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的青春战役
作者: 徐徐
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5年05月
简介:
2000年至2014年期间,中国的经济迅速腾飞。而在海外,有经济基础、又有新思路的移民二代开始成长,这两种发展因素深深改变了海外华人的奋斗方式,同时也让他们在国际环境里有了新的境遇。本书的主人公晚晴在5岁时跟随养父母移民德国。晚晴的一切都很顺利,优秀而强势,有思想有主见,乐于挑战困难和极限,被养父母期待很高,受良好的教育,喜欢骑马。她自己想当一名舞蹈家。但是随着18岁一场由她引起的变故,整个家族的命运彻底改变,由富裕和体面跌至谷底。晚晴发誓要逆转命运。18岁,当班里同学开始上大学生活之时,她披上婚纱,挽着的是40多岁商人的手;19岁,商人丈夫入狱,她怀有身孕……以泪洗面是没用的,在艰难的逆袭之后,她终于重新让家族的酒店开张,用美食侵占外族民众的胃,然后逐步扩张,兼并了一家德国百年老店……事业成功也付出了情感和婚姻的代价。12年过去,当初为了生存而奋力拼搏的少女如今是情商和财商都很出色的法兰克福商界才女,30岁女人最美的时候,她遇到了貌似花花公子的富二代徐子涵……以往写海外移民的小说都偏向第一代移民的辛苦作战,在非常贫瘠的基础上与命运抗争,创造财富(如《北京人在纽约》《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等)。本书则是描写已经积累了财富、且有良好教育的第二代年轻移民与其父辈不一样的命运抗争以及面临的时代机遇,他们年轻时尚,更加接当下年轻人的地气。全新的故事背景,给读者全新的阅读感受。
【免费在线读】
晚晴,有个女孩子的名字叫晚晴。
名字漂亮的女孩子,容貌也是别致的。晚晴,闭上眼睛,每每念着她的名字,仿佛空气里带了夕阳的美景,雨后的香味,仿佛又看到了她那明亮倔强又带着忧伤的眼睛,让我迷醉。
迷醉是一剂毒药,毒药的结果:作为四十岁的男人,本不该如此缠绵,但她盘踞在我心,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女子。
而在她那一方,我显然没有同样的待遇。
法兰克福,欧洲大陆的纽约加北京,这个融合着现代时尚与传统建筑的国际大都市,有着让人无法摆脱的吸引力。这是一个让人百分百自由的舞台,只要有梦想,就可以拼尽全力在此演上一场自己的好戏。除了家乡——浙江一个叫做清源的县城之外,我的人生基本都在这里度过。我眼看着一批批华人的爱恨故事在此上演,也看着晚晴从五岁的乡下单薄丫头走向她三十来岁最为妩媚动人的时刻——当然,成熟的魅力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唯独我自己,似乎没有太多改变:有人说我晚发育零成熟,四十岁看起来仍像二十多岁的学生样。说此话者似乎是想带给我好心情,但是改变不了一个现实:我是一个配角,配角是不需要改换太多行头的。
001
晚晴被改变命运的那一年,是她十八岁、我二十八岁之时。
那一年是二一年。
我在法兰克福攻读着文学博士,专业是布莱希特的戏剧理论。能从中国小县城走出来并跨进德国的大学,且我的未来,很可能是德国研究所里的一名研究者,或者可能是大学里的老师,我由衷感谢我那能干的父亲和贤惠的母亲。
