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译丛:没有地图的旅行
作者: 格雷厄姆·格林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7年06月
简介:
三十岁的格林无法忍受婚姻令人窒息的压力,邀请年轻的表妹陪他去西非探险。这是格林首次离开欧洲,他们需要徒步穿越长达三百五十英里的森林,这片森林横跨两个国家,一个是贫穷的塞拉利昂,另一个是受战争影响很深、为被解放的奴隶而建立的共和国利比里亚。他带着一队脚夫,从塞拉利昂的红土地来到大巴萨的海岸,开始了解这片未受西方殖民主义侵害的地方。在此次旅行中,他希望能远离文明,探索非洲的“黑暗之心”。
【媒体评论】
保罗·索鲁评《没有地图的旅行》(2006)
《没有地图的旅行》是一场充满自信的旅行,从书中作者对旅途的藐视不免可以看到康拉德的身影,让你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一名年轻人对人生得失的权衡。想想康拉德自己经历的那场鼓舞人心的旅行:一八九〇年九月康拉德驾驶“比利时国王号”沿着刚果河前进,这场旅行对康拉德来说也是对人生得失的权衡:那年康拉德(又称“科尔泽尼奥夫斯基船长”)三十二岁,他需要钱,想永远地抛弃大海,他的*部小说《阿尔迈耶的愚蠢》出版之后,生活有过短暂性的改观。对于格林和康拉德来说,非洲这片充满史诗神话和神秘丛林的大地,无疑改变了他们的整个人生。多年之后,格林把他三十岁历经的这场惊险旅行称为“改变人生的旅行”。康拉德对他激动人心的刚果河之旅也表达过类似的心情。
在旅行类书籍中,像格林这种以渗透的方式慢慢揭露非洲本质的书其实不少,例如在格林之前有康拉德的《黑暗之心》、斯坦利的《穿过黑暗大陆》和《*黑暗的非洲》,格林之后还有劳伦斯·凡·德·普斯特的《风之家族·非洲内陆的*后长征》。这些书中描述的惊险和神秘时常让人想起孩童时的探险故事——在旅途中历经艰难险阻,克服原始自然的固有障碍,在遥远的非洲大陆寻找改变人生的奇遇。人们依然幻想戴着遮阳帽,深入“非洲的深渊”探索闪耀的神秘,这种充满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梦幻假想却严重扭曲了我们对非洲的看法。用康拉德的话说,这种发现就是“恐怖呀,恐怖”,而在格林看来探寻非洲更多的是厌烦、思乡、非洲脚夫抱怨“太远”,还有精神上对这种痛苦所表现出的共鸣。但是说真的,非洲毫无神秘可言,只有赤裸裸的真相,横跨非洲大陆的旅途异常艰难,但是这场旅行却让我们更加了解自己的极限——体能、智慧、精神、机敏,甚至是爱的极限。
格林这本书描写他在利比里亚丛林中跋涉四个星期的惊险旅行,在此之前他还仅仅是一个纯粹的旅行新手。格林很久以前就承认,“我之前从未离开过欧洲;在非洲旅行,我算是纯业余者”。令人惊奇的是,他还带上了年轻的表妹芭芭拉一同上路。在弗里敦时,有人曾对他们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无知的孩子!”他当时却一直不以为然。
在没有同伴的旅途中,格林显得非常阴郁烦躁、焦虑不安;而芭芭拉也没什么旅行经验。对于这位陌生人来说,从格林无助的微笑和无措中便清楚他们是在黑暗中盲目穿越。《黑暗中的旅行》曾经就是这本书的备选标题,但是*终未被采用。至于格林到底有多无知,这里还有段趣闻:在从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出发之前,格林坦言道:“我可能永远也没法记准指南针的方位点。”敢问有哪位旅行家能比格林更加没有经验呢?
