上升,加上梅里雪山主峰卡瓦格博峰尖棱形的山体形状,海拔6300米附近的坡度特别陡峭。小川原兵卫说的那个冰坡恰好位于两侧刀削一般的山脊上,这个山脊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这就使越过这个冰坡的难度加大了。而除了这个冰坡,其它路线的坡度几乎都大于70度,根本无法攀登。
大雪一连几天不停地下着,无法继续进行下一步的适应性训练,考察队决定下撤,中日友好梅里雪山考察队的探险考察又一次受阻了。
中方登山队员、藏族向导次仁旺青给肖顿河提了一个建议:在下山前,大家一起为小川原兵卫举行一个驱邪和祈祷仪式。肖顿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这次考察不能没有小川原兵卫的协作。
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伴随着藏香特有的芬芳,在中日友好梅里雪山考察队十五位队员的祈祷声里飘散,慢慢消融在飞雪之中。
他们尽了很大的努力才把小川原兵卫运送到2号营地,可是从2号营地往下,积雪越来越深,下山的路被封住了,继续下撤受阻,每个队员都为小川的生命悬着心。日方随队医生佐田应二不停地用对讲机和大本营的医生保持联系,给他们描述小川的症状,向他们征求治疗意见。好不容易等到雪停了,全体队员分成两组,一组在前面铲雪探路,一组轮流着又背又抬,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小川送到了大本营。奇怪的是,一回到大本营小川的体温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志也完全清醒了,他并不记得发高烧的事。他坚持说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当天他就起来,又开始了工作。肖顿河觉得这一情况简直是不可思议。
2
丁首都沿着一条幽静的林阴道匆匆走着,穿过绿草如茵的多伦多大学校园广场,他向一座有着几个尖塔的古老建筑物走去。那是多伦多大学的实验大楼。他要到这里参加脑遗传疾病实验室主任德瑞克教授主持的一个合作项目研究。
在实验室门口,丁首都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德瑞克教授。
早晨好,丁,欢迎你。蓄着浓密褐色胡须的德瑞克一见到丁首都,就大步迎了上来。
早晨好,德瑞克先生,见到您很高兴。丁首都握着德瑞克的手说。
因为来这里之前双方已经用电子邮件传送了各自的照片,所以,一见面就像熟人一样。
丁,都安排好了吗?德瑞克问。
谢谢,一切都好了。
哦,那太好了,身体怎么样?身材高大的德瑞克拍拍丁首都不太宽厚的肩膀说。丁,你知道干这一行,可要经得起连续熬夜啊。
没问题,德瑞克先生,我在国内熬夜也是常事。丁首都诚恳地说。
德瑞克眨眨蓝眼睛,一脸愉快的表情说,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可以干起来了。你的那个研究课题申请报告我看过了,脑遗传疾病的基因变异研究涉及的课题很广,在这里也是个空白,你先要做一些前期工作,三个月内提交研究进展报告,我们要组织专家评审,评审通过才能拨给经费。现在的费用嘛,由实验室先垫付,你以后再还。好好干吧,年轻人,祝你成功。德瑞克伸出大手,又一次握住了丁首都的手。
谢谢你,德瑞克先生。我会努力的。丁首都激动地说。这意味着,他可以使用这座世界一流的实验室,独立承担一项复杂尖端的科研项目。能不能取得成果,全在于自己的努力。他要立即开始工作。
丁首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研究项目的过程设计,编写了计算机辅助程序,列出了所需材料、设备和实验用动物活体清单并向有关的供应商订了货。在实验室里,他既是科学家,也是实验员和助手;既是计算机程序员,也是操作员;既是项目负责人,又是职员。他没日没夜地工作着。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可是研究工作进展不理想,要找出是哪些基因决定了人脑发生遗传性疾病简直比登天还难,再弄清这些基因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异,使人脑患上这样和那样的遗传性疾病,这种工作难度也许……也许要相当于登上火星。他想,或者比这还要难,因为登上火星是早晚的事,而要弄清基因的变异却是没有时日的,更何况究竟是不是这些基因在起作用,也还是个未知数。
夜晚,当丁首都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宿舍的时候,在实验室里的那种精细的、缜密的逻辑思维立刻就变成了一种全面的思考和检讨:今天做了些什么,有什么收获,有什么不足,哪些地方可能有偏差,如何改进,今天的工作对整个项目的进展起到了什么作用……
他感到势单力孤。他把生活简化到了最低限度,一日三餐全部变成了速食快餐,换下来的脏衣服放了几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穿上了,没有周末,不分昼夜,每天早晨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下书桌上的台历。时间,对于从事生命科学实验的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来到多伦多就要三个月了,研究进展报告的初稿虽然已经写成,可是他却还不满意,主要是因为对相关基因的划定范围还太大。要对这些基因进行逐个分析和测试并进行实验鼠的活体实验,需耗费很长的时间和巨额的经费。划定的范围越小,时间和费用也就越少,但是万一漏划,那就会前功尽弃。所以,惟一的办法是设计一个可靠的计算机模型,用计算机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来节省人工测试的时间,大大加快研究进度。可是,这需要一台超级服务器,还要编制强大的计算机软件,然而却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早晨,丁首都站在淋浴器下,让冷水狠狠地从头顶冲下来,上下牙齿被冷水激得咯咯地磕碰着,脸上的肌肉也在抽动。他心里不住地说,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他要让这冰凉的水冲掉心头的重负。
当他裹着厚厚的浴衣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听见门铃一直在响。谁呀?他赶快找到眼镜戴上,然后一边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去开门。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丁首都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眼前站着的是妻子宋梅樱。她穿着墨绿色的呢子裙,外面罩一件乳白色的羊绒大衣,脚上是一双深棕色的长筒靴。她一手拎着旅行包,地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箱子。
梅樱,怎么是你啊?你……你不是说下个月才来吗?丁首都盯着她问。
没想到吧?我猜想你就会是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宋梅樱得意地笑起来。
真的没想到,我都忙昏头了。丁首都又问,梅樱,你……你怎么不先来个电话……
我为什么非要先来电话啊?我就是要给你一个突然袭击,看看你在干吗?
丁首都笑了,你说我能干吗?
那谁知道啊?宋梅樱瞥了他一眼说,其实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在北京首都机场还想给你打电话呢,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哎,你就叫我在门口愣着吗?快帮我把东西拿进去呀。宋梅樱大声地叫起来。
哦,对,快进来吧。丁首都说着,一步跨出去把那个大箱子提进门,接着又转身出去拎旅行包。梅樱,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你这个人真是,都信息时代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告诉你,我是从网上查到的,你们学校的访问学者登记表上有你的鼎鼎大名呢。宋梅樱脸上一副自豪的神情。
是啊,谁掌握了信息,谁就赢了。看来又是你赢了。来,找个地方坐下吧。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可偏偏碰上了最困难的事。你来得正好,快点儿帮帮我。丁首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宋梅樱。
说吧,要我干什么?
还没等丁首都回答,宋梅樱又说,哎,我可告诉你,我这个计算机工程师可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看看这屋子,你连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好,还搞什么研究,能搞出名堂来吗?宋梅樱脱下大衣,把披肩发往脑后一盘,就开始收拾屋子。丁首都啊,丁首都,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她说。
丁首都知道宋梅樱的这张嘴就像刀子一样,说起话来从不饶人,可她却懂得心疼人,体贴人,做家务就像干工作一样,既卖力又细致,叫人挑不出毛病。
梅樱,我没办法呀。我必须在三个月内拿出研究报告,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最关键的计算机软件还没有动手编,我能不着急吗?丁首都一脸无奈地说。
什么软件?干什么用的?宋梅樱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自动检测基因异常的软件,这可是个大工程。丁首都说。
宋梅樱一听就笑出声来,你看你,这么点事就把你急成这样,你把所有的材料和数据交给我吧。宋梅樱好像根本没把“大工程”这三个字当回事。
那……那可要让你受累了。丁首都忽然变得拘谨起来。
随后丁首都带着宋梅樱去了实验室。
宋梅樱很仔细地观看了实验过程,又看了计算机里丁首都已收集的数据,拿了相关的资料,就回到了丁首都的宿舍,然后,宋梅樱从箱子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就开始工作了。
与此同时,丁首都也在德瑞克的帮助下,从一家信息工程公司租借了一台超级服务器。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丁首都宿舍里的灯,几乎是彻夜亮着。
星期天的早晨,丁首都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在紧靠床头的书桌上放着两张光盘,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首都:我去超市买东西了,早饭在厨房里,你自己吃吧。你要的脑遗传疾病基因异常自动监测系统(A)、(B),已经编制好了,你可以放心使用。
梅樱
太好了。丁首都急忙跳下床,跑进浴室,三下两下洗漱完,戴上眼镜,穿上衣服就往实验室奔去。当超级服务器开始运行这套自动监测系统的时候,屏幕显示实验样品的自动检测结果和人工检测的结果完全一致,但速度却快了上百倍。丁首都松了一口气。
丁是我所见过的最杰出的青年科学家之一。德瑞克教授在向项目评审委员会作陈述的时候说。他的开创性的研究工作为生命科学,尤其是为脑遗传疾病科学的研究找到了崭新的手段和方法,我建议,把这一方法称为丁氏工作法……
这天晚上,丁首都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走进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进门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他只听见宋梅樱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你为什么不抱抱我……随即他就被宋梅樱那双有无比魔力的胳膊紧紧搂住了,他的嘴唇也被另两片灼热湿润的嘴唇牢牢地吸住。他只觉得自己被一团强大而又柔软,灼热而又温馨,既让他厌恶又让他无法抗拒的力量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他无法喘息,无法挣扎,无法自制,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3
小川原兵卫已经恢复了健康,又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天早晨,他和肖顿河带着十几名考察队员,每人身背20多公斤重的背包和器材,从海拔3100米的营地出发,踏着凝重得像薄雪一样的白霜,又一次向卡瓦格博峰进发了。
这时,肖顿河掏出海拔表看看,已经到达4000米了。今天还算顺利。他建议大家在这里建立营地,整顿休息,补充体力,因为有的队员已经开始喘息了,戴着防护镜的脸看起来也有些发青。于是,他们找到一处背风的地方,打上冰钻,固定绳索,很快支起一顶顶彩色帐篷,钻进去休息了。
气候变幻无常,一会儿狂风大作,一会儿晴空万里,卡瓦格博峰仿佛被一只神秘的大手撩拨着。暴风肆虐之后,天空湛蓝,四周的雪山显得洁白而柔美,旁边的小湖也蓝得像新鲜的颜料。
肖顿河和小川原兵卫来到一块空地上向四处眺望,想看看地形,却立刻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片冷杉林,一株株冷杉树高高地挺立在四周白色的冰雪之中,黑森森的格外醒目。肖顿河觉得雪山总是给人很多感慨:也许人们想起雪山就会想起一片耀眼的洁白,可这里的浓绿却让人感到另一种震撼,生命是多么顽强啊。即使在海拔4000米,或者比这还要高的地方也有树木在生长。在冷杉树的周边还生长着一丛丛茂密鲜艳的杜鹃花,紫红的,粉红的,还有白色的。只要看见冷杉树就能看见杜鹃花。他想,怪不得人们说,冷杉树和杜鹃花是一对朝夕相伴的情侣呢。
在朝阳一面的石缝里,伸展出一簇簇美丽的蓝色和灰褐色的小花,颜色并不夺目,可花朵看起来十分可爱。这么多年,肖顿河还是第一次发现这种花。他不由弯下腰仔细辨认,唔,这不是格桑花,也不是杜鹃花。这是什么?小川原兵卫跟过来,看了看说,顿河君,你知道吗,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高山玫瑰。他采下一朵递给肖顿河,又说,这是欧洲阿尔卑斯山的高山玫瑰,一般生长在海拔4000米左右的地方,我去勃朗峰时就见过,在意大利,法国,瑞士和奥地利的山上都有这种花。那里有一种传说,年轻人向姑娘求爱时,能采到高山玫瑰就说明他的爱是忠诚的。所以,那里的人们都说高山玫瑰是爱情和幸福之花。
肖顿河不禁有些感慨,他说,嗨,小川君,你说植物多神奇啊,真不知道它们当初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小川说,是啊,梅里雪山和勃朗峰相隔总有千山万水,物种是怎么传播的呢?仔细想想真是有意思。
唔……肖顿河说,我想啊,也许很久很久以前,阿尔卑斯山王子曾经骑着马来到这里,他佩着宝剑,带着高山玫瑰,在这里向梅里女神求爱……
顿河君,这真是美丽的神话啊。小川拍拍他的肩头说,那你也采一束送给你的女神吧。
女神……肖顿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他想起陈晓薇,他真想把这片高山玫瑰全都采摘下来送给她。
晓薇,你要是能来梅里,能来看看这里的风光多好啊。他在心里说。
可是,想起陈晓薇并不总是愉快的。现在每次他要来梅里雪山,临走时陈晓薇都要和他闹别扭,所有的不快都是因为他要离开那个家。
那天晚上,他对她说,这次我争取尽快回来,你等我,等我回来的时候……
陈晓薇不等他说完眼圈就红了,她说,我才不等呢,你一次次回来又一次次走了,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个家了。
他拥抱着她说,晓薇,别这样,你以为在梅里雪山的滋味好受吗?那儿有你想象不到的孤独,与世隔绝的恐惧,还有寒冷,甚至绝望……
陈晓薇使劲挣脱开他的怀抱,她叫着,那是你自己愿意的!
他说,你知道我在那里每天都想你,在那么艰苦的地方我也每天给你写信……
陈晓薇说,可那有什么用。
他说,我就是让你知道我爱你,爱这个家。
陈晓薇听不进这话,坚持说,你说得好听,你现在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你的梅里女神,你去找她吧。
肖顿河笑了。
陈晓薇见他笑,自己却哭了,孩子似的。好啊肖顿河,我难过你就高兴,你去找她吧,你走啊……
他见她真生气了,就说,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么多年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呢。
陈晓薇抹眼泪的手停住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一个期待谜底的孩子。什么?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警惕。
他就说,你知道吗?其实他是男的。
陈晓薇问,谁?
他说,梅里雪山啊。
什么?你骗我。陈晓薇说。
来,你不信就自己看看吧。他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英文版画册The Mountains of China,翻开梅里雪山的那一页,他指着中间一段说,你看这儿。
陈晓薇的手指在一行行英文上滑过:在藏族的传说中,卡瓦格博峰被看做雪山之神,人们曾在一个山腰上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的文字记载着,远在八百多年前,葛玛法王就将卡瓦格博峰奉为神山了。在著名的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中也记载着,卡瓦格博是格萨尔王的大臣。传说中的卡瓦格博山属羊,所以每逢羊年,人们就向卡瓦格博峰朝拜,他们点起的松柏升起缕缕青烟,据说卡瓦格博太子看到青烟就会向人们走来,带给人们吉祥和幸福。人们为了留下卡瓦格博之神的脚印,就在它走过的地方铺上松柏灰,好留下它的巨大足印……
怎么样?肖顿河问。陈晓薇没再说什么,她捧着画册坐到沙发上一页页地翻看,好像也被迷住了。
…………
顿河君,你在想什么?
肖顿河这才想起小川还在身边,他回过神儿来,咧嘴笑笑说,想家,想老婆啊。
小川说,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陈桑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啊?
肖顿河说,是啊,总说请你到我家做客,可一下山你就急着回日本。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你一定要到我家来。你知道陈晓薇能做最好吃的中国料理,到时候你就自己尝尝吧。说实话,要不是为了保存体力,这儿的饭我真咽不下去。
我也是啊。小川说,我几乎天天都在想日本料理,炸虾,生鱼片,酱汤,还有樱花糕,松风点心……
肖顿河打断他,恐怕你更想那位做日本料理的人吧?他看了一眼小川,问他,哎,老伙计,你还不快和恍子结婚,老这么拖着干吗?
这时,远处传来隐约的隆隆声,在这里,大大小小的雪崩每天都在发生,每时都在发生,灾难也会随时袭来。小川看着对面山上正发生的雪崩,一股白色的雪瀑飞泻而下,一些冷杉树被裹挟着冲下山。雪崩过去了,小川才说,顿河君,其实,我每天都想过一种平静安定的生活,可是登山这个职业却总是让人动荡不定,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遇到危险。我总觉得自己哪天就会……每次登山我都有一种担心,不是为我自己……顿河君,你知道我不能放弃登山。他停了一下,又说,我知道恍子一直想结婚,每次我走的时候都能看出来,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我不想让她说出来。你知道,不结婚还留着一个期盼,结了婚就多了一份牵挂。
小川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远处的雪雾不再说话。肖顿河见他不说话就钻进了帐篷。
4
恍子,万一我回不来请不要难过,毕竟我们曾经爱过。小川原兵卫每次和恍子告别都这么说。恍子就说,小川君,你会平安的,我每天都会为你祈福,请一定早点回来啊。
小川觉得恍子是个懂事的女人,她从不在分别时说伤感的话。走前,她总是默默地为他准备好一切,把每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衬衣也熨得平平整整。分别时,恍子送他出门,送出很远,直到在一个路口要拐弯了,他还能看见恍子在向他挥手,那白皙柔软的小手。
等他回家时,在机场,恍子总是不顾一切地向他跑来,跑到他面前却又一脸羞涩地站住,轻轻地说,小川君,辛苦啦。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她才会在他的耳边说,真是很想念啊。
恍子就像一部百看不厌的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可爱。小川原兵卫想。恍子是他第一个真正爱上的女人。自从有了恍子,即使雪山再孤寂寒冷,他也觉得心里有一簇温暖的篝火。
恍子最早是从北海道乡下到东京来的,开始她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酒吧里唱民谣。她有一副很特别的嗓子,低回又有点沙哑,所唱的歌曲都有些伤感,听她的歌就仿佛回到一个旧时代——凄凉的荒野,萧条的古道,被弃的破船,绝望的少女……后来恍子渐渐唱红了,索尼唱片公司发现了她,把她包装起来,她很快就有了人气,还在NHK电视台的红白歌会上露过面。不久她出了唱片《北海道的雪》。
恍子的歌声质朴率真,给喧闹的东京带来了田野上的清丽和纯美,正是凭着这本色的表演她博得了这座城市对她的青睐。后来恍子却谢绝了几家唱片公司的邀请,没有去做签约歌手。恍子说她不喜欢娱乐圈里的一些事,要是屈从它很可能一夜之间就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否则再努力也是徒劳。
她宁愿在新宿附近一家叫百合花的酒馆里唱歌。
小川原兵卫是在一个欢迎酒会上认识恍子的,日本登山协会欢迎攀登珠峰归来的登山队员。
太平洋大饭店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人们在那里可以坐着吃,站着吃,聊着吃,也可以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吃。正是在这种很随意的气氛中,小川原兵卫碰到了恍子的目光,这是一种无法言说,或者叫做心灵碰撞的感觉。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碰巧发生的。因为是自助餐,小川原兵卫端着自己的盘子去取寿司,正巧刚取了寿司的恍子转过身来,两双眼睛就这样对视了。那是一种可以透入心灵的目光,在极快相撞的一刹那,如同揭开物质结构之谜一样,目光的对撞也打开了心灵宣泄的大门。
于是他们彻夜交谈,彼此都觉得突然之间找到了各自渴慕已久的人。
在那个宴会上恍子唱了一首《北海道的雪》:
故乡啊,故乡,
别时白雪茫茫,
往昔如梦如烟,
心中无限凄凉,
…………
舞台上的恍子美丽动人,她穿了一件淡蓝色长裙,光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恍子唱歌时望着他,小川觉得那双眸子清澈得像天空。小川被恍子的歌声打动了,被她那双眼睛打动了。
从那以后,小川和恍子经常到一个酒吧约会。他要上一杯酒,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唱歌,直到深夜。他非常喜欢《北海道的雪》。每一次相聚他都要恍子唱这首歌。
我的歌都是为你唱的。有一天夜晚他和恍子一起离开酒吧的时候,恍子说。小川君,自从有了你,我就好像有了依靠,过去我独自在东京常会觉得孤独呢。
我也是啊。小川说。
夜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小川搂着恍子的肩头,沿着寂静的人行道走着。恍子伸手接着雪花说,还是北海道好,东京见不到那么多那么白的雪。
小川说,恍子,有一天你也能到梅里雪山看看就好了。
那我就跟你去吧。恍子甜甜地笑着说。
好啊,只怕你经受不了那里的严寒,有时气温低得连计算机都启动不了。
恍子说,那……我就在东京等你回来。
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恍子就想结婚,可每当恍子说起结婚的事,小川就把话题岔开。
两个人在一起总要结婚的。恍子说。
是啊,不过夏天我要去南美,那里的博内特峰和梅里雪山的高度差不多。你知道,我们这里是夏天的时候,那里正好是冬天。小川说。
那么,等你秋天回来,我们就……恍子还想再说下去,可是小川已经把一本地图册递到她面前。
你看,就在这儿。小川指着南美洲西海岸的一片山峰说。这也是南美洲最高的山峰之一。
恍子眼睛里含着泪笑了。她说,也许职业不同,人的想法就不一样。又说,那以后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使劲往高处看吧。她做了一个朝很高的地方 望的样子。
小川也笑了。
但愿这次能早点儿回家。小川想,他真想马上就见到恍子。
5
肖顿河找出一个本子,趴在充气床垫上,给陈晓薇写信。每当涌起难以克制的思念时他就想写信,这是最好的排解思念的方法。可是信写了却不能马上寄出去,除非有一天哪个队员下撤,到村里找人把信捎到邮局,才能把信寄出去。陈晓薇收到他的信时,已经是十几天或者一个月以后了。他知道陈晓薇在想念他、牵挂他,可他却怎么也不能放弃每一次冲顶的机会,因为每一次都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谁能准确地预测每一次机会呢?只能用时间,用等待,用一次次的攀登做代价。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可能就这样与梅里女神无限期地对峙下去。
对峙?肖顿河想,只要在这里呆一天,他就要和他的情感,他的欲望对峙一天。他发疯似地写着,写了一页又一页,总也写不完,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歉,直到把所有的词汇都用光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他扔下笔,坐在那里发起愣来。真的要对峙下去吗?结果他不敢想,也不愿想,可生活是逃避不了的。这时,他忽然后悔起来,这几年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吵架。
那一天,肖顿河刚收拾好行装,陈晓薇就说,告诉你吧,我已经受够了,你说走就走,你不要这个家了吗?说着她就扑上来咬他,咬他的肩膀,咬他的胳膊,还有脖子、耳朵,咬得很痛。他大叫起来,先是抓住她的手,又把她拉到胸前,她使劲儿挣扎,他就更紧地抱住她,好了你。他说,你疯了,你干什么啊!陈晓薇叫着,我就是疯了。她的头发乱蓬蓬的,满脸是泪,像一头母狮子。他知道她真发火了,就说,你咬吧咬吧,你想怎么咬就怎么咬,只要你高兴,只要你……陈晓薇却不咬了,她哭起来,忽然她又搂着他使劲吻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就猛地把她抱到床上,把脸埋在她的胸前,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几天的人,饥渴难耐,忽然发现了一眼清泉,贪婪地啜饮起来。陈晓薇抽泣加着呻吟,他不顾她是好受还是难受,只是不顾一切地狂野动作着,狠狠地折磨她。他觉得自己也哭了,泪水滴在陈晓薇的脸上,又沾在他的脸上。她喘息着说,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你为什么总是离开我啊……后来他们就很安静地拥抱着,觉得从未如此这般地爱过。那一会儿他真的不想再离开她了。
临睡前,陈晓薇给他读她重译的海明威的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在西边高峰不远的地方,有一具豹子的尸体,它已经被风干冻僵了。豹子到这么高,这么寒冷的地方来寻找什么……”
陈晓薇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就是豹子!
