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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明夫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人生如莲:人生就像是睡莲,成功是浅浅地浮在水面上那朵看得见的花,而决定其美丽绽放的是水面下那些看不见的根和本。莲花初绽,动人心魄,观者如云,岂知绚烂芳华的背后是长久的寂寞等待和生根固本。君子务本!
三度修炼:态度决定命运、气度决定格局、底蕴的厚度决定事业的高度。人之态度、气度、厚度,犹如莲之根本;“三度”修炼,日积月累,功到,自然成。功不到,自然不成。
新版三度修炼丛书旨在向你展示、跟你探讨、向你请教:树立什么样的人生理想和职业目标?怎样规划和建构人生的职业发展?怎样修炼态度、怎样提升气度、怎样积蓄底蕴的厚度?
《三度修炼理想篇》的内容主要是树立什么样的人生理想和职业目标。
作者: 王明夫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人生如莲:人生就像是睡莲,成功是浅浅地浮在水面上那朵看得见的花,而决定其美丽绽放的是水面下那些看不见的根和本。莲花初绽,动人心魄,观者如云,岂知绚烂芳华的背后是长久的寂寞等待和生根固本。君子务本!
三度修炼:态度决定命运、气度决定格局、底蕴的厚度决定事业的高度。人之态度、气度、厚度,犹如莲之根本;“三度”修炼,日积月累,功到,自然成。功不到,自然不成。
新版三度修炼丛书旨在向你展示、跟你探讨、向你请教:树立什么样的人生理想和职业目标?怎样规划和建构人生的职业发展?怎样修炼态度、怎样提升气度、怎样积蓄底蕴的厚度?
《三度修炼理想篇》的内容是树立什么样的人生理想和职业目标;《三度修炼态度篇》的内容是怎样修炼态度;《三度修炼气度篇》的内容是怎样提升气度;《三度修炼厚度篇》的内容主要是怎样积蓄底蕴的厚度;《三度修炼职场篇》的内容是怎样规划、建构、执行人生的职业发展。
作者: 孙自筠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蒙元铁骑,朔风般直啸南天,
华夏民族被逼到岭南海角崖山之下。
主战主和的吵闹声里,朝堂一再南迁。
树倒猢狲散、祸来各自飞的俗话,
被一个英灵打破了!
文天祥,一个被冷落的状元,
不计前嫌临危受命,拼却性命挽天河,
深知不可为而亦为,天塌地陷一人担。
身陷囹圄血胆冲天,长歌传青史,
魄惊鬼神正气蔽日,忠愤满乾坤。
负主蹈海陆秀夫,昂头北归文天祥,
中华赤子的煌煌代表,
踏着一路血泊,巍然屹立!
【目录】
一、黄梅时节蒙蒙雨
二、青草池塘处处蛙
三、智者千虑
四、窈窕淑女
五、临安,临安
六、冒犯天威
七、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八、风流观音
九、斩断“上帝之鞭”
十、伏阙上书
十一、相逢曾相识
十二、美,杂剧
十三、街谈巷议
十四、冬雪临刑前说:“我要一面镜子”
十五、贾似道出征
十六、汪立信查岗
十七、《九张机》曲难散
十八、时代不幸忠臣幸
十九、木棉庵里故事多
二十、常州!常州!