尽管没有旅行经验,格林和芭芭拉并没有退缩。他们决定寻找外人的指导,于是雇佣了一些脚夫、两名仆人和一个厨子,踏上驶往利比里亚边界的火车,开始踏入利比里亚的后背边界。他们以低廉的价钱雇了二十六名脚夫搬运食物和装备。他们带上一支自动手枪、一顶帐篷(之后也从未用过)、一张桌子、一个轻便的浴缸,还有一些威士忌。他们还带了些廉价的首饰,供路上送给当地的居民,但是那些居民似乎对钱或威士忌更感兴趣。旅途上一波三折:颠簸劳顿,格林还患上重度高烧,被人误解是家常便饭,还有几次走错方向。格林雇佣的脚夫还时不时地故意拖拉不肯上路。出发一个多月后,他们又回到海岸线,大约又一周后(书中省略了具体日期),格林登上轮船返回英国。
那是一九三五年。年轻整洁、自信而又富有涵养的英国人,全副武装开始贸然踏入这个世界上*遥远的角落,他们并不担心自己没有经验,反而自以为豪,头上戴着滑稽的头饰(格林当时头戴遮阳帽)。他们坚信一切都会顺利,非洲人会尊敬英国人、帮助英国人,就算当地居民不好应付,遇到满口的本地方言,这场旅行也会充满乐趣。当他们回到英国时,就会把这场旅行付诸笔下,谈论旅行的惊险。这种情形正好是格林同代作家伊夫林·沃、罗伯特·拜伦、彼特·弗莱明等的真实写照,几十年来,这些人的作品饱受赞扬,甚至(在我看来)有些过度赞扬。
《没有地图的旅行》很少与这些书摆在一块,或许是因为这本书缺少幽默,这本书描写的是黑暗的非洲,或是这本书总的来说充满政治性。(格林在书中还坦诚地赞扬了非洲妇女的半裸形象)这本书的出版命运也非常不幸,在首次出版后十八个月,就因为面临诽谤诉讼而下架,从而在一开始便扼杀了它的机会。至于格林作为新手初涉非洲大陆,在我看来格林对旅途的焦虑和无知似乎加深了他与大自然搏斗的记忆,或许还有所夸大,让这场旅行变得更加像是一场戏剧;而他对旅途的恐惧,却让他每时每刻都保持高度的潜在意识,让这场旅行看起来像是一次冒险。这本书是格林的*部旅行小说,也是格林*秀的旅行小说。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格林就怀有要徒步横跨非洲丛林的想法。当他朝着非洲出发之时,他还只是一个年轻人,结婚七年,有个十三个月大的女儿。格林之前从未写过旅行小说,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他之前几乎就从未旅行过。他曾经在英国有过几次短途旅行,但都属于愉快的周末消遣,他那时还从未离开过欧洲。他对非洲一无所知,从未露营过,从未在艰巨的环境中过夜,也从未有过任何长途航海旅行和远足的经验,更不用说穿越丛林了。或许是受到朋友和同伴说起旅途历程的影响,他非常期待与脚夫和仆人一起穿越在地图上空白的利比里亚内陆。他不知道这场旅程有多远,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或是走怎么样的路线。
尽管如此,更出人意料的是格林决定带上他年轻的表妹芭芭拉。至少在我看来,这种冲动,虽说不至于是疯狂的奇想,却从未受到严肃地质问。芭芭拉当时二十七岁,身世背景较好,从未旅行过,没什么徒步经验。但是格林运气很好,芭芭拉虽然出生于上流阶层,但也是一个运动健儿;她很快就学会了怎样徒步旅行、怎样应对旅途中的困难,虽然这场旅程让她品尽了旅途的艰辛。她在人群中比较谦让——《没有地图的旅行》中几乎很少出现她的情节——尽管如此,芭芭拉在旅途上却与格林同甘共苦。芭芭拉在自己写的《蒙昧之地》中也描述了这场旅行,这本书*初在一九三八年出版,一九八二年重印(由我作序)更名为《覆水难收》,这本书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格林在繁冗的书中所作的含蓄描述。
