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白燕
作者： 柏舟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7年09月
简介：
在遥远的海岛上居住着一对暗生情愫的男孩和女孩，可是三个月后，海妖入侵了他们的渔村……男孩踏上了一个国家的战场，女孩成为了另一个国家的杀手。上天是个悲剧作家，写尽了无数的悲欢离合，把天下演绎得浮华盛大，却还是学不会给每个人写一个幸福的结局。
【目录】
楔子 见无言/ 1
*卷 云止/ 7
第二卷 中州/ 91
第三卷 十年/ 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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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见无言
“没能遇到你的十年前，我总是在想着有朝一日我总要来到这里，而在这十年里我也总算是零零碎碎来了几次，只是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却觉得我期盼着来到这里的日子反而更加美好。”红樱偏着头看着楚七十一，后者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他们在中州夏国胤凰内城区的街头，脚下踩着江南风味的青石板，因为这的确是从江南运来的。伙夫拉着车，千辛万苦把石板用人工的方式运来，铺设在胤凰贵族们行走的内城区中，上面人来人往的都是华服，两排的店铺装潢也是奢华为主。在金红紫绿为主调的城市里，这一条宽阔漫长的青石地板突兀醒目，恰到好处，略微抵消了些纸醉金迷，还原了些在逐渐滋生的奢华腐败中被舍弃的东西。
这个时候胤凰刚好结束了十年的动乱，和西戎的战事结束。在这十年的动乱中无数的分崩离析上演又退幕，上天像一个木偶师，扯着线把人们摆放到应有的位置。于是该动手的动动手，该动腿的动动腿。也像一个迷宫。于是迷宫里迷失的人们再相遇，相遇的人们又迷失。如钟摆在迷失与相遇间来回往复。
而此时夕阳西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整个儿裹上一层金棕色的边。像是被金色的染料洇湿，也像是变得略略透明，于是金色的阳光从*透明的边缘泻出。红樱走在曾经她朝思暮想的地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听过别人说过那么一句话。”楚七十一说，“一个人总是在朝着目标追逐的时候才会开心，而之后无论他没得到，或得到了，人都会失望。”
“奇怪的心理，但是也挺在理。”红樱说，“哎，上一次我们来这儿是什么时候了？总感觉好多东西变了。”
楚七十一耸了耸肩，笑着：“毕竟是胤凰。”
“我讨厌变化。”红樱说。
“我也一样。”
“有谁会喜欢么？”
楚七十一还是笑：“可能有。”
红樱说：“不管这些了，我们去干什么好？”
“要是还在幕沧，我们不知道该做什么，大概就直接去通月摘星了吧。”楚七十一说。
红樱撇了撇嘴：“可我们不在那儿啊，你说了这话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我们可以做什么。”
“胤凰有什么好玩的啊？”
“据说集市上有很多表演，可以去逛集市，可是你不喜欢去那里。因为人太多太吵。”红樱说。
“是这样没错，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可以陪你的。不过我们也可以看烟花，但是现在才下午而已。”楚七十一说，“不如去听说书？你很喜欢听故事的。”
“也好，就说书了。”红樱说，“渺云阁？”
“不，那里我不喜欢，说个书还要排场，简直就像歌舞表演。而且我们不一定赶得上他们说书的时段，渺云阁一天里除了下午三时到四时其他都是歌舞表演了……也吵。”楚七十一说，“你似乎并不反感。”
“但你讨厌就算了。”红樱摊手，“随便找个小酒馆？”
“嗯，就是那样。说书人咿咿呀呀，身边坐个拉二胡的人萧萧瑟瑟地拉一些调子，好像时光都褪色了一样。要是我的二胡练得好了，我说不定也可以坐在说书人身边拉一些我喜欢的调子。”楚七十一笑着看向红樱，“你的古筝练得如何了？”
“又是一段时间不练，可能又生疏了一些。”她说，“我这双手握惯了杀人刀，现在回过头操弄乐器，实在是有心无力。”
“也没有办法。”楚七十一说。
“要是从小练起，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应该吧。”
红樱望着人潮人海，过了片刻，又看着他：“所以为什么好些东西小时候学起来反而快呢？因为那个时候心思单纯而现在我们心思驳杂？”
“要我看来，可能就像是磨损，比如擦桌子的布用久了总会破几个洞，怎么也无法复原，那就是磨损。你看得见，但你做不了改变。那个磨损出的洞就是存在。”楚七十一说，“和心思没什么关系，就是原有的磨损掉了。”
“嗯。”红樱点了点头。
然后她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楚七十一一起进了一个偏僻的酒馆。
而此时的白燕正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自从他作为军神白燕结束了西戎和胤凰的战事之后他就保有了这样一种习惯——坐在这里听说书，然后思索些什么。多半是些无意义的琐事，因为真的要用到精细思维时他一定会撇下思维的担子，他的大脑记得住剑法招式就算很好了。
虽然他也曾矫揉造作地在这儿追忆他的少年时光，但现在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听一些老故事，并且喝酒。
