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学年度散文集
作者: 北京文学月刊社
出版社:光明日报出版社 2017年07月
简介:
本书是2016年《北京文学》发表的散文随笔精品集,作者阵容强大,既有毕淑敏、杨牧之、韩小蕙、杜卫东、王剑冰、陈奕纯、胡学文、耿立、吴光辉、詹谷丰、金翠华、陈启文、祝勇、雪小禅、厉彥林、艾平等实力派作家,又有陈新、张金凤、宁新路、陈蔚文、李万华、董华、林汉筠等等一批文坛新锐,这些作品题材多样,风格各异,意蕴丰富,内容精彩纷呈,或感人肺腑或启迪心智,发表后多数被全国各报刊转载或进入年度优秀小说选本, 备受各界读者好评和欢迎。是2016年《北京文学》优秀散文随笔的集中呈现,也是中国文坛2016年度散文随笔创作的重要成果。
【目录】
目录
时空中的一个坐标陈启文·001
“定远”的碎片祝勇·015
我们的虚拟世界王大智·023
侠士梦胡学文·032
册页晚(外二篇)雪小禅·047
来年枕着馒头睡冯德斌·056
一个王朝的挽幛吴光辉·061
走云南之难(外一篇)宁新路·068
泡桐树容三惠·080
一幢祠堂的重量詹谷丰·084
残雪是大地褴褛的衣裳鲍尔吉·原野·099
鼻子刘国强·106
草舍雀白(外一篇)孔建华·118
济南四季简墨·130
一念3000里毕淑敏·139
大运河的优美篇首王剑冰·144
李小宝读书记古宇·148
故乡十章苏忠·160
目光杜卫东·168
北站以南陈蔚文·184
世界两侧郗戈·199
十字路厉彦林·204
一个人的“海丝之路”林汉筠·212
近在咫尺的异乡王月鹏·223
脱欧舞韩小蕙·233
宗祖树(二题)董华·249
草药芬芳李万华·260
被生存惊醒的人杨献平·265
守候黑嘴松鸡的爱情艾平·275
一字藏天机张金凤·284
生活家陈奕纯·296
石门初恋徐锁荣·19
【免费在线读】
时空中的一个坐标陈启文
一
北*城,府学胡同63 号,听起来有某种阴森的神秘感,像一座深藏着无数秘密的王府。当我问路时,哪怕是老北京,一下也反应不过来。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的北京大爷朝我翻了翻眼皮,以一种近乎警惕的神情问,您说的那是啥地儿?但顺天府学很多人都知道,不知道府学的也知道孔庙。去那儿,先要穿过一条苍老而瘦小的胡同,这条胡同只因有一座顺天府学而得名。岁月中有太多的阴差阳错,而偶然又往往变成必然。顺天府学的前身据说是元末的一座报恩寺,寺庙刚刚盖好,连佛像还来不及安放,明军便一举攻入元大都。报恩寺僧人在兵荒马乱中生恐寺院被明军强占。而和尚出生的朱元璋对佛庙之类满不在乎,却特别在乎孔孟等圣贤的庙堂,严令明军不得擅自闯入。众僧在惶急之中便将一尊孔子像置于庙堂,一座佛庙由此而变成了孔庙,再也改不回来了。永乐元年,在燕王朱棣以其“圣武神功”夺得天下后,升北平为顺天府,孔庙又成为顺天府学,而一条府学胡同,穿越600 年岁月,从明朝一直贯穿至今。我来这里,不是来拜谒一座孔庙或府学,而是来拜谒一座比府学还早一百多年的前身,一座几乎处于遗忘状态的土牢。在宫殿、王府和大夫第此起彼伏的老北京,眼前出现的是一座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建筑,一座寂静的门楼连接着一座坐北朝南的老宅院,土灰色的墙,土灰色的瓦,连北京深秋的阳光看上去也是土灰色的,愣愣地照着这土灰色的一切。它的表情是安详的、自在的,仿佛天生就是这个样子。我瞅了瞅那个门牌号码,如同历史的指证,就是这里了。没有丝毫震惊,也没必要仰望。走进大门,一目了然,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阴森神秘、深邃复杂,在一棵枣树向南倾斜的稀稀疏疏的树影下,大门、前殿、后殿,以安稳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展开。穿过一道狭长的过厅,如同穿过一个人的一生一世。这是一种设计,人类真是充满了智慧,他们可能连想也没想就这样决定了,用这样一道过厅来展示一个人的平生,这让一个人和一段历史有了一条不再拐弯抹角的捷径,也让一个人走进历史的途径变得直接而简单。然而,走过这段历史的过程还是比我预料的要漫长得多。除了我,这院子里几乎没有别的人。这其实很适合一个历史旁观者在这里旁若无人地游走与遐思。回忆中的岁月如同倒流,与其说是回忆又不如说是想象。但无论如何想,还是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是一座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的土牢,这土牢隶属于元朝兵马司,又称兵马司土牢。一个王朝的开国皇帝,就是用这样一座土牢来囚禁另一个王朝的末代丞相,这让一座土牢成为时空中的一个坐标,既是历史的开端,也是历史的结局。但要找到那座兵马司土牢已经不可能了,连一座当年的元大都如今也剩残余的土城遗址。不说元代建筑,哪怕要寻找一座能完整地保存下来的明代古建筑也是一件奢侈的事。但我还是情愿相信,一个王朝*后的守望者,他生命的*后岁月,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二文天祥被押解到元大都的确凿时间,是元世祖至元十六年(1279 年)十月。当他从广州上路时还是春夏之交,抵达大都时已是深秋,秋风拂过枯败的黄叶,连同那薄如叶片的时光,从一个俘虏身上纷纷掠过,犹在我走过来的这条胡同里无声地飘飞。一个王朝灭亡了,这个秋天多么寂静,但还有一些前尘往事并未尘埃落定。接下来的历史,只能按元朝的纪元来进行。这样意味着,又一个由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王朝,已被中华民族奉为了一个正统的王朝。对文天祥而言,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而他接下来的存在,事实上已是时空中的一个悖论。从胜利者来看,在征服了一个王朝之后,接下来要征服的是人心,而要征服南人之心,*好的方式就是从一个人心所向、众望所归的代表性人物开始。这其实就是文天祥*后剩下的利用价值,而眼下,他们俘虏的还只是文天祥的躯体,若要利用这个俘虏,还必须俘获他的心灵。换一种视角,从文天祥来看,一个王朝已经灭亡,一个忠贞不渝的忠臣事实上已丧失了忠诚的对象。这样一个事实,在文天祥被押到广州时,那位俘获他的元将张弘范就及时点醒过他:“南宋灭亡,忠孝之事已尽,即使杀身成仁,又有谁把这事写进国史?文丞相如愿转而效力大元,一定会受到重用。”但文天祥却执迷不悟:“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能再怀二心?”张弘范微微一笑,不复再言。按张弘范的想法,他是不想带着这样一个累赘上路的,从他与文天祥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也知道这个人的愚忠已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既然留着这没用的东西,那就不如干脆杀掉,兴许还能让南宋那些依然心存幻想的人们,在绝望中死心塌地归顺大元帝国。但张弘范还没有权力擅自杀掉一个亡国的丞相,决定文天祥生死的是元世祖忽必烈。忽必烈在灭宋之后突然变得仁慈了,慨然道:“谁家无忠臣?”他命张弘范对文天祥以礼相待——这实际上又反映了统治者的另一种心机,善待另一个王朝的忠臣,说穿了也是对本王朝忠臣的一种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