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udies on the Historical Remains of Chinese Theatre
作者: 廖奔著
出版社: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
简介: 戏剧起源于人类对于自然物以及自身的行为性或象征性模仿,也就是说,戏剧起源于拟态和象征性表演。在这种模仿行为里,模仿者成为或部分成为角色而不再完全是其自身,其行动受到被模仿者行为方式的限制和制约。这使我们把目光一直追溯到原始人类的模仿行为里去。最初的模仿当然仅仅出于人类的游戏和模仿天性,图1云南沧源岩画鸟形扮饰到旧石器时代的晚期,距今五六万年以前出现了交感巫术信仰,它带来了人类自觉和大量的模仿行为——原始人以为通过对事物的“灵”的模仿可以控制事物,因而模仿过程——操纵“灵”的过程就可以决定实际生活的结果。例如,原始人常常通过模仿狩猎和战争的行为来求取狩猎和战争的成功,其模仿过程贯穿着行为模拟和带有强烈节奏的歌舞表演。这类经常和有目的性的扮饰活动,可以被视为原始戏剧的雏形。今天我们在各地的史前岩画里可以看到很多这类初级拟态和象征性表演。
依靠交感巫术控制自然的尝试当然是走向了失败,其结果使原始人类由企图操纵“灵”转向了对“灵”的敬畏和乞怜。于是,神便出来统治大地,原始宗教赖以产生,导致了自然神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等一系列的信仰和祭祀行为。伴随这些行为出现的,是对神明的谀颂和取悦,对神的事迹的礼赞和模拟。这一阶段的原始戏剧,混杂在祈神和娱神的宗教仪式中,呈现出宗教仪式依附物的面貌,其典型形象特征就是模拟鸟兽形象的装扮表演。史书里有着众多染有神话色彩的有关记载,例如《吕氏春秋·古乐》说:“帝喾乃令人抃,或鼓鼙、击钟磬、吹苓、展管篪。因令凤鸟天翟舞之。”其中的“凤鸟”当然是由人装扮的。该书又说:“帝尧立,乃命质为乐。质乃效山林溪谷之音以歌,乃以麋置缶而鼓之,乃拊石击石以象上帝玉磬之音,以致舞百兽。”这是关于音乐和乐器起源的传说,但我们从中不是可以感觉到当时拥有不同兽鸟图腾的众多部落臣服于尧帝的实际内涵吗?而这种现实是通过拟兽型的图腾扮饰表现出来的。关于尧的继任者舜也有一则类似的传说,《尚书·虞书·舜典》说:“帝曰:夔,命汝典乐……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尚书·虞书·益稷》里还说夔此时提到:“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我们同样可以把它理解为舜时的拟兽图腾表演。今天在一些上古岩画、陶器、铜鼓上看到的鸟兽扮饰,伴随着有节律的人体动作形象,应该是这类表演的反映。而青铜器上常常见到的兽面饕餮形象,以及一些兽形面具,则有可能被用于这类图腾祭祀装扮的过程之中。
图2云南晋宁石寨山铜锣面鸟形扮饰图3河南禹县西周青铜面具图4傩字甲骨版片在长期的自然神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祭祀过程中,逐渐产生了专职的组织者和执行者,这就是巫,他们行使沟通天人之际的职责。有文字可考的巫祭阶段可以上溯到殷商时代,其时的巫主要具备代天神示喻的职能,但也广泛发挥祈福禳灾的功用。巫师在举行祭祀活动时要进行迎神、降神、祈神和娱神的仪式表演,这些表演具有拟态性和歌舞性,巫在表演中可以不再是他自身而成为他所模仿的人物或天神,此时他就已经“代”入角色,其表演具有浓厚的戏剧性。因而后人常常把巫师的降神表演视作戏剧的起源。从战国时代楚地的祭神歌曲《楚辞·九歌》的歌词中,可以大致窥见当时祭神歌舞和装扮的面貌。
周代定鼎后,在传统巫祭活动的基础上,根据王权需要,结合节气承代、气候顺逆和农事丰歉等农耕文化基本因子而主要形成三种祭仪活动:祈求农事丰稔的蜡祭、驱邪避疫的傩祭和求雨的雩祭。其中傩祭的驱傩过程最具有戏剧性。傩产生于原始人类驱除灾疫之灵的心理要求,由原始氏族部落战争的现实映像所启发而形成的以神驱鬼或以恶逐恶的观念,是原始人类萌发赶鬼或驱傩意识的基础。
傩祭出现的时间无法考定。殷商甲骨文里有一个字,于省吾先生认为它象形为人执殳在屋子里打鬼(见《甲骨文字释林》)。又有一个字,郭沫若先生解释为魌字,魌就是驱傩。傩的正字原为,东汉许慎《说文解字》释为“见鬼惊词,从鬼,難省声”。清段玉裁注曰:“,见鬼惊词。见鬼惊骇,其词曰。为奈何之合声。”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曰:“此驱逐疫鬼正字。击鼓大呼,似见鬼而逐之,故曰。”后字被傩字取代。那么,殷商时期就已经出现了类似打鬼驱傩的活动了。周代以后,史书开始有了关于傩祭的正式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