作者: 托马斯·奥尔德·赫维尔特
简介:
爱让人死,恨却能令人死而复生。
三百年前,凯瑟琳被迫在深爱的一双儿女间做生死抉择,被鞭笞凌辱,处以绞刑,抛尸莽林,眼与唇被黑线缝死,身躯被铁链束缚;三百年后,她成了整座黑泉镇挥之不去的梦魇——镇民若是离家太远,就会产生自杀冲动;而一旦有人对凯瑟琳造成伤害,就会有无辜镇民暴毙。
尽管80公里外就是繁华的国际化都市——纽约,黑泉镇依然自成体系,闭塞排外。面对强大的超自然存在,镇议会组织了特遣队专门负责保密工作,制定了严格的访客规定和刑罚制度,还开发了一款女巫跟踪定位App,方便镇民安全出行……
然而,成长于网络时代的叛逆少年感到窒息与不满,他们开始对凯瑟琳做各种残酷的试验,希望借此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这些危险的举动让所有镇民为之神经紧绷。面对这个自诩文明有序的黑泉镇,凯瑟琳始终沉默不语,她把罪恶交给时间,等待害她惨死的残暴与野蛮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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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史蒂夫·格兰特跑步的时候经过了黑泉镇市场肉食店。他刚刚绕过停车场的转角,正好看到凯瑟琳·范怀勒被一台古老的荷式街头管风琴碾倒。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一个错觉,因为凯瑟琳并没有被撞飞到马路上,却与管风琴表面的花饰木雕、带羽毛的天使翅膀,以及铬金属颜色的风琴管融为一体了。当时,马蒂·凯勒握着管风琴前面的拖车栓钩,推着整台乐器向后退。露西·埃弗雷特一声令下,马蒂立刻停住不动了。凯瑟琳被撞的时候,既没有“嘭”的一声巨响,也没有一丝鲜血在地上流淌,不过人们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每当有意外发生,小镇居民总是十万火急地赶往事发现场。可是这一次,围观群众当中竟然没有人扔下手中的购物袋去搀扶伤者。因为对黑泉镇居民来说,救人诚可贵,自保价更高——这事情涉及凯瑟琳,当然没人敢插手,大家都谨慎得很。
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犹犹豫豫地向管风琴越走越近。她不像是去围观意外事故,更像是被那个华丽的巨大管风琴吸引住了。“别走太近!”马蒂大喝一声,抬起手示意小女孩止步。这下子史蒂夫明白了,原来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生事故。只见在管风琴底部的阴影中有一双邋遢的脚,还有一条沾满污泥的褶边——那是凯瑟琳的裙子。史蒂夫畅快地笑了:原来真的是错觉。两秒后,《拉德斯基进行曲》的旋律响遍整个停车场。
这次长跑的终点已经快到了,于是史蒂夫放慢了脚步。虽然很疲劳,他却觉得心满意足。刚才他沿着熊山州立公园的边缘跑了十五英里,到达蒙哥马利堡,再顺着哈德逊河向北跑到西点军校,*后才转入森林和山野,奔跑在回家路上。史蒂夫在位于瓦尔哈拉的纽约医学院授课,一天工作下来,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而长跑正是放松身心的理想方法。跑步固然使他神清气爽,可是真正让他心情舒畅的却是那一阵阵妙不可言的秋风——那是来自黑泉镇外的秋风,在他肺里流转,带着他的汗味一路向西。当然了,这全是心理作用,黑泉镇里的空气也没什么不对劲儿……就算真的有不妥,也不可能用科学分析的方法去证实。
鲁比肉排馆的厨师也被音乐声吸引,从烤肉架后面走出来,和其他人一起,怀疑地注视着这台管风琴。史蒂夫一边用手臂擦掉额头的汗水,一边绕开围观的群众。他看着管风琴侧面的漂亮图案,突然发现原来这是一扇半开半掩的双向门,史蒂夫忍不住笑了。这个管风琴里面从内壁到轮轴都是空心的,凯瑟琳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露西把门一关,立刻把她藏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的人都看不见了。这台管风琴又变回了一台管风琴,而且是一台能够播放音乐的管风琴。
“嘿嘿。”史蒂夫双手叉腰,一边喘气一边说,“穆德探员和斯卡莉探员 又趁机赚外快了。”
马蒂走到他面前,咧嘴笑道:“你就胡扯吧。你知道其他鬼东西有多贵吗?议会的人又抠门得要死,拨一分钱下来也像要了他们的老命似的。”他把头朝管风琴扬了一下,“这其实是假货,是仿制皮克斯基尔市的老荷兰博物馆里那台管风琴的。装得还挺像吧?它的底座其实是一辆普通的拖车。”
史蒂夫本来还赞叹不已,现在走近了才看清楚,管风琴表面的人像都是幼稚可笑的瓷器娃娃;图案也很粗糙,甚至不是画在琴壁上,而是胡乱贴上去的——整个就是一锅粗制滥造的大杂烩!风琴管也不是真的铬金属,而是一根根上了金漆的聚氯乙烯管子。说起街头手摇管风琴,你会想起活塞发出的叹息声和穿孔曲谱卡的翻页声;可是现在这段《拉德斯基进行曲》缺少了这些悦耳的声音,也就没了立体感。
马蒂猜中了他的心事,说道:“这是一个iPod加上一个特牛的大音箱,不过要是你选错播放列表,就能欣赏到重金属摇滚了。”
“这听起来像是格里姆的点子。”史蒂夫大笑道。
“可不就是嘛。”
“我还以为我们该做的是要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她身上引开呢。”
马蒂耸了耸肩:“格里姆大师的风格,你还不清楚吗?”
“这是在公众活动的场合用的。”露西说,“每逢集市和节日,总会有很多外乡人来我们这里。”
“呵呵,那就祝你们好运吧。”史蒂夫咧嘴一笑,准备继续上路了。“到时候你们也许真能靠这台假风琴赚点外快呢。”
史蒂夫沿着深谷路慢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这里离家只剩下*后一英里了。四下无人,虽然《拉德斯基进行曲》还在他脑子里萦绕,还左右着他的步调,可是史蒂夫已经不再想那个站在管风琴里的女人——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女人。
洗完澡,史蒂夫下楼来到餐厅,看见乔斯林坐在餐桌旁。她把手提电脑合上,唇边泛起一丝浅笑。二十三年前,他就是因为这一丝浅笑而爱上了她。虽然现在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她的眼睛下面也出现了眼袋(她称之为‘四十好几的口袋’)。她说:“嗯,既然我的夫君来了,各位男宠都可以跪安了。”
史蒂夫咧嘴笑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拉斐尔?”
“没错,还有罗杰。对了,我已经把诺瓦克给甩了。”她站起来,双手搂住史蒂夫的腰。“你今天过得怎样?”
“我讲了五个小时的课,中间才休息二十分钟,累死了。我必须让乌曼调整一下我的课程表,否则他必须在讲台后面装个大电池来给我充电才行。”
“你真是弱不禁风啊。”她说完在他嘴巴亲了一下,“噢,对了,工作狂,我得提醒你一句,家里来了一个偷窥狂。”
史蒂夫整个人向后一缩,眉毛扬了起来。
“老奶奶来了。”她说。
“老奶奶?”
乔斯林把他拉到身前,慢慢转头朝身后点了一下,史蒂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们身后有两扇法式落地玻璃门,门后就是客厅。在客厅的壁炉和沙发之间有一个角落,角落旁边是音响。这个角落的位置很尴尬,乔斯林不知道放什么东西才合适,所以把这个角落称作“灵薄狱”。史蒂夫看到一个干瘪矮小、瘦似钢条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灵薄狱里。这个女人肮脏、阴暗,她只属于暗夜,与下午明媚的金色阳光格格不入。乔斯林用一片旧的洗碗布盖在她头上,这样就无须看到她的脸了。
“老奶奶。”史蒂夫若有所思地说。黑泉镇的恐怖煞星竟然被一条洗碗布变得这么滑稽和笨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乔斯林脸上一红:“你也知道,我*受不了她这样盯着我们。虽然我明知她看不见,可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她其实能看见我们。”
“她在这儿站多久了?我刚刚还在镇上见过她呢。”
“二十分钟不到吧。她才出现你就回来了。”
“真奇怪。我刚才在市场肉食店的停车场那儿看见她。那些人又玩新花样了,他们竟然弄了一个他妈的空心街头管风琴把她罩住。我猜她不太喜欢那些音乐,所以就离开了。”
乔斯林抿嘴一笑:“嘿嘿,我们的唱片机放的是约翰尼·卡什 的歌,希望她会喜欢吧,要不我也没办法了。刚才我必须走到她身旁伸手去开唱片机,这种事情可别让我做第二次。”
“好一个勇敢的女汉子!”史蒂夫将手指穿过她颈后的头发,继续亲吻她。
这时候,纱门猛地打开,泰勒走进屋里。他手上拿着一个散发出外卖中餐香味儿的大塑料袋。“喂,你们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好吗?”他说,“还没到三月十五号,我现在还没成年呢。你们身为家长,不要污染了我纯洁的灵魂。”
史蒂夫朝乔斯林眨了眨眼,答道:“你和罗蕊拍拖的时候也那么纯洁?”
“我们那叫尝试和探索。”泰勒一边说一边把袋子放在餐桌上,然后扭动着身体把外衣脱下来。“我们这个年龄段就应该做这样的事情,这是维基百科说的。”
“哦?那么维基百科说我们这个年龄段应该干吗?”
“出去赚钱……在家做饭……给小孩涨零用钱。”
乔斯林听了,眼睛睁得溜圆,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废柴挤开泰勒身后的纱门,吧嗒吧嗒地走进来,竖起耳朵绕着餐桌转圈。
突然,这只边境牧羊犬开始低声咆哮。史蒂夫连忙叫道:“天哪!喂!泰勒,抓住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废柴还是看到了那个站在乔斯林灵薄狱角落的女人,立即狂吠起来,声音震耳欲聋。吠声很快变成一阵阵高频刺耳的哀鸣声,三个人听了毛骨悚然。废柴一边狂叫一边向那个女人扑过去,爪子却在瓷砖地上打滑。泰勒及时赶到,一下子揪住废柴的项圈,在两扇法式落地玻璃门中间把它拦下来了。废柴还在发疯似的狂吠,前爪在空中不停地扑打。
“废柴!坐下来!”泰勒一边呵斥一边用力拉扯着狗圈绳。废柴终于不吠了,却还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尾巴摆个不停,显得焦躁不安。可是那个站在乔斯林的灵薄狱角落的女人自始至终纹丝不动。“天哪!你们真是的,她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不好意思。”史蒂夫一边说一边把狗圈绳从泰勒手中拿过来,“我们没看见废柴也进来了。”
泰勒脸上渐渐流露出嘲讽的神色:“那块布和她真是绝配。”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把外衣随便搭在椅子上,就跑上楼了。史蒂夫猜他肯定不是赶着做作业,因为泰勒对功课可不会那么积极。能让他急急忙忙跑起来的,只有那个和他拍拖的女孩子——罗蕊住在纽堡市,是一个很会打扮的可爱小姑娘,可惜因为黑泉镇《紧急法案》的限制,她不能经常来玩。此外还有一件事情能让泰勒紧张,那就是他在YouTube网站上的视频博客。乔斯林打发他去御膳房中餐馆买外卖的时候,他可能正在编辑博客呢。那间中餐馆做出来的菜都一个味儿,不过星期三是乔斯林的休息日,一切从简,所以她就叫外卖了。
废柴还在不停地低声咆哮。史蒂夫牵着它走到后院,把它锁回狗舍。废柴直往铁丝网上面扑腾,然后不停地走来走去。“别闹了!”史蒂夫向废柴吼道。本来他不需要这么抓狂的,可是这只狗真的让他很烦躁,因为他知道废柴至少需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平静下来。老奶奶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可是无论她来得多频繁,废柴总是不能适应。
然后史蒂夫走回屋里,准备开饭了。鸡丁炒面、左宗棠豆腐……他把外卖纸盒一个个揭开。突然,厨房门又打开了,只见马特的马靴飞了进来,在地板上滚了两圈。狗舍里的废柴还在吠个不停,他听见小儿子在屋外大声嚷嚷:“废柴!天哪!你怎么回事呀?”
然后马特走进了饭厅。只见他歪戴着帽子,马裤也脱下来,皱成一团搭在手臂上。“噢!是美味中餐!”他边说边走进来,在史蒂夫和乔斯林身旁经过的时候,还分别拥抱了一下。“我马上就下来。”然后,和泰勒一样,他也跑上楼了。
在史蒂夫心里,每天到了晚餐时间,饭厅就是格兰特家的活动中心。这里是家庭成员各自的精彩生活发生交集的地方——正如不同的构造板块互相碰撞,擦出火花——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得到片刻的休憩。只要有可能就全家一起吃饭,这是他们一直恪守的传统。此外,这个房间本身也有迷人的地方——用铁轨枕木搭建的框架给人安全感,而且从这里往外看是万金难买的好景致:院子的尽头是马厩和马圈,更远处有一片生机勃勃的荒野,正是哲人谷的悬崖峭壁。
当他往每个人的碟子里舀芝麻面条的时候,泰勒走进了饭厅,手里拿着一个GoPro运动摄像机——那是他的十七岁生日礼物——红色录像指示灯还是亮着的。
“把那东西关了。”史蒂夫斩钉截铁地说,“老奶奶在这儿,你应该知道规矩。”
“我又不是要录她。”泰勒说着,走到餐桌另一头,拉开一把椅子。“看,我从这里拍,她站在那儿根本就上不了镜。而且你也知道,她一旦到了室内就不会再走动了。”说完他向父亲笑了笑,脸上全是无辜的表情。然后他的语调一转,突然变成了他在Youtube视频博客的专用声线(本声线参数设置:音乐1.2,气质2.0),“尊敬的父亲大人啊,我在做一个très 重要的统计报告,需要向您提一个问题。”
“泰勒!”乔斯林喊道。
“噢,对不起,**尊敬的母亲大人。”
乔斯林用一种既和蔼又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你剪辑的时候把刚才那一段删掉。”她说,“还有,把摄像机拿开,别对着我!我现在上镜丑死了。”
“我有新闻自由!”泰勒咧嘴笑道。
“我有隐私权!”乔斯林针锋相对。
“那么你得给我减家务。”
“零用钱也减。”
泰勒把摄像机转过来对着自己,哭丧着脸说:“唉,我总是被这样虐待。有一句话,我过去说过,将来一定还会继续说。朋友们,我活在一个独裁之家,言论自由已经被老一辈人剥夺了。”
“弥赛亚如是说。”史蒂夫一边调侃泰勒一边分发左宗棠豆腐,他知道泰勒会把这些对话的大部分内容都剪掉的。泰勒精于此道,总是能把手头的原始素材——他发表的观点论调、种种荒谬的言行,以及大量街拍——剪辑得很好,后期还会配上朗朗上口的流行音乐,加入诸如加快播放速度等视觉效果。他的视频博客取得了相当喜人的成绩。史蒂夫*近一次看泰勒在YouTube上面的频道“95泰流”,他的博客有340个订阅用户,点击次数超过27万。泰勒甚至靠在博客上卖广告赚了点零用钱,不过他承认那些钱少得可怜。
“你想问什么?”史蒂夫问道。话音刚落,摄像机一下子转过来对准了他。
“如果你必须让别人死,你会选谁?你自己的小孩,还是苏丹某条村子的全体村民。”
“你这问题太无厘头了。”
“我选自己的小孩。”乔斯林说。
“啊!”泰勒很夸张地惨叫一声。外面狗舍里的废柴一直竖起耳朵听着,现在又开始吠个不停了。“你们听见没有?我的亲生母亲,为了非洲某个不存在的村子,竟然毫不留情地把我牺牲掉。这意味着她对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情深义重吗?或者这是我们家出现家庭危机的迹象?”
“二者兼而有之,亲爱的,兼而有之。”乔斯林说完,朝着楼上喊,“马特!我们已经开始吃啦!”
“喂,爸爸,我是认真的。假设你面前有两个按钮,如果你按其中一个,你自己的小孩——也就是moi——会死掉;如果你按另一个按钮,苏丹某条村子的村民就会全部死光;如果你在十秒内不按键,两个按钮会同时自动按下去。你会救谁?”
“你这问题的预设条件太荒谬了。”史蒂夫说,“哪会有人逼我作出这种选择呢?”
“你就选一下呗。”
“我即使选了也肯定是错误的答案。如果我救了你,你就可以谴责我害死整条村子的人。”
“可是如果你不选,所有人都会死光。”泰勒坚持道。
“我当然会让那条村子的人死了,我怎么能牺牲自己的儿子呢?”
“真的呀?”泰勒很敬仰地吹了一声口哨,“假设这条村子里有很多营养不良的大肚子小孩,他们小小年纪就被军阀抓去当兵,苍蝇在他们的眼睛旁边飞来飞去。他们的妈妈都贫困潦倒,又有艾滋病,还长期遭受家暴。你怎么选?”
“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选择救我自己的小孩。换了是那些妈妈,她们也会选择救她们小孩的。马特在哪儿?我饿了。”
“如果你要在我和整个苏丹之间选呢?”
“泰勒,你不应该提这样的问题。”乔斯林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底气也不足。她心里很清楚,一旦丈夫和大儿子开始较真,她出言干涉的效果就像……就像在更大的政治舞台上人们通过外交途径去解决国际争端,当然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爸爸,怎么说?”
“我会牺牲整个苏丹。”史蒂夫说,“话又说回来,你这个报告是关于什么的?关于我们对非洲国家的介入程度?”
“是关于诚实的。”泰勒说,“说救苏丹的人都是在撒谎,不愿意回答的人只追求政治正确。我们问了所有老师,只有教哲学的瑞徳芬老师是诚实的。当然还有你。”他听见楼梯传来弟弟下楼的声音,于是大声喊道,“马特,你会选择让谁死?苏丹全国人民还是爸妈?”
简介:她们比长官还能干,能够一句话便使那些不守纪律的老兵服服贴贴。她不愧是一个真正随军的好修女,那一张被天花毁掉的、数不清有多少麻瘢痘痕的面孔,正是战争带来的破坏蹂躏的写照。她说完以后,因为效果是那么好,所以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吃完饭,大家都很快回到各人的房间,第二天早晨下来得相当晚。午饭也在平静中地过去了。他们让头天晚上播下的种子有抽芽结果的时间。午后,大家在伯爵夫人提议下出去散步,于是按照预定计划,伯爵挽着羊脂球的胳膊,和她一起走在最后面。他跟她谈着话,用的是稳重的男人对卖笑女子说话的那种口气,亲热随便、慈祥和蔼,多少还带点儿轻蔑;他称她“我的孩子”;他以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和无可争辩的崇高身份,屈尊俯就地对待她,他开门见山,一下子就讲到了主题:“如此说来,您是宁愿让我们留在这里,和您一样等普鲁士军队吃败仗之后,遭受他们种种强暴对待的危险,而不肯随和一点,答应做您一生经常做的事?”羊脂球什么话也不说。他和蔼可亲地对待她,给她讲道理,用感情打动她。他知道如何保持“伯爵先生”这个身份,同时在需要的时候又能殷勤献媚、恭维夸奖,讨她的喜欢。他竭力渲染她可以帮他们多么大的忙,也谈到他们将如何感激她;然后突然笑嘻嘻,亲密地改用“你”来称呼她,说道:“你知道,我亲爱的,他将来还可以夸耀,说他曾经尝过一个他们国内不多见的美女的滋味呢。”羊脂球一语不答,走到前面一群人中间去了。一回到旅馆,她立刻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再也没有露面。大家都忧心忡忡。她到底要怎么办呢?如果她还是坚持不肯,那可真糟糕透了!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大家等她没有等到。后来弗朗维先生走了进来。通知大家说鲁塞小姐身体有点不舒服,大家可以先吃。人人都竖起耳朵听。伯爵走到老板身旁,低声问道:“行了?”——“行了。”为了不失体统,他对同伴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立刻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深深地舒了一口长气,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鸟先生大声喊道:“去他的!我清大家喝香槟酒,这旅馆里不知有没有?”鸟太太却不免心痛万分,因为老板马上手里拿着四瓶酒重新走了进来。每一个人都突然间变得爱说爱笑、爱吵爱闹,各人心里都充满了一种不大正派的快乐。伯爵好像发现卡雷·拉玛东夫人丰韵很足,而那个棉纺厂厂主,卡雷·拉玛东先生则向伯爵夫人大献殷勤。谈话非常活跃、愉快,一个个妙语连珠、趣话不断。忽然鸟先生满面惊恐,双臂高举地嚷起来:“都别作声!”大家吃了一惊,甚至被吓了一跳,果然停止了说笑。鸟先生这时支起耳朵听,一面双手拢着嘴发出一声“嘘!”抬起眼睛望望天花板;他又竖起耳朵倾听了一会儿,恢复了本来的嗓音说道:“放心吧,没问题。”起初大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地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一刻钟之后这出滑稽剧他又重演了一次,并且这个晚上经常地重演;他还常常装出和楼上某个人打招呼的样子,把那些从他的跑生意的脑子里挖掘出来的语意双关的建议提给对方。有时又装作愁眉苦脸叹着气说:“可怜的女孩子哟!”要不就怒气填胸地咬着牙嘟囔:“混账的普鲁士人!”有时候,大家谁也不想这件事了,他却提高了嗓子连喊几声:“够啦!够啦!”然后仿佛跟自己说话似地又说:“但愿我们还能见到她的面,可别叫这个坏蛋给收拾死啊!”这些玩笑话虽然趣味低级,不堪入耳,但是大家还都觉得挺好玩,没有一个人感到生气。原来气愤也和其他东西一样,是和环境有关的,而在这些人周围逐渐形成的气氛里,充满了猥亵的念头。在吃点心水果时,妇人们也不免眼睛闪闪发亮地说了些很俏皮的、但是也很含蓄的影射话。因为酒喝了不少,伯爵即使在吃喝玩乐的时候也保持住他道貌岸然的外表,他打了一个颇受大家欣赏的比喻,说北极的严冬已经过去,一群被困在冰冻中的难民看见通往南方的道路已经打开,因此快活异常。鸟先生正在兴头上,他站了起来,手中举着一杯香槟,说道:“为庆贺我们的解放,我干这一杯!”大家都站了起来,向他欢呼。那两位修女在几位太太的竭力劝饮下,也同意把嘴唇放在这个她们从没尝过的起泡沫的酒里抿一抿。她们说有点像柠檬汽水,不过味道好得多。对当时的情况鸟先生做了一个概括:“可惜的是没有钢琴,不然倒可以跳它一场四对舞。”高尼岱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动一动。他好像深深地沉浸在严肃的思想中,有时他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大胡子,仿佛想把它拉得更长一些。末了,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大家要散了,喝得东倒西歪的鸟先生,忽然在高尼岱的肚子上轻轻拍了一下,口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您今晚话也不说,为什么不高兴,公民?”哪知高尼岱却猛地抬起了头,以咄咄逼人的目光把所有在座的人扫视了一周,说道:“告诉你们大家,你们刚才干的事无耻透顶。”说完就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说了一遍:“无耻透顶!”才走出去不见了。鸟先生冷不防碰了这个钉子,也目瞪口呆,发了傻;大家都感到十分扫兴。可是他恢复镇静以后,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口里不住念叨:“想吃吃不到就说葡萄酸,老伙计,太酸了。”大家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他于是把“走廊里的秘密”讲给他们听。于是几位太太乐得跟疯子一样,大伙又兴高采烈起来。
作者: 阿耐
简介:
一个从小不受家人待见的女孩苏明玉,在孤独扭曲的环境中长大成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却在无法割舍的亲情之下,被迫一次又一次面对那个曾抛弃自己的家庭,伸出援手。给伤害过自己的人以温暖,给羞辱过自己的人以希望。苏明玉,也在这种煎熬与纠结之中,了解了亲情的本质和血脉的力量……
【目录】
一丨平静生活二丨陌生的苏家人
三丨老爸的去处
四丨矛盾开端
五丨辗转难眠
六丨食荤者
七丨可怜的人,都不知道生活
八丨大哥的信
九丨不美好的过程
十丨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十一丨焦灼
十二丨江南江北
十三丨看似假寐,实则翻江倒海
十四丨一抹玫瑰红
十五丨委曲求全
十六丨尸骨未寒,后院起火
十七丨罪魁祸首
十八丨空城计
十九丨月亮的背面
二十丨柔情攻势
二十一丨春风得意马蹄疾
二十二丨苏变变变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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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的眼睛一直看着天色渐渐发白,光亮充塞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明玉的心,还游荡在昨晚昏暗的路灯下,看着那无耻的一幕一次次地重演。 门外的走廊开始喧嚣起来,门时不时被打开,有护士、秘书探头进来看望。随后,明玉听到大嫂来了。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以为自己是在用柔软包容的心帮助弱者苏大强。其实,父亲何尝是个弱者?他有一颗天下*坚强的心,他可以冷眼看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子艰难地在大热天为他奔波,他都不想想,抱着孩子吃足苦头的吴非即将与大哥两地分居很长时间,他这么差使着疲惫的儿媳,足够破坏大哥大嫂的婚姻。 这个世界,人们只看到表面,所以,纵容了所谓弱者却四肢齐全发达的无赖。比如明成,大哥大嫂若是知道他如今在里面受的待遇,知道明成现在是如此软弱无助,大嫂还会送粥过来给她吗?而大哥,大约要奉劝她,家里人,打不断的血缘,饶过明成这回。所以,明玉不想见大嫂,免得费劲解释。可是,她需要解释吗? 然后,明玉听到很多人来,那些人明玉更不想见,她难道亮着被打肿的脸皮,无力地躺在床上,接受那些人八卦眼睛的扫描?谁知道他们转个身会怎么想,她不想成为不相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然后,朱丽来了。面对朱丽,明玉十分矛盾。昨天会议上,她欠朱丽一个人情,她拿朱丽当了靶子。但今天朱丽来,肯定是来哀求她,求她放过明成。这笔账,该怎么与朱丽算呢?明玉推断,以朱丽过去勇于承担明成滥用父母钱的做派,朱丽不是个会怂恿明成揍她的人,而且,从昨晚明成怒吼的话来看,明成还不是很清楚,她究竟把朱丽怎么了。朱丽应该是无辜的。但明玉见过的商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太多,看事情总不能太简单,她不能完全确定朱丽可以置身事外。否则,如何解释明成如此的愤怒?所以明玉也不想见朱丽,一切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终于,明玉等的人的声音出现了。 柳青才在外面说出三个字,明玉已经在里面扬声呼出:“柳青进来。” 柳青立刻携大捧鲜花破门而入,将花扔在明玉床头。 “借花献佛。”见明玉的秘书拎着保温盒进来,柳青诧异地问,“还没吃饭?伤得怎么样?” 明玉一边挥手叫秘书出去,一边命令柳青:“帮我将床摇高,我边吃边说。外面怎么传闻?”
柳青将明玉的床头摇高,一边急速道:“我先问你的,到底伤得怎么样?”但柳青很快看到床头摇高,被子滑下后,明玉红肿的侧脸。柳青的眼光立刻冷了下来,伸出一只手,轻轻抬起明玉的脸。 明玉有点儿无所适从,尴尬地低咳一声道:“柳青,注意你的大情圣身份,你这样对我,我会犯错的。” “谁?抓到没有?还伤在哪儿?”柳青虽然把手收了回去,可两只眼睛关切地东瞄西瞄,似乎恨不得透过被子做X光。 明玉终于抵不住柳青的关注,只得将视线转向那束花,看着花才能自在地说话:“我二嫂的丈夫。现在已经在看守所里。我伤得不严重,没有骨折,没有内出血,大概背部出现大块胎记状乌青。不过验伤报告写得挺严重。这个,你得守口如瓶,否则坏我和刘律师的布置。医院是老蒙电话里帮我安排的。” “狗屎,天下还有这种男人。为昨天审计的事?别放过他,我替你安排。”
“我都请刘律师安排了,估计,他现在应该跟一些刑事犯关在一起。大家都怎么说这件事?我让刘律师帮我保密,否则传出去我被家里人打,我以后还怎么见人。传出去没有?唉,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柳青摇头:“不幸中的大幸,大家都以为你是因为昨天阻止审计,才被争财产的人暗下毒手。你现在被传得跟烈士似的,别担心。我*先听到消息时也以为是这么回事。”
“不是宽慰我?”