二十一、谢太后着魔
二十二、抗论皋亭山
二十三、生当为人杰
二十四、万里飘零壮心悲
二十五、煎熬生命
二十六、俯仰不愧天地
二十七、人间天籁
后记
【免费在线读】
一、黄梅时节蒙蒙雨
文天祥选择南宋这个朝代投胎人间,真不值!南宋,是我国历*懦弱*屈辱*没有骨气的朝代。外辱不断,内部糜烂,好像天从来没有晴过。从靖康之变高宗即位的1127年,至昺帝崖山溺海的1279年,南宋王朝窝窝囊囊苟活了一百五十二年,而文天祥,就降生在这一百五十二年尾部的1236年。他就义于1283年。一生活了四十七岁。也就是说,文天祥除了生命的*后四年是在元朝的监狱中度过的外,其余四十三年时间生活在南宋。一个像他那样明理知耻、不甘平庸、铁骨铮铮的汉子,终其一生都活在那个看不到前途的灰暗时代,其郁闷和苦痛可想而知。不过历史却另有安排,给他一个别样的机遇,让他的生命之花异样妖娆,成为一道超越历史的绚丽夺目的彩虹、一张中华民族的精神名片、一柱刻度鲜亮的人格标杆,让任何丑恶和卑微在“文天祥”三个字面前,都无地自容、无处逃遁,而使真正的血性男儿精神振奋热血沸腾。文天祥,这颗在南宋面临亡国惨祸时刻升起的耀眼明星,*初来自一个梦,一个人称曾氏的平常女子的梦。曾氏的丈夫姓文名仪,守着父辈留下的产业过着衣食无忧的平淡日子。他爱读书,却不是为了追求仕途,只是他的一种消遣和爱好。因曾氏也出身于书香门第,二人志趣相投,不惜钱财充实他们的书房。天象、地理、历史、金石,乃至佛道占卜、三教九流之类的野史闲书,塞满了书架。夫妻二人整日在书的海洋中徜徉,比起一般夫妻,他们之间的恩爱内容自然要丰富有趣得多。不觉间,曾氏有了身孕,夫妻间的快乐又增加了新的内容。曾氏忙着准备孩子的衣帽鞋袜背裙尿布,文仪则忙着翻阅古籍典章,仔细推敲,给孩子取个好名字。“珏。”文仪亲热地叫了声曾氏的名字,“看你的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男孩。我翻书占卜,想好了孩子的大名、小名,还有字、号,你听着,看怎么定。”说毕,报了“履善”“文山”等一串名字。曾氏一心忙着手上的活,说:“你是孩子的爸,你说了算。”可是,当临产的头晚曾氏做了个梦,她说的话就变了。她梦见了朵朵祥云冉冉而降,昏暗的卧室顿时红光普照,满室生辉。醒来她便把梦讲给丈夫听。刚讲了一半,丈夫急忙伸手堵住老婆的嘴,左右看看,屋里没有丫鬟侍女,门外没有家丁夫役,这才小声说:“你知道吗,古书记载,后汉明帝永平三年,夜梦金人,身长丈二,项背红光,照满殿廷。第二天,其妃生下一子,即以后的章帝刘炟……”曾氏使劲推开丈夫捂着自己嘴的手说:“看你,千年以前的一个皇帝的梦就把你吓成这样!”“那就说个近的。”文仪抱拳向屋顶拱拱手说,“当今皇上赵昀出生前夕,其父荣王梦见一紫衣金帽人从天而降,顿时室中五彩缤纷,赤光满天,如日正中……你说你那个梦要是传了出去,让人附会番告了密,那可是灭族大罪!”“唉!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胆小,落片树叶也怕砸了脑袋。做个梦,你也想那么多。是人都会做梦,皇家人做梦是心里想着当皇上,咱们百姓人家做梦不过是巴望日子过得好一些。可你,却没边没际地臆想,自寻烦恼!”老婆见他不再开腔,便接着说:“我这一两天就要分娩,这个天降祥云的梦说不定就会应验在孩子身上。要是生个女儿,也就罢了;要是生个男孩,便叫他天祥,以感恩上苍给我家带来好运。”文仪听了觉着有理。这些年家道不顺,田庄领地如我大宋疆土,大片大片易主,较之当初父辈交下来时,已缩了一半。手头也越来越紧,好似朝廷的金库,一年年入不敷出。老婆的梦正对自己的心思。于是,文仪便说:“好的,就依夫人你的。要是生个儿子,就叫天祥。”第二天,也就是1236年6月6日,即南宋国耻“靖康之变”百年忌日的宋理宗端平三年(1236)五月初三,曾氏临盆,生下个男孩,取名天祥,字履善,号文山。文仪夫妇见儿子修眉长目,圆盘大脸,怎么看都是福相,都认为将来这个孩子一定会给文家带来好运。