父亲开中国餐馆起家,但他坚决反对我的人生再在餐馆中重复。所以,当我九岁被父母带到德国时,尽管父亲创业的条件艰苦,按照很多中餐馆的套路,老板的孩子都会在餐馆里当小跑堂来为父母分担繁重的工作,但我不是,我的时间不是在学校里就是在各种补习班里。我的父亲要求我在一年之内赶上德国孩子,然后在十岁小学毕业(德国小学只有四年),在所有德国小学的孩子都要面临中学分班之际,进入文理中学,为未来进大学作好充分准备。
我没有父亲想象中的好能力,我做不到一年赶上人家的十年,我重读了两年小学,然后,在吃力且痛苦的补习中,跌跌撞撞冲向了那条文理中学的录取线——我以为我做得很好了,我是外国孩子哎,但现在我也进了“直通德国大学的重点中学”啊!可是几年后,一个瘦弱身材大大眼睛的五岁女孩子进入我家,我才发现这天下还有这样的不公平:有的人就是可以轻松做到半年赶上人家五年,不用花我老爸一分钱的补习费就轻松学好德语,并在玩乐中顺便学了芭蕾、钢琴,还有骑马。
她就是晚晴,我的非亲生妹妹。
十八岁的晚晴已经非常成熟,而且迷人。她身材高挑火辣,情商超群,虽然我是长她十岁的哥哥,但若我们俩一起站在父母的客人面前,所有气场无意中都会转向她那一边,客人都会热情地与她攀谈,谈着谈着肢体语言就多了,给她端送咖啡杯的,往她手里塞水果的,握她手的,搂着她肩膀的……非常亲热。而我,根本做不到在短短一分钟之内与人如此亲切,我常双手不知安放哪里,就那么尴尬笑着。是的,我就是一配角。
晚晴的成绩还非常优秀。
十八岁的晚晴面临着申请大学的人生重要选择。德国的中学生没有高考定终身的说法,在读完十三年的小学和中学后,除了一个会考之外,他们平时的成绩会作为一个标尺,通过一个复杂的计算,得出一个总成绩,然后就用这个总成绩来申请大学,成绩越好,申请的大学就可以越顶尖。
依照平时的成绩,晚晴的总成绩在一点二分之内没问题(最高成绩为一分)。当年我是一点九分,还考得很辛苦。
老妈曾问过晚晴要考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是去外地还是留在法兰克福读大学。
晚晴说还没想好。
其实,照她的情商和主见,她才不会没有规划,她只是暂时还不想说而已。
老妈再催问。因为若晚晴去外地上学的话,她想为晚晴买个单人公寓,省得到时有一些租房的麻烦。若是选柏林,那就在柏林买;若是选汉堡,就在汉堡买。
“就当是给你准备个嫁妆了!”老妈玩笑地同养女说。
晚晴撒娇地一把搂过老妈的脖子:“妈,我可没想结婚呢!”
我满怀欢喜地看着这充满家庭温情的一幕。
事实上,某一段时间,在妹妹晚晴面前,我甚至常会局促,是一种紧张,还是一种在躲避与迎接之中的挣扎?
我知道,那是因为暗恋。从她十六岁时起,我就暗恋她。
我一直以为我对她的暗恋只是天知地知我知。但是一年前,当我开始攻读博士学位,父母为我设了一场巨大豪华的庆功宴且喝得七分醉意后,我才发现,其实我那精明的父亲老早有想法,希望未来我和晚晴能够喜结良缘: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虽然能力有限情商不足但是未来会是平稳的,也会是体面的;而养女晚晴,他们太了解她了,她从六岁起就能当孩子王,未来的事业无可限量,若愿意,可继承他们开了快二十年的中华美食城,若不愿意,老人可以倾其所有拿出储蓄给她作其他商业投资。老人对自己的一儿一女最了解了,一热情一内敛,一能干一宽厚,这样理想的姻缘将会让他们喜笑颜开。
但是,十八岁时,晚晴有了意中人。意中人不是我。
而意中人,将决定她去哪里读大学。
布莱希特的间离理论是我的博士论文研究重点。但是,在研究德国伟大戏剧家的理论的同时,我越来越感慨戏剧本身最要表达的本质——命运起伏。
命运啊,命运。从中国来到法兰克福的人,每年有那么多,他们能知道自己在走进这座国际大都市之后的命运吗?