“没有,你自己想想这推断有没有理。不过你等等,我得吩咐刘律师帮你截断从公安局渠道流出去的消息。你先喝粥。”柳青过去窗边去找刘律师,明玉不去管他。公司中与刘律师关系*密切的就是她和柳青,连老蒙与刘律师的关系都不如他们。柳青下手安排,她放心。明玉放心地喝粥。揭开保温盒,她意外发现,里面有两格。一格是红枣粥,一格是白粥,旁边放着肉松。大嫂大概是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味道,所以一甜一咸一起拿来。真是个好人。红枣的香气,勾引得明玉食欲大振,再沮丧的心情也抵挡不住美味的诱惑。
柳青打完电话,看着明玉红肿着脸,把一口没滋没味的粥吃得跟燕翅鲍似的,心中恻然。换作是他受伤,此刻他床边能不里三层外三层?他还会稀罕一口粥?他看了会儿,才轻道:“苏明玉,我收留了你吧。起码我找的钟点工菜烧得不错,我也会做一手好牛排。”这家伙太可怜了。这算什么话?求婚?明玉哭笑不得地从粥碗里面抬起眼,笑问:“昨晚跟谁喝酒?” 柳青不得不一笑道:“去,认真点儿,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起码知根知底,能做兄弟就能做夫妻。我牺牲一下,以后我养你我保护你。” 说这话的时候,柳青早已经清楚,明玉将态度扔给他了。兄弟的明玉不会管他跟谁喝酒,夫妻的明玉知道他跟太多人喝过酒,能信任他?他只有自嘲了,后面的话说得极不认真。明玉笑道:“柳青,你真是好人,我终于从拒绝中找回一点儿自信。原来白粥配肉松也很好吃。” 柳青不再说话,静静坐在一边看明玉喝粥。真佩服她,能一口咸的一口甜的轮流来,她可真容易养。柳青刚才还真有一丝冲动,想将兄弟关系变质算了。但理智下来,知道两人不能。明玉太强,他太风流,关系变质的结果肯定是连兄弟都做不成。明玉也知道这点。
作者: 小北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8年03月
简介:
Ego精神病院炸院长梁以泽被好友拜托,治疗曾被暴徒绑架并被指认杀害两名人质的嫌疑人姜离,试图帮其脱罪。清醒之后的姜离却忘记了绑架期间的大部分记忆,拒不承认自己是凶手。为了寻找真相,梁以泽和姜离一起踏上追凶之路。
从耶路撒冷到内盖夫荒漠,从沙地无人区到加沙,看似平静的荒漠一路上危机四伏。10月暴乱的暴徒一一出现,竟然又牵扯到那起震惊世界的耶路撒冷银行抢劫案……
一环扣一环的迷局,一条似乎没有终点的旅程。
姜离到底是一个赤子之心悍不畏死的战地记者,还是一个隐藏极深、两面三刀的杀人凶手?
【目录】
目录
001_ *章 杀人凶手与心理医生
039_ 第二章 消失的人质
073_ 第三章 沙漠深处
097_ 第四章 驼队
135_ 第五章 天国之路
169_ 第六章 羔羊
203_ 第七章 另一个凶手
245_ 第八章 北回归线
273_ 第九章 墓园
333_ 尾 声 在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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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杀人凶手与心理医生
时间恰是二月末,与仍裹在冬大衣里的莫斯科相比,耶路撒冷已是春意盎然。
市郊区的一处半山腰,米色的晨阳照耀着林间,将林子切割成整齐的块状,享誉世界的Ego精神病院就坐落在这满山松柏之间。山间的阳光格外干净、纯粹,白色的楼院连成一片,遗世独立,透过那小小的玻璃方格落入住院部大楼。
世界安静的像是停止了转动。
结束几个小时的抢救、安置,贺维安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室外望着那个病房内呼吸微弱的女人,僵硬地站着。他的脸被口罩遮着,看不出情绪,*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贺维安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合眼了。自从警方再一次搜索到姜离身上的信号,他就没有一刻松懈过,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姜离被找到的消息就化为泡沫。
六个月前,耶路撒冷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事件。几十名群众在爆炸中不幸遇难,犯罪分子在撤离的过程中劫持了包括姜离在内的十一名人质。三个月前,耶路撒冷警方检测到姜离随身携带的追踪器信号。然而,当他们赶到信号发射地时,早已人去楼空。姜离等人从此下落不明……直到四天前,耶路撒冷警方再次检测到追踪器信号……贺维安僵硬地望着病床上的人,想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蜈蚣般的伤口,用力地攥紧了拳头。他不敢去细想这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姜离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怕的事。他只能感谢她能回来,能活着回来。
从住院部出来,贺维安没有回去休息,而是直接穿过偌大的Ego,来到一座两层的白色小楼前。他敲了敲门,不过两秒,房门就自动打开了。白楼里面是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装修风格,古典气息浓郁,层层叠叠的暗色窗帘严严实实地阻挡了屋外的光线,导致正厅墙壁上的名画中的人物表情非常诡异恐怖。暗沉的客厅沙发里坐着一个男人,电视里正播放着今天的*报道。
“本市的恐怖袭击案中的漏网之鱼已经被尽数逮捕,被挟持的人质也已成功获救……”
尽数逮捕?成功获救?贺维安冷笑出声。
沙发里的男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直到主持人的声音停了,他才轻飘飘地嚷嚷道:“真无聊……”
无聊你还看得那么认真?贺维安十分无语。不等他开口,男人已经舒展了下胳膊,问:“手术结束了?”
贺维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结束了。”
沙发里的男人回过头来,一张脸棱角分明。他眼神清冷,只看了贺维安一眼,脸色立刻沉下来,满脸嫌弃地说:“你*好恢复以前的模样,不然我们很难再做朋友。”说完,他像躲避瘟神一样*限度地远离了贺维安。这也是基于贺维安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才没有被他无情地赶出去。不过这么看来的话,他们两人成为朋友的前提也是肤浅了。贺维安哑然失笑,无奈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楂,说道:“梁以泽,你这过分严重的洁癖症什么时候能改改?”
梁以泽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伸出两只手指夹起一张A4纸,抖了抖,道:“还有,我这里是精神病院,不是社会救助中心。”
他手中的A4纸,是一份耶路撒冷事件中被挟持人质的人员名单,也是昨天贺维安带来的病人名单。他们已经经过了专业的心理素质测试,但遗憾的是,测试结果显示,这群人除了有一些创伤后遗症外,正常的完全提不起他半点兴趣!
贺维安敛起眉,似乎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梁以泽看着那张纸,慢条斯理地说:“被挟持人质总共十一人,救出来的却只有九人,新闻报道中没有提到与其余两人有关的任何消息。虽然我很乐意祈祷他们俩没有死,但是那似乎不太可能……被营救出来的九名人质里,其余八人受伤有轻有重,但都不致命,只有你的朋友命悬一线,”他顿了下,看向贺维安,“这种时候,你却选择放弃去专业的外科医院,而是来设备不足的Ego为她治疗,请给我一个理由?”
贺维安惊讶道:“你是怎么知道有两名……这件事没有对外公布……”
梁以泽以食指敲了敲那张A4纸——新闻报道中提到十一名人质成功获救,而来接受心理测试的人质却只有九人。
果然瞒不了这人……贺维安按了按眉心,抬起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她叫姜离,是一名战地记者。”
听到对方所从事的职业,梁以泽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贺维安继续说道:“四天前,根据姜离追踪器发出的信号,我们在汗尤尼斯的山里找到了她们。但是,包括姜离在内的十一名被挟持人质中,有两名女子,爱丽莎和蒂娜不见了,我们连尸骨都没找到。当时,在现场,被抓捕的恐怖分子余党和另外八名人质都声称,爱丽莎和蒂娜已经死了,被姜离用水果刀割断了颈动脉,失血致死。”
梁以泽的目光落在人质名单上,问:“现场?”
“保存完整。”贺维安答道。再度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让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意。他们找到姜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浸泡在血水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梁以泽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物证呢?”
贺维安的脸色明显又沉下去,低声道:“那把水果刀在现场找到了,刀柄上的指纹确属于姜离,上面残留的血迹也与失踪的那两个女孩儿的DNA相符,没有任何伪造过的痕迹。不仅如此,”他顿了一下,下颚紧绷,“化验还显示,浸泡着姜离的血水除了一小部分来自于她自己,剩下的……全部属于爱丽莎和蒂娜。”人证、物证俱全,她要摆脱嫌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若非如此棘手,他也不会对外宣称姜离患有精神疾病,需要先送到Ego精神病院进行治疗。想到这儿,贺维安又看了离他远远的男人一眼——梁以泽曾协助美国FBI侦破过重大凶杀案,如果他同意帮忙,姜离涉嫌杀人案也许还有一线转机。
梁以泽拉了个椅子出来坐在桌前,食指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贺维安见他不说话,语气有些焦急:“以泽,我想你应该知道我送她来Ego的目的……”
“当然,你的目的显而易见。”梁以泽挑了挑眉,摇了摇手指,“但是,我对嫌疑犯不感兴趣,我的智慧和时间不是用来做这些无聊的事的。”
贺维安再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皱眉道:“以泽,之前美国的‘芝加哥杀手’,你也插手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史派克他有病。”提起这个案子,梁以泽明显有些兴奋,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光,“抑郁症、精神分裂症、麻痹性痴呆症综合下的犯罪,多有诱惑力!”
对于他只研究和剖析患有罕见精神疾病患者这件事,贺维安也十分无奈,但是在耶路撒冷,能帮姜离洗脱嫌疑的人只有他了。想到这人,他朝他走了一步,他却快速地移向沙发的另一边,漆黑的眼睛平静地盯着他:“停住你的脚步!让你的细菌离我远一点!谢谢!”
贺维安被他说的心里一堵,心里的不痛快马上就要爆发了!要不是看在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干脆绝交吧!绝交吧!
强烈忍耐住要掐死他的欲望,贺维安无奈地脱了脏兮兮的手术服,咬牙道:“也不知道将来谁能受得了你。”他将脱下来的手术服扔在一边,走近了两步,仍旧试图说服他帮忙,“以泽,我认识姜离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年,她一直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挨过苦、受过伤,还因为报道中的一些言论被恐怖组织发过恐吓信函,也被寄过死人肢体。可即使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她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这次她为了救这些人才被犯罪分子挟持的,又怎么会对她们下杀手?这是绝不可能的!”
他说得掷地有声,梁以泽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好,那你认为,犯罪分子余党和其余八名人质同时诬陷她的理由是什么?”
贺维安顿时像被人掐住了要害,无言以对。他知道梁以泽说的正是问题的关键。姜离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犯罪分子与受害人质同时同词指认,即便有可能性,可他们的动机呢?
梁以泽瞥了一脸丧气的贺维安一眼,耸了耸肩,又云淡风轻地对他说:“不过,如果她醒来后精神真的得不正常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帮忙。”
连着下了几天雨,整座城市仿佛在雨水中泡霉了,到处是阴冷潮湿的气息。
在那场暴动中差点丧命的人质姜离已经入院观察半月有余了,身体的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就是迟迟不见转醒。护士做完一天中的*后一次检查,离开前又看了眼她皮包骨似的身体和干扁的脸颊,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就在房门合上的瞬间,床上女人的手指忽然动了动,似乎预示着什么,她的另一只手也不约而同地动了下。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混杂着雨珠,打湿了洁白的窗帘。
躺在床上的女人眼睛慢慢地睁开一条缝,许是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她试了好几次,才完全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许久之后,她微微动了动脖子,缓慢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这是……哪里?
她又躺了一会儿,才撑着床慢慢坐起来。下地时不小心碰到了右腿上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痛传来,让她险些疼昏过去。好不容易挨过那阵剧痛,她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
窗外的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古堡,一道闪电亮过,古堡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古旧、阴郁,像是恐怖电影中出现的荒凉、偏僻的场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令人毛骨悚然。
姜离蹙起了眉。她这是在哪里?是获救了?还是另一段噩梦的开始?
怀着满腹疑惑,她扶着墙壁小心地向外走去。
房门没有上锁。
幽暗的走廊很寂静,没有开灯,空洞洞的。她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走过去,走廊的一侧突然响起“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姜离心里一惊,扭头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风雨渐大,将玻璃窗吹开,撞在了窗棂上。她悬着的心还没有落下,走廊里突然又响起两人脚步声,一声又一声,仿佛是踏在她的心上。她寻着声音看过去,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停住,然后猛地转过身来,手电筒散发出的刺眼光芒直射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对面那人却没多做停留,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脚步声渐渐消失,姜离这才慢慢放下手臂。黑暗中,她那双蒙了雾般的眼睛里布满了震惊——就在刚才,手电筒的光芒照过来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贴在走廊墙壁上的示意图,那上面“Ego精神病院住院部”几个大字挑衅般地跳进她的视线。
窗外狂风大作,闪电惊现,映衬出她苍白的脸。姜离眼前不断回放着她刚刚看到的字,心中极其不安。
Ego精神病院!竟然是Ego精神病院!
这是一家几十年前就在耶路撒冷建立,并在此后的几十余年间,被国际人道主义支持,发展成为耶路撒冷*规模,同时也*有危险性的国际性精神治疗机构。没想到她竟然在这儿,不过这样说的话,她们应该是得救了,可是那又是谁把她送来的?其他人呢?
姜离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她慌忙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走廊尽头的门缝里有光流泻出来。她想了想,朝那边走去。
因为腿上有伤,她走得十分费力,到了走廊尽头已经满头大汗。她看了一眼,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她伸手推了下,房门吱吱呀呀,缓慢地开了。
与阴暗的走廊相比,房间里一片明亮。宽敞的客厅左侧是四米高的木制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籍,右侧放着一排沙发,里面坐着一个中年阿拉伯男子,低着头一直在碎碎念,即使她进来,他也没留意到。
姜离往前走了两步,用阿拉伯语和他打个招呼:“先生,你好,我叫姜离。请问,这一层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了吗?”
男人恍若未闻。
姜离轻轻蹙了蹙眉,难道是听力有问题?她朝四周看了看,目光却陡然顿住。房间的另一侧也摆放着一架书籍,而书架的角落正站着一个年轻的东方男子,她刚刚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沙发里的中年男子身上,以至于没留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这人轮廓英挺,身材修长,穿着白大褂,里面的黑色衬衣衣领露出来一截,看着格外的有气势。他站在原地,目光缓慢却毫无停滞地将她打量了个遍,然后,平静地移开视线,拿着一本书在书桌前坐下来。
姜离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了,赶忙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我……”
“坐。”他的嗓音低沉且清润,不过这冷不丁的一个字令姜离愣了愣,没动。男人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还站着不动,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
不知怎么的,姜离觉得他这一看,并不怎么友好。
她赶紧在沙发的另一角坐下来。
刚刚一直碎碎念的中年男子突然抬起头急切地对年轻男人说着什么,他的语速很快,姜离勉强可以翻译过来他说的内容。
“梁医生,您一定要帮帮我。”
梁医生?姜离心里一凛。姓梁、Ego、医生、中国人,这几个元素组合起来,在耶路撒冷只能指一个人——Ego精神病院现任院长,梁以泽。
姜离惊讶地看向他,脑海里开始搜索她在耶路撒冷这四年来,听到的与这位医生有关的信息。
梁以泽,毕业于德国马尔堡大学,是当今*年轻的心理学和临床心理学、精神病学专家,专攻罕见心理和精神疾病,在这两个领域的治愈率令人惊叹不已。据说美国FBI曾多次邀请他对于顽固罪犯进行治疗,也因为他的插手,许多因患有精神疾病而被免责的犯罪分子*终病愈,不得不接受审判……没想到能在这么巧合的情况下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姜离心中感叹。不过,这位梁医生看起来倒是和传闻中他古怪的行事作风全然不符,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年轻俊秀,要知道在这之前,她想象中的梁院长是一个容颜奇特的世外怪人……
梁以泽翻开书,一页一页地看起来。直到中年男子说完,他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简单,你可以搬去地中海。”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而后兴奋地站起来,叫道:“谢谢梁医生,你的建议很有道理了,我回去就搬家!”
梁以泽不冷不热地“嗯”了声,中年男子也不介意,再一次道谢过后才离开。姜离看着他快步出去,心想:“这就结束了?”正这样想着,脑后突然感受到一阵极有压迫力的视线,姜离忙转过头去,正对上梁以泽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睛。
姜离被他看得有些奇怪,正准备说点什么,他又低下头,翻了一页书,语气平淡地说:“他患有妄想症,自从看了热胀冷缩原理之后,一直觉得空气也会膨胀,为此十分不安,担心被他呼入的空气会在他体内爆炸,所以他不敢回家,要在深夜才敢出门,总是不自觉地憋气,身体也出了问题。”
姜离一愣,随后失笑。怪不得梁以泽建议他搬去地中海,要是病人的问题是这样的话,他的解决办法虽然听着有些奇葩,但是,对于患者来说,却是*有效的方式。
“另辟蹊径。”她由衷地赞叹。
梁以泽翻着那本厚厚的书,不再看她,也不说话了。对话突然就终结,让姜离觉得有些尴尬,她刚要开口询问,走廊里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贺维安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喘着粗气,神色紧张,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才松懈下来。
“维安?”姜离没料到他也会在这里。不过转念一想,Ego、维安,这说明她昏迷以后确实是获救了。
“嗯。”贺维安松了口气,说道:“我在病房里没有看见你就出来找找,还好还好……对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出乎意料的是,姜离还没说话,梁以泽突然开口:“就目前而言,她的精神状态非比寻常的正常。”语气冷冽,甚至隐隐有一丝不满。
姜离不明所以,贺维安扭头看了他一眼,大步走过去“啪”的一下合上他的书:“她是我朋友!你就不能对我朋友友好一点?”
——这人瞧不上正常人的臭毛病真是能气死人!
梁以泽向后靠在椅子里,双臂环胸,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半晌,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姜离,微微一笑,“就因为她是你朋友,我才没有把她赶出去。”
贺维安气极反笑:“那还真是荣幸之至!”
梁以泽随意地摆摆手:“不用客气。”
贺维安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带着姜离回了病房,边走边向她解释了她在Ego的原因——暴乱受害者都需要进行长期的心理疏导,她也一样,所以综合考虑,她就被一并送到Ego进行治疗。
这个理由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细思却有些说不通。姜离一肚子疑问未解,却没有追问,不动声色地接受贺维安给她安排的检查。
除了腿上的伤口,姜离身上的其他伤口都开始慢慢愈合,但这次暴乱对她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看着姜离宽大的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偶尔露出来的手腕的疤痕,还有苍白发青的脸色……贺维安强迫自己不去想半个月前警方刚找到她时的样子,可是他不忍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姜离赶忙对他笑了笑:“你啊,就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贺维安抬头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颊,目光渐深,揉了揉她的长发,“以后别老往前冲,你一女孩子,躲在别人身后也没什么。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我可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你了。”
姜离知道他是在后怕,忙道:“知道了知道了,贺大医生。”
姜离在来到这里的那天起就认识贺维安了。那还是四年前,她刚刚毕业,*次上战场,*次直观地面对战争、面对暴动。在那一次暴动中,她被子弹击中,所幸没有伤到要害,很快就被送到维和部队临时搭建的救治点,而那次的医疗组组长就是贺维安。
贺维安医术精湛,在与死神每一次的搏斗中,他总能挽救患者的生命。
这些年,贺维安就像温暖的邻家大哥哥般照顾着她,帮助着她。如果不是他,她大概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这次也是。
检查完后,贺维安把姜离送回病房,他推着姜离走在楼道模糊的灯光下,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中渐渐不安起来。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姜离的声音。
“维安,警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其他人都没事吧?”
贺维安微怔,脚步一顿,忙低下头安抚道:“其他人也没事,你别担心。”
姜离对他微微一笑:“那就好,我的追踪器被他们发现了,昏过去之前我还以为这一次逃不过了。”
贺维安手一僵,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问道:“小离,你的追踪器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姜离右腿下意识地蜷缩了下——刀子生生刺入骨肉的剧痛如巨浪般席卷而来,连同一些模糊的画面,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已经消失在了脑海里。姜离不确定地说:“应该……是我们被抓三个月后。他们想利用我们为新研究的药物做实验。我想通知你们,但是被发现了,”她大腿上的剜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我记得我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在这里了。”姜离见贺维安的脸色越来越差,不安地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贺维安调整了呼吸,强笑道:“你刚醒来,先不要想那么多,养好身体再说。”
姜离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她今天刚醒来,撑到这会儿,身上那些伤口又开始疼起来。贺维安送她回病房,请护士为她重新换了药后,她躺下来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是不是和贺维安提起她被挟持的日子的缘故,睡梦中的她置身于一个密闭的三棱空间之中,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四周通亮的镜面反射出一张张诡异的、神态各异的脸。她被困在那里,好像永远走不出去一样。
次日清晨,雨势仍不见减。Ego的工作人员出行不便,都在抱怨,不知道这场初春的阴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姜离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全身已经汗湿,她挣扎着坐起来,感觉一阵口渴,就起来倒了杯水给自己。当热气腾腾的水下肚,她总算平复了心情。放下水杯,环视一周,姜离突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想起昨晚隐约看到的精神病院大楼模糊的影子,她慢慢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茫茫雨雾中,灰色、幽暗的精神病院大楼的模样已经十分清晰,它矗立在一片荒凉之中,远远地看过去,像一幅阴郁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
姜离的心里渐渐涌起一股异样、窒闷的感觉,如同那场醒不来的噩梦一样。她猛地一下拉上窗帘,然后低下头,捂住了脸颊,深深吸了口气。
贺维安带她来这里是对的,她是该看心理医生了。
“姜小姐,你没事吧?”听到房间里的响动,一名小护士推开门走进来。
姜离平息了下心绪,抬起头,摇了摇:“没事。”
小护士是个中国女孩儿,名叫丽玛,照看了姜离大半个月,十分温柔细心。她把带来的蓝紫色爱丽丝插在花瓶里,然后体贴地把姜离扶回床上,又将桌上的水杯倒满递到她手里,笑道:“姜小姐,你总算醒来了。你没醒来之前,贺医生每天都会来看你。”
姜离轻抿了一口,然后抬起头问她:“我睡了很久吗?”
丽玛点点头:“是啊,从手术结束到现在,你都睡了大半个月了。”
这么久?姜离心中一惊,她垂下眼眸,又问,“那你知道和我一同被挟持的人质现在在哪儿吗?”
丽玛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姜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她们。”姜离目光平和地看着她。
丽玛背过身去抓药,小声咕哝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个护士,管不到这些的,”她回头将几颗药递给姜离,“姜小姐,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一会儿贺医生来了,可以问他。先吃药吧。”
姜离接过药,吞下,就着喝水的姿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走廊。吃完药,她将水杯递给丽玛,说:“我昨晚没怎么睡好,要再睡会儿。你要是有什么其他事要忙就去吧,不用管我。”
听她不再追问人质的事,丽玛暗暗松了口气,替她盖好了被子,“姜小姐,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姜离点了点头,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便睡着了。等她睡熟之后,丽玛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门“咔嗒”一声合上,屋里只剩下姜离均匀的呼吸声。又过了一会儿,姜离突然睁开眼睛。她眼神清明地看了一眼门口,眼中没有一点睡意——这个小护士,似乎在隐瞒什么?
姜离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梦,心里一突,那股奇怪的窒闷感又涌现出来。她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下床,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病房门。与昨晚相比,走廊显然亮堂得多,但还是很冷清,这一整层她只能看到护士站台后坐了两名正在闲聊的女子。
“天知道,我有多爱院长英俊的脸蛋和身材。我发誓,他这一生都会得到上帝的偏爱……昨天晚上,我竟梦到自己是三楼那群疯女人。当院长那双勾人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Oh my god,我可以高潮十次!”
疯女人?三楼?
姜离趁她们俩聊得正起兴,偷偷溜到电梯口,进了电梯,按了数字键“三”。然后看着镜面里反射出来的自己,思绪不知怎么就飘到了昨晚见到梁以泽时的画面。他出众的外表确实有令人过目不忘的吸引力,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头衔傍身。这样的男人,成为思春少女意淫的对象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道,他自己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电梯到层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姜离的神游。她从电梯里走出来,抬眸看了眼科室牌——心理治疗与咨询科。
这一层显然要比她所在的那一层要有人气的多,医生、护士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随便找了一个路过的护士,问:“你好,请问,前段时间被营救出来的人质在哪个病房?”
护士停下脚步,扭头上下打量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离温声说:“我朋友也是其中一员,听说她被送到这家医院了,所以过来看看她。”
护士看她穿着院里的病服,谨慎地问:“你是什么病?主治医生是谁?”
姜离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回:“妄、妄想症,主治医生是梁医生。”
护士在听到“梁医生”这几个字后,态度松懈了不少,对着一边指了指,“在308,左边直走,第四间病房。”姜离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姜离走到308门口时,正巧有两个护士从里面出来,她往边上站了站。与她们错身而过时,她听到两人小声讨论。
“哎,你听说了吗?楼下那个叫姜离的已经醒了!”