第二年,果然好运降临,曾氏又生一子,恪信多福多寿多男子的文仪,抱着一双玉琢般的儿子,喜不自胜,他给新出生的儿子取名璧生。因为家道殷实,父母疼爱,天祥、璧生兄弟俩的童年时代是在快乐与平静中度过的。可是,这时的南宋朝廷一点也不平静,正经受着一次又一次亡国危机的折磨。就在文天祥出生的这年,蒙古军分三路向南宋进攻,北路攻四川,中路攻襄樊,南路攻江淮直指南宋都城临安(杭州)。朝廷上下一片惊恐。“靖康之变”中,徽钦二宗及整个朝廷和后宫被世敌金国从开封掳去作人质。幸运的是,当时徽宗第九子赵构不在京城,躲过一劫,后被臣僚拥立为帝,是为宋高宗。史称高宗懦弱昏庸,面对金国的进逼一味退让,从北方逃到南方,*后定都临安,偏安一隅苟且度日。说宋高宗赵构懦弱,是指他胆小不作为;说他昏庸,是指他轻信奸佞,致使朝廷长期对金国称臣称侄,割地赔款,受尽欺凌和侮辱。这不仅让当时的臣民百姓活得抬不起头,就是后世国人一提起南宋,也都觉着它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矮半截,无不骂那个南宋首帝高宗赵构昏聩无能,丢尽了祖宗的脸。其实,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都知道宋徽宗赵佶是个风流皇帝,他的红粉队伍无比庞大,除了后宫,还有青楼、教坊和烟花巷,他与京城名妓李师师的那腿戏,成了《水浒传》里*有看点的一页。他遍撒龙种,载入史册的皇子就有三十一人之多。赵构只是他的第九子,按正常情况,赵构能接班当皇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靖康之变”让他的父亲——宋徽宗,兄长新皇帝钦宗成了敌国的俘虏。天赐良机,赵构顺理成章地被推上了皇位。赵构曾被钦宗任命为兵马大元帅,如今当了皇上,*件事当然应该是组织兵马救出被金国掳去的父兄徽、钦二帝,然而他犹豫了。赵构想:救出了他们,我不就靠边站了?钦宗是正统,才到手的皇位得还给他;要不去救,自己岂不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臣民会拥戴我?转而再想,要是去救,金人就学绑匪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你来,我就杀了他们!”虽是出自敌人之手,我也是个间接同谋,那可是弑父杀兄的逆天大罪。他又想到,当年项羽站在咸阳城头上对攻城的刘邦说:“你再进攻,我就杀了你爸煮了下酒!”刘邦说:“那好呀,煮好了请赐我一杯羹!”千年过去了,还遭唾骂。我不能学。可是那千年机遇才得来的皇位也不能丢……高宗皇上正在进退两难、举棋不定时,秦桧走进了他的宫墙。秦桧本是宋廷官员,随徽、钦二宗被掳去金国。他见了高宗皇上匍匐于地三呼万岁,哀哀切切哭诉他在敌营受尽折磨,三个月前杀死金兵看守,与妻王氏及随从历经千辛万苦逃回故国。高宗对他的义举大加赞扬。秦桧又将敌营所见一一奏报:北狩的二帝健在,圣上生母、贤妻也健在,只是终日思念皇上,以泪洗面。听得高宗捶胸顿足,掩面痛哭。秦桧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呈给高宗说,上面所写,都是金国军事机要,兵力部署,要塞设置等,对皇上以后用兵大有好处。高宗接过看了说,爱卿功莫大焉,应当重赏。*后秦桧跪步走向高宗说:“启奏陛下,小臣在敌营打听到一个*核心的机密,金主完颜晟针对我大宋制定了‘以和议佐攻战’的方略。特报告陛下考虑对策。”高宗略作停顿后问:“爱卿你看该如何应对呢?”秦桧说:“小臣认为,目下敌势甚猛,陛下可以采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虚与委蛇,灵活运用,先周旋一段时间,待半壁河山巩固后,再图北进,以雪国耻……”说话间,还辅之以手势和表情。