现在的整个胤凰都陷入了巨大变化的潮流，造纸术也好火药也好烟火改进也好宁无翳提出的政治改革也好，都那么重要，但是却也无关紧要。他似乎和这个世界失去联络了一下子，然后就适应不过来了。于是他看着窗外蹦蹦跳跳的少年少女，思忖他曾经也是洋溢着的，倒不是说逝去的青春追不回来啊什么的……就是怀旧了。
然后他才会不厌其烦地在这里听一些老到掉牙的故事。很久以前他总听老一辈的人说什么什么歌舞才是经典，然后他略微一看，故事情节铺陈，妆容演技等等全属下等，但就是会有人一脸缅怀地说起。现在他至少懂得了一些怀旧的原因，那是因为当时那部作品带给你的触动，后面的东西再怎么绚烂浮华也给不了你，所以你一遍一遍循环，只是为了当初的那点触动。怀旧不过是为了失去的触动能够在怀念中放大，或者希冀着至少能和曾经一样。
他在思绪蹁跹中又把一壶酒喝光了，他的妻子应该会很生气的，因为这是他今天喝的第二壶酒，并且已经准备再要一壶。虽然一身酒气回去他的妻子一定会不高兴，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很精彩：《一甲子别离》开始讲了，再听个两小时差不多这个故事就能结束。他还是准备把这个让他印象*深的故事听完再走。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红樱，她挽着楚七十一的手走了进来。他微微一愣神，觉得那个女孩似曾相识。她脖子上的项链也有些熟悉。
他甚至在她的惊鸿一瞥中觉得她的双眸如同樱花的颜色一般，但因为在那之后她再没看他，他也无从证实。他觉得他只是将自己所怀念的事物强加在某个女孩身上，他错认了。
说书人顿了顿，告一段落，开始慢悠悠喝茶，讲了这么久也是会口渴会累的。拉二胡的也放下二胡，站起来略微活动活动身体，后来的看官们就趁现在把钱放在说书人的空茶盏中。
白燕继续思考些无聊的事情……比如十年前他看着这个说书人，那个说书人还怯懦胆小怕事，是个黑发油亮的年轻人。现在他已经发福了，而且两鬓已有白斑，脸上色素沉积，像是被墨水点了好多个深浅不一的点点。而至于那个拉二胡的人，白燕在十年前根本就没见过他。
然后他又转过头看了看红樱，现在他并不能确定是否就是她，只是外表相似而已。真是奇怪，他都快忘了她长得什么样子了，哪儿来的看外表相似？
白燕告诉自己：她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红樱也注意到了白燕，她侧过头看了看他，觉得似曾相识。但是那个人不是早就被葬在那片海岛了么？一如她的青春年少。
红樱告诉自己：他已经死了。
说书人终于喝完了茶水，拉二胡的人也整装待发，那一段不知重复了多少年的故事慢慢上演。像是纵横过了漫长的时光，一直一直的重复着，带着命运刻意安排的戏剧性和宿命性，轮回成打不破的圆。
白燕在听故事的时候一直在偷偷看那个女人，他觉得像是时光轮回，如同十年前他偷偷地看那个小女孩。于是霎时间喧闹的酒馆变成了十年前他坐在山崖上看着女孩坐在海边的码头晃脚看海，而他的身后樱雪纷落。
那时候他的怯懦他的无力都回来了，他的轻狂他的得志也都回来了，如同它们从未离开过。但下一秒他移开了视线，那些事物又烟云般消散了，如同它们从未出现过。
于是就这样落日的余晖也消散了，空气里前一秒仍躁动的暖光都没了踪影，如同它们从未出现过。他看着窗外，夕阳不见了，他错过了今天的夕阳西下。
说书人继续咿咿呀呀，二胡声仍旧萧萧瑟瑟，说一个白燕听过无数遍的悲伤故事的结尾：
戴筠侧卧在病榻之上，手里捏着远方的来信，信上说：
“我不知道你见到我的信时已经是什么时候，可能已经很久很久了。不过不用挂念，我自安好。两个人做得到的事情，我一个人付出双份的努力也能做到。
“我现在下嫁给溯泽的一位商户，做妾。我生活得很好，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只是偶尔耍耍心眼，除了心里恶心，其他都很好。虽然我很讨厌在这个年纪钩心斗角，但是也随便吧，都一样的。
“不怎么想你了，只是会在睡不着的时候想你。过去了有三年吧？大概。其实没什么人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对吧？当初贾公子想要强娶我，也是落空的。我也是落空的。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我希望你过得比我好。世上有我悲惨就够了，其他人都幸福些吧。
“不会再写信了，这是*一份。希望你能收到。
“找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如果你找不到真心喜欢的，那一定要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否则婚姻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强求不到就罢了吧，只是要幸福。
“不用来找我。不用挂念，我自安好。两个人做得到的事情，我一个人付出双份的努力也能做到。”
读罢，戴筠神色呆滞，掐指一算，五十年已白驹过隙。不曾想，一别之后，隔世经年。蓦然，老泪纵横。”
二胡刻意拉长了尾音，漫长的“嗡”声过后，说书人又坐下来喝茶。
“走吧。”红樱轻声对楚七十一说。他点了点头。
于是她又走了，自始至终再没有看过白燕一眼，而他目送二人远去。
下一刻烟花升起，破空声划破暗蓝色的天际，金红色的繁华荼蘼在夜空中绽放。
白燕轻声呢喃两个他已经得到答案的问题，如同十年前他在人来人往中牵着女孩的手看着女孩的眼眸中倒映出天空中的烟火浮华。
“我们是会变的，对吗？”
“但烟花还是会放，对吗？”
这便是这二位曾经熟悉的陌路人人生路中*后一次交集，从此红尘苍茫，两心安之于两地，天涯永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