“听说了。不过,如果是我,宁愿一直昏迷不醒。”
“谁说不是呢。”
这是在说她,可为什么这么说?姜离一惊,连忙叫住她们,“等一下!”
身后传来声音,两个护士转身,疑惑地看着站在病房前的陌生女人,“你……是在叫我们吗?”
姜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紧紧地盯着她们俩,“你们刚刚提到的姜离,她……怎么了?”话问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噢,原来是这事儿啊,吓我一跳。”其中一个护士拍了拍胸口,神秘兮兮地探身过来,“你没听说吗?那个姜离被指证杀了人呢!”
姜离骤然睁大了眼睛,护士小姐说的每一个字一遍一遍地响在她耳边,像一颗炸弹“轰”的一声将她的世界炸得粉碎。
护士小姐见她脸上血色尽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造成了什么严重的后果,“你、你没事……”
“你胡说什么!”姜离突然发疯似的扑到护士小姐面前,紧紧地拽着她的衣领。另一个护士见势,惊慌失措地去拉扯姜离,“喂,你这个人,要干什么,快松手!你这个疯子!放开她,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那个姜离的同伴啊!”
姜离的手倏然一松,她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朝病房跑去。
事发突然,走廊里的医生和其他护士还没反应过来,姜离已经跑进308病房了。房门骤然被推开,病房里的人纷纷抬头看过去。当她们看到来人是姜离,所有人都惊坐而起,病房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姜离!你还有脸来这里!”
姜离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她看着那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失控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病房里鸦雀无声。离她*近的小艾琳躲在妈妈的怀里,只露出一双纯洁的蓝色眼睛——就是这双眼睛,让她在那场暴动中放弃了可以安全撤离的机会……
此刻,看着她安然无恙,姜离忍不住向她伸出一只手,谁知手刚伸出去,艾琳的妈妈已经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警惕地盯着她。姜离的手伸在半空中,僵住。半晌,又慢慢地垂下来。她惨然一笑,又看了大家一眼,突然发现了异样,她脸色一僵,身体止不住地战栗。脑海里又浮现出早上的梦境和那双冰冷的眼睛。她怔怔地问:“爱丽莎和蒂娜呢?”
所有人目光都变了,愤恨地盯着她。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整整两分钟,一个女人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冷笑:“她们俩?不是让你杀了吗?”
——那个姜离被指证杀了人呢!
护士小姐的话再一次涌入脑海。姜离脑海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说什么?”
女人又靠近她一步,阴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在她心口,“爱丽莎和蒂娜被你害死了!你听明白了吗?被你害死了!她们俩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姜离被她逼得连连向后退去,身体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她摇着头,解释的语无伦次,“不,不可能,我没有杀她们,我没有……我想救她们的,但是追踪器被发现了……我醒来后就在医院,我不可能杀了她们……”话没说完,女人忽然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扯到窗口,指着窗外斜坡上大片大片盛开的长春花,厉声道:“你看清楚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距离你的追踪器被发现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离的病房和她们这儿的朝向不同,从她的病房里看出去,只能看到满山的绿树。她呆滞地望着窗外全然不同的景致,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凌乱的画面:爱丽莎和蒂娜被带走时看向她的无助的目光,还有冰冷的刀刃生生刺入骨头时带来的剧痛。她猛地清醒过来,挣开女人对她的钳制,向后退去,“不是!追踪器被发现之后我就昏迷了!那个时候爱丽莎和蒂娜还是好好的!你说我杀了她们俩?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你们!”她说完,转身跑出病房,撞上了赶来的医生和护士。她的眼底一片冷凝,半截被血染红的裤腿十分瘆人。许是被她骇人的目光惊到,医生和护士竟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他们可没忘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被指证残忍杀害了两名同伴的犯罪嫌疑人。
回到病房,丽玛正在着急地找她。看到她回来,本想抱怨几句,但目光瞥到她腿上的大片血渍,立即惊呼道:“怎么搞的?姜小姐,你去和别人打架了吗?”
姜离没有理会她,她径直地走进病房,环顾了一圈四周,然后低垂下眼,坐回床上。丽玛小心地卷起她的裤腿,给她处理伤口。手刚伸出去,姜离却一躲,绕开了。丽玛抬起头,不满地道:“姜小姐?”
姜离语气平淡地看着她,“回答我几个问题,否则,我告诉贺维安,是你的失职导致我腿上的伤口撕裂。”
丽玛欲哭无泪,“姜小姐!你别为难我啊!”
“不是,其实即使你不说,我知道的也差不多了。”姜离摇摇头,目光转向窗外。
贺维安说什么一并送她到Ego治疗,都是借口!难怪昨晚梁以泽看着她的目光,探究的成分居多。想必对他来说,研究一个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却深陷命案的病人,远比普通心理学有意思多了吧。
丽玛瞅着姜离,努力分辨她在说实话还是诓她。姜离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伤口,说:“你以为我的伤口为什么会撕裂。”丽玛反驳不上来。姜离沉默了许久,才抬头望着窗外的满山绿树,轻声说:“*重要的部分我都知道了,请把你听到的有关我的事,完整的讲一遍吧。”
丽玛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是一抬头,看到姜离眼底的满目苍凉,她不知怎么就拒绝不了了。
窗外,雨声沥沥,她听着那些她毫不知情的事从丽玛的嘴里讲出来,一颗心止不住地一再下沉——她怎么可能杀人?为什么有关那三个月的记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腿上的伤口被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丽玛仍不放心地安慰她:“姜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我觉得,如果你自己并不相信的话,现在应该赶紧养好身上的伤,这样才有精力去证明自己到底有没有杀人,不是吗?”
姜离躺在床上,不回答也没动作,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病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丽玛扭头看过去,终于松了口气,“贺医生,你来了。”
贺维安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姜离,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丽玛也看向姜离,“姜小姐她……”
“我都知道了,”贺维安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丽玛离开后,贺维安才向姜离走去。他料到了姜离会知道这件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他还来不及为她做好任何安排和准备。他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姜离忽然开口:“维安,她们说的我都不信,我想听你亲口说。”她语气平静,掉转视线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贺维安心里一紧,他低下头,半晌,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警方在汗尤尼斯找到你们的时候,没有发现爱丽莎和蒂娜的行踪。当时的你浑身是伤地浸泡在血水中,DNA鉴定,那些血水大部分是来自爱丽莎和蒂娜。人体的血液总量有限,那么大的血量……”贺维安顿了顿,“所以,警方怀疑爱丽莎和蒂娜已经遇害。”
姜离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可眼角却有泪溢出来,“还有呢?”
贺维安眉头紧皱,又道:“其他八名人质一致指证是你杀害了她们俩,凶器也在你被囚禁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刀柄上不止有你的指纹,还有爱丽莎和蒂娜的。”
姜离闭了闭眼睛,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所以你才会送我来Ego,因为精神病患者可以免责,是吗?”
“不是!我送你来Ego确实存了私心,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贺维安怕她产生误会,赶忙解释,“我是绝不相信你是凶手的!我要帮你洗脱嫌疑!姜离,以泽曾经协助FBI侦破过重大案件,有他帮忙一定会事半功倍的,相信我。”
姜离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脑子仿佛要炸了一般,“维安,我没有杀人。我在内盖夫的农庄里就昏过去了,我没有去过汗尤尼斯,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倒在血水中,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焦急地去捶打自己的脑袋。
贺维安起身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抚:“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没杀人。姜离,我们会有办法的。”
姜离没有再说话了,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疼痛齐齐袭来,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意识沉入恍惚的空间,无边无际的深灰色蔓延。贺维安抱紧了她,目光看向窗外时,渐渐沉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打电话叫丽玛过来,请她照顾好姜离,他回去换了身衣服,又一次去找了梁以泽。然而,他敲了门,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门开。打电话给他也没人接。不得已,他又打给他的助理安迪,对方却说今天压根没见到他的人影儿。贺维安握着手机,抬起头看了眼二楼紧关的窗户,深吸了口气,让安迪送备用钥匙过来。过了一会儿,安迪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边开门边对贺维安说:“贺医生你别生气,院长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处于暴躁期。”
房门打开,贺维安率先走进门,径直上了二楼。安迪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保姆一样,开窗、关电视……贺维安则大步走到一间房门前,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昏暗,贺维安皱了皱,走到窗边“哗啦”一声一把拉开窗帘。同时,对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说:“起床,我有事找你。”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被子慢慢拱起,一分钟后,梁以泽抱着一只巨大的公仔坐起来,阴恻恻地盯着贺维安,“你不知道我今天闭门谢客吗?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
贺维安并不理他,“快起!我在楼下等你。”
他话音未落,梁以泽已经两眼一闭,抱着公仔又躺下了。
贺维安头也不回,淡淡道:“昨天从叙利亚转来一名病人,‘她’认为自己有一名哥哥,而事实上没有。‘她’杀了青梅竹马的朋友后,坚持说是哥哥帮‘她’杀的。既然你闭门谢客的话,我就把她转给伯利恒的精神病院了。”
床上的人猛然坐了起来。
贺维安哼了一声,转身下楼。
半个小时后,梁以泽穿戴整齐地夹着那只公仔,脸色漆黑地下楼了,眼底还挂着两个黑眼圈。安迪泡了两杯茶,放下后,刚准备离开,就看到梁以泽顶着一双熊猫眼瞪着他。安迪吓了一跳,“院长,您有什么吩咐?”
梁以泽伸出手,“钥匙!”
安迪一愣,明白过来后,赶忙递上备用钥匙。梁以泽接过,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安迪跟着梁以泽这么多年,在他的熏陶下,已经对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响响亮亮地回了一个“喳”,然后阔步昂扬地走了。
贺维安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这孩子是不是对中国文化有什么误解?
梁以泽喝了口茶,脸色不悦地问他:“那个嫌疑犯又怎么了?”
贺维安皱起眉,“什么嫌疑犯!她有名字,叫姜离。”
“Ok!”梁以泽向下压了压手掌:“那个姜离怎么样了?”
贺维安沉吟片刻后,直接说:“姜离她失去了这三个月以来的所有记忆,我检查过了,她的头部并没有受到过撞击。”
梁以泽靠在那只大公仔身上,淡淡道:“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经历很多不如意的事,有一些很快就会被淡忘,而有些却总是挥之不去,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自己脆弱的神经,让人不停地游走在崩溃的边缘。耻辱、愤怒、痛苦……这些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忘记,是保护自己的*好方式。”
贺维安蹙眉,“你的意思是,姜离选择性地忘了这部分记忆?”
梁以泽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然后,他扭头看着他,脸色又沉下来,“你把我叫起来,就为了问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吗!”
自然不是这么简单,贺维安立即老话重提:“以泽,姜离的事,你真的不考虑帮忙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行?”
梁以泽闻言,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而是去帮她找好律师。在警方找上门来的时候,告诉他们‘我的当事人有权保持沉默’。”
贺维安皱眉,“以泽,你也清楚目前的状况。爱丽莎和蒂娜的失踪案一日没有进展,警方都会死咬着姜离不放。现在*值得庆幸的是,警方并没有公开这件事。一旦这个案子见报,警方迫于压力一定会采取非常手段。姜离身为华人,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她的人生也会因为涉嫌杀人而沾上抹不去的污点,我不能看着她的未来就这么毁了。”
梁以泽忽然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兀自出神。
贺维安看他不说话,以为又被他无声地拒绝了,气得大吼:“梁以泽!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求过你什么,你帮我一次会死吗?”
梁以泽抱紧大公仔,淡定地瞥他一眼,“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又没说不考虑。”说完,他就起身向楼上走去。贺维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笑骂:“梁以泽,我的面子在你这里就这么不值钱!”
回应他的是大力关上的房门。
姜离这一觉睡得有点久。
中间她被叫醒了一次,吃饭、喝药,然后继续睡。贺维安给她开的药里含有抗过敏的成分,吃了容易犯困。他希望她能多休息会儿,这样也有利于加快伤口的愈合。
再一次醒来后,墙上的挂钟已经显示晚上十二点多了。病房里一片漆黑,姜离休息过后,腿上的伤口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疼了。她下床,打开病房的门。护士站的壁灯亮着,有人在值夜班。姜离猜,这也应该和她有关。走廊尽头的房间今晚也亮着灯,姜离想了想,朝那边走去。
房门半合,里面有谈话声传出。姜离响起昨天晚上梁以泽其实是在给患者看病,觉得今晚不好再打扰,便准备先回去,等一会儿再来。不想房里传出梁以泽的声音,“进来。”
姜离顿住,然后转身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果然有客人在,只不过今天是一对儿夫妻。姜离进去的时候,两人已经准备离开了。令她觉得奇怪的是,那个男人即使在屋子里也撑着一把花雨伞,穿了一件黑雨衣,一声不吭。他的妻子向梁以泽道了谢后,满面愁容地牵着他的手离开了。
姜离看着两人走出房间,才到沙发上坐下来。梁以泽正将桌子上散落的书,一本本放入书架。姜离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梁医生只在晚上看病吗?”
梁以泽头也不回地答道:“不,只是正巧我这几天晚上的情绪比较暴躁。”
“哦。”姜离应了一声,心想,梁医生排解情绪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这个念头转过后,姜离想到自己今晚来找他的目的,不免有些紧张。梁以泽整理完书,转过身坐下来。然后直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姜离微愣,梁以泽已经开始讲故事了。
“从前有一个精神病人,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就穿一身黑雨衣,举着一把花雨伞蹲在院子里潮湿阴暗的角落里。他每天都那么蹲着,哪里也不去,相当地执着。他的妻子无奈之下请了很多精神病院的医师和专家来看过,折腾几天连句回答都没有。有一天一个心理学专家去了,他不问为什么,只是和病人穿的一样,也打了一把花伞和他蹲一起。这样过了一个礼拜,终于有一天,那个病人主动开口了。他悄悄地靠近心理学专家,低声问他,‘你也是蘑菇吗?’”
故事讲完,梁以泽淡定地看着姜离,看得她毛骨悚然,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人是要她评价。她想了想,谨慎地说道:“嗯,那位专家很厉害。”
梁以泽眯了眯眼,“不好笑?”
姜离噎住。
这个……该怎么说呢……她从没有听过一个人可以全程声音无起伏地讲完一个故事,所以还是挺难评价的。她看着梁以泽黑色的眼睛,咽了口口水,决定转移话题,“嗯,很好的故事。不过梁医生,我想维安已经把我的事全部都告诉你了。如果您现在不忙的话,我想向您咨询一下。”
梁以泽哼了一声,向后靠在椅背里。看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姜离抿了抿唇,还是决定继续,“梁医生,实不相瞒,早上我梦到蒂娜了,她满身是血地站在大雨中,一直盯着我。那双眼睛……太真实了。”想到那个梦境,姜离就觉得身体的所有伤口都爬上了无数只蚂蚁,又痒又痛。
梁以泽显然没有这个感受,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问了问:“我听维安说,你是一名战地记者?”
“嗯。”
“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危险的职业?”
姜离一怔,梁以泽不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继续说:“一个女孩子,被恐怖组织寄过恐吓信和死人手,难道不害怕吗?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没想过放弃?”
梁以泽话音刚落,姜离的脸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扬起了一种官方式的微笑,“如果有一双看惯了血和死亡的眼睛,恐怖信和死人手算什么?至于我为什么选择成为一名战地记者……”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笑容僵在脸上,紧接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她的脑海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如果不是梁以泽今天问起,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从事这么危险的职业。甚至在有限的记忆里,她都不曾有过任何能让她产生成为一名战地记者这个念头的经历。
这令她感到惶恐。
姜离地反应尽数落在梁以泽的眼里,他不动声色,静默片刻,他提到白天发生的事,“我听说,你今天大闹了心理咨询科?”他的语气算不上友好,但也没有责怪之意。
听他提起这件事,姜离心情复杂,但还是道歉了,“很抱歉,白天……有些失控了。”
初听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杀人犯,还失去了三个月的记忆时,姜离感觉她的世界忽然之间就坍塌了。恐惧、害怕和自我怀疑齐齐涌上心头,后来慢慢静下来,觉得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否定自己,那她在战火里穿梭的这几年也算是白跑了。所以,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前,她都不会相信自己杀人。
梁以泽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的表情,忽然觉得,姜离其实挺无聊的。原本他答应贺维安考虑考虑,是基于,在这样双重的刺激下,姜离会产生令他意想不到的心理疾病。这样他也可以在找到更有趣的患者之前,暂时用她来缓解内心的暴躁。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是太草率了。如果她只是选择性失忆症患者,那还不如“蘑菇”,不对,“蘑菇”都比她有趣!
他后悔了,不想考虑了!
梁以泽的脸色忽然难看得紧。姜离不知道自己说了哪句话惹得他不高兴了,赶紧回头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次日,连着半月的阴雨天气终于放晴。
姜离正坐在病房里晒太阳,丽玛突然急匆匆地推开门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姜、姜小姐……那个……”她嘟嘟囔囔,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姜离看不下去了,安抚她:“别紧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丽玛还没来得及张口,敲门声已经响起。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反倒是姜离神色自如地说了声:“请进。”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推门而入,姜离看到他,不禁哑然一笑——难怪丽玛会那么紧张。
“好久不见,姜小姐。”男人声音洪亮。
姜离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斯尔福警长。”
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她还没找好律师,可惜了。
简短的寒暄后,斯尔福警长直奔主题,“姜小姐,我们怀疑你与耶路撒冷事件中被挟持的人质爱丽莎和蒂娜失踪一案有关,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好。”姜离点点头,出乎意料地配合。
“姜小姐?”丽玛惊讶地看向她。姜离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把药拿给我。”
“可是……”
姜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没事,只是配合调查而已。”她都这么说了,丽玛只好点点头。姜离对斯尔福警长说:“不好意思,可能要耽误几分钟时间。”
斯尔福警长盯着她看了几秒,说:“你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姜离一笑,“紧张就能洗脱我的嫌疑吗?”
斯尔福警长不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然告诉姜离,她在痴人说梦。
吃了药,姜离跟着斯尔福警长和另外一个警官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贺维安。姜离无奈地看了眼站在病房门口的丽玛。
“斯尔福警长,姜离刚醒就要去警察局配合调查,不太合适吧。”贺维安一进门就沉声开口。斯尔福警长看了眼姜离,平淡道:“以实际情况看,她完全可以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
贺维安还想说什么,斯尔福警长又似是提醒般地说道:“她的精神状况我们也会进一步确认,希望贺医生不要干扰我们警方办案。”
贺维安脸色微变,“你……”
“吵死了!”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浓浓的不满表露无遗。姜离闻声看过去,梁以泽正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站在咨询室门前,一脸倦意。见到他,斯尔福警长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他连忙打招呼,“梁医生,打扰了,我们来带姜离回警局调查。”
梁以泽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的转身回房,刚到门口又突然倒退几步,回过头来,眼底突然涌出一股兴奋,“哎?既然还是调查阶段,那和案件有关的人都有嫌疑吧,楼上的也一并带走吧。”他说完,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也去。”
去警局的路上,姜离和梁以泽、贺维安一个车,开车的是斯尔福警长。姜离不时地看一眼坐在旁边的男人,仍然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去。身边的男人淡淡地开口:“我脸上有花吗?”
姜离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去干什么?”
梁以泽不掩兴奋地笑了一下,“看一个没有记忆的嫌疑犯,如何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为自己做无罪辩解。”他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哦!差点忘了,你是记者。”
贺维安听不下去了,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姜离说:“小离,你放心,我已经给你联系了律师……”
梁以泽又插话道:“嗯,维安给你找的律师一定是整个耶路撒冷市*好的律师!”
贺维安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能不能闭嘴!”
姜离不是*次来警局。
事实上,在此之前,她曾因为各种原因走进这里,其中也不乏有被警方怀疑是犯罪嫌疑人而接受调查的。
梁以泽看着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审讯室,除了斯尔福警长之外,其他警官对她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礼遇。皱了皱眉,问贺维安:“她以前都因为什么原因进警局?”
贺维安顿了顿,沉声问道:“你还记得,去年年初耶路撒冷发生的那起银行抢劫案吗?”
梁以泽皱眉。银行抢劫案?似乎有点印象。
贺维安接着说道:“那是一起策划非常完美的抢劫案,执行的时候不仅迅速而且效率十足。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他们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财富已经付诸东流。直到犯罪分子扔下炸药,剧烈的轰响震醒了所有人……可当警方赶到现场时,只有耶路撒冷银行在滔天火光中摇摇欲坠。”
听着他的叙述,梁以泽突然想起来了。他记得那段时间,整个Ego也是人心惶惶。新闻报道中称警方贴出10万谢克尔悬赏金,即便如此,调查仍然毫无进展。
“一周后,警方忽然宣告这起抢劫案的主谋被抓,是因为有人提供了犯罪分子犯案的全过程录像视频。”
梁以泽心中一动,“姜离?”
贺维安点了点头,“她是那起抢劫案*的目击证人,而且还录下了视频。警方根据视频内容,很快列出了犯罪嫌疑人名单。但是在抓捕的过程中,警方与犯罪团伙发生枪战,*后只有他们的主谋被活抓。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姜离虽然在警方的保护下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是她时常会收到一些恐吓信,有时候家里也会被扔进动物的死尸。警方什么没查到……直至半年前,姜离被挟持。”
梁以泽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问她为什么没想过放弃,她的回答是:“如果有一双看惯了血和死亡的眼睛,恐吓信和死人手算是什么?”也许从她站出来指证的那一刻起,早已做好被报复的准备了。难怪她会受到警方的礼遇——明明是与这一切都无关的局外人,却做着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事。
梁以泽看着姜离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敛去了所有的散漫。
审讯室里,
斯尔福警长并没有做多余的铺垫,审讯从开始就进入正题。他拿出爱丽莎和蒂娜的照片,问姜离:“照片上的人认识吗?”
姜离看了眼,点点头,“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关系怎么样?”
“同伴。”
斯尔福警长凌厉的目光看着她,“据其他被挟持者称,你和她们的关系并不和睦。”
姜离抬起头,目光微凉,忽然冷笑道:“那照您这么说,也应该是我住在三楼,接受心理治疗。而不是命悬一线被送到医院急救,昏迷半个月之后才醒过来。”
斯尔福警长的面色顿时有些难看,忙问了下一个问题:“能描述一下你们被挟持后发生的事吗?”
“可以。”姜离点点头,冷静地叙述道:“被挟持后,我们被辗转送去了好几个地方,因为一直被蒙着眼罩,我并不知道具体地点,隐约听到犯罪分子提到赎金的事,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后来我们被送到内盖夫的一处农庄。在那儿过了几个月。后来的一天,不知被他们注入了什么,我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后,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地下室。犯罪分子要利用爱丽莎和蒂娜为新研究的毒品做实验,为了救她们俩,我伺机开启了信号追踪器。但是,不幸被发现了,遭到了虐待,后来我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醒来后就在医院了。”干净又利落的回答。
斯尔福警长紧盯着她,手指磕了磕桌子上的照片,“你知道爱丽莎和蒂娜失踪了吗?”
“不知道。”
“你说你醒来之后就在医院了,那你知道这中间过去了多久?”
姜离顿了顿,点头,“知道,三个多月,已经听戴安娜说了。”
斯尔福警长沉默了一秒,忽然说:“姜离,你被你‘相依为命 ’的同伴指证杀了爱丽莎和蒂娜……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
姜离没说话,眼睛盯着桌面,黑得幽深。半晌,她才淡淡地说:“很讽刺。”
斯尔福警长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神色沉下来,“你的意思是她们在污蔑你?姜小姐,我们在你身上找到了凶器,并且指纹和血液鉴定都表明,那把水果刀上有你和……”
“尸体呢?”姜离忽然打断他,“仅凭推测就断定爱丽莎和蒂娜已死,是不是太草率了?更何况,警方是通过我发出的信号才得以拯救人质的,如果人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还要通知警方救人?”
斯尔福警长被她反将一军,脸色更加难看,“尸体我们会找到的!至于你失去记忆这件事,我们也会再做鉴定。姜离,你*好不要耍花样!”
姜离直视着他,忽然微微一笑,“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有什么问题请和我的律师联系。”
斯尔福警长脸色阴沉地起身离开。而玻璃窗外,梁以泽若有所思地看着神色淡漠的姜离,忽然问贺维安:“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不一样?”
贺维安闻言也看向姜离。依旧是那张苍白的脸,神情镇定,和往日的她没什么区别。他问:“哪里不一样?”
梁以泽笑道:“她太冷静了。”
一个人,被警方怀疑是杀人凶手。即使再镇定,也会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但是,姜离没有。她的眼睛,像藏匿了一整个世界般幽深。相比之下,她在医院里的反应才更像个正常人。
贺维安没想明白,眯着眼,又问:“什么意思?”
梁以泽静默片刻,反问他:“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会杀人?”
贺维安皱起眉,“为什么这么问……你怀疑她?”
梁以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挑挑眉,道:“维安,你坚信她不会杀人的理由是她复杂的人生经历。但换个角度想,以她这样的人生经历,到底是什么样的创伤和痛苦才能让她承受不了,不惜以失忆的方式来逃避?”
