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夕阳
作者: 严沁著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
简介:她扔下电话,趁大家没注意,大步奔回卧室。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镜中的她脸色绯红,眼睛发亮,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刚才——是发生了些什么,是不是?是不是?思哲他他他——
“大闸蟹好了。”建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用冷毛巾抹一把脸,深深吸一口气才走出去。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对自己也不必承认——是,思哲的电话令她震撼,他怎可能——怎可能——老天!不是真的。
眼前的人影都在晃,每个人的话都在耳边滑过,她好像吸了大麻般整个人变得飘飘然,一切都不再真实。
整个晚上都这么过去,她不记得大家在谈什么,讲什么,辩什么,笑什么,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心中只有那一句‘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她——大概是被吓傻了。
深夜,身畔传来建之稳定规律的呼吸声,上官馥仍清醒着,半丝睡意也没有。
怎睡得着呢?思哲的话像核子弹在心中突然爆炸,炸得她碎得千万片,自己也不知置身何处。思哲——怎会这么讲?难道他——他——不不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的情形摆得分明,不可能的,但是——
为什么她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喜悦呢?这喜悦和甜美把她下午的无情无绪打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昂。
这表示什么?
不敢再想下去。虽然目前时代不同,她是受西方教育的人,思想开放爽朗,但是——一时之间仍是接受不来这似是而非的事。何况她和建之感情一直很好。
她绝对不是那种经不起考验的女人。
睡吧,睡吧,睡吧!明晨起床已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天,忘掉昨天,努力前面,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是。只有这样,只好这样,否则,大家以后恐怕连朋友也做不成。
好。一二三,忘掉。
忘掉了吗?强迫自己点头。点完头——心竟有点痛。
不。一定要忘掉,上帝请赐她力量。
第二天大早,她去超级市场购物,回家开始到厨房做菜。平日她最不喜欢做厨房事,但这是令她忙碌的方法,她不要想傍晚思哲回来的事。
他说希望回来能见到她,他说他要约——结果他匆匆收线,连话都没讲完。
“厨兴大发,自动做菜?”建之在门边张望。
“不许进来,否则罚你不许吃。”她叫。这个时候,她不想任何人打扰,这个难关要自己挨过,过了就会没事。
好在午餐后李娟带着小权来,有人陪建之她乐得轻松,要好好的从头想一次,到底她和思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小权闹着要看电影,上官馥趁机怂恿建之带他们母子同去,她的理由是今天起床太早,又辛苦做菜,需要休息。
家里只剩下一个人时,她靠在沙发上发呆。黄昏后思哲会出现吗?昨天在电话里他真的说了那些话吗?
有丝心慌,又有丝心甜,乍惊乍喜之间竟有丝初恋的感觉。初恋?怎么想起这两个字?
黄昏时进门的是建之,他说已送李娟母子回家,因为不想小权打扰她的休息。
沉默地吃饭,沉默地看电视,不是她多心,难道建之发现了什么?他沉默得特别。
“电影好看吗?”她打破沉闷。
“OK啦。”他淡淡地。
“你不介意陪他们,是不是?”
“当然不介意,他们是朋友。”他笑。
“你想过—二我们该什么时候走?”她问得突然。这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事。
建之虽和上官馥做着相同的工作,却远不如她活跃,他比较踏实保守,所以在工作成绩上不如她出色。
这是个性。就连平日午餐,他都很少到外面去吃,一份三明治就解决。
今天同事约他,反正工作不忙,他跟大伙儿出去午餐,回公司时他独自散步而回,不跟同事们到超级市场逛。
在路上,他遇到独自午餐归来的李娟。虽然不同公司,却有一大段相同的路。
“阿馥没跟你一起?”他问。
“约她时她已外出。”李娟斯文淡定。他们是太熟的好朋友,很自然地走在一起。
“买给小权的啤啤熊他喜欢吗?”他问。喜欢孩子吻他对小权亲爱得有如自己的子侄。
“每天抱着睡觉不肯放。”
他笑了。想到那个特别亲近他的孩子,心中有一抺好温馨的柔情。
“放工后没事带他来我们家,我陪他玩。”
“香港幼稚园的功课已不轻。”她说,“做得他叫苦连天。”
“若说教育制度,外国的确好很多。”他颇感叹。“为了孩子,其实该住外国。尤其九七之后,香港教育制度不知会否改变。”
“在外国生活对我是个噩梦。”她苦笑。“挨尽孤苦到头来还失去丈夫。”
提起外国生活,他就沉默。
“当然,如果有人陪着,外国生活其实也很好。”她立刻觉
察。“总之,夫妇两人不能分开,这是经验。’
“当时你肯独自带孩子去加拿大?”
“为了家,为了前途。”她摇头。“走得太早,一窝蜂,那是错误的。”
建之望着她那张古典秀丽又带着丝失意的脸,心中有莫名的感动。小小个子的她是需要男人保护的,何况还有可爱的小权。
“目口使现在离开香港,也不一定正确。”
“不。其实在哪里生活、在哪里住、在哪里工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边的人,是谁在陪着你。”她说。
建之震动了。
重要的是谁在陪着你。这——难道他不满足的是伴着他的人?阿馥?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他深爱她,他们的感情极好,他喜爱她的陪伴——深心里某一根细微的神经却
在轻颤着。
这轻颤代表着什么?他不知道。
回到公司他不安。回到家,尤其面对着阿馥,他不安。深夜在床上睡不着也不敢翻转,怕吵醒了她。不是因为移民美国的事而对阿馥有了反感吧?
努力力口倍对阿馥好,陪她午餐,陪她逛街,陪她看电视到深宵——这都是他不爱做的事,勉强自己做。每天每时每秒心声告诉自己,他爱她!
但——是不是反作用呢?愈勉强愈辛苦,愈勉强愈不安,不但半夜睡不着,连在工作中也无法集中情绪。
李京和黄军都色变,一句话也讲不出。
“上官。”思哲平和的声音响起来。‘机缘到了他们自然会告诉你,有些事不能急。”
“对不起。”上官馥摇头。“替你们办事往往顺利得不像真的,成功率百分之百,实在不能不好奇。”
“我们了解。”李京苦笑。“可是——阿馥,请信任我们,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有些事不能自己出面,必须你们代劳,而且身份——并不重要。我是李京,她是黄军,你们的好朋友、好拍档,不会害你们。”
“对不起。”上官馥耸耸肩。“不问就是。我会等到有机缘的那一天。”
他们谈得热烈,上官馥并未放松对建之的注视,发现他神不守舍、坐立不安,又沉默着一言不发。
“建之,你说另有约?’她望着他。
“是——”看见她怀疑的神色,他又否认。“不,没有。等你一起回家。”
她不懂他为何临时改变主意,却敏感地知道,他有重要印话跟她说。所以回家后,她一直用平静、平和、平淡的态度对他,她希望他们能心平气和地讨论事情。
她以为是走或不走的前途大事,这也该是时候决定的了。
“我煮了咖啡。”她递一杯给他。“想不想吃水果或什么?”
接过咖啡,建之摇头。
“阿馥——我——”他坦然望着她,有一股从容赴死的模样。“有一件事想求你。”
“你说。”她放柔声音。“你知道我不会逼你,希望你讲真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