格林为什么会带上芭芭拉?为什么不独自一人?为什么又不选一个经验丰富的同伴?这些问题,在他书中都没有答案,格林在此后的自传中也没有对此作出详细解答。但是格林在旁白中曾解释,邀请表妹芭芭拉是出于冲动——因为在聚会上香槟喝多了。很难想象,格林在为这种惊险的旅程挑选同伴时,虽说不至于草率,也竟会如此随意。一名年轻的旅行者,甚至不懂得如何使用指南针,加上他初入丛林的表妹,旅行箱里还装着一本萨基的短篇小说集,这样的情形看起来不免让人想发笑。那会不会是因为格林对芭芭拉的爱慕之情?面对女士,格林可能会表现冲动。芭芭拉是个美女;而格林在结婚几个月后就曾对妻子维维恩不忠。当时还有传言称格林和芭芭拉有过恋情。格林在书中对芭芭拉几乎只字不提,或许这正好解释了格林内心的窘迫、对婚外恋的悔恨以及贪恋女色的心理,这种心理一直折磨了格林大半个生涯。
对于这些问题我们无从解答,不过或许这也无所谓,只要我们看到格林与这位年轻的女士在旅途中同甘共苦,那大部分神秘性也就烟消云散了。想象一下在非洲内陆驻地的库尔茨,而他的未婚妻站在他身旁,刹那间他似乎显得没那么孤单,领袖气质没那么强烈,也没那么神秘——而芭芭拉在旅途上陪伴着格林也是一样的道理。在旅途快要结束时,格林发烧了,路途记载的日记也越来越少,还急忙赶路想快点结束这场旅行。“从塔佩塔到达吉济镇的旅程,我什么都记不得,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也没什么印象。我已经筋疲力尽,连日记也写不了几行。”如果要详细了解格林*后的那段旅行,读者可以去看芭芭拉书中的叙述。芭芭拉身体却很健康——她还在书中写道,格林在旅途中变得越来越脆弱,但是她却相反,这场旅程让她变得越来越坚强。
如果当初带了男性同伴,格林的旅途或许就会更加充满挑战性。格林潦草的计划和所有拼凑出来的地图可能会成为同伴的笑料。旅行之初,格林并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去。他说对这场旅行只有模糊的概念。“我打算穿过利比里亚,但是我不知道走什么路线。”但是在表妹芭芭拉的帮助下,他却*终熬到了*后。他深入非洲腹地;抵达沿海。这本书之所以能够成为格林*秀的力作之一或许是因为他在整个旅程中都充满绝望,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非常重要的是,这场旅行也实现了他童年的幻想。
格林儿时读过很多奇幻的冒险旅程、英雄事迹,有关海盗、流亡者、旅行家、剑客以及无耻流氓的传奇故事,他在晚年时也常常说起自己如何深受这些故事的影响。现在我们十有八九都把这些书留在了儿时的书架上,但是格林却从未抛弃过它们,他从未放弃过书中描写的传奇色彩,书中的冒险主题、赤裸的道德彰显、充满英雄和恶棍的情节以及奇异的故事背景。在格林踏上非洲之前,他曾读过英国政府描写利比里亚暴行的报告,他还在书中评价道,“书中堆砌的悲惨和痛苦简直令人发指”。他并没有震惊——他只是变得非常兴奋;而且英国报告书中的描述还没有《所罗门王的宝藏》中描述的那般可怕。格林在他的随笔《失去的童年》中还曾对这本书评论道,“贾古(女巫)光秃的黄色头颅充满难以抵抗的诱惑,褶皱的头皮犹如眼镜蛇皮在收缩挪动,这种诱惑一直引领着我(来到非洲)”。
格林是一个喜欢空想的孩子,偶尔还会沉思。他害怕时曾经试图自杀,这种黑暗的结束方式一直让他的父母担惊受怕,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接受精神治疗,在那个年代,他算是很早愿意接受全新交谈疗法以及梦解析的病人。《没有地图的旅行》中也有多处暴露出他的心理搏斗过程。他害怕老鼠、耗子、飞蛾和其他飞禽(“我和我母亲一样,都很害怕飞禽”),格林解释称:“但是在非洲你不碰到飞禽的几率就跟你碰到超自然现象般稀奇。精神分析的原理就是把病人带回到自己压抑的想法之中:一场没有地图的漫长旅行,随手抓取一些线索,随便从村民口中问到一些村庄的名字,直到你不得不面对那普遍的想法、痛苦或记忆。”他的非洲之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场治疗过程;一次内心的恐惧与新鲜的自然空气之间的对峙。