贺维安无声地抿紧唇,隔了几秒,才说:“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选择相信她。”
梁以泽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盲目。”
贺维安只笑不语。他还记得,他和姜离*次相遇的时候。那是一次严重的战场暴动,受伤者无数,维和部队临时搭建的救治点条件简陋,受伤人员源源不断被送来,麻醉剂很快就用完了。姜离是*后一批被送来的伤员,子弹嵌在她的肩膀,需要及时取出,然而麻醉剂还没有送到。那时,姜离抬起脏兮兮的脸,看着他笑,纯黑色的眸子露出一种闪着光的坚强,紧接着她对他说:“医生,你取吧,我能坚持得住。”
那是他有生之年见过*干净的笑容。
那日,他替姜离取了肩膀里的子弹,从始至终,她都没吭一声。直至他说了句“好了”,她紧绷的身体才倏然一松,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他从小就离开中国,和父母辗转于中东各个城市中。他的父母是很出色的外科医生,一次机缘巧合被所在的医院派遣去伊朗救治在战争中受伤的中国维和兵。也就是因为那次支援,他的父母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在医院的工作,开始了和平工作者这一职业。
但是,上帝并没有因此偏爱他的父母。三年后,他的父母在救援遭受战争之苦的平民时,不幸被抓而惨死。他的童年、他的人生从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姜离是他灰色人生里,除去梁以泽之外的另一道光彩。他们像亲人、像知己,纵然全世界都不相信她,他也不会抛下她不管。
梁以泽撇撇嘴,看着斯尔福离开的方向,想了想,跟了过去。
审问其余八名人质的程序也大同小异。描述被挟持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时,前半部分得到的答案和姜离说得差不多。但是,从后半部分开始,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恐惧的神情,矛头也一致指向姜离。
“她就是个疯子!是她杀了爱丽莎和蒂娜,和她关在一起的人,没一个人活下来!都死了!爱丽莎和蒂娜也死了!”
斯尔福警长皱了皱眉,“和她关在一起的人除了爱丽莎和蒂娜还有谁?”
“很多,都是被‘他’丢弃的人!‘他’是恶魔!是恶魔!”
梁以泽不止一次地从她们的口中听到“他”。心理测试也显示,一旦提到“他”,她们八人的反应是*激烈的。但是她们又不知道“他”是谁,甚至都不曾见过这个如同撒旦般的神秘人物。
斯尔福警长又问:“为什么要把他们和姜离关在一起?”
被审问的女人,神色迷茫,“您知道‘路西法效应’吗?‘他’在做实验,‘他’想我们都变成恶魔。失败的人就会被残忍杀害,您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失败吗?因为他们都输给了姜离。只要输给了她,下场只有死!”
路西法效应?
梁以泽顿时眉头聚敛,整个人显得冷冽起来。
姜离虽然因为身上有伤和证据不足没有被警方拘留,但是作为爱丽莎和蒂娜失踪的头号嫌疑人,她已经被纳入警方的监视范围内。
从警局出来,贺维安向律师叮嘱了一些事。然后走过来,敲了敲梁以泽的车窗。梁以泽按下车窗,贺维安趴在窗口对他说:“为了方便起见,姜离这段时间会一直住在院里。我去她住的公寓取些东西回来,你先送她回医院,她腿上的伤该换药了。”
梁以泽载着姜离回去。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姜离望着窗外的风景,思绪有些恍惚。她已经有整整六个月的时间没有看到耶路撒冷的样子了。阳光从浓密的云层中挤出一道缝隙,直泄在古老的圣城,把白色的石灰石染成了耀眼的金色。街头有穿着黑色外套,戴着黑色礼帽的犹太教徒,也有持枪英姿飒爽的以色列女兵。整座城市,充满了沧桑的味道。
她喜欢耶路撒冷,喜欢它历经磨难,归来还是当初的模样。
她自以为是地觉得,它和她很像。可是不知怎么,这次就中招了。失去了三个月记忆不说,还深陷命案……姜离松了松四肢,靠在椅座里,小心地看了一眼梁以泽,见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毫不遮掩的无聊感,忽然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来耶路撒冷呢?
梁以泽是马尔堡大学*秀心理学专家之一,按理说,他不管是留在德国还是去美国发展,对于他来说,前途都不可估量。可他偏偏就选择了来耶路撒冷担任Ego的院长。Ego精神病院纵然享誉全球,但更多的是因为其“志愿”的身份,就个人来讲,在这里长久发展是没什么前途的。而就这几天的接触,她觉得以梁以泽的这种“个性”,志愿和他是贴不上边了,他似乎执迷于对心理病患者的研究,但这种病人,随便在哪里都有很多吧……
她这么心里想着,也问出了口。
梁以泽很给面子地答道:“很显然,耶路撒冷作为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了无数心理疾病患者将此作为他们一生的目标。在这里等待患者主动找来,难道不是*好的选择?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留在这里?”
姜离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也对,耶路撒冷这边直接接连战场,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信息”一线了,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无患不欢嘛。
车里又安静下来。
梁以泽转头看了眼,只见姜离瘦弱的身体缩在座椅里,单薄得有些可怜。让人无法想象今天坐在审讯室里,冷静、言语犀利的人也是她。
梁以泽收回目光,静了片刻,问她:“你和斯尔福有什么过节?”
姜离没有睁开眼睛,“前年,我偷拍了一些照片,被以色列治安警察抓住,他们认为我这种行为违反了法律。我被送回耶路撒冷接受处决,当时接到上级命令的就是斯尔福。那个时候,正巧有个外交官在场帮忙理论,我才能逃脱。不过我听说,斯尔福本应该升职的,却因为那件事被停职了半月,升职自然是没戏了。”
梁以泽看了她一眼,“那你没死真是个奇迹。”
姜离睁开眼睛,浅笑,“我是比较幸运,也一直在试探底线。但是不知道我的幸运什么时候被用光,是这一次还是下一次。不过,不管是哪一次,我还是会继续跑下去。”
回到院里,梁以泽把姜离送回病房就离开了,丽玛来给姜离换了药。姜离似乎精神不佳,之后就沉沉睡去了。贺维安安置好了从她公寓取回来的东西之后去找梁以泽,问他在车上和姜离相处得怎么样。
梁以泽脸色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说:“当然十分好,一个全程睡得像死猪的人,你能指望我对她做什么?我没有对猪弹琴的癖好。”
贺维安失笑,“你在为这件事生气?”
梁以泽忽然不说话了——他没有生气的必要吗?昨晚彻夜未眠的人是他!用休息时间来了解她案子的人也是他!
贺维安在他对面坐下来,完全不理会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问他:“你决定帮姜离了吗?”
梁以泽神色淡淡地转着茶杯,“是,不过相比她是不是杀人犯,我更好奇她失去记忆的这三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贺维安皱眉,“可是姜离对那三个月的事记忆全无,我们要怎么找?”
梁以泽有些得意地笑道:“我自有办法,只是现在时机不到。”
贺维安看着他骄傲的脸,心想,也对,这是他引以为傲的领域,他怎么会没有办法。想到这儿,他的心情突然豁然开朗,也有心思和他说笑了,“华塔饭店出了几道新菜,什么时候去试试吧。”
华塔饭店是耶路撒冷*美味的一家中餐厅,餐厅老板是个中国人,主厨也是,所以一些家常小菜的味道相当地道。梁以泽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从来没有享受过普通人的生活,以至于他对一切普通人喜欢的东西都格外热忱。譬如,小孩儿童年时期格外钟爱的各色软糖。再譬如,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用一根竹签串起来的糖葫芦……总之他的偏好每每都能刷新他对这个世界上美食的认知。
果然,听到有新菜品出来,他眼底的笑意加深,点头说:“好。”他想了想,又加了句,“叫上姜离。”既然决定和睦相处,吃饭是必须要在一起的。
贺维安一愣,反应过来后,笑起来,“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梁以泽哼了声,不再说话。
第二章 消失的人质
傍晚时分,天色变得越来越暗,风携带着地中海沿岸的气流从远处席卷而来,不消片刻,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
姜离坐在床边,看着那场大雨,心想,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刚到门口,房门就从外面打开了。贺维安看到她站在门口,诧异一闪而过,又笑起来,“醒了?要出去?”
姜离微微一笑,点头,“想出去透透气,在病房里待久了,快要发霉了。”见贺维安没穿白大褂,她好奇道:“你找我有事?”
贺维安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说:“来给你送个东西,也许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
姜离皱着眉接过。这笔记本姜离有印象,这是她随身携带用来记录采访过程中遇到的人和事的记事本。她被挟持后,以为这本笔记本早丢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贺维安手里。
“在哪儿找到的?”她翻开笔记本问道。
“在关押你的屋子。”贺维安低声道:“应该是被你藏起来的,你看看对你恢复记忆有没有帮助。”
姜离惊讶地抬起头,“我藏起来的?怎么没有被警……”
“你被随行的医护抬走之后,我才发现的,所以没交给警方。”
姜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贺维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营地有伤员送来,我得回去一趟。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以泽,他会帮你的。”
姜离想起白天梁以泽对她的态度,皱起眉。贺维安看出她的顾虑,忍不住暗骂了梁以泽一句,然后宽慰她,“你不用担心,以泽只是选择性地不好相处,大多数……”
“挑人?”
“嗯……对。”
姜离了然地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问:“梁医生喜欢什么类型的?”既然以后要承蒙他相助,总不能太膈应他,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吧。
贺维安认真地想了想,说:“也没什么类型吧,有病就行。”
“……”
这个她能满足。
贺维安离开后,姜离开始翻那本笔记本。可惜的是,笔记本的内容都是她在被挟持之前写的,之后和她的记忆一样,都是大片的空白。她晃了晃头,盯着封皮上的纹路看——她为什么要把没什么信息的笔记本藏起来,而且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藏得那么隐秘,还保存的这么完好。拇指无意识地捻着笔记本的边缘,纸页快速地掠过。一页页纸张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封面上甚至沾了些血渍,已经干涸了,暗沉沉一团。忽的,她拇指一顿,定格在其中一页上。与其他页不同的是,这一页上面沾了一个小小的血指印。
姜离坐起来,盯着里面的内容:
2010/04/15,利比亚。
遇到一个立下豪言壮语要揭秘历史真相的德国学生。
PS: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
姜离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这条信息的故事,半晌,她穿上外套,带上门,朝走廊尽头的咨询室走去。咨询室门开着,姜离刚走近,一个长相秀气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手里抱着一摞书,不方便锁门。姜离走过去帮他带上门,顺便问;“梁医生今天不在?”
男人从一摞书后探出一双金色的眼睛,打量着姜离。隔了几秒后,说:“你是姜小姐?”
姜离诧异于对方居然会说中文,“我是,你……”
她还没问出口,对方就自报家门,“我叫安迪,院长的助手。”
他的中文还不太流畅,“助手”说成了“猪手”。如果再加一个字,那就是“院长的咸猪手”了。嗯,很棒。姜离不禁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安迪抱着书左摇右摆着问她;“你要找院长?”
姜离点了点头。
安迪腾不出手,朝着一个方向扭了扭脖子,对姜离说:“跟我来。”
姜离赶紧道了声谢,见他走得歪歪斜斜的,自己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地跟着,赶紧帮他拿了几本抱在怀里。安迪斜着头,一脸感激地看着她,慷慨激昂地说:“姑妈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犹如晴天霹雳打在窗头,姜离愣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才试探性地说道:“你想说的……是姑娘吗?”
安迪一脸懵懂,“啊?是吗?‘妈’不就是‘娘’吗?”
“嗯……”
窗外雨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
安迪把姜离带到那栋白色小楼前,指了指门:“就是这里了。”
两人进门后,姜离环视着这座昏暗的小洋楼,觉得这里的装修像极了故事中深山老林里的古堡,古堡中住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干扁老人。当然,眼前这座“古堡”中不会住着一个老人,住的人是梁以泽——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这样的风格。
安迪将书放在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边往楼上走边回头对她说:“姜小姐,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院长。”
姜离点点头,在沙发一角坐下来,手掌轻轻地覆盖住右腿上的伤口。视线落在客厅墙壁上的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名画上,画中的人物神态各异,惟妙惟肖。女子的愤怒、不甘、惊恐,男人的贪婪、懦弱都刻画得精细入微,一幅世相百态跃然墙上。虽说这幅画中塑造的各不相同的人物形象令人惊叹,然而画家所描绘的不同的心理反应和情态却更值得深究。
姜离正思考着,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她抬头朝楼梯口望去,梁以泽一身休闲装从楼上下来。浅色的外衫、长裤,利落又清爽。头发微湿,应该是刚洗过澡。一如既往的脸色很臭,右胳膊下夹着一只巨大的公仔。随着他的走动,公仔的两条长腿一摆一摆,显得格外滑稽。
姜离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梁以泽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来,眉头拧得死紧,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我不开心”。
安迪稍后下楼,凑到姜离身边低声说:“今天晚上,院长本来和贺医生约好去华塔饭店品尝新菜,但是被贺医生放鸽子了。”
姜离无声地啧啧嘴——原来是约会不成,难怪不高兴。
梁以泽忽然重重地呼了口气,然后扭头看着姜离,“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离将笔记本翻在之前那一页,放在茶几上,推到梁以泽那一边,开口说:“既然梁医生已经决定帮我,我觉得有必要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指了指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是维安在我被囚禁的地方找到的,有可能是那个时候的我藏起来的。但是笔记本里都是我被挟持之前写的内容,并没有任何新东西,我刚翻了翻,*让我觉得奇怪的内容就是沾了血这一页。”
梁以泽看了那一页记录的内容下面的吐槽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光芒里的鄙视像风一样扑在她脸上。姜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这是非常客观的评价,不掺杂任何个人情绪。”
梁以泽挑挑眉,拿起笔记本翻了翻,然后问她:“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姜离就是为这事儿才来找他的。对于许多人来说,那一天也许是人间地狱。但是于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所以她想不明白,这一页记录的内容有什么指向性。或者,对她恢复记忆有什么帮助。
姜离并没多做思考,缓缓说道:“2010年,利比亚发生武装冲突。在那之后,法、英、美等国不顾联合国的禁令,持续对利比亚进行空中打击。我国政府从空中、地面和海上,把三万多中国公民全部安全撤离利比亚。那次撤离我没有离开利比亚,而是留下来继续我的实习采访工作。为了节省住宿费,我住在一家小旅馆。那时街头流落着各种各样的人,旅馆对面街头有一个小男孩拿着一瓶装满胶水的塑料瓶猛吸,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帮助他,包括我。”
梁以泽翻笔记本的手顿了下。
姜离牵了牵嘴角,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苍凉,“犯罪集团利用这些小孩来绑架那些和平工作者,从而获得赎金。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大学没毕业。凭着一腔热血获得来利比亚采访的机会,但是我怕死,我不敢去救那个小孩儿。我就在对面的旅馆里看着这个小孩儿,感觉被世界抛弃的不是他,而是我。”那时的她没有勇气冒着死亡的危险,去救下那个小孩儿。她犹记得那双无神的眼睛,她在冲出去的前一刻,被旅店老板娘死死地拉着手臂,她激动地在她耳边大声喊着:“不可以!不可以!”
“后来,一个德国的学生忽然跑出去要去帮那个小孩儿。小孩儿吸了胶水,他刚靠近他,他就开始攻击他,不过好在后来没出什么意外……我当时只想着要救那个德国人,不能也让他死了。我拼尽全力出去把他拽回来,反而被他骂了一顿,他说我在阻止他挖掘历史的真相……采访结束后,我就回国了,中间再没有发生其他事。”
姜离闭了闭眼睛,平复情绪,扭头看向梁以泽。他正靠在公仔身上,长腿交叠,一言不发地翻着笔记本,脸上还是那副提不起精神的表情。她都要怀疑他刚刚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就在她忍不住要张口询问的时候,梁以泽忽然放下笔记本,盯着她,说道:“愚蠢、单调、乏味!你的人生真枯燥!”
姜离大气,一把夺过笔记本,“没有人要求你点评别人的人生!”
梁以泽耸耸肩,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指着笔记本里的备注,问:“那个德国学生你了解多少?”
“你的意思是我留下的信息是指向那个德国学生?可是我们后来没有任何交集,只在利比亚有短暂的接触,谈不上了解。”
梁以泽沉默片刻后,将笔记本推开,“既然你的备注是客观的评价,那你说说,他脑子怎么不好使了?”
“他……”姜离忽然说不上来了。
梁以泽那双清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她,姜离一直思索着他问的问题,没留意到他的目光。过了会儿,梁以泽忽然开口问了她一个与笔记本无关的问题:“你以前有出现过短暂性失忆吗?”
姜离微微蹙眉,“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梁以泽挑了挑眉,移开视线,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震撼人心的事,很不幸你的人生依然是那么无聊。”
姜离气得牙痒痒,但想到有求于他,他又是贺维安的好朋友,只能憋着火气,客套道:“谢谢您的关心,我的经历确实不值一提。”
梁以泽微微一笑,“不用自卑,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嫌疑犯。”
姜离苦笑,嘴上却调侃道:“是啊,等有一天我老了,跑不动了,也许可以写一本自传,一定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又看向梁以泽,问:“梁医生的人生这么有趣,有没有考虑过接受记者的采访呢?”
梁以泽起身从安迪搬来的书里抽了一本,然后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想推荐你自己的话,我不考虑。”
姜离就猜到他说不出好话,本打算起身回病房了,又想起梁以泽白天审视的目光,她扭头看着他,又问:“梁医生,你觉得我是凶手吗?”
梁以泽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淡漠,然后他又低下头继续翻书,“很抱歉,我从来不主观臆断……”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出了会儿神,又修正道,“好吧,应该说,我相信证据会说话。”
姜离看着他,微怔。认识梁以泽这几天以来,这还是她*次从他的脸上看到除自大和傲慢以外的神情。
一个人从小到大养成的性情和他的自身经历密不可分。以她为例,她常年穿梭在死亡边缘,对于很多人和事,都没有很大的热忱,但也不排斥。贺维安总说她性子太凉淡了,哪有人的一辈子是按着计划走的?谁的人生还没有个意外?但是于她而言,从她决定做战地记者的那一刻起,她的计划里就不容许有意外发生。天知道,稍有差池,她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
那么梁以泽呢?他是不是也经历了些什么,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姜离在记忆力搜索了下,隐约想起有人说过,梁医生在来耶路撒冷之前曾经历过一件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似乎差点因此前程尽毁,*终选择来耶路撒冷。
姜离从梁以泽处出来,朝住院部走去,心里却疑惑不已。梁以泽?前程尽毁?开玩笑吗?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她倒是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竟可以毁了他这样的人。
远处传来了一阵雷声,似乎是那场夜雨又要卷土重来。姜离被风吹了个哆嗦,她看了一眼远处苍茫的树木,心头感到一丝凉意,裹紧了外套往回走。
许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
姜离躺在病床上,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又过了一遍,也没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好在没有做奇怪的梦。不知道睡了多久,病房外突然吵闹起来,把她惊醒了。
姜离睁开眼,起身揉着眉心去拉开门,病房门刚打开,两个阿拉伯妇女就冲了进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两巴掌已经招呼在了她的脸上。
“为什么要杀了我女儿?我们蒂娜还那么年轻,你为什么要杀了她?”蒂娜的母亲双手紧紧地攥着姜离的病服,憔悴不堪的脸上爬满泪水。
姜离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站在门口,任由爱丽莎和蒂娜的母亲拽着她的衣服哭地撕心裂肺。
护士站的护士闻声跑过来,看到姜离头发凌乱,脸颊也高高肿起,大吃一惊。丽玛也不顾不上核实是什么情况,迅速拨开爱丽莎和蒂娜母亲的手,大声呵斥:“这里是医疗院!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出去!都给我出去!”
另外两名护士将还想扑上去的爱丽莎和蒂娜的母亲拉出病房外,丽玛才焦急地查看姜离的身体,“姜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
姜离低着头一言不发。
现场混乱成一片,护士紧紧地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爱丽莎和蒂娜的母亲,生怕她们俩再扑上去打姜离。面前的哭喊声、咒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姜离只感觉头痛得快炸了。周遭的人和声音仿佛都渐渐地离她远去,只余下她的呼吸声清晰地响在耳边,有什么绳索一样的东西束缚在她身上,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她的腰上多了一只有力的大掌,稳稳地托住了她几欲倒下的身体。
“没事吧?”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是梁以泽。
姜离怔怔地抬起头,看着梁以泽那张清冷的脸庞,大脑慢慢清醒,她摇了摇头,“没事,谢谢梁医生。”
梁以泽“嗯”了声,松开她。转而看向走廊里哭闹的人,眉头深深地皱起,“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我这里是什么人都可以来去自如了!”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在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哭闹的人都呆住了。
安迪紧张地站在一旁,小声说:“她们自称要作检查,所以才……”话还没说完,梁以泽锐利的目光看过来,安迪登时将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那两个妇女缓过来,又开始控诉姜离,“你这个杀人犯!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梁以泽的脸色更难看了。人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不找警察,而是来他的精神病院闹事,当他是死人吗!他刚想张嘴嘲讽一番,姜离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打断了他,他不满地低头看她。姜离松开他的手臂,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身前,看着泪流满面的爱丽莎和蒂娜的母亲,弯腰致歉:“很抱歉给你们造成的伤害,但是请你们相信,我……”话还没说完,爱丽莎的母亲突然挣脱开护士的钳制,扑到姜离面前,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我女儿已经死了,我知道我知道,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就行行好,把我女儿的尸体还给我行吗?”她说着,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姜离本来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瞬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她的目光在哭声中,渐渐变得迷茫起来,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爱丽莎的母亲大叫着,伸出手要去抓姜离的脸。梁以泽眼疾手快地将姜离一把拉在身后,握住了爱丽莎母亲的手腕,护士们赶紧涌上去拉住她,控制住她继续发疯。
梁以泽眉头皱得已经能夹死蚊子了,他回头看了眼神色木然的姜离,冷声吩咐安迪:“打电话给斯尔福警长来处理,还有,叫贺维安马上过来!”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姜离的手腕朝咨询室走去。在他们身后,爱丽莎和蒂娜的母亲依旧张牙舞爪地要去撕扯姜离。
“不能走,你给我站住!你们放开我!”
梁以泽对身后悲愤的叫喊声充耳不闻,咨询室的房门“哐”的一声甩上,隔绝了走廊里的杂音。过了会儿,爱丽莎和蒂娜母亲的哭叫声渐远,走廊里渐渐归于平静。
梁以泽取了消肿的药水和棉签,回头一看,姜离还站在门口发呆。他顿时沉下脸,“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姜离如梦初醒,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梁以泽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举着棉签比画了半天,才沾了药水涂在她高高肿起的脸上。他下手也没个轻重,姜离顿时疼地眉头拧成一团。没想到这反应反而把梁以泽逗笑了。他看着姜离,嘲讽道:“疼了?我还以为战地记者有多经打呢。”
火辣辣的疼痛令姜离回神,眼神也不再麻木,她不满地看着梁以泽。
梁以泽的心情意外的好,笑道:“喂,说说看,被打也不知道躲,你是怎么想的?”
姜离皱起眉,看了他一眼,“没反应过来。”
梁以泽轻快地“哦”了声,继续嘲讽:“由此可见,你的反射弧都可以绕地球三圈了,难怪会成为嫌疑犯。”
姜离瞥了他一眼,不反驳。
梁以泽还没有替别人上药的经验,因此手法十分粗糙。他涂完一边,食指勾了勾,“转过来。”
姜离微微侧过身子,将另一边面向他,“梁医生,谢谢你刚刚帮我。”
梁以泽回答得很干脆:“不用客气,连同我的服务费一起,都会算进你的医疗费用里。”
姜离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梁医生,下次再遇到这种不伤及性命的事,就不劳烦你出手相助了。”
梁以泽又不咸不淡地回:“你放心,伤及性命的事我也不会出手。”
姜离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目光移向别处。房间里安静下来。梁以泽一边替她上药,一边打量着她。
这是他*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正巧落在她的脸上,半边脸颊泛着柔光。红肿的脸上清晰可见五根手指印,脖颈上的伤口结了痂,横七竖八地爬在皮肤上,丑死了。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姜离这才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又不好躲,只能懊恼地将散落在颈侧的头发别在耳后。
梁以泽的目光随着她的手移动,忽然一顿,落在她脖颈上。之前被头发遮住了,他竟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一条十分狰狞的疤痕。这疤痕颜色很深、很长,目测大概有十二厘米左右,不是近期的新伤。要知道,颈动脉距离心脏非常近,一旦被割伤,短短几分钟之内就会致死。姜脖颈上的伤口这么长,她能活下来,肯定是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如果她没有在人前自杀的倾向,那割下这道伤口的人,以及原因,就很值得细究了。
他正想到这儿,敲门声突然就响了起来。姜离闻声回头,正巧对上梁以泽探究的目光。她微微一愣,然后迅速起身走向另一边。
梁以泽放下棉签,应了声:“进来。”
进来的人是安迪,他看了眼姜离,欲言又止。梁以泽皱起眉,问:“什么事?”
安迪迟疑着说道:“斯尔福警长已经到了,说有几个问题要问姜小姐。”
梁以泽侧目看了眼姜离,静默片刻,说:“让他进来吧。”
“好的。”
姜离看着安迪离开的背影,皱了会儿眉,忽然神色一松,冷静地坐回沙发里。梁以泽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幽深。安迪离开后没多久,斯尔福警长就走了进来,身边还带着上次那个小警官。紧随其后的是姜离的律师。
“梁医生,很抱歉,打扰了。”斯尔福警长客气道。
梁以泽摇摇头,示意他坐。不等他开口,姜离的律师已经将姜离被打的监控视频资料和照片放在斯尔福警长的面前,言语强硬地提醒道:“斯尔福警长,不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是杀人凶手,我的当事人都不该受到受害者家属的言语诽谤和非法暴力袭击。同时,警方也不该对受害者家属进行言语误导,从而对我的当事人造成更大的心理及生理伤害。根据视频资料显示,受害者家属的行为已经严重危害到了我的当事人的生命安全,所以,我的当事人有权提出诉讼请求!”
梁以泽唇角微勾,不吭声。斯尔福警长的脸色却异常难看,但还是不得不对姜离放低姿态,道:“受害者家属思女心切,有可能做出一些*的举动,还请姜小姐看在她们俩失去女儿的份上,不予计较。”
姜离声音平静地说:“如果今天是我因为被指杀人而动手打了人,斯尔福警长还会这么说吗?”
