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的大脑
作者: E.L.多克托罗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7年07月
简介:
接连遭遇不幸的认知科学家安德鲁喋喋不休向精神科医生回忆自己的厄运:自从小时候的他导致了一场车祸之后,他的人生似乎在不停地给他生活里的人造成灾难。由于喂药不当,他杀死了和前妻玛莎所生的女儿;他弄断朋友的下巴、砸伤朋友的脚骨;他让自己的宠物狗被人生吃;他的教职朝不保夕……
在他遇到第二任妻子布萝妮之后,他卑微地相信自己的厄运终止了。但一切在去加州拜访了布萝妮以马戏表演为生的侏儒父母后再次万劫不复——安德鲁意识到可能正是自己的忧郁反常、虚无主义让他的年轻妻子选择了自己。而刚刚为人母的布萝妮在“9·11”那天接到旧情人的电话,就此失踪。出于对自己命运的恐惧,安德鲁在一个大雪天里将自己和布萝妮的孩子放在了前妻玛莎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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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孩子出生后,丈夫对女人就不再那么重要了,母子间的纽带胜出,丈夫发现自己的地位被篡夺了。
是的,这时常发生。
嗯,在布萝妮和我们的小宝宝身上确实有所体现,母性的专注,虽然不那么强烈,但足以让我担忧。再发展下去会怎样呢?我注意到只要我乱扔东西—报纸书籍—她都会把它们捡起来,放到她认为应该放的地方。她具有超出常人的秩序感。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的差别会逐年增加。我开始考虑将来——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年龄上的差别会变得越发得显著。我决定去健身房健身。
不会吧。
真的是这样。我进入了一个腹肌、胸肌和股四头肌的世界,没人说和肌肉无关的东西。我憎恨这个地方,好汉们腰上系着举重带,杠子上装着阴沟盖大小的金属盘,吼叫,拱起自己的肌肉,趾高气扬地晃来晃去,以显示他们的雄壮。我在那儿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在这个或那个机器上做上十五次,为什么是十五次而不是十二次呢?我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十五就是个神圣的数字。但是布萝妮赞同我的做法——她觉得锻炼身体是个好主意,我应该离开书桌去和这些机器打打交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要振奋一下自己的大脑,这是我听到她说过的*轻率无礼的话,好像我从来没有教过她大脑和身体之间的关系似的。
安德鲁,你不觉得自己有时候反应过激吗?
在十九世纪,所有的工作都是体力劳动。铁匠、木匠、泥瓦小工、农夫、挖沟修水坝的、铺铁路的、宰杀牲口的。人们不需要特意去锻炼身体。你知道纽约马拉松吗?
当然知道了。
如果我决定从事神经科学方面的研究——那么,课题一定要与公共大脑有关。比如蚂蚁,比如蜜蜂。
为什么?
一个蚁群的大脑就是蚁群本身。蜂窝的大脑就是蜂窝本身。我们具有群众性幻想和癫狂。写这个的家伙知道的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你是指“郁金香泡沫”?
为什么鱼群会同时改变方向?为什么没有领头的鸟群在飞行中会以比芭蕾舞演员还要精准的动作改变队形?再说战争吧。它们怎么就变得不可避免,而且一旦发生了,规模会变得越来越大。任何一个宗教组织,不管信奉哪一方神明,都要进行他们特有的诡异朝拜。人们在星期天去公园。为什么非得在那一天?
亲戚朋友在那一天相聚,休息娱乐。我们有城市,我们有充足和显而易见的理由在城市里建造公园。
你说得不对,大夫,只有在星期天它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园,它需要大量的人群来证明它是座公园,因为只有当人群聚集在里面,它才能被称作公园,而且我们不应该被它的临时性迷惑而看不到它的重复性。
安德鲁——
集体大脑是个很有威力的玩意儿,但是我们无法和蚂蚁蜜蜂相比,它们拥有外激素的云大脑——通过化学指令执行所有行为——性、战争、觅食。几亿年以后,当这个星球成为一片焦土,人类早已灭绝,蚂蚁会统治一切,也许是果蝇,也许是蚂蚁和果蝇一起,它们有考古倾向,会爬过我们城市的废墟,把我们的白骨排列整齐,陈放在自然博物馆里,为了搞清楚我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在地下、路面和跑道上铺满钢筋水泥,以及那些把我们从一处运往另一处,生了锈的假肢一样的装置,它们会从打开的窗口飞进我们骷髅般的公寓,顺着电梯通道往上飞,探索我们长长的地下隧道。
你在暗示它们会活得比我们长?
蚁群的集合大脑存在于单个蚂蚁体外。它是一个群体气态的化学特性,支配着每只蚂蚁的行为。所以观察它们时你会觉得它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这个殖民大脑把智慧赋予个体不具备这种智慧的蚂蚁。这让我着迷。存活下去的概率得到了指数倍的增长。
我记得你引用过马克•吐温关于蚂蚁如何愚蠢的观点。
那是一只独自游荡的蚂蚁,是个特例。尽管这样,这只蚂蚁能够背负起自身重量三到四倍的重物。我没发现那些在健身房里举着井盖嗷嗷叫的家伙能做到这个。
我们干吗讨论这些?
似乎是出于羡慕,我们在对集体大脑做一些苍白无力的模仿。我们暂时性地放弃自己,屈服于一个更大的社会大脑,按照它的旨意行事,像计算机把自己的运算能力交给它们所属的网络一样。也许我们对这些生物——蚂蚁、蜜蜂的状况向往已久,它们的思考是外包的。云思考,一个化学超人。这让我们回到政治这个话题上。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当真的。
你知道爱默生吗?爱默生在思考他的同类时想到的、并错误地称它为“超灵魂”的东西。他把它浪漫化了,让它成为表明上帝存在的伦理思辨的一部分。其实他所渴望的只是一种通用的外激素方面的天赋。
别开玩笑,安德鲁,你真打算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时装当然也不例外。就连布萝妮也穿牛仔裤。我也穿。还有就是俚语,一句话突然就流行起来,大家都这么说,而且非这么说不可,无所不在,直到一天它像出现时一样快速消失了。[思考]你说什么?
你将来的计划。
别开玩笑了,大夫。我给你讲述的是我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