除了害怕鸟类和飞蛾之外,格林的少年时代平淡无奇,他的童年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英国集镇度过,镇上盛产家具,还有一所稍有名气的男子学校。格林总是招人欺负,学生时代迟钝笨拙,学习上也总是落后,他父亲当时是校长,他个头太高,总是闷闷不乐,这让他自然成了被欺负和嘲讽的对象,不光是同年级的男孩子,就连他自己的兄弟姐妹也经常嘲笑他。格林那时就幻想着逃离到一个更遥远的地方,来一场跟赖德·哈格德、基普林、马里亚特船长、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或者乔治·阿尔弗烈德·亨特笔下的英雄之间活生生的战斗。他渴望成为另一个人,渴望身处异乡——这是作家内心的一种渴望;正是他敢于将这种渴望付诸现实,才造就了今天我们所熟知的格林。(未完)
【前言】
序
我*次读《没有地图的旅行》,是在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当时正值宵禁,被锁在阴冷的旅馆房间里,想必格雷厄姆·格林一定认同,在这样的环境中看这本书应该再合适不过了。外面一片吵闹,不知是因为暴雨雷鸣还是因为从天而降的迫击炮,垂死的利比里亚独裁军阀查尔斯·泰勒已经深陷叛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二〇〇三年六月,我飞往利比里亚,报道这个濒临瓦解垂死挣扎的国家。一九八〇年以来,利比里亚政府一直深陷腐败的深渊。在踏上飞机之前,我*能找到有关利比里亚的书便是格雷厄姆·格林的这部游记,书中描述他一九三五年搭乘火车和卡车穿越塞拉利昂,然后徒步三百五十英里跨越利比里亚和日内瓦的旅行。
格林在他后半段职业生涯中,向媒体报道了大量势力冲突和国家危机的新闻。一九六七年,在以色列赢得“六天战争”几个月后,格林受《星期日电讯报》所托前往这块圣地,战争给这个国家带来新的开始,或许和平也会随之而来。但随着埃及的炮火直逼苏伊士运河,格林冷嘲地写道这场战争的名字可能搞错了,这哪是“六天战争”。一九六七年底,格林又受《观察者》委派前往非洲塞拉利昂,由于之前在外交部工作时已驻守过塞拉利昂,《观察者》想让格林撰文报道这个对他来说熟悉的地方,当时塞拉利昂刚刚发生独立后的首次政变。在置身事外的后人眼中,这个前英国殖民地在格林的笔下被完美地勾勒成为“汤甜之地”。这个词并不是格林的发明,而是他在一名年轻妇女穿的棉衣上看到的词语,当时他在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做午夜弥撒,就坐在她身后。他借用这个术语,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因为“没有哪个词语能更好地形容这个贫穷、懒散而又美丽的多民族国家了”。一九三五年,格林三十而立,被《泰晤士报》派往非洲进行报道,在此之前他从未离开过欧洲。
我至今还保留着一本平装的《没有地图的旅行》,它曾陪我历经非洲战争。封面还残留着驱虫剂的痕迹,书页里零星地写着几行旁注,翻了好几遍之后书脊有些脱落,但是对我来说这本书依然珍贵,因为它不只是简单的报告文学。不过细心阅读几遍后也的确能发现不少错误,想必这位副主编自己也没想到吧。格林在书中对利比里亚国歌的描述有些偏差,此外旅行开始和结束的日期也记录错误。他在利比里亚曾遇见一位名叫乔治·哈利的美国传教士,书中对哈利待在利比里亚的年份也记录不准确。
虽然格林的书中有许多不准确之处,我反而感到欣然。在我眼中,这意味着他也只是一介凡人,也会被尘封在后人的记忆之中,重点是这些偶然的错误丝毫不影响《没有地图的旅行》这本书的内在力量。透过这本书,我可以窥视到更多格林的世界,也可以更加了解自己的世界。