斯尔福眉头一跳,尽量保持平和地说:“姜小姐,希望你对事不对人。”
姜离目光冷凝,“不会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劝我放弃计较?”
斯尔福顿时脸色沉如铁,也不再好言相劝,转而提到今天前来的目的,“姜离,我们刚刚接到证人的新证词,你在被绑架的后三个月时间里,每逢杀人,第二天就会失去记忆。这你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姜离垂下眼。
斯尔福警长却步步紧逼,“是因为你杀了人,害怕,不敢承认,所以每次都假装失忆,以逃避法律责任是吗!”
姜离的律师冷声道:“斯尔福警长,我可以告你故意言语误导我的当事人!”
姜离忽然笑了笑,示意律师不必担心,然后她看向斯尔福,道:“斯尔福警长,如果我想逃避法律责任,就不会在现场留下我的血迹和指纹,让你们来怀疑我。”看了大半天热闹的梁以泽这时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倒是,如果是你的话,现场应该会处理得很干净。”
姜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斯尔福警长身前,低声道:“我的确已经失忆,不记得这些细节,如果斯尔福警长不相信,我不介意接受司法鉴定。”
在法律上,司法鉴定具有法律效力。如果司法鉴定姜离确实失忆,那即使找到爱丽莎和蒂娜的尸体,只要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姜离杀了人,她也无法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对她进行司法鉴定对于一个一心想给她定罪的斯尔福警长来说,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
果然,斯尔福早有准备,他立刻笑道:“可以,但在这之前,姜小姐应该不介意先接受测谎仪测试吧。”
律师刚要拒绝,就被姜离打断了,“没关系,测吧。”
斯尔福警长神色一喜,刚要说什么,梁以泽突然上前几步,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姜离的后脑勺,“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去警局。”
姜离拍开他的手,向斯尔福抛下了句“我去换身衣服”就先离开咨询室了。
梁以泽无所谓地笑笑,转向站在一边等候的斯尔福警长,低声道:“警长,不管你怀疑谁都与我无关。不过,如果因此而扰了Ego的安宁,我不会坐视不管。”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他就大步离开了咨询室。
推开住院部的大门,温暖的阳光瞬间铺天盖地涌进来。梁以泽逆着光缓缓走下台阶,站在大楼前,望着远处偌大的停机坪,陷入沉思。
那一天,维和部队的飞机降落在Ego。贺维安的医疗团队抬着命悬一线的姜离来到这里,他甚至没时间向他解释,只是冲着他大吼:“手术室!以泽,我需要手术室!”
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他那么慌张过,不禁有些好奇担架上是什么人。所以当担架匆匆掠过他的时候,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被子下的手猛然抓住了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固执地盯着他,直至错身而过,她再一次陷入昏迷。
那时候的姜离,*没有失忆。
去警局之前,姜离告知律师,她决定不追究爱丽莎和蒂娜的母亲的法律责任。梁以泽在一旁听到她这么说,不无嘲讽地说道:“以德报怨,真感人。”
姜离不理会他的嘲讽,绕到车的另一边坐进去。梁以泽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上车。姜离看着前方,突然叹了口气,轻声说:“你信吗?如果是以前的我,谁扇我一巴掌,我一定要扇十巴掌回去。”
“那为什么现在不扇了。”
姜离淡淡一笑,“也许是我以前罪孽太深重吧……况且不扇回去我也没怎么样,权当积德了。”
梁以泽看了她一眼,想起她脖颈上的伤口,问:“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什么伤?”姜离被他问得有些迷糊。
梁以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脖颈的动脉处,“这里。”
姜离看了他一眼,疑惑地摸了摸脖子,确实摸到了一道疤痕。她细细想了想,半晌之后,她笑了笑,松开了手:“没什么,反正没死。”
梁以泽固执地追问:“因为什么原因?”
姜离靠进椅背里,摇摇头:“不记得了。”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叮嘱梁以泽,“梁医生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梁以泽没搭腔,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颈动脉处有一道这么长的伤口,必定是相当大的医疗事故,她怎么会没印象?他忽然又想起那天姜离在担架上的目光。那时候的她似乎想向他传达些什么,只是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是他而不是维安呢?
姜离到达警局之后,就立即被带入了审讯室,梁以泽无权入内,不过在警局的礼遇下,能在玻璃窗前静静地观察着审讯室内的情景。
室内的姜离被安排在座椅上,食指和无名指被缠上了传感设备,进行测谎询问的警官首先进行了测前询问,也解释了测谎程序等问题之后,才进入正题。*个提问的仍然是斯尔福警长。
“你叫姜离?”
“是。”
“2015年8月21日,你被犯罪分子挟持?”
“是。”
“与你一同被挟持的爱丽莎和蒂娜,你认识?”
“是。”
“爱丽莎和蒂娜被杀时,你在现场?”
“是……”姜离皱了下眉,她不知道是或者不是,但是根据其他几人的证词,她应该在现场。
测谎仪并没有出现异常。
斯尔福继续问道:“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人是你杀的?”
“不是。”
斯尔福警官又看向测谎仪,仍然没有任何异常,他拧起眉,继续,“杀害爱丽莎和蒂娜的水果刀是你的?”
“是。”
“是你用水果刀割断了她们俩的颈动脉?”
姜离看向斯尔福,准确地回答:“不是。”
“威胁到你生命的人,你想杀了她?”
“不是。”
测谎仪忽然发出“滴滴”的声音,斯尔福立刻扭头看向屏幕,测谎仪上的图符发生剧烈的变化,右下角也显示出False。
姜离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测谎仪。
梁以泽看着审讯室内发生的变化,眉头紧皱。从决定来警局接受测谎仪测试,他从没有担心姜离会在这一关出现问题。毕竟她没有那三个月的记忆。但是他忘了,有些想法和感受不管姜离有没有失忆,都不会改变,是他疏忽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姜离的杀人动机就有了,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十分不利。
果然,斯尔福和另外一名警官对视一眼,再一次询问她这个问题:“威胁到你生命的人,你想杀了她?”斯尔福问完,又看向测谎仪,图符依然剧烈地跳动着。
姜离却不再回答。
斯尔福警长询问的速度突增,“姜离,你想杀了威胁到你生命的人,是吗?”
姜离低垂着眉眼,好一会儿没说话,斯尔福警长和另外一个警官紧紧地盯着她。忽然,姜离慢慢勾起了嘴角,抬起头。她的目光温和,脸上的笑容淡然。斯尔福警长脸色大变,他急忙看向测谎仪,凌乱的图符已经渐渐归于正常。
姜离答:“不是。”
测谎仪再也没想起异常的声音。
梁以泽却并没有放过姜离在回答过程中的每一个变化,仿佛要透过这一面玻璃之隔看透她的内心。
斯尔福警长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即使不甘心,他也不得不继续问下去:“为了活下去,你不得不杀人?”
“不是。”
“你杀了人,只是不记得了?”
“不是。”
“你记得?”
“不是。”
“水果刀上的血迹和指纹是你的?”
“是。”
除了那个小插曲,在整个问答过程中,姜离的回答都无懈可击。虽不至于洗脱她的嫌疑,但至少也可以证明她失忆这件事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不过,测谎仪在法庭上并没有法律效力,只不过是警方为攻克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而采取的特殊手段。若想在日后的指控中站稳脚跟,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拿到梁以泽的司法鉴定。
从审讯室出来,梁以泽已经在走廊里等她了。他的侧脸清俊,路过的小警花向他投去爱慕的目光,他却熟视无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离走过去,“梁医生,可以回去了。”
闻声,梁以泽侧目无声地看向她,眸色似有几分幽深。姜离看不明白,也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在离他不远处站定,等他开口。短暂的四目凝视后,梁以泽收回视线,转身朝外走,“走了。”
姜离刚准备跟上他的步伐,身后响起斯尔福的声音,“等等。”梁以泽和姜离同时站住,转身。斯尔福警长向他们俩走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抱歉,姜小姐,为了保障你的合法权益,需要你配合我们做失忆鉴定。”
保障她的合法权益?姜离冷笑一声,“如果我不想配合了呢。”
斯尔福警长看向她,语气冷硬,“姜小姐,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也应该清楚,目前的形势是对你不利。如果你不配合调查,我们只能采取强
作者: 檀花著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2008
简介: 七岁 “瞳,你父亲死了。”瞳的母亲不带任何表情地对她说。 “我知道。”瞳从口袋里摸出一瓶安眠药,瓶里还剩了一些。 “你对他说了什么?”依然不带任何表情,也许她早就料到。 十二岁 “瞳,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母亲看着手上的戒指一脸的幸福。她选 择了忘记,只是瞳没想到她忘记得这么快。不再说什么,只是玩弄着手中的 咖啡杯:“要我陪你一起吗?” “只是换个住所而已。”她塞给瞳一袋文件,“这是对方的资料,你要 是有兴趣自己看看吧。”说完就扔下独自喝咖啡的瞳走了。 十三岁 瞳很少去迹部府邸,那里不属于她。而她只是她,藤远瞳。母亲也很少 管自己,甚至自己的彻夜不归。也许在她眼里自己从来都是有分寸的吧。这 样的放纵让她更想逃离那种奢侈的地方,她讨厌奢侈,让人窒息,让人迷失 的奢侈。 十六岁 在北海道很寂寞也很平淡,瞳平时都用画画打发时间,偶尔也卖画玩玩 。她在学校里没有朋友,特别申请了单人宿舍以免被别人打扰自己的生活, 不过这让她发觉钱真是好用的东西,渐渐地也习惯了奢侈。 就在她满足于这样平静的生活时,一切又改变了。十六岁生日那天,她 认识了他……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简介:岑参与高适齐名,均唐代卓有成就的边塞诗人,所著瑰奇峭拔、雄壮俊逸,尤以七言歌行雄视千古。本书在原版基础上进行了大幅度修订,吸取了唐诗研究的最新成果,正其讹误,补其不足,质量较旧校注本有全面提高。 书中对收编的作品都作了校勘。岑参诗集现存明以前的本子仅北京图书馆和北大图书馆所藏,就有十余种(见本书附录《岑嘉州诗版本源流考》),我们选择《四部丛刊》影印七卷本为底本,宋刊残本(校记中简称[宋本])、明抄八卷本(简称[明抄本])、《全唐诗》为主要校本。间有疑宇,也参校其它本子。又,北京图书馆藏明刊八卷本《岑嘉州集》有吴慈培的校(简称[吴校]),我们校勘时也加以利用。此外,还参校了敦煌唐写残卷、《唐人选唐诗》、《文苑英华》、《唐文粹》、《唐诗纪事》、《唐百家诗选》、《万首唐人绝句》中的有关资料。收入的赋、文等,也利用有关资料作了校勘。校勘一般不轻易改动底本文字,只有在有版本依据的情况下纔改动,并在校勘记中加以说明。但明显的笔误,则径行改正,不再一一出校。校勘异文,凡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都在校记中加以反映。校记和注释放在一起。 本书的注释,力求详明。典故及脱意前人的语句,尽可能注明出处。作品中的名物,凡一般工具书可以查到的,不再说明注释的依据;查不到的,则尽量说明注释的依据。重出的词语,根据不同的情况,有的参见前注,有的畧注,有的不复作注。 岑参两《唐书》无传,唐杜確所著《岑嘉州诗集序》,是今存研究岑参生平的唯一重要资料,因此收入附录,供参考。又,附录中的《岑参年谱》,是在闻一多《岑嘉州系年考证》(见《闻一多全集》)的基础之上编定的。《年谱》着重叙述岑参历年的行事,不可能一一涉及岑诗的编年,凡某诗的编年,《年谱》中已涉及者,注中不复详细说明,未涉及者,则在注中说明编年的根据和理由。
作者: 马正林编著
出版社: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简介: 《中国城市历史地理》终于与广大读者见面了,欣喜之余,我不能不再说几句话。 我从1972年起就主要研究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屈指已二十余载。除出版有关城市历史地理的专著十余种外,还发表了有关城市历史地理的论文五六十篇。与此同时,还为本科生、专科生、研究生讲授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共招收中国城市历史地理硕士研究生16名,进修生6名。每位研究生必须选择一个城市,撰写毕业论文。这本《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就是我多年从事中国城市历史地理研究、教学和培养研究生的系统总结,概括了中国城市历史地理研究中的主要问题。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本《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就是我与研究生共同研究的结晶。本书使用研究生的研究成果和部分研究生参加撰稿,也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城市历史地理是历史地理学科中的热门话题,出版的专著和发表的论文最多。然而,直到现在尚没有一本系统总结中国城市历史地理研究成果的专著问世,与当前中国城市的飞速发展极不相称。为了适应中国城市发展的需要,促进中国城市的发展和合理布局,本人不揣浅陋,特撰写了《中国城市历史地理》一书,抛砖引玉,希望有更多的专著问世。这本《中国城市历史地理》除绪论外,从中国城市的起源、城址、城墙、类型、形状、规模、布局、水源、园林、规划等十个方面,论证了中国城市兴起发展演变的要害问题,并结合中国城市发展中出现的新问题,提出了解决中国城市化道路的基本思路。至于这些问题解决得是否合理,有待于时间的考验,并敬请各位专家赐正。 本书插入的58幅地图,大都来自己出版的有关书刊,并在图中简要注明了出处,恕不再一一提名。这些地图,均由张慎亮高级工程师清绘、改绘、编绘,既吸收了已有成果,又有所发展,使地图更加醒目,以适应本书的要求。由于插入了众多的地图,使本书图文并茂,读者更加一目了然。 杭州大学陈桥驿终身教授在百忙中为本书撰写了精彩的序言,阐明了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学的发展和基本规律,不仅使本书大为增色,而且也使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有了基本的方向,可以说是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学研究的指导性论述。 本书的出版几经周折,竟然在我的故乡陕西无门,令人十分痛心。在北京大学韩光辉教授、杭州大学陈桥驿教授的大力支持下,山东教育出版社邹健副主任愉快地接受了书稿,本书的出版终于有了着落,使我不胜感激之至。在当前出版经费紧张的情况下,山东教育出版社为了繁荣学术文化,仍然坚持出版社的根本任务就是出好书,力争“五个一流”(选题、作者、书稿、编校、印刷装帧一流),以更多、更优质的精品图书再创辉煌,令人敬佩。他们以独有的魄力和远见卓识,决心使本书与读者见面,对于这些深情厚谊,我再次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历史地理研究室的侯甬坚教授,唐亦功、许正文、艾冲等副教授,也对本书的出版给予大力支持,仅表深切的谢忱! 《中国城市历史地理》几易其稿,今天终于出版了,但它毕竟是第一次尝试,疏漏和错误在所难免,望读者不吝赐教。 马正林 一九九八年二月十八日于西安
作者: 匈牙利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2018年01月
简介:
问题始于威尼斯。这是爱尔琦和米哈伊在意大利蜜月旅行的*站。在那里,爱尔琦发现她的新婚丈夫经常独自一人在小巷里徘徊。问题在拉文纳继续出现。当夫妇二人坐在露天咖啡馆时,一个充满敌意的骑摩托车的人出现了。那是米哈伊多年未见的朋友亚诺西,他希望米哈伊和他一起去寻找儿时的伙伴埃尔文。当米哈伊错过他和爱尔琦本该搭乘去罗马的火车后,问题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
他下了车,穿越意大利一个又一个的城市,身边萦绕着一群他以为早就在不同寻常的年轻时代告别的儿时伙伴:其中有一对富有魅力的兄妹艾娃和托马西,他们的怪异行为总是让他联想到性和死亡;埃尔文,一个皈依天主教的犹太人,是他赢得艾娃青睐的竞争对手;另外,还有那个骑在摩托车上的暴徒。
《月光下的旅人》精心钩织了一个梦境一般的历险经历,就像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是一部令人陶醉的、集合了魔幻、疯狂、情爱和惊悚的独一无二的个人风格的复合体。用评论家雷扎德·尼古拉斯的话说:“没有哪个人读完以后不会爱上这本书。”
【目录】
*部分 蜜月 / 1
第二部分 潜逃者 / 75
第三部分 罗马 / 157
第四部分 地狱之门 / 209
后 记 只要人活着…… / 283
译后记 / 288
【免费在线读】
一
火车旅途中没什么问题。故事从威尼斯开始,缘起于小街巷。
他们从火车站坐快艇进城。快艇离开大运河,钻小道抄近路,米哈伊注意到了左右两岸的小街巷。但当时他没有对其过分留意,因为正沉浸在威尼斯的“威尼斯特征”里:水上人家、贡多拉、潟湖、红砖城市玫瑰色的明丽。三十六岁这年,米哈伊*次来意大利,他的蜜月旅行。
漫长的游学年月里,他足迹甚广,曾在英国和法国待过几年。但意大利,米哈伊却总绕道而行,他感觉时机未到,自己还不够成熟。对他来说,意大利像生儿育女一样是成年人的事情,他对此暗自恐慌,好比遭遇强烈的阳光、花香、美艳绝伦的女人时的恐慌。
若不是结了婚,并按照惯例新婚燕尔蜜月之旅,他或许会把意大利之旅一直推迟到死。现在不是意大利之旅,而是蜜月旅行,两者截然不同。因此,作为已婚男人,他可以来。他想,现在当不必再对意大利有所恐惧。
*初几日过得平静安详,既有蜜月的欢爱亲昵,也有适可而止的观光。作为足够聪明也富有自我批评精神的人,米哈伊和爱尔琦致力在势利跟风与其对立面之间找到恰如其分的中间道路。他们不会累死累活去跟从《贝德克尔旅行指南》Baedeker,贝德克尔是成立于19世纪早期的德国出版社,以出版精美专业易携的旅行指南著称。二战前的中北欧德语区,“贝德克尔”甚至成为“旅行指南”代称。据说二战期间德国对英国城市的空袭目标也会参照《贝德克尔旅行指南》制定。的每一个建议,但也绝不想做那种无聊之辈,回到老家以后骄傲地彼此相望,还在人前自鸣得意:“博物馆?我们当然不会去。”
一天晚上,夫妻俩去了剧院,回到旅馆大堂时,米哈伊觉得还想喝点什么。喝什么,他也不太清楚,他*倾向于甜酒。他记起味道独特又经典的希腊萨摩斯甜白,他常去巴黎德佩蒂香街7号的小酒坊品尝。他又琢磨,威尼斯过去几乎紧邻希腊,该能找到萨摩斯的酒,甚至是黑月桂甜红,他还不太习惯意大利本土葡萄酒。米哈伊让爱尔琦自己先上楼,他随后就到,只很快地喝一杯——“真的,就一杯。”他认真地说,因为爱尔琦正以年轻新妇的标准姿态,同样故作认真地告诫他注意适量。
离开大运河畔的旅馆,他走进了弗雷泽利亚街区。尽管已是深夜,主街上仍然走着很多人,威尼斯人特异的蚂蚁状。他们习惯沿着一条既定的线路行进,就像蚂蚁成群穿过花园小径,其余的街巷空无一人。米哈伊也走入蚁军之路,他推测餐馆和酒吧应在繁华处,不在空巷里未知的暗黑中。他找到了一些卖酒的店家,却没有一家符合他的期待。每家都有不妥之处。这家客人过于显贵,那家客人又太土气,没有任何一家可以和他正在寻找的酒搭上调——酒的味道无法言说。他渐渐感觉,在威尼斯只存在一家酒馆卖这酒,他必须凭借纯粹的本能去寻找。就这样,他往小街巷里走去。
狭窄的小街枝条状分入狭窄的小巷,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街巷都变得越发狭窄昏暗。他伸出双臂,竟可触及两侧房屋外墙。他猜想,这些窗户宽大的寂静房屋里,正沉睡着一种神秘激烈的意大利式生活,距他如此之近,仿佛夜晚游荡至此也颇为失礼。
多奇妙的着迷,简直销魂!他被偏街窄巷捕获。为何感觉终于回到了家?或许在孩童时他曾梦见这里——那个在花园别墅里长大、惧怕开阔空间的小孩——或许是在少年时他憧憬过如此闭合的世界,每半平方米都有其私密含义,走十步即已跨越国界,几十年围着一张摇晃的桌子或在一把扶手椅里度过……或许,他并不确信。
他一直在小巷里瞎逛,直到突然发现拂晓将至,此时他已走到威尼斯城远端的新岸码头,在这里能看到墓地岛和更远处的神秘岛屿,如一度用于封闭麻风病人的圣弗朗切斯科德赛尔多岛,还有远处穆拉诺岛上的房屋。新岸码头是威尼斯穷人聚居区,他们极难从当地发达的旅游业里得到恩赐。医院也在这儿,载着死人的贡多拉由此出航。已经有人起了床,走在出工的路上。天地无尽苍凉,仿若也曾一夜无眠。米哈伊找了一条贡多拉,把自己送回旅馆。
爱尔琦难过已久,焦虑万千也精疲力竭。直到凌晨1点半她才想起,尽管看上去没太大用,在威尼斯同样可以试着致电警察局。她在值夜门童的帮助下这样做了,显然没有结果。
米哈伊仍像个梦游者。他累得要死,根本无法有条理地回答爱尔琦的问题。
“那些小巷,”他说,“必须晚上去参观,至少一次。其他人也这样做。”
“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者,为什么不带上我?”
米哈伊无言以对。他满脸恼怒地爬上床,苦闷睡去。
“这就是婚姻,”他想,“她真不明白,一切解释都是徒劳?好吧,我自己其实也不明白。”
二
爱尔琦却难以入眠。眉头紧锁,双手枕脑,她长久思索着。通常来说,女人对失眠和反思更有承受能力。米哈伊的言行令人费解,她既不陌生也不惊讶。一段时间以来,她成功地隐藏着自己的不解,聪明地不去追问,显得像是对米哈伊的一切从来心知肚明。她知道,这种尽在不言中被米哈伊视作女性天生又本能的智慧,是她的制高点,是她拴住米哈伊*好的工具。米哈伊满脑子不安,爱尔琦的角色是提供抚慰。
但一切均有界限,尤其现在他们成了夫妇,正在蜜月旅途中,彻夜不归实在太古怪。有那么一刻,女性本能让她怀疑米哈伊找别的女人寻欢去了,但她立即否定了这一假设,因为完全不可能。除了这种行为本身极度卑劣,她非常清楚米哈伊对陌生女人的态度:小心翼翼到心怀恐惧,害怕染病,不想浪费钱,更重要的是,他对女人的兴趣甚为有限。
想到他不太可能去找别的女人,爱尔琦倒也宽下心来,总算克服了米哈伊一夜不知去向给她带来的忐忑不安、虚空黑洞和疲惫无解。她又想起自己的*任丈夫波托基·佐尔丹,爱尔琦正是因为米哈伊才抛弃他。爱尔琦总是很清楚佐尔丹当下正在和哪个女打字员偷情,尽管他竭尽全力也笨拙可怜、面红耳赤地加以隐藏,但越去掩盖,事实就越显而易见。米哈伊恰恰相反。他绞尽脑汁一门心思要澄清自己的每个举动,为了要爱尔琦完整地理解他而抓狂。但他越去澄清,事情就越费解。爱尔琦很早就察觉到自己并不那么了解米哈伊,因为米哈伊甚至有一些对自己也不敢承认的秘密。此外,米哈伊更不了解爱尔琦,他很难产生去了解他人内心世界的愿望。然而,他们还是结了婚,因为米哈伊坚持认定两人之间心有灵犀,且他们的婚姻完全是基于理性而非稍纵即逝的激情。这虚构的故事还能持续多久?
三
几天后,他们在傍晚时到达拉文纳。第二天,米哈伊起得很早,穿上衣服立即出门。他想单独去参观拉文纳*著名的景点:拜占庭马赛克镶嵌壁画,因为现在他已明白有很多东西无法和爱尔琦分享,拜占庭马赛克就在其中。在艺术史领域,爱尔琦比他知识更丰富也更有鉴赏力,且她之前来过意大利,所以米哈伊只管让她决定该去哪里参观、该有哪些对应的观感。他对绘画艺术很少产生兴趣,仅是偶尔来次电,几率千分之一。但拉文纳的马赛克……那是他个人往昔的纪念物。
他*次见到马赛克镶嵌壁画是在乌尔皮厄西家。圣诞前夜,他,埃尔文,乌尔皮厄西·托马西和乌尔皮厄西·艾娃匈牙利语保留了很多东方语言特征,如姓氏在前、名字在后。兄妹,一起翻看一本巨大的法文书,没来由地感到紧张和害怕。托马西和艾娃的父亲独自在宽大的邻屋来回踱步。他们趴在桌前,注视着书页,拜占庭壁画的金色背景仿若矿井深处来历不明的微光在闪烁,里面似有某样事物掘出了一种沉睡在他们灵魂深处的恐惧。距离午夜还有一刻钟,他们披上大衣,带着冰冻的心出发去平安夜弥撒。艾娃就在那时晕倒了,也是她*一次心神失控。之后整整一个月全是关于拉文纳,直到如今,拉文纳对米哈伊仍意味着一种无从定义的恐惧。
当他站在圣维塔教堂美妙绝伦的淡绿色马赛克镶嵌壁画前,那个沉没已久的月份突然全部浮现。年少时光以如此强大的力量翻涌而出,米哈伊头晕目眩,不得不靠到一根立柱上。但这仅仅持续了一刻,之后他又变回正常人。
他对其他马赛克壁画已不再有兴趣。回到旅馆,等到爱尔琦穿戴完毕,两人一起态度专业地参观景点、欣赏品鉴。米哈伊当然不提自己一大早已去过圣维塔教堂。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仿佛生怕教堂里有什么东西会戳穿他的秘密。为了平衡自己清早时的窘迫,他宣布说这地方没太大意思。
又过了一天,他们傍晚时分坐在小广场的咖啡馆外,爱尔琦吃冰激凌,米哈伊尝试一种没听说过的饮料,味道很苦,他特别不喜欢,打破头想知道该如何消除那味道。
“这恶臭太恐怖了,”爱尔琦说,“无论你走到城里什么地方,这臭味都能闻到。感觉简直像是毒气战。”
“没什么好惊讶的,”米哈伊答道,“这城里尽是尸臭。拉文纳就是个腐败之处,上千年来没有停止过腐败。《贝德克尔旅行指南》也这样说。拉文纳历史上有过三个黄金时期,*近一个要追溯到公元8世纪。”
“说些什么啊,傻瓜,”爱尔琦笑道,“你一门心思想着死人和尸臭,但这恶臭来自活人、来自生机:是这里的化肥厂,整个拉文纳的经济支柱。”
“拉文纳经济靠化肥?这个埋葬狄奥多里克大帝和但丁的城市?和拉文纳相比,威尼斯也只能算作一个暴发户……”
“就是这样的,老公。”
“真是个黑色幽默!”