大概在二三年之后,中国流行一个词叫“成人礼”。那是因为国内一望族千金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法国参加“克利翁名媛舞会”的中国淑女,这一单从文字上看起来就让人很有想象力的消息以及充满贵族气息的图片在开始重视时尚风范和优雅礼仪的国内疯转,然后“成人礼”就开始大热。当然,在海外,“成人礼”早不稀罕,虽说这仪式最初流行于巴黎,却是在法兰克福华人圈里发扬光大的,因为法兰克福愿意为孩子花巨资举办成人礼的好爸好妈们太多了。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好爸爸。
我们的爸爸,有能力,肯吃苦,有想法,能执行,会管理,他天生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企业家,只要离开中国那个时代因为国情捆绑而贫瘠不堪的小村庄,到哪儿,只要是自由之地,他都能生根发芽然后枝叶繁茂。而毫无怀疑的,在好企业家之前,他首先是好爸爸。
爸爸为晚晴的十八岁成年礼筹备了近半年——那时国内那位望族千金还没有因为“成年礼舞会”而进入大众的视野呢,但晚晴已经开始享受成为成年礼上女王的待遇。
爸爸的想法是,他要在莱茵河上包一艘漂亮的游轮,然后请花店把游轮打扮一新,女儿的晚礼服是定做的,船长肯定要穿很正式的服装,船上有丰盛的自助大餐,当游轮晚间行驶在宽阔河面上时,负责点燃烟花的工作人员要在指定时间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巨大惊喜……这笔费用不菲,但是,我们的老爸,他舍得花。他要为心爱的女儿留下美丽记忆。
晚晴很开心地在电脑上打印嘉宾名单,设计请柬。她是成人礼主人,所有嘉宾自然由她邀请。而嘉宾中最多的,就是她的闺蜜、朋友、同学。
托马斯是她排列在邀请单上第一位的名字。然后是朱丹——晚晴的多年好友、无话不说的闺蜜。
002
当晚晴怀着少女最开心的心情,为成人礼上最高潮的时刻——晚装舞会——而孜孜不倦作准备的时候,上海一座百分百拷贝了欧洲古堡风格的别墅里,一个年轻的中学男生,正在闹着情绪。他的面前,是一套繁杂的西式餐具以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用餐规则,教他上西餐礼仪课的外国老师刚走,走前让他按照纸上的规则多多练习。
我没千里眼,自然不能穿透,也不能预测。是研究戏剧理论让我所敬畏且敏感的命运,帮我还原了未来的人生故事交叉在当下最初展露命运先兆的景象。
男生叫徐子涵,是上海一企业家的独子。这个企业家是位有实力的新贵,拥有以自己名字为名号的产业——天昊集团。显然,企业创始人梦想把家族企业做成品牌——关于理想或者梦想,中国企业家与德国企业家都相似。
当时的徐子涵还是个初中生。他的母亲,正在让家里的两个保姆收拾众多的行李。因为,按照录取通知书的信息,他过几天就要去离德国法兰克福不远的一家国际中学报名注册。
徐子涵没有好心情,是因为他那妈妈。半年之前,被佣人恭敬称为“徐太太”的徐子涵母亲着魔一样地在全世界范围内为宝贝独子寻找最好的贵族学校——徐太太可能是中国最早一批一心要把孩子送往国外学校接受“贵族教育”的母亲了。
美国的贵族根基太浅,加拿大的冬季太长,法国意大利太乱,英国的教育文凭在国际上不够硬……半年折腾后,徐太太花了二十万,在国内一家中介机构的帮助下,拿到了距离法兰克福约三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上一所叫做赫勒霍夫国际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中介把这个国际中学吹得神乎其神:“德文中‘赫勒’是更亮的意思,‘霍夫’是庭院的意思。在欧洲,很多贵族的地方都是带着‘霍夫’的,比如大名鼎鼎的荷兰库肯霍夫郁金香公园,法兰克福也有个五星的、老派又贵族范儿十足的‘法兰克福霍夫酒店’……。”中介的神情很虔诚,徐太太听得神往不已。她的先生是二十多年前白手起家,近十年才巨富,“贵族”这样的字眼,对她有种巨大的杀伤力。
介绍完名字,中介又介绍这学校的师资:“总共五百名学生,教师职工有一千多名,全寄宿,英语授课,还要学法语拉丁语。你知道拉丁语吗,那又是很贵族的一门语言!你知道报这所中学的都是什么人吗?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高级职业者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不是律师就是医生,或者是演员,还有教授,对了,还有的是足球棒球冰球明星呢……跟他们在一起,不到一年,你家公子就积累了多少国际人脉啊!”