高宗点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之后,高宗又召秦桧进宫作了几次个别谈话,对他的忠肝义胆大加表扬,对他的献言献策大加褒奖,下诏提拔他为礼部尚书。任命如一瓢凉水泼进滚沸的油锅里,满朝大臣听闻后炸了锅。“皇上怎么了?那秦桧自说自话,什么杀了金兵看守逃回来的。也不调查一下,可信吗?”“秦桧夫妻穿戴整齐、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像是在敌营受过苦的吗?”“逃跑回来的,怎么还带了随从和财物?形迹太可疑。”有的人说得更明白:“明明是投靠了敌人,当了汉奸,回来当坐探的。皇上,您可要认真审查他们啊……”高宗耐心开导臣下说:“秦桧本进士出身,先帝还任命他为礼部员外郎,表现一贯不错。这次随先帝北狩,吃尽了苦头。他冒生命危险逃跑回来,我们没有必要无端怀疑。否则,不仅寒了他的拳拳报国之心,也会让在北边打猎的皇父皇兄不安。”一听把老皇上抬了出来,臣下便都哑口无言了。对秦桧,其实高宗早就看透了他。早在*次接见时听他说了金主完颜晟对宋的那“以和议佐攻战”的六字方略后,高宗就肯定这家伙是来卧底的了。因为高宗派出的密探早就把金国对我大宋的方略打听清楚了,那方略本是十二个字:“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可是秦桧却把这后面六个字隐匿不说,可见他的心虚。正说明他是那个“僭逆”的“叛党”。至于他们面皮白净衣着整齐,多有财资并带有随从跟班,确实不像是逃跑的囚犯,但这绝不是秦桧的大意,他是故意而为,用意在于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是金国派来的负有特殊使命的“特使”,是有人撑腰的,却不能明说。高宗的头脑清醒心底明亮,得益于他读过的《资治通鉴》。那部书是他的老祖宗北宋英宗和神宗皇上命大臣司马光组织人力撰写的,是他儿时在宫中的必读书,里面都是历代帝王治乱兴亡的故事,目的是教小王子们将来如何治国,里面多的是谋略和诡计。当时读着只感到有趣,没想到如今还真用上了。高宗认真听秦桧的讲述,从那语气、神色和暗示里,高宗已号准了秦桧的脉搏,摸透了他的心思。高宗很愤怒,没想到我大宋的俸禄竟养出这种无耻的奸佞。他真想下令将这个叛徒推出午门砍了,但他没有。他觉察出秦桧也摸透了自己的心思,号准了自己的脉搏,说的话句句正中自己下怀。他正愁没人来解开他此时的心结哩。好,不杀你。我们心照不宣地合作一次。合作成功了不说,要是出什么差错,也有人顶着。这一合作就是二十多年。这实际上是一个宋高宗通过秦桧与金国之间的三边合作,他们之间偶尔也订立公开协议,但更多的是默契和暗通款曲,守着自己的利益诉求:高宗的底线是保住江山和帝位,至于名分,称臣称侄无所谓,割地赔款不在乎;金主虽占军事上的优势,但兵不血刃便有金银财帛、牛羊马匹源源不断送上门来,何乐而不为?当然,宋金两家也都有终极打算,那就是伺机消灭对手。至于秦桧,既要保命,又要保权,还要保节。他是个读忠孝节义圣人书的进士级知识分子,深知名节的重要,不仅要为生前着想,还要为死后做出安排。“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的春秋大义,他是明白的,怕的是千秋万代后的历史挞伐。他的终极目标是光宗耀祖,让自己的画像上凌烟阁。那句*难听的“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名言,是对他和他同类的奸贼们的*精准勾勒。于是,在三方的暧昧契中,随情势和需要,不战不和又战又和的相峙局面就此形成。南宋文武朝臣们也都看出了门道,牢记“乱世宜圆,治世宜方”的古训,个个练得察言观色、圆滑无比。上面叫打就打,上面叫和就和,上上下下相安无事。韩世忠在叫打的时候狠狠教训了金兵,立下旷世奇功,但当他向求和的金兀术提出“还我两宫”的条件时,犯了忌讳,*后被剥夺了兵权。