就在那一刻,一辆摩托车轰鸣着冲进广场。皮衣风镜穿戴整齐的骑手翻身下车,姿势更像是下马。他环顾四围,看到米哈伊夫妇,径直朝他们的座位走来,推车的样子仿佛牵着一匹战马。他来到桌边,把防风镜往上一推,形如帽舌,说道:“嘿,米哈伊,我在找你。”
米哈伊认出是瑟佩特内奇·亚诺西,惊讶万分。如此突然,他只能勉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威尼斯那家酒店说你来了拉文纳。在拉文纳,吃过晚饭除了来这个广场还能去哪儿?这真不是什么难事,我从威尼斯直接就开了过来。但现在我得先坐一下。”
“哦……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妻子,”米哈伊紧张兮兮,“爱尔琦,这位先生叫瑟佩特内奇·亚诺西,我的老同学,我想……我还没跟你提到过他。”他已面红耳赤。
亚诺西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上下打量爱尔琦,他欠身去握了爱尔琦的手,之后便全然无视她的存在,一言不发,除了要杯柠檬水。
良久,米哈伊打破沉默:“好了,说说吧。你来意大利找我,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我会告诉你的。我首先是想看看你,因为我听说你结婚了。”
“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米哈伊说,“我们*后一次见面是在伦敦的匈牙利使馆,你直接离开了大厅。但你现在没有理由和我呕气了。”看亚诺西没有答话,米哈伊接着说:“人会成熟,所有人都会成熟,并逐渐淡忘为什么一场气生了十多年。”
“看你说话,就像你清楚我为什么生你气。”
“我当然清楚。”米哈伊脸又红了。
“你要清楚,就说出来。”瑟佩特内奇·亚诺西较劲道。
“我不想在这里说……当着我妻子面。”
“我无所谓的。你有种就说出来。你说说我在伦敦为什么不睬你?”
“因为我曾有一段时间认为是你偷了我的金表。但后来我弄明白了到底是谁偷的。”
“看你有多白痴。表就是我偷的。”
“真是你偷的?”
“当然是我!”
爱尔琦早已在座位里焦躁不安,因为凭借她对男人的了解,瑟佩特内奇·亚诺西的脸和手可以说明他是个经常偷金表的家伙。爱尔琦紧张地摁住装有他们护照和旅行支票的手袋。她惊愕于一向谈吐委婉的米哈伊直接提起偷表的事,但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沉默:一个说偷了另一个的表,然后两人又不再说话。她站起身来说:“我回旅馆去了。先生们还有重要的话要说……”
米哈伊怒视着她。
“就待在这儿。现在你是我太太,这一切也和你有关。”他转过头,对瑟佩特内奇·亚诺西嚷道:“你在伦敦为什么拒绝和我握手?”
“你很清楚为什么。要是你当时不清楚,你现在不会这么恼怒。但你知道我是对的。”
“请你说得明白点。”
“你很明白你不会去明白其他人,就像你同样明白你不会去找回从自己身边消失的人,连寻找的愿望也没有。这是我为什么生你气。”
米哈伊又陷入沉默。
“好吧,如果你想见我……我们在伦敦已经见到了。”
“对,但那是偶遇。不算数。更何况你很清楚我们谈的不是我。”
“如果谈的是别人……我去寻找他们也必定徒劳。”
“这是你为什么从来不愿尝试一下的原因,对吧?哪怕你应该做的或许仅仅是伸出一只手来。但现在你还有一个机会。你听好了,我找到了埃尔文的下落。”
米哈伊脸色骤变,愤怒与惊讶让位于愉悦的好奇。
“不会吧!他在哪儿?”
“具体方位我也不知道。但他肯定在意大利,在翁布里亚或托斯卡纳的某个修道院里。在罗马,我从一大群僧侣的游行队列里认出了他。但我不能干扰宗教仪式,没有机会接近他。一个和我相熟的神甫说,这群僧侣是从翁布里亚或托斯卡纳的修道院来的。我就想告诉你这个。现在既然你人到了意大利,没准儿可以帮我找到他。”
“对,谢谢你。但我不能肯定可以帮到你,更不晓得怎么才帮得到。我正在蜜月旅行,没办法去遍访翁布里亚和托斯卡纳的修道院。我也不知道埃尔文有没有愿望见我。如果他想见我,他老早就写信告诉我他的方位了。现在你可以走了,瑟佩特内奇·亚诺西,我希望未来很多年都不再见到你。”
“我这就走。你妻子非常令人厌恶。”
“我没请你发表评论。”
瑟佩特内奇跳上摩托。
“把我的柠檬水钱给付了。”他回身喊道,消失在刚刚落下的夜幕中。
新婚夫妇继续坐在原处,长久没有说话。爱尔琦甚为恼怒,同时又觉得一切很滑稽。“老同学重遇……很显然,米哈伊被一些青春往事深刻地触动了。有机会我*好问问他谁是埃尔文,谁又是这个亚诺西……尽管都不怎么有趣。”总体而言,爱尔琦不喜欢年轻稚嫩的人和事。
但她确确实实完完全全地被激怒了。当然是因为瑟佩特内奇·亚诺西讨厌她。倒不是被这样一个混世之徒的看法伤害,而是作为女人,世上没有什么比丈夫友人的评价更要命。在女人问题上,男人极其容易受同伴影响。是的,这个瑟佩特内奇不是米哈伊的朋友,或者说,不是一个寻常意义上的朋友,但他们之间存在着强大的纽带。值得一提的是,龌龊男人*会在这类事情上影响到他人。
“去他的,我有什么让他不喜欢的?”
爱尔琦真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她富有、漂亮、穿着优雅、落落大方,男人们都认为她妩媚动人,或者至少觉得她友善热情。她知道男人们对她的赞美也是米哈伊对其倾心的重要原因。她有时怀疑米哈伊是用他人眼睛而不是自己眼睛看着她,仿佛他在对自己说,“如果我像别的男人一样,我该有多爱这位爱尔琦啊!”现在却来了这个皮条客似的家伙,他不喜欢她。她咽不下这口气,质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小偷朋友不喜欢我?”
米哈伊笑了。
“得了吧。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恼羞成怒,只因为你是我妻子。”
“为什么?”
“他认为,正是因为你,我背叛了我的青春,我们共同的青春,认为我忘记了所有那些……已把人生建立在各种新关系上。尽管……你或许会说,我竟有这样的朋友。我可以回答说,瑟佩特内奇不是我的朋友,但这样说只是逃避问题。但是……该怎么说呢……这样的人总是存在的。偷表只是少年时的小小预演。瑟佩特内奇后来成了个超级混子,他一度发了大财,还强迫我收下过好几笔钱,我没办法还他钱,因为我不知道他都流窜去了什么地方——他也蹲过监狱,有一次他从包姚匈牙利巴奇-基什孔州的一座城市,位于多瑙河畔,距离布达佩斯150公里,有个大监狱。写信来让我给他寄五个辨戈1927年到1946年的匈牙利货币。。他时不时会露个面,然后说些难听的话。但我说过,这样的人是存在的。你之前要是不知道,至少现在你看到了一个。拜托,我们买瓶酒回旅馆房间去喝如何?我已经受够了这个广场上的公共生活。”
“你可以在旅馆里要一瓶。旅馆里有个饭厅。”
“我们带酒去房间会不会惹麻烦?这样允许吗?”
“米哈伊,你个死鬼!你总是这么害怕服务生和旅馆老板。”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你说,他们是全世界*精于世故的人。尤其是在国外,我决不会做越界的事情。”
“好吧。那你为什么还喝酒?”
“我需要喝一点。因为我得告诉你谁是乌尔皮厄西·托马西,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
作者: 卡夫卡
简介:
清晨醒来,格里高尔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无人关心他变形后的生活。父亲将一只苹果重重地砸进他的脊背,母亲吓得大叫晕倒,妹妹当他是个累赘。尽管身为甲虫,他却仍在想着如何支撑这个家。在伪善的爱意下,他显得天真而无助、拙劣而卑微。自我的破碎,等待死亡的绝望,终于以他那些细弱的腿再也无法动弹为结点。他真的死了吗,还是为了爱假装自己已经死去?
本书为卡夫卡的中短篇小说精选集,收录了《变形记》《在流放地》等54篇中短篇小说名作。笔墨不多,尽显人性的善意与冷情;荒诞与戏谑背后,映射着小人物的无奈与悲哀。卡夫卡凭其“荒诞式”的创作风格,被誉为“现代文学的魔法师”。
【目录】
一次斗争的描述
公路上的孩子们
树
衣服
过路人
倚窗眺望
乡间婚事筹备
归途
揭开一个骗子的面具
单身汉的不幸
决心
判决
变形记
在流放地
乡村教师(巨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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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艺术家
一条狗的研究
放弃吧!
关于譬喻
一个矮小的女人
地洞
女歌手约瑟芬(耗子民族)
墓中做客
犹太教堂里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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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仰卧着,那坚硬得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他稍稍抬了抬头,便看见自己那穹顶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块弧形的硬片,被子几乎盖不住肚子尖,都快滑下来了。比起偌大的身躯来,他那许多条腿真是细得可怜,都在他眼前无可奈何地舞动着。
“我出了什么事啦?”他想。这可不是梦。他的房间,虽是显小了些,的确是普普通通人住的房间,仍然安静地躺在四堵熟悉的墙壁当中。在摊放着打开的衣料样品——萨姆沙是个旅行推销员——他的桌子上方,还是挂着那幅画,这是他*近从一本画报上剪下来装在漂亮的金色镜框里的。画的是一位戴皮帽子、围皮围巾的贵妇人,她挺直身子坐着,把一只套没了整个前臂的厚重的皮手筒递给看画的人。
格里高尔的眼睛接着又朝窗口望去,天空很阴暗——可以听到雨点敲打在窗槛上的声音——他的心情也变得忧郁了。“要是再睡一会儿,把这一切晦气事统统忘掉那该多好。”他想。但是完全办不到,平时他习惯于侧向右边睡,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再也不能采取那样的姿态了。无论怎样用力向右转,他仍旧滚了回来,肚子朝天。他试了至少一百次,还闭上眼睛免得看到那些拼命挣扎的腿,到后来他的腰部感到一种从未体味过的隐痛,才不得不罢休。
“啊,天哪,”他想,“我怎么单单挑上这么一个累人的差事呢!长年累月到处奔波,比坐办公室辛苦多了。再加上还有经常出门的烦恼,担心各次火车的倒换,不定时而且低劣的饮食,而萍水相逢的人也总是些泛泛之交,不可能有深厚的交情,永远不会变成知己朋友。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他觉得肚子上有点痒,就慢慢地挪动身子,靠近床头,好让自己头抬起来更容易些;他看清了发痒的地方,那儿布满着白色的小斑点,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用一条腿去搔一搔,可是马上又缩了回来,因为这一碰使他浑身起了一阵寒战。
他又滑下来恢复到原来的姿势。“起床这么早,”他想,“会使人变傻的。人是需要睡觉的。别的推销员生活得像贵妇人。比如,我有一天上午赶回旅馆登记取回订货单时,别的人才坐下来吃早餐。我若是跟我的老板也来这一手,准定当场就给开除。也许开除了倒更好一些,谁说得准呢。如果不是为了父母亲而总是谨小慎微,我早就辞职不干了,我早就会跑到老板面前,把肚子里的气出个痛快。那个家伙准会从写字桌后面直蹦起来!他的工作方式也真奇怪,总是那样居高临下坐在桌子上面对职员发号施令,再加上他的耳朵又偏偏重听,大家不得不走到他跟前去。但是事情也未必毫无转机;只要等我攒够了钱还清父母欠他的债——也许还得五六年——可是我一定能做到。到那时我就会时来运转了。不过眼下我还是起床为妙,因为火车五点钟就要开了。”
他看了看柜子上嘀嘀嗒嗒响着的闹钟。天哪!他想道。已经六点半了,而时针还在悠悠然向前移动,连六点半也过了,马上就要七点差一刻了。闹钟难道没有响过吗?从床上可以看到闹钟明明是拨到四点钟的,显然它已经响过了。是的,不过在那震耳欲聋的响声里,难道真的能安宁地睡着吗?嗯,他睡得并不安宁,可是却正说明他还是睡得不坏。那么他现在该干什么呢?下一班车七点钟开;要搭这一班车他得发疯似的赶才行,可是他的样品都还没有包好,他也觉得自己的精神不甚佳。而且即使他赶上这班车,还是逃不过上司的一顿申斥,因为公司的听差一定是在等候五点钟那班火车,这时早已回去报告他没有赶上了,那听差是老板的心腹,既无骨气又愚蠢不堪。那么,说自己病了行不行呢?不过这将是**不愉快的事,而且也显得很可疑,因为他服务五年以来没有害过一次病。老板一定会亲自带了医药顾问一起来,一定会责怪他的父母怎么养出这样懒惰的儿子,他还会引证医药顾问的话,粗暴地把所有的理由都驳掉,在那个大夫看来,世界上除了健康之至的假病号,再也没有第二种人了。再说今天这种情况,大夫的话是不是真的不对呢?格里高尔觉得身体挺不错,只除了有些困乏,这在如此长久的一次睡眠以后实在有些多余,另外,他甚至觉得特别饿。
这一切都飞快地在他脑子里闪过,他还是没有下决心起床——闹钟敲六点三刻了——这时,他床头后面的门上传来了一下轻轻的叩门声。“格里高尔,”一个声音说——这是他母亲的声音——“已经七点差一刻了。你不是还要赶火车吗?”好温和的声音!格里高尔听到自己的回答声时不免大吃一惊。没错,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可是却有另一种可怕的叽叽喳喳的尖叫声同时发了出来,仿佛是伴音似的,使他的话只有*初几个字才是清清楚楚的,接着马上就受到了干扰,弄得意义含混,使人家说不上到底听清楚没有。格里高尔本想回答得详细些,好把一切解释清楚,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只得简单地说:“是的,是的,谢谢你,妈妈,我这会儿正在起床呢。隔着木门,外面一定听不到格里高尔声音的变化,因为他母亲听到这些话也满意了,就拖着步子走开了。
然而这场简短的对话使家里人都知道格里高尔还在屋子里,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于是在侧边的一扇门上立刻就响起了他父亲的叩门声,很轻,不过用的却是拳头。“格里高尔,格里高尔,”他喊道,“你怎么啦?”过了一小会儿他又用更低沉的声音催促道:“格里高尔!格里高尔!”在另一侧的门上他的妹妹也用轻轻的悲哀的声音问:“格里高尔,你不舒服吗?要不要什么东西?”他同时回答了他们两个人:“我马上就好了。”他把声音发得更清晰,说完一个字过一会儿才说另一个字,竭力使他的声音显得正常。于是他父亲走回去吃他的早饭了,他妹妹却低声地说:“格里高尔,开开门吧,求求你。”可是他并不想开门,所以暗自庆幸自己由于时常旅行,养成了晚上锁住所有门的习惯,即使回到家里也是这样。
首先他要静悄悄地不受打扰地起床,穿好衣服,*要紧的是吃饱早饭,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他非常明白,躺在床上瞎想一气是想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他还记得过去也许是因为睡觉姿势不好,躺在床上时往往会觉得这儿或那儿隐隐作痛,及至起来,就知道纯属心理作用,所以他殷切地盼望今天早晨的幻觉会逐渐消逝。他也深信,他之所以变声音不是因为别的,而仅仅是重感冒的征兆,这是旅行推销员的职业病。
要掀掉被子很容易,他只需把身子稍稍一抬被子就自己滑下来了。可是下一个动作就非常之困难,特别是因为他的身子宽得出奇。他得要有手和胳膊才能让自己坐起来;可是他有的只是无数细小的腿,它们一刻不停地向四面八方挥动,而他自己却完全无法控制。他想屈起其中的一条腿,可是它偏偏伸得笔直;等他终于让它听从自己的指挥时,所有别的腿却莫名其妙地乱动不已。“总是待在床上有什么意思呢。”格里高尔自言自语地说。
他想,下身先下去一定可以使自己离床,可是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下身,脑子里根本没有概念,不知道要移动下身真是难上加难,挪动起来是那样的迟缓;所以到*后,他烦死了,就用尽全力鲁莽地把身子一甩,不料方向算错,重重地撞在床脚上,一阵彻骨的痛楚使他明白,如今他身上*敏感的地方也许正是他的下身。
于是他就打算先让上身离床,他小心翼翼地把头部一点点挪向床沿。这却毫不困难,他的身躯虽然又宽又大,也终于跟着头部移动了。可是,等到头部终于悬在床边上,他又害怕起来,不敢再前进了,因为,老实说,如果他就这样让自己掉下去,不摔坏脑袋才怪呢。他现在*要紧的是保持清醒,特别是现在;他宁愿继续待在床上。
可是重复了几遍同样的努力以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躺着,一面瞧他那些细腿在难以置信地更疯狂地挣扎;格里高尔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种荒唐的混乱处境,他就再一次告诉自己,待在床上是不行的,**合理的做法还是冒一切危险来实现离床这个极渺茫的希望。可是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提醒自己,冷静地、极其冷静地考虑到**微小的可能性还是比不顾一切地蛮干强得多。这时,他竭力集中目光望向窗外,可是不幸得很,早晨的浓雾把狭街对面的房子也都裹上了,看来天气一时不会好转,这就使他更加得不到鼓励和安慰。“已经七点钟了,”闹钟再度敲响时,他对自己说,“已经七点钟了,可是雾还这么重。”有片刻工夫,他静静地躺着,轻轻地呼吸着,仿佛这样一养神什么都会恢复正常似的。
可是接着他又对自己说:“七点一刻前我无论如何非得离开床不可。到那时一定会有人从公司里来找我,因为不到七点公司就开门了。”于是他开始有节奏地来回晃动自己的整个身子,想把自己甩下床去。倘若他这样翻下床去,可以昂起脑袋,头部不至于受伤。他的背似乎很硬,看来跌在地毯上并不打紧。他*担心的还是自己控制不了的巨大响声,这声音一定会在所有的房间里引起焦虑,即使不是恐惧。可是,他还是得冒这个险。
当他已经将半个身子探到床外的时候——这个新方法与其说是苦差事,不如说是游戏,因为他只需来回晃动,逐渐挪过去就行了——他忽然想起如果有人帮忙,这件事该是多么简单。两个身强力壮的人——他想到了他的父亲和那个使女——就足够了;他们只需把胳臂伸到他那圆鼓鼓的背后,抬他下床,放下他们的负担,然后耐心地等他在地板上翻过身来就行了,一碰到地板他的腿自然会发挥作用的。那么,姑且不管所有的门都是锁着的,他是否真的应该叫人帮忙呢?尽管处境非常困难,想到这一层,他却禁不住透出一丝微笑。
他使劲地摇动着,身子已经探出不少,快要失去平衡了,他非得鼓足勇气采取决定性的步骤了,因为再过五分钟就是七点一刻——正在这时,前门的门铃响了起来。“是公司里派什么人来了。”他这么想,身子就随之而发僵,可是那些细小的腿却动弹得更快了。一时之间周围一片静默。“他们不愿开门。”格里高尔怀着不合常情的希望自言自语道。可是使女当然还是跟往常一样踏着沉重的步子去开门了。格里高尔听到客人的*声招呼就马上知道这是谁——是秘书主任亲自出马了。真不知自己生就什么命,竟落到给这样一家公司当差,只要有一点小小的差池,马上就会招来*的怀疑!在这一个所有的职员全是无赖的公司里,岂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忠心耿耿吗?他早晨只占用公司两三个小时,不是就给良心折磨得几乎要发疯,真的下不了床吗?如果确有必要来打听他出了什么事,派个学徒来不也够了吗——难道秘书主任非得亲自出马,以便向全家人,完全无辜的一家人表示,这个可疑的情况只有他自己那样的内行来调查才行吗?与其说格里高尔下了决心,倒不如说他因为想到这些事非常激动,因而用尽全力把自己甩出了床外。砰的一声很响,但总算没有响得吓人。地毯把他坠落的声音减弱了几分,他的背也不如他所想象的那么毫无弹性,所以声音很闷,不惊动人。只是他不够小心,头翘得不够高,还是在地板上撞了一下;他扭了扭脑袋,痛苦而愤懑地把头挨在地板上磨蹭着。
“那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秘书主任在左面房间里说。格里高尔试图设想,今天他身上发生的事有一天也可能让秘书主任碰上了;谁也不敢担保不会出这样的事。可是仿佛给他的设想一个粗暴的回答似的,秘书主任在隔壁房间里坚定地走了几步,他那漆皮鞋子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从右面的房间里,他妹妹用耳语向他通报消息:“格里高尔,秘书主任来了。”“我知道了。”格里高尔低声嘟哝道,但是没有勇气提高嗓门让妹妹听到他的声音。
“格里高尔,”这时候,父亲在左边房间里说话了,“秘书主任来了,他要知道为什么你没能赶上早晨的火车。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另外,他还要亲自和你谈话。所以,请你开门吧。他度量大,对你房间里的零乱不会见怪的。”“早上好,萨姆沙先生。”与此同时,秘书主任和蔼地招呼道。“他不舒服呢,”母亲对客人说,这时他父亲继续隔着门在说话,“他不舒服,先生,相信我吧。他还能为了什么原因误车呢!这孩子只知道操心公事。他晚上从来不出去,连我瞧着都要生气了;这几天来他没有出差,可他天天晚上都守在家里。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看看报,或是把火车时刻表翻来覆去地看。他*的消遣就是做木工活儿。比如说,他花了两三个晚上刻了一个小镜框,您看到它那么漂亮一定会感到惊奇,这镜框挂在他房间里,再过一分钟等格里高尔打开门您就会看到了。您的光临真叫我高兴,先生,我们怎么也没法使他开门,他真是固执,我敢说他一定是病了,虽然他早晨硬说没病。”——“我马上来了,”格里高尔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却寸步也没有移动,生怕漏听他们谈话中的每一个字。“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原因,太太,”秘书主任说,“我希望不是什么大病。虽然另一方面我不得不说,不知该算福气呢还是晦气,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往往就得不把这些小毛小病当作一回事,因为买卖嘛总是要做的。”——“喂,秘书主任现在能进来了吗?”格里高尔的父亲不耐烦地问,又敲起门来了。“不行。”格里高尔回答。这声拒绝以后,在左面房间里是一阵令人痛苦的寂静;右面房间里他妹妹啜泣起来了。
他妹妹为什么不和别的人在一起呢?她也许是刚刚起床,还没有穿衣服吧。那么,她为什么哭呢?是因为他不起床让秘书主任进来吗,是因为他有丢掉差使的危险吗,是因为老板又要开口向他的父母讨还旧债吗?这些显然都是眼前不用担心的事情。格里高尔仍旧在家里,丝毫没有弃家出走的念头。的确,他现在暂时还躺在地毯上,知道他的处境的人当然不会盼望他让秘书主任走进来。可是这点小小的失礼以后尽可以用几句漂亮的辞令解释过去,格里高尔不见得会马上就给辞退。格里高尔觉得,就目前来说,他们与其对他抹鼻子流泪苦苦哀求,还不如别打扰他的好。可是,当然啦,他们的不明情况使他们大惑不解,也说明了他们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
“萨姆沙先生,”秘书主任现在提高了嗓门说,“您这是怎么回事?您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光是回答‘是’和‘不是’,毫无必要地引起您父母极大的忧虑,又极严重地疏忽了——这我只不过顺便提一句——疏忽了公事方面的职责。我现在以您父母和您经理的名义和您说话,我正式要求您立刻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原来还认为您是个安分守己、稳妥可靠的人,可您现在却突然决心想让自己出丑。经理今天早晨还对我暗示您不露面的原因可能是什么——他提到了*近交给您管的现款——我还几乎要以自己的名誉向他担保这根本不可能呢。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您真是执拗得可以,从现在起,我丝毫也不想袒护您了。您在公司里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稳固的。这些话我本来想私下里对您说的,可是既然您这样白白糟蹋我的时间,我就不懂为什么您的父母不应该听到这些话了。近来您的工作叫人很不满意;当然,目前买卖并不是旺季,这我们也承认,可是一年里整整一个季度一点买卖也不做,这是不行的,萨姆沙先生,这是完全不应该的。”
“可是,先生,”格里高尔喊道,他控制不住了,激动得忘记了一切,“我这会儿正要来开门。一点小小的不舒服,一阵头晕使我起不了床。我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不过我已经好了。我现在正要下床。再等我一两分钟吧!我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健康。不过我已经好了,真的。这种小毛病难道就能打垮我不成!我昨天晚上还好好儿的,这我父亲母亲也可以告诉您,不,应该说我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一些预兆。我的样子想必已经不对劲了。您要问为什么我不向办公室报告!可是人总以为一点点不舒服一定能顶过去,用不着请假在家休息。哦,先生,别伤我父母的心吧!您刚才怪罪于我的事都是没有根据的,从来没有谁这样说过我。也许您还没有看到我*近兜来的订单吧。至少,我还能赶上八点钟的火车呢,休息了这几个钟点我已经好多了。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把您耽搁在这儿,先生;我马上就会开始工作的,这有劳您转告经理,在他面前还得请您多替我美言几句呢!”