这本书包括两段旅行。*段旅途真可谓是长途跋涉,格林随同他的表妹芭芭拉·格林、四名仆人和二十六名脚夫穿越遥远的非洲大陆。二〇〇九年,战争在利比里亚早已成为历史,我循着格林走过的每一寸炙热的土地前行,看着一个别样的非洲,一个与格林笔下的文学世界中截然不同的非洲。在苦苦跋涉的这几周,我切身体验了非洲灼热的气候和令人窒息的丛林地貌,看来格林不仅拥有强壮坚韧的身体,还拥有异常强大的精神力量。格林一九三五年的非洲之旅可以说是一次意义非凡的旅途,没有身体力行的勇气和义无反顾的决心是*不行的。
严格地说,格林的*段旅行并不是“没有地图的旅行”,而更多地可以称为“没有好地图的旅行”。格林在非洲之行中带了两张地图,分别是英国和美国的军事规划图,非常破旧,只标出了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和几内亚的轮廓,而中间地区几乎空白。
格林书中的第二段旅行算得上是真正的“没有地图”,也是格林在内心深处找寻自我和人生真谛的旅程。书中有好几处他都借用了精神分析的术语,根据自身的切身体验描述他年轻时接受精神治疗的感受。他在书中写道,自己回到“压抑的思想”和“原始的回忆”之中,在这场内心深处的旅途中,利比里亚这个目的地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到达利比里亚释放自己的思想。格林并不是要身体力行让肉体回到非洲,而是通过非洲之行在精神上回归原始的纯真。
这也是这本书给我的*启发。二〇〇三年,我一直深感困惑利比里亚为何总是充满混乱和残酷的战争,读完格林在利比里亚内陆遭遇的种种困难,我感到一丝欣慰。*近我又重拾这本书,它让我思考作为白种局外人,自己有时想要投射的种种偏见,不单单指向利比里亚,还指向更加广阔的非洲大陆。格林书中的照片尽是破败不堪的场景,看起来遭遇困境,有些甚至已经无法辨清,但是却愈发吸引我回到书中的世界。每次读完《没有地图的旅行》,都能从中寻回一些新鲜的感觉,这本书*是佳作的典范。
提姆·布彻,二〇一〇年
第二版序
写完这本书后时隔六年,我又来到塞拉利昂——在没有战乱的和平年代去哪儿寻欢作乐,这是作家应该仔细想想的问题,因为一到战时就可能不会再有机会重返旧地。我从拉各斯机场起飞,在空中循着利比里亚海岸的浪花线,望着一簇簇狭小的棚屋,而这就是大巴萨,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曾经在这里遣散我的脚夫。我曾穿过狭小孤立的白色建筑物——蒙罗维亚英国大使馆。更奇妙的是,我重新寻觅从弗里敦到凯拉洪的踪迹,搭乘同一趟狭小的灯箱火车,住在同一家旅馆。
现在回首往事,我后悔自己曾对弗里敦写下苛刻言辞,因为现在的弗里敦已经成为我常年生活和工作的家园。作为一名游客,我曾经严厉地批评别人墨守成规的秉性。而在弗里敦停留一年之后,我却在自己身上也发现了这种秉性。或许过往的游客曾对弗里敦产生种种误会,其实就连像我这样与弗里敦关系密切的人也时常会产生误会。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弗里敦被忽视的东西实在太多,如果我现在写弗里敦,我笔下的画面一定会无比安逸,安逸得有些超乎寻常,因为我已逐渐回想起夕阳西下的时刻,所有红土小道几分钟后被化成玫瑰色的情景,还有那古老的奴隶城堡,那草地上摆放的加农炮,在遗弃的铁轨上啄食的几只鸡,偶尔出没在狭小空荡而又腐烂的车站,我依然想起六点钟喝的*杯杜松子酒的味道。我已开始忘记作为游客脑海中*清晰的那部分记忆——那些肮脏邋遢、不幸、遭遇不公、筋疲力尽的人们。但是只要画面真实,我就会让它一直驻留在脑海中。
伦敦,一九四六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