幸好他识时务,立即退居乡野,当他的“清凉居士”,得以善终。而岳飞在叫打的时候打过了头,高唱“靖康耻,犹未雪”,还要“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讳犯大了,不杀不足以息敌怒,不杀不足以平朕愤,对秦桧来说不杀不足以向金兀术交差。至于罪名嘛,先模糊点,暂定“莫须有”。看似不明白,但明眼人一看都明白。秦桧过完辉煌却又胆战心惊的二十五年漫长日子后死去,但在盛产奸臣的南宋,接班人大有人在,他之后的汤思退,其通敌卖国手段之恶劣和贼胆之大,与秦桧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秦桧的鬼影不散,一直伴随着南宋王朝的始终。宋高宗赵构不愧是个会耍手段的聪明皇帝,他有惊无险地坐了三十五年之久的皇位,这不仅在宋代,就从中国历朝看,其在位的时间也算够长的了。可见他那一套还是很有效果的。高宗退位后,传位于孝宗赵昚,自己当起了太上皇,朝廷大事还得听他的。比如赵昚要御驾亲征北伐,因赵构的反对而作罢。可是赵昚接手皇位后不久就给岳飞平了反,恢复了他的名誉和官职,并清查驱逐朝中秦桧党羽,高宗却没有吭气。当然,孝宗赵昚在为岳飞平反昭雪的诏书上,把岳飞冤案的罪责一股脑推在秦桧头上,说他欺君妄上,岳飞冤案与太上皇没有半点干系。试想,如不把他洗刷得干干净净,太上皇高宗能点头认可吗?高宗是南宋的开国皇帝,面对北方强敌,采取那套手段确有不得已的因素,何况包括父母兄弟姐妹整个皇宫都在敌人手上,他们的生死命运与自己的政治招式紧密相连。妥协、退让、屈辱、臣服,加上割地赔款,是改善亲人境遇挽救亲人生命的*价码。幸得高宗巧于运用,初建的南宋朝廷得以延续。之后,被俘的徽、钦二帝先后亡故,高宗生母韦太后也已回国,人质危机解除。但因敌人余威尚在,自己余悸尚存,高宗不敢轻言北伐。此后金国内部权力纷争和背后新兴势力蒙古人的侵扰,使其实力渐衰,南宋利用和平环境复苏经济国力增强,完全可以向金国提出废除以前所签对金“世代谨守臣节”的丧权辱国条约,平起平坐,和平相处。然而屈膝成性的奴才已失去挺起腰板做人的勇气。加之,用屈辱换来的和平又在君臣们的声色犬马中荒废过去。“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得过且过,早把北伐雪耻的宏图大志丢在脑后。有那倡言北伐并以身相试者,竟然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其中,尤以韩侂胄的故事*为奇特和悲哀。韩侂胄是南宋第四位皇帝宁宗赵扩的朝臣,政声不咋样,却靠后宫关系当上了宰相。为了显摆,想立盖世功名,韩侂胄误判敌我情势兴师北伐,结果大败而返,被迫重开和议。金国开出“南宋称臣割地,献首祸之臣韩侂胄的首级”的条件,南宋满足条件方可罢兵。称臣割地已是南宋外交的家常菜,好办,但要韩侂胄的脑袋,他能愿意?然敌大军压境,南宋危在旦夕,韩侂胄的继任者史弥远用计杀了他,将其首级献上,金国这才同意罢兵议和。据说史弥远计杀韩侂胄,宁宗皇上并不知情,恰如秦桧杀岳飞高宗皇上不知情一样。是真是假,至今还有异议。南宋第五个皇帝宋理宗赵昀即位的开庆元年(1259),蒙军攻宋,南宋权臣贾似道领兵出战,一见蒙军阵势便被吓晕,竟私下与敌帅忽必烈签下称臣纳贡密约,向理宗谎报说,承圣上天威,在臣的正确指挥下,蒙军大败,狼狈逃去。甚至襄阳城被蒙军围困三年之久也瞒住理宗。如此事关国家存亡的大事竟被臣下蒙了过去,可见皇上昏聩到什么程度。只是此时的敌国不是金,而是以剽悍狂野著称、凭铁骑横扫欧亚和中东、被时人称为“上帝之鞭”的蒙古。蒙古,唐时称鞑靼,是一个北方的游牧部落,后来不断扩张,到南宋宁宗赵扩开禧二年(1206)时建立蒙古国,铁木真称帝。因民风强悍长于骑射,常侵犯周边国家,抢掠劫杀凶悍无比,其东南边的金国常被侵扰,金国组织反抗,往往不是对手。只得送女人送牛羊割地赔款求和,把南宋献给的金银财帛转手孝敬给蒙古,以求罢兵。