格里高尔一口气说着,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有了床上的那些锻炼,格里高尔没费多大气力就来到柜子旁边,打算依靠柜子使自己直立起来。他的确是想开门,的确是想出去和秘书主任谈话的;他很想知道,大家这么坚持以后,看到了他又会说些什么。要是他们都大吃一惊,那么责任就再也不在他身上,他可以得到安静了。如果他们完全不在意,那么他也根本不必不安,只要赶紧上车站去搭八点钟的车就行了。起先,他好几次从光滑的柜面上滑下来,可是*后,在一使劲之后,他终于站直了;现在他也不管下身疼得像火烧一般了。接着他让自己靠向附近一张椅子的背部,用他那些细小的腿抓住了椅背的边。这使他得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不再说话,因为这时候他听见秘书主任又开口了。
“你们听得懂哪个字吗?”秘书主任问,“他不见得在开我们的玩笑吧?”“哦,天哪,”他母亲声泪俱下地喊道,“也许他病害得不轻,倒是我们在折磨他呢。葛蕾特!葛蕾特!”接着她嚷道。“什么事,妈妈?”他妹妹打那一边的房间里喊道。她们就这样隔着格里高尔的房间对嚷起来。“你得马上去请医生。格里高尔病了。去请医生,快点儿。你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吗?”“这不是人的声音。”秘书主任说,跟母亲的尖叫声一比他的嗓音显得格外低沉。“安娜!安娜!”他父亲从客厅向厨房里喊道,一面还拍着手,“马上去找个锁匠来!”于是两个姑娘奔跑得裙子飕飕响,穿过了客厅——他妹妹怎能这么快就穿好衣服的呢——接着又猛然打开了前门。没有听见门重新关上的声音;她们显然听任它洞开着,什么人家出了不幸的事情就总是这样。
格里高尔现在倒镇静多了。显然,他发出来的声音人家再也听不懂了,虽然他自己听来很清楚,甚至比以前更清楚,这也许是因为他的耳朵变得能适应这种声音了。不过至少现在大家相信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妙,都准备来帮助他了。这些初步措施将带来的积极效果使他感到安慰。他觉得自己又重新进入人类的圈子,对大夫和锁匠都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却没有怎样分清两者之间的区别。为了使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重要谈话中声音尽可能清晰些,他稍微嗽了嗽嗓子,他当然尽量压低声音,因为就连他自己听起来,这声音也不像人的咳嗽。这时候,隔壁房间里一片寂静。也许他的父母正陪着秘书主任坐在桌旁,在低声商谈,也许他们都靠在门上细细谛听呢。
格里高尔慢慢地把椅子推向门边,接着便放开椅子,抓住了门来支撑自己——他那些细腿的脚底上倒是颇有黏性的——他在门上靠了一会儿,喘过一口气来。接着他开始用嘴巴来转动插在锁孔里的钥匙。不幸的是,他并没有什么牙齿——他得用什么来咬住钥匙呢——不过他的下颚倒好像非常结实;靠着这下颚他总算转动了钥匙,他准是不小心弄伤了什么地方,因为有一股棕色的液体从他嘴里流出来,淌过钥匙,滴到地上。“你们听,”门后的秘书主任说,“他在转动钥匙了。”这对格里高尔是个很大的鼓励;不过他们应该都来给他打气,他的父亲母亲都应该喊:“加油,格里高尔。”他们应该大声喊道:“坚持下去,咬紧钥匙!”他相信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关心自己的努力,就集中全力死命咬住钥匙。钥匙需要转动时,他便用嘴巴衔着它,自己也绕着锁孔转了一圈,好把钥匙扭过去,或者不如说,用全身的重量使它转动。终于屈服的锁发出响亮的咔嗒一声,使格里高尔大为高兴。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这样一来我就不用锁匠了。”接着就把头搁在门柄上,想把门整个打开。
门是向他自己这边拉的,所以虽然已经打开,人家还是瞧不见他。他得慢慢地从对开的那半扇门后面把身子挪出来,而且得非常小心,以免背脊直挺挺地跌倒在房间里。他正在困难地挪动自己,顾不上做任何观察,却听到秘书主任“哦!”的一声大叫——发出来的声音像一股猛风——现在他可以看见那个人了,他站得*靠近门口,一只手遮在张大的嘴上,慢慢地往后退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强大压力在驱逐他似的。格里高尔的母亲——虽然秘书主任在场,她的头发仍然没有梳好,还是乱七八糟地竖着——她先是双手合掌瞧瞧丈夫,接着向格里高尔走了两步,随即倒在地上,裙子摊了开来,脸垂到胸前,完全看不见了。他父亲握紧拳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要把格里高尔打回到房间里去,接着他又犹豫不定地向起居室扫了一眼,然后用双手遮住眼睛,哭泣起来,连他那宽阔的胸膛都在起伏不定。
格里高尔没有接着往起居室走去,却靠在那半扇关紧的门的后面,所以他只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还侧着探在外面的头去看别人。这时候天更亮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街对面一幢长得没有尽头的深灰色的建筑——这是一所医院——上面惹眼地开着一排排呆板的窗子;雨还在下,不过已成为一滴滴看得清的大颗粒了。大大小小的早餐盆碟摆了一桌子,对于格里高尔的父亲而言,早餐是一天里*重要的一顿饭,他一边看各式各样的报纸,一边吃,要吃上好几个钟头。在格里高尔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他服兵役时的照片,当时他是少尉,他的手按在剑上,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分明要人家尊敬他的军人风度和制服。前厅的门开着,大门也开着,可以一直看到住宅前的院子和*下面的几级楼梯。
“好吧,”格里高尔说,他完全明白自己是*不多的保持着镇静的人,“我立刻穿上衣服,等包好样品就动身。您是否还容许我去呢?您瞧,先生,我并不是冥顽不化的人,我很愿意工作;出差是很辛苦的,但我不出差就活不下去。您上哪儿去,先生?去办公室?是吗?我这些情形您能如实地反映上去吗?人总有暂时不能胜任工作的时候,不过这时正需要想起他过去的成绩,而且还要想到以后他又恢复了工作能力的时候,他一定会干得更勤恳、更用心。我一心想忠诚地为老板做事,这您也很清楚。何况,我还要供养我的父母和妹妹。我现在景况十分困难,不过我会重新挣脱出来的。请您千万不要火上加油。在公司里请一定帮我说几句好话。旅行推销员在公司里不讨人喜欢,这我知道。大家以为他们赚的是大钱,过的是逍遥自在的日子。这种成见也犯不着特地去纠正。可是您呢,先生,比公司里所有的人看得都全面,是的,让我私下里告诉您,您比老板本人还全面,他是东家,当然可以凭自己的好恶随便不喜欢哪个职员。您知道得*清楚,旅行推销员几乎长年不在办公室,他们自然很容易成为闲话、怪罪和飞短流长的目标,可他自己却几乎完全不知道,所以防不胜防。直待他精疲力竭地转完一个圈子回到家里,这才亲身体验到连原因都无法找寻的恶果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先生,先生,您不能不说我一句好话就走啊,请表明您觉得我至少还有几分是对的呀!”
可是格里高尔才说头几个字,秘书主任就已经在踉跄倒退,只是张着嘴唇,侧过颤抖的肩膀直勾勾地瞪着他。格里高尔说话时,他片刻也没有站定,却偷偷地向门口踅去,眼睛始终盯紧了格里高尔,只是每次只移动一寸,仿佛存在某项不准离开房间的禁令一般。好不容易退入了前厅,他*后一步跨出起居室时动作好猛,真像是他的脚跟刚给火烧着了。他一到前厅就伸出右手向楼梯跑去,好似那边有什么神秘的救星在等待他。
格里高尔明白,如果要保住他在公司里的职位,不想砸掉饭碗,那就决不能让秘书主任抱着这样的心情回去。他的父母对这一点还不太了然;多年以来,他们已经深信格里高尔在这家公司里要待上一辈子的,再说,他们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当前的不幸事件上,根本无法考虑将来的事。可是格里高尔却考虑到了。一定得留住秘书主任,安慰他,劝告他,*后还要说服他;格里高尔和他一家人的前途全系在这上面呢!如果妹妹在场就好了!她很聪明,当格里高尔还安静地仰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哭了。总是那么偏袒女性的秘书主任一定会乖乖地听她的话;她会关上大门,在前厅里把他说得不再惧怕。可是她偏偏不在,格里高尔只得自己来应付当前的局面。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么活动能力,也没有想一想他的话人家很可能仍旧听不懂,而且简直根本听不懂,就放开了那扇门,挤过门口,迈步向秘书主任走去,而后者正可笑地用两只手抱住楼梯的栏杆;格里高尔刚要摸索可以支撑的东西,忽然轻轻喊了一声,身子趴了下来,他那许多只腿着了地。还没等全部落地,他的身子已经获得了安稳的感觉,从早晨以来,这还是*次;他脚底下现在是结结实实的地板了;他高兴地注意到,他的腿完全听从指挥;它们甚至努力地把他朝他心里所想的任何方向带去;他简直要相信,他所有的痛苦得以解脱的时候终于快来了。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当他摇摇摆摆一心想动弹的时候,当他离他母亲不远,躺在她对面地板上的时候,本来似乎已经完全瘫痪的母亲,这时却霍地跳了起来,伸直两臂,张开了所有的手指,喊道:“救命啊,老天爷,救命啊!”一面又低下头来,仿佛想把格里高尔看得更清楚些,同时又偏偏身不由己地一直往后退,根本没顾到她后面有张摆满了食物的桌子;她撞上桌子,又糊里糊涂倏地坐了上去,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她旁边那把大咖啡壶已经打翻,咖啡也汩汩地流到了地毯上。
“妈妈,妈妈。”格里高尔低声地说道,抬起头来看着她。这时他已经完全把秘书主任撇在脑后;他的嘴却忍不住咂巴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淌出来的咖啡。这使他母亲再一次尖叫起来。她从桌子旁边逃开,倒在急忙来扶她的丈夫的怀抱里。可是格里高尔现在顾不得他的父母;秘书主任已经在下楼梯了,他的下巴探在栏杆上扭过头来*后回顾了一眼。格里高尔急走几步,想尽可能追上他;可是秘书主任一定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因为他往下蹦了几级,随即消失了;可是还在不断地叫喊,“噢!”回声传遍了整个楼梯。不幸得很,秘书主任的逃走仿佛使一直比较镇定的父亲也慌乱万分,因为他非但自己不去追赶那人,或者至少别去阻拦格里高尔去追逐,反而右手操起秘书主任连同帽子和大衣一起留在一张椅子上的手杖,左手从桌子上抓起一张大报纸,一面顿脚,一面挥动手杖和报纸,要把格里高尔赶回到房间里去。格里高尔的恳求全然无效,事实上别人根本不理解;不管他怎样谦恭地低下头去,他父亲反而把脚顿得更响。
另一边,他母亲不顾天气寒冷,打开了一扇窗子,双手掩住脸,尽量把身子往外探。一阵劲风从街上刮到楼梯,窗帘掀了起来,桌上的报纸被吹得啪嗒啪嗒乱响,有几张吹落在地板上。格里高尔的父亲无情地把他往后赶,一面嘘嘘叫着,简直像个野人。可是格里高尔还不熟悉怎么往后退,所以走得很慢。如果有机会掉过头,他能很快回到房间的,但是他怕转身的迟缓会使他父亲更加生气,他父亲手中的手杖随时会照准他的背上或头上给以狠狠的一击的。到后来,他竟不知怎么办才好,因为他绝望地注意到,倒退着走连方向都掌握不了;因此,他一面始终不安地侧过头瞅着父亲,一面开始掉转身子,他想尽量快些,事实上却非常迂缓。也许父亲发觉了他的良好意图,因此并不干涉他,只是在他挪动时远远地用手杖尖拨拨他。只要父亲不再发出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嘘嘘声就好了。这简直要使格里高尔发狂。他已经完全转过去了,只是因为给嘘声弄得心烦意乱,甚至转得过了头。
*后他总算对准了门口,可是他的身体又偏巧宽得过不去。但是在目前精神状态下的父亲,当然不会想到去打开另外半扇门好让格里高尔得以通过。他父亲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尽快把格里高尔赶回房间。让格里高尔直立起来,侧身进入房间,就要做许多麻烦的准备,父亲是绝不会答应的。他现在发出的声音更加响亮,他拼命催促格里高尔往前走,好像他前面没有什么障碍似的;格里高尔听出他后面响着的声音不再像是父亲一个人的了;现在更不是闹着玩的了,所以格里高尔不顾一切狠命向门口挤去。他身子的一边拱了起来,倾斜地卡在门口,腰部挤伤了,在洁白的门上留下了可憎的斑点,不一会儿他就给夹住了,不管怎么挣扎,还是丝毫动弹不得。他一边的腿在空中颤抖地舞动,另一边的腿却在地上给压得十分疼痛——这时,他父亲从后面使劲地推了他一把,实际上这倒是支援,使他一直跌进了房间中央,汩汩地流着血。在他后面,门砰的一声用手杖关上了,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作者: 林汉达,
简介:害死妹夫 齐襄公为什么要这么殷勤地招待鲁桓公和夫人文姜呐?原来是这么回事 :齐僖公有两个闺女,大的叫宣姜,挺漂亮,她就是当初嫁给卫宣公,生了 公子寿和公子朔,杀害急子的那个女人;小的叫文姜,比她姐姐更漂亮。不 光好看,还博古通今,挺有才气,就起名叫文姜。文姜有个哥哥,叫诸儿, 也是个美男子。他们不是一个妈养的,可都是齐僖公的亲生儿女。两个人怎 么要好,究竟是兄妹。公元前709年(就是公子犟刺死鲁隐公的第三年),公 子翠给鲁桓公做媒,要娶文姜。齐僖公为着郑国的公子忽不答应这门亲事, 就答应了公子翠,把文姜许给鲁桓公,订的是九月里娶。 日子一天天过去,文姜出门子的日子到了。公子辇上齐国来迎亲,齐僖 公答应他自己送去。诸儿对他父亲说: “妹妹出门子,咱们一定得有亲人 送去才好。父亲事儿多,抽不开身,还是我替您去吧。”齐僖公说:“我已 经答应人家了。你还是好好儿在家吧。”诸儿没有什么说的,只好垂头丧气 地退出去。赶到文姜临走,诸儿挨到车马旁边,两个人说了几句私情话,就 分了手。 诸儿和文姜一直盼着见面。一直盼了十五个年头,鲁桓公才带着文姜到 齐国来。当初的诸儿就是现在的齐襄公,他一见文姜来了,就把打郑国的事 儿搁下,挺殷勤地招待他的妹妹和妹夫。宫女们把这位姑奶奶迎到宫里去。 齐襄公早给她安排下了一问屋子,当天晚上就在那儿歇了。早上太阳晒了老 半天,鲁桓公还没见文姜回来,自然就犯了疑心。他叫人去打听,才知道兄 妹俩原来是在一块儿。气得他脸发青,心火儿直往上撞。正气着呐,文姜回 来了。鲁桓公气冲冲地问她:“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回来?”文姜说:“跟 宫女们多喝了几盅,醉了,不便出来。”鲁桓公又逼一句:“你睡在哪儿? ”文姜心里一急,眉毛一挑,说:“怎么着?宫里连个过夜的地方都没有?” 鲁桓公不再说话,只是连连冷笑。文姜看着这情形,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 就撒开了赖,哭哭啼啼骂鲁桓公败坏她的名声。鲁桓公身在齐国,又不好说 出来,只好忍气吞声地打发人去向齐襄公辞行。 齐襄公自己也放心不下,就派个心腹去打听。那个人回来把两口子拌嘴 的事这么一说,凑巧鲁桓公派来告辞的人也到了。齐襄公一想: “糟了! ”他就一死儿地留妹夫多玩儿一天,约他上牛山(在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南)逛 逛去。 齐襄公在牛山大摆酒席,大臣们一个一个地向鲁桓公敬酒。鲁桓公一肚 子的气正没有地方出,就一个劲儿地喝开了。喝得差不多了,齐襄公叫公子 彭生扶着他
作者: 汪増洲
出版社:中国法制出版社 2017年07月
简介:
笑话是万花筒。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从帝王将相到平民乞丐,包罗万象,不拘一格。 笑话是治病的良医。“一个丑角进城,胜过一打医生。” 笑话是健身的补品。“每天大笑三声,胜吃人参三斤。”笑话是明镜台。国人把“笑话”作为警语箴言,外国人也一样。海利·福斯特说:“笑的金科玉律是:不管你想笑别人怎样,先笑你自己。” 笑话是哈哈镜。讥笑愚蠢、伪善、丑恶,唯恐不淋漓尽致。虽有些夸张、变形,却仍不失其真,让人捧腹、喷饭、开心。
【目录】
第一章 好逑
谦逊
腹中空空
殉情
一眼看中
看第二眼
三角原理
塑造一个
找个消防员
娘是妈
说良心话
两全其美
先到为君
是谁推我的
谁同意你了
虚情假意
钱是姻缘
小声点
老妈求婚
不在家
我不是艾珍
太阳的距离
再走一回
拜托
回信
让椅
妙不可言
换鞋跟
戴眼镜
误会
想变书
风韵
忍心
问岁
恭维话
烦
一胎三子
恍大嫂
谈高尚的
别撑大了
第二章 家庭
有雷必有雨
忍着点
“三从四得”
告状成佳偶
不敢睡觉
不一样
妻子如衣服
吓杀会长
猫怕老虎
挣面子
羔羊
不敢偷看
散步去
隔皮看豆
老婆手像姜
牛也怕老婆
装阔气
投河
哭丧
泪水何来
呆子疑妻
三斤
怕遭雷打
比强
我说了算
洗碗
女王
最好的宝贝
抱猫
名誉要紧
容人
耳聋
我们的胡子
你是我的财产
比节省
隐语
给他书看
调解
姜是老的辣
积攒
省钱妙招
吃醋
天使
生男娃儿
到月球上住
电话
秃顶
无所适从
选举
观画
偷捏
差一点
担心
唠叨
一忍再忍
治夜游
心头踏实了
枉费唇舌
得到了什么
怕
寻找地狱
恳求
探监
中计
妈没骂人
天仙
瞒年
沟通
责怪
休假
没有她
口是心非
想艄公了
呆婿
吃饺子
该带老伴来
姑爷·姑奶奶
我也有朋友
真笨
把首长当作老婆
.
.
.
.
.
惜袜
小二与富翁
借物
借钱
妙招
宁为钱死
孕妇先登
造假
买单
发挥特长
擦鞋与吃饭
骂得文雅
物以稀为贵
坐车来吧
别用坏了
典当
第九章 童趣
爷爷在生孩子
县令难甘罗
秦王与甘罗
机变
世交
孵小鸡
告诉你妈妈
他不是女的
还有更糟的
模仿
真笨
装的
外太公
退学
不敢笑
哭比笑好
不用你管
妈妈生蛋
爷爷长得快
等胡子长出来
双胞胎
结婚
奖给爸爸
记性不好
怕羞
推理
眯眯眼
吹肚皮
干坏事
与我无关
打就是爱
打人年纪
没闻到
没肺怎么活
无牙
耳聋
蘑菇撑伞
写信
红颜命不薄
小字·大字
作文用旧称
造句
难将就
好口福
大饭桶
玫瑰糖
结果
听课认真
珍惜生命
成功之母
第一男人
汉水发源地
第一高峰
谁最重
吃鸡蛋
第二名
也好
瞎谦虚
光宗耀祖
更脏
更高尚
试志
知子莫若父
混账事儿
活鸟
路不拾遗
记事早
照镜
白发
看马
谦逊
有个小伙子去相亲。路上,媒人叮嘱说:“这姑娘很谦逊,最讨厌说大话的人。你可千万不要自吹自擂,谨防伤了人家的自尊心。”
到了对象家,姑娘与小伙子攀谈起来。
姑娘说:“你走错门了吧!许多好姑娘你不去找,却来到我家里。”
小伙子觉得姑娘果然谦虚低调,就说:“我怎么会走错门呢,你看我这副模样,人家好姑娘会看得起我吗?”
姑娘气得不再说话。
小伙子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谦虚,才惹得姑娘不说话了。急忙补充说:“只怪我没本事,才没相上好的。你一定不会嫌弃我吧!”
姑娘实在忍受不了,一个急转身,冲进闺房,轰的一声把门关上。
交两份学费
有个年轻人知道苏格拉底学识渊博,前去拜他为师。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华,就班门弄斧,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
苏格拉底于是挥手叫停。说:“根据你刚才的表现,你必须交两份学费才行。”
“为什么?”年轻人不解。
苏格拉底说:“因为我要先教你怎样闭嘴。然后再教你怎样开口。”吹牛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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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逊
有个小伙子去相亲。路上,媒人叮嘱说:“这姑娘很谦逊,zui讨厌说大话的人。你可千万不要自吹自擂,谨防伤了人家的自尊心。”
到了对象家,姑娘与小伙子攀谈起来。
姑娘说:“你走错门了吧!许多好姑娘你不去找,却来到我家里。”
小伙子觉得姑娘果然谦虚低调,就说:“我怎么会走错门呢,你看我这副模样,人家好姑娘会看得起我吗?”
姑娘气得不再说话。
小伙子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谦虚,才惹得姑娘不说话了。急忙补充说:“只怪我没本事,才没相上好的。你一定不会嫌弃我吧!”
姑娘实在忍受不了,一个急转身,冲进闺房,轰的一声把门关上。
交两份学费
有个年轻人知道苏格拉底学识渊博,前去拜他为师。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华,就班门弄斧,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
苏格拉底于是挥手叫停。说:“根据你刚才的表现,你必须交两份学费才行。”
“为什么?”年轻人不解。
苏格拉底说:“因为我要先教你怎样闭嘴。然后再教你怎样开口。”
作者: 中国气象局监测网络司[编]
出版社:气象出版社,2005
简介: 地面气象预测报业务软件主要包括参数设置、观测编报、数据维护、报表处理、工作管理、工具和外接程序管理等七大功能,可以实现气象台站各项地面气象测报业务的处理。自动气象站监控软件是自动气象站采集器与计算机的接口软件,它能实现对采集器的控制,将采集器中的数据实时地调取到计算机中,显示在实时数据监测窗口,写入规定的采集数据文件和实时传输数据文件,对各传感和采集器的运行状态进行实时监控。通过通讯组网软件与中心站组网系统软件连接,实现自动气象站的组网。 本手册按照地面气象测报业务软件、自动气象站监控软件和通讯组网接口软件三大部分进行说明,对系统流程、软件构成、各种数据文件和软件各项功能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对于共性的内容,一般只在各章的简介中闸述,在其后的各节中不再说明。
作者: 张晖著;张霖编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
简介:《朝歌集》是张晖生前计划出版的学术散文集。本书选文原则以张晖本人编定的篇目为基础,根据文稿的完成情况有所增减,除仅有存目而未动笔的文章未编入,短评五则、辑录文献等纳入第四辑的附录外,其余都作为正文收入,未完成的文章以“残稿”注明。本书增补的文章主要以张晖1999—2002年在南京大学攻读硕士期间和2006年定居北京到2013年去世前夕两个时段所发表的学术散文为主,文章发表时凡署名“张晖”的,不再说明;凡使用笔名的,在每篇文末加以注明。
作者: (法)布里吉特·吉罗(Brigitte Giraud)著;周小珊译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简介: 十一个爱情短篇,十一种爱的样貌。 十一个不同的主角,十一种忘 我的表达。 从爱情的起点至终局,作者用冷峻、凌厉的独特笔调,以日常生活为主 题,用简单的文字引领读者审视甜蜜爱情中的残酷现实。篇幅虽短,却十分 耐读,且引人玩味。 这是十一种爱情走到尽头的枯萎模样:无法从生离死别中痊愈;因为习 惯而丧失了再去爱的能力;一段关系中再也没有交集的荒谬情境;父母们不 再说“我们”的离婚游戏;完美恋人其实只是悲剧一场;同居的房子中,上 演着无疾而终的故事,身边全是爱情溃败的迷惘…… 直到故事终了,我们才发觉――爱情被高估了,其实没那么美好。
作者: (清)王夫之著
简介:在本书中,王夫之采取传统的传注形式,对于《周易》的体系做了改造,精细而深入地吸收和阐发了《周易》哲学中所包含的合理思想,并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和历史知识,做了重要的发展,从而把我国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思想传统推进到一个新的水平。 本书是据一九六二年排印本修订重排。原排印本是用一八六五年(清同治四年)金陵(今南京)刻《船山遗书》本为底本,参照周调阳用嘉恺抄本一时代早于金陵刻本一对勘写的校勘记,及一九三二年上海太平洋书店排印本,进行了校勘,并标点、分段。这次修订重排,主要做了以下几项工作: 一、改正标点、分段错误和不妥之处。 二、修正原有校勘并补校。底本的错字、衍文仍保留,用小字排,外加一 一号;改、补的字,外加一 一号。但底本有意删节而作口口的字,及因所据本字迹不清而空缺的字,则直接据嘉恺抄本填充,不加符号。凡据嘉恺抄本改补的,一律不出校记;底本不误而抄本误的,也不再说明。少数由我们根据上下文意义或与其他古籍对勘而改补的,在当页末出校记,说明改动原因。 三、有些异体字、古体字、通假字,改成现在通用的字。个别漏改的避讳字一如孔丘的丘原书作邱一也予改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