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之心
作者: 斯蒂芬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6年12月
简介:
一九六〇年
穿黄外套的下等人
他们有一支两端削得十分尖利的棍棒
小男孩和妈妈·博比的生日·新房客·时间和陌生人
博比的父亲兰达尔·葛菲是那种二十几岁就开始掉头发、还不到四十五岁就秃头的人,只是他才三十六岁就因心脏病发而过世,逃过了全秃的命运。从事房地产中介的兰达尔是躺在别人家的厨房地板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当时看房子的客户还在客厅里拼命拨打早已不通的电话叫救护车。兰达尔过世时,博比才三岁,他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个男人经常搔他痒、亲他的脸颊和额头,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兰达尔的墓碑上写着“悲伤永怀”,但博比的妈妈从来不曾露出悲伤的样子,至于博比自己……你怎么可能怀念一个你几乎不记得的人呢?
父亲死后八年,博比疯狂地迷上了哈维切西方车行卖的二十六英寸施文牌脚踏车。他千方百计暗示妈妈他有多喜欢那辆脚踏车,有一天看完电影走路回家的时候,他终于挑明了说(他们看的电影是《楼顶的黑暗》,博比虽然看不懂,还是很喜欢这部片子,尤其是多萝西·麦克吉尔靠在椅子上露出长腿的那一幕)。他们经过车行时,博比不经意地提起橱窗里展示的那辆脚踏车会是很棒的十一岁生日礼物。
“你甭做梦了,”妈妈说,“我可买不起脚踏车来送你当生日礼物,你知道的,你老爸并没有留给我们一大笔财富。”
虽然兰达尔早在杜鲁门当总统的年代就已经过世,而现在艾森豪威尔的八年任期转眼也快结束了,但是每当博比想买任何可能超过一块钱的东西时,妈妈最常给他的答案仍然是:“你老爸并没有留给我们一大笔财富。”通常她口中吐出这句评语的同时,脸上还会挂着谴责的表情,仿佛博比的爸爸不是死了,而是逃跑了。
生日那天甭想有一辆脚踏车了。回家的路上,博比闷闷不乐地想着这件事,刚才那部奇怪的电影带给他的乐趣现在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他没有和妈妈争辩,也没有说些甜言蜜语猛灌迷汤——这样会适得其反,当莉莎·葛菲反击的时候,她可不会手软——博比只是一直魂不守舍地想着失去的脚踏车,以及很久以前就已失去的父亲。有时候,他几乎恨起父亲来了;有时候,他之所以没有对父亲怀恨在心,完全是因为他强烈感觉到妈妈正希望他这么做。母子俩现在走到联合公园,沿着公园旁边走着,再过两条街,他们就会左转弯进入步洛街,也就是他们住的那条街。这时候,博比大胆抛开平日的顾忌,问了一个关于老爸的问题。
“妈,他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留下任何东西?”一两个星期前,他刚读完一本南西系列的少年侦探小说,里面有个穷孩子继承了一笔遗产,而遗产就藏在一栋废弃豪宅的老钟后面。博比并不是真的认为老爸把一些金币或罕见的邮票藏在什么地方,但是如果他真留下什么遗物的话,或许他们可以拿去布里吉港卖掉,或许就卖给其中一家当铺。博比不太知道典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知道当铺长什么样子——只要看到门口挂着三颗金球的店铺就是了,他相信当铺老板一定很乐意帮他们的忙。当然,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梦想罢了,但是跟他们住同一条街的卡萝尔·葛伯那当海军的爸爸就曾经从国外寄了整套娃娃给她。如果当爸爸的真的会送东西给小孩,那么他很可能也会留下一些东西给孩子。
博比问问题的时候,正好经过联合公园旁边成排的街灯,他看到妈妈嘟起嘴巴。每当他胆敢问起死去的父亲时,妈妈总是这副表情,这动作让博比想到她的小钱袋:每当你拉一拉袋口的绳子,上面的洞口就缩小一点。
“好,我告诉你他留下什么好了。”他们弯进步洛街并开始爬坡时,莉莎说。博比这时候已经开始后悔,但是当然来不及了,一旦提起这个话题,就没办法叫她住嘴。“他留下一张寿险保单,保单早在他死前一年就已经到期了。我一点都不晓得这件事,一直到他过世以后,每个人——包括葬仪社在内,都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而我根本什么都没拿到。他也留下了一大沓还没付的账单,现在我大部分都付清了,大家都很体谅我的处境,尤其是拜德曼先生,我绝不会说他们不体谅我们。”
这些尖酸乏味的牢骚,博比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是这回莉莎说了一些新的。他们快走到公寓房子的时候,她说:“你父亲在把牌凑成中张顺子的时候,从来没有碰到过他不喜欢的牌。”
“什么是中张顺子?”
“别管它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博比,别让我逮到你打牌赌博,我受够了赌博这档事!”
博比想要继续追问,想要多知道一点,但是继续追问的话,很容易引来长篇大论的说教。他心想,很可能是刚刚那部关于不幸婚姻的电影让她心情不佳,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不是像他这样的小孩子有办法理解的。星期一去学校的时候,再问问好朋友萨利什么是中张顺子好了,他觉得那是一种扑克牌游戏,不过又不太确定。
“布里吉港有一些地方会吸光男人的钱,”他们快到家的时候,妈妈说,“只有蠢男人才会去那些地方,那些蠢男人把事情搞砸以后,再让女人来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博比知道接下来她会说什么,这是她*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