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性与人的存在
作者: 车玉玲著
出版社: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1
简介:在这里清楚地表明了对人生有限的感慨和无奈。然而。尼采却没有像叔本华那样彻底地否定全部人生,他不能忍受人生的无意义,他要为生命设定一个充满力量与活力的东西,以此摆脱彻底的悲观主义。“我的最高希望,终于不曾被启示!而我的青春的一切幻像与一切安慰都已经死去!我如何能忍受?我怎样挺住和克服这样的创伤?我的心灵怎样从坟墓中复活?是的,我身上有一种不可伤、不可灭、能摧毁顽石的东西:这就是我的意志。它默默前进,坚定不移。”在尼采看来,只有依靠强力意志,人才能摆脱人生的虚无与痛苦,强力意志最生动直观的体现是艺术。但是,他对生命的意义仍然是怀疑的,他有时悲叹,艺术是流言,“超人”是幻影。可以看出,在他的心灵深处,潜在着两种剧烈冲突的情感,即追求生命意义而又不相信生命具有意义,这就是“刺得他流血地奔逃”的主要原因,尼采自称为“悲剧哲学家”是有一定道理的,在他的哲学中有一种憾人心魄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气概。
我们看到,对于叔本华来说,生命的有限使其把人生最终归于死亡,即虚无,这决定了人生是消极的。对于尼采来说,人生同样是虚无的,但是不能因此抹煞人生有某种积极意义。唯独在海德格尔那里,生命的有限,即死亡,获得了一种积极的性质。他没有探讨死本身的可悲,而仅限于把握它启示个人返回自身的作用。他认为,死亡不是一个对生存漠不相关的终点,死亡之为终点把生命的弦绷紧了。而生命正是由于有终性造成的张力而成其为生命的。这样在生存意义上领会死亡被称为“向死而生”。正因为死使个人的存在最终变得根本不可能,变为虚无,才促使个人要来认真考虑一下:如何生存,才能更有意义。死亡的本质即虚无,他认为,意向的“有”只有嵌入“无”中的境界才能显示自身。个人只有通过嵌入“无”中的境界,才能达到对一切存在物的超越。正因为我们能够强烈地意识到、领会到死后的虚无,我们才会珍惜生,才会意识到自身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价值,从而才会渴望在有生之年实现自身所具有的一切可能性。这样才不会把生命“沉沦”(verfall-en)于庸庸碌碌、混混沌沌之中,才不会被日常生活消磨得毫无个性。此在因面对它被抛人的“极限处境”,必须思考如何才能更有意义地把握生命。因此,不应该怯懦地逃避死,而是应当勇敢地面对它,“先行到死中去”(海德格尔),这样才能把自身从沉沦的异化状态中拯救出来,从而积极地设计自我,开展出“最本己的能是”,也就是最丰富与全面的人生。可见,海德格尔赋予死亡,即人的有限以积极的意义。
当人既意识到自我,又意识到绝对之时,生命的苦恼由此开始折磨他了,他开始寻求智慧,即寻求把自我与绝对、小我与大我、有限与无限结合起来的途径。在本质上,无限是一种神性的体现。他是人们的思维和理性不可回避的因素,也是内在于人之活动本性中的因素。“一般说来,可以区分出两种关于无限的观念和信念:一是外部世界,即自然界在物理时间和空间上的无限性;二是人内在的对不朽和永生的渴望,由此而形成的关于人摆脱一切定在和困境的完善完满的结局的信念。二者往往相互影响,外部世界的无限与人之现世生活和人之尘世生命的有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往往会更加激发和强化人内在的对不朽和无限性的渴望,以及对人最终成为神的追求。”
实质上,无限性就是超越性,就是神性,它表现为一种不间断的超越现存的活动,一种不断趋近于神的过程。可以说,“人性”就是生物性与神性相结合的产物,生物性是有限的、现实的,神性则是无限的,理想中的。在宇宙中,人的位置大概就处于动物与神之间,他兼有两者的特性,又在不断地向着神性跃升。长久以来,人们一直把神当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完美“他者”,并用神的眼光规范与修正自身的思想与行为。实际上,神性是内在于人自身的人之本性,神的形象是人所假想的理想中的人的形象。正是对于神的追求而使人走向超越性,而无限性与神性都体现在人不断超越自身、超越现存的活动过程中。所以,我们可以说,惟有超越性,才是人的本质存在,只有与超越性相连时,人才是他所是,任何别的事物都是由此而来的。
在我们内心深处,有一种从未满足过的好奇,即对人自身的探索。人是什么,以及人可能是什么,面对这一古老而又年轻的话题,人们给出无数的解答。从基督教把人理解为上帝的造物,到理性主义把人理解为理性的产物;从生物学家把人看作是由类人猿进化而来的高级生命个体,到文化哲学人类学把人定义为“制造符号的动物”;从尼采对人是道德生物的抨击,乃至存在主义对人类个体本性的分析等等,各个不同时代的思想家都试图解释“人是什么”这一个亘古之谜。就作为可知的某种东西而言,人表现于他的各种经验面相。“人是什么”往往视我们所使用的研究方法而定,“我们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他就显示不同的面相,不过,一旦他成为知识的对象,就绝对不再是统一体和整体了,也绝对不再是人了。”在雅斯贝尔斯的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如果把人作为知识的对象,在经验的层面上,进行实证的考察与研究,那么,我们所得到的只是片面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木乃伊”式的人。这种方法并未把握到生命的本质,或者可以说它对人的考察过于细致人微了,它企图在最直接,最纯粹的意义上把生命捏在手中把玩和欣赏,对人进行“肢解”式的研究,而就在这种研究与考证中,生命之美消失了,真正意义上的人之存在被埋没。人所具有的无限的开放性与可能性被舍弃了。这是一条走向丧失自我的危险之路。这就好像我们看到一枚美丽的花蕾,为了窥探其中的奧秘,而把它剥开一样,结果不但没有找到答案,反而把原本美丽的整体破坏为碎片。
因此,如果想真正理解我们自己的话,就不能停留在这外部世界已知的各种经验的层面上,而必须从“确定的存在”(雅斯贝尔斯语)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在某种意义来看,人是其所不是,或者说,“人是无所不是的,认识人之存有,就是认识整个时间中的存在。……就作为可能的存在性而言,人是关联于‘超越性’的,通过超越性,人自知其为自由中的自我完成(给予)者。人如何获致统一乃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时间上是无限的,也是不能解决的,然而确是一条研究人的道路。”超越的冲动是人不断向前的动力;正是由于具有超越性,人才能成为宇宙中“某种惟一无二的东西,某种完全开放的东西,成为这个世界中最伟大的可能性和危险性……”超越性的最显著特点在于它的不可知性,它是不能在经验的层面上被证伪或证实的。因为超越性所指向的只是一种可能生活,它只存在于人的想像之中,而想像又是最不可预测与变化无穷的,所以这是一个科学所无法企及的世界,科学知识在面对这一根本问题时,是无能为力的。科学研究的对象是确切而有效的知识,它所把握的是事实,即一切事物的界限和基础。“这种科学知识总是特殊化的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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