腐败的南宋朝廷之所以能维系那么久,还多亏蒙古的牵制,要不,恐怕早就被金国灭了好几次了。从这点看,蒙古对南宋还是有“功”的。当然,蒙古不是为了帮助南宋才去打金国,它是为了扩充,为了侵占,为了征服和掠夺,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间接帮了一下南宋的“忙”而已。然而接下来,南宋却直接帮了一下蒙古的“忙”,助它一臂之力,与它一起灭了金国。宋理宗绍定五年(1232),蒙古派使臣向南宋建议合作攻打金国,事成后河南所属州县归还南宋。自“靖康之变”以来,南宋在金国欺凌下熬过了一百〇六年,有蒙古国来相邀一起灭金,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报仇雪耻的好机会。大臣们一致赞成,请求皇上立即批准。此时,一个名叫赵范的大臣反对说,请大家不要忘了当年“海上盟约”的教训啊!“海上盟约”是指北宋徽宗宣和二年(1120),因长期受辽国侵略,宋派使臣乘船过海与金国订立的联合灭辽的同盟条约,金答应灭辽后将其所占的燕云十六州归还宋朝。在宋朝的大力配合下,辽国被金所灭,但宋得到的只是被劫掠一空的几座破城,而金国则占领了辽的全部国土,俘去了辽国皇室的太子太后、公主驸马、亲王大臣,*后废了辽主,灭了辽国。辽的残兵败将逃往天山以北,拥耶律大石为天祐皇帝,建立西辽国,挣扎着过日子。金国灭辽后,乘势兵锋一转,直指宋朝。先取了那几座被宋收回的城池,再挥师南下,直取宋国都汴梁,几经周折终于攻下汴梁,按照花名册点名掳去包括徽、钦二帝在内的皇室和朝廷各类人员三千余名。北宋亡国……当年的金、辽、宋的剧情,不正是在现今蒙、金、宋之间上演了吗?赵范当然不可能讲得这么详细,但他的那句话谁都能听懂。可惜人都爱犯健忘症,没人听赵范的提醒,理宗想起百余年来金的欺凌,复仇心切,批准出兵,配合蒙古攻打金国。为了表示诚意,南宋还为蒙军提供粮食等后勤支援。发兵前,理宗叫来领兵元帅孟珙交代说,攻下金国都城后,照样把他们皇室连皇帝后妃、公主驸马、亲王大臣一起给押回临安来。孟珙连声诺诺,领旨出发。此时的金国腐败加内乱,哪里经得起宋蒙联军南北夹击,理宗端平元年(1234),金国都城蔡州陷落,金帝自杀。随后,宋军接连收复了汴京(开封)、洛阳等城市,只是这些地方已被先攻入的蒙军屠戮洗劫,满街是瓦砾和腐尸。昔日繁华的百万人口的大宋都城汴京,幸存于断壁残垣间的仅千余户人家。金国首都蔡州皇室的后妃公主、宫女太监,以及亲王内臣等也早被蒙军掠走,迟到的宋军只捉了几个投水未死的宫女和降臣,孟珙只好押了他们向皇上交差。尽管如此,到底算是光复了祖业,雪洗了一百多年的国耻。那段时间,南宋举国上下天天沉浸在欢庆之中,其中当然数都城临安(杭州)的庆祝规模*,规格*,花样更多。人们把金哀宗的遗骨摆在太庙先祖徽、钦二帝的神位前,唾骂它,鞭打它,命他伏地认罪。又把俘获的金国官员兵卒太监等绑上囚车,游街示众,任随羞辱唾骂。全国上下大大出了口百年恶气。然而,南宋这边庆祝光复汴京胜利的锣鼓鞭炮声还未停息,蒙古那边却找着借口向南宋发起了攻势。宋军准备不足,士气不振,连吃败仗。汴京、洛阳等刚刚到手的几座城又被夺走。这时的理宗皇上正在生气,为的是孟珙未能完成掠回金国皇帝皇后、皇子皇孙、嫔妃宫女的任务,使他的复仇计划落空。他要把当年徽、钦二帝和后宫男女所受到的凌辱和虐待,在完颜氏子孙身上重演一遍,以洗雪前耻告慰祖宗,可是这个不中用的孟珙未能让他达成心愿。理宗正要考虑给他一个什么惩罚时,忽闻蒙军背盟,攻占河南诸城,势不可当。这不由使他想起当初赵范的提醒,难道“海上盟约”的故事真的会重演?可当下的蒙古正如日中天,气冲牛斗,可不是那时的金国可比啊!理宗自觉失误,他放下皇帝架子,写下《罪己诏》,发布天下,向臣民认罪认错。并提拔赵范为工部侍郎兼职中书门下省,再兼两淮制置使,又兼京河宣抚使东京留守等,想先稳住内部,再图良策。可是理宗赵昀的良策还没想好,蒙太宗窝阔台的良策早就拿出来了,他抢先派使臣以谴责“背盟”为名,又是抗议,又是要挟,探听得南宋军备虚实后不辞而别。理宗忙派出高规格的通好使团去解释“通好”。窝阔台扣押来使,不予理睬,而后派兵三路向南宋发动全面进攻。这一仗,从灭金后第二年即1235年开始,打到1241年,因窝阔台去世而暂告一段落。蒙古军是当时世界上*强大的军队,南宋与之对阵打了五年却未被击垮,可见这场战争的艰苦卓绝。但南宋丢了不少城池和土地,其中尤以襄阳的失守损失*为惨重,制置使赵范因指挥失当,被连降三级,复被弹劾重罪轻罚,再降两级。*后竟被罢职,令其回老家闭门思过。南宋处在生死危机的关头。我们这本书的主人公文天祥,出生的1236年,正在这个历史的节点上。如果说这之前宋蒙联手灭金的战鼓声是文天祥的胎教,之后的蒙宋攻守的厮杀则是启蒙。在战争文天祥渐渐长大。幸好蒙古国太宗窝阔台的死给历史带来转机。因为忙于争夺皇位,蒙古暂停对南宋的大规模军事攻击。从1241年一直到1251年,蒙哥继大汗位(世称元),南宋得到十年的舐伤休整的时机,文天祥的少年时期也因此幸免战乱的干扰。《宋史》说他“体貌丰伟,美晢如玉,秀美而长目,顾盼烨然”。《宋史》为元人所修,敌人的称赞,可信度很高。二、青草池塘处处蛙二、青草池塘处处蛙初夏,雨后,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过来,田里新长出的禾苗一片翠绿,在身边丝丝柳枝的引诱下,与风共舞。阵阵蛙声从池塘里传出,应和着琅琅书声,大地展示出无限美好与和谐。“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书声整齐欢快,天真稚嫩,传递着孩童的调皮和放肆。书声来自山边的小院落,院内堂屋正中讲台后,端坐着教席欧阳先生。他对面,整齐摆放的书桌后,坐的是文仪的两个儿子文天祥、文璧生兄弟和几个附近的邻家子弟。隔着巷道,还摆有两张书桌,那是欧阳先生的侄女欧阳银杏和她的女伴石榴的座位。这是一家私人书院,是文仪为方便两个孩子读书而在紧靠自家大院的地方修建的。请来的教席欧阳先生,是先世的大文豪欧阳修的嫡系传人,这位欧阳先生学养深厚,人品端正,把孩子交给他再放心不过。此时因朝廷与蒙军言和,战事暂停,文仪夫妇便把精力集中在两个孩子的教育上。“欧阳先生果真名不虚传,两个孩子这几年个头长了不少,学问也大有长进,看着真让人高兴。”闲下,曾氏对丈夫说。“是呀是呀,不光长了学问,也更懂事了,学习上不让人操心。不像有人家的孩子,催着逼着打着,要他读书比打鸭子上架还难。”文仪附和着夫人。“都是你平日管教有方。”“哪里哪里。”听老婆夸奖,文仪心里高兴,“我每天都去看几次,不让他们调皮偷懒。前天,放学好久了不见他们回家,去书院一看,两个孩子正在伏案写字,一笔一画写得可认真了。边写还摇头晃脑地朗读呢。看他们写得专心,我也不去打扰,回家抱了一捆纸送去说,只要把字练好了,书背熟了,纸有的是。”“啊!好哇,孩子们真的懂事了。”曾氏高兴地说,“小时听我爸说,苏东坡读《汉书》,边读边抄,三遍下来,只要提示书中一两个字,就能顺着一口气背下去,几百个字一字不差。书要读到这份儿上,以后考试准难不住。”“练字是很要紧的。字写好了,用处大着咧。唐朝的柳公权,我大宋的吕蒙正,都是因为字写得好才当上状元的。”夫妇俩正说着,书院杂工老汤头急匆匆跑来喊道:“烧起来了!烧起来了!”“什么烧起来了?”老汤头比画着说:“二位公子引火烧纸,又把纸灰拌水喝。老爷夫人快去看。”“欧阳先生呢?”曾氏问。“家里人叫走了。”文仪说:“快带我去看看。”不一会儿,文仪便把两个孩子押到堂上。果然,他们满嘴满脸糊满灰烬。曾氏忍不住笑说:“看你们两个,像两只从灶洞里拖出来的灰猫。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在学习。”兄弟俩回答。“什么?钻灶洞里学习?”父亲问。“父亲,是这样的。”文天祥回道,“唐代诗人张籍,很爱杜甫的诗,一心想学总学不好,便突发奇想,把杜甫的诗抄了烧