“至于学费嘛,也不贵,每月三千欧元,除去假期,每年连三万欧元都不到。要知道,他们可是全天候寄宿的。你知道孩子们都吃什么吗?都是最正宗的西餐,都是很讲究就餐礼仪的……对了,他们还有统一的校服。你知道那校服有多漂亮吗?他们是非常注重着装礼仪的……能进这样的国际中学啊,你那个英俊的儿子很快就会被培养成小贵族的啦!”
徐太太兴奋不已:一年才三万欧元,国内的贵族学校也是这个价格啊,那肯定是国外的贵族学校更好呀。
二一年,欧洲刚刚开始实施统一的货币欧元,当时欧元的兑换价格比美元便宜。三万欧元,约二十万人民币。
带着对这所还没见过的学校的崇拜和向往,徐太太迅速买好机票,为儿子办好国内学校的退学手续,吩咐保姆火速为儿子整理行装。
徐子涵,这个面容英俊但还很孩子气的十五岁少年,面对风风火火的母亲不容置疑的命令,有心违抗却无力实施。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做事泼辣,欲望强烈,树立了目标就必须实现。若没她的帮助,她的夫君掌握企业小帝国的进程肯定会慢几拍。自己年龄还小,与母亲之间,一半是亲人一半是敌人,不,半个是拌嘴冤家半个是亲密伙伴,算了,还是从了她吧。但是,想到一下子就要分别的那些小伙伴,还有对于未来无可想象的校园前景,徐子涵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望着满脸兴奋的母亲,徐子涵忍不住揶揄道:“老妈,你这么开心,要不代替我去念这个贵族学校吧。你这么聪明能干,去国外念书也挺好的,顺便把你的文凭给补一补。”
徐太太“啪”地甩过去一个LV包,里面是一摞光盘:“臭小子,嘲笑妈妈中学都没毕业是吧?告诉你,我也在学德语的,你妈若是文盲你会看得上你妈吗?我还要去法兰克福陪你三年呢,全职当陪读妈妈!”
徐子涵瞪大眼睛,原来老妈还要圈养自己三年啊。
那一年,那一季,那一时,从后面的人生交叉故事来看,还有更多的人在为今后在法兰克福的相遇作着准备——
黎阳,一个刚从中国名牌大学毕业的计算机专业学生,二十三岁,踌躇满志地进了一家薪水颇高的民营大公司担任工程师,这公司后来把名号打到了全世界各地,包括法兰克福著名的蔡尔大街,巨大的带着汉字的广告在那里骄傲地竖立。黎阳的起始工资是每月八千人民币,工作地是上海。黎阳来自浙江小城市,虽说大学毕业了但是衣着还是有点土,每月八千人民币在当时是巨款,这让他感觉非常幸福。这份理想工作的唯一不完美处是要经常加班。但他不介意,他那比他小三岁的女友冯晓晴——就是晚晴的姐姐——也不介意。年轻并且精力充沛的黎阳喜欢加班,加班结束后走出公司大楼,收看过还在上大学二年级的女友晓晴的晚安短信,然后在大上海凌晨一点依旧喧闹的大街上点一碗十八块钱的日本拉面,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又小资又接地气。
他的理想是:加油挣钱,三年后把漂亮女友娶回家当媳妇,买房买车,在上海落地生根。
史提芬·冯·迈耶博士,德国葡萄酒商,大学里葡萄酒酿酒专业的客座教授,这位保留着德意志贵族称号的老男人,尽管已经不再拥有富豪的财富,但保留着绅士的身段。此时,他正为第一次去上海的葡萄酒展会作着准备。对于不久之后的中国之行,他感到好奇,也有一丝亢奋。在他的想象中,中国,那是一个集合了美国的现代、意大利的混乱、希腊的古老,但是很可能没有德国的严谨和理性的巨大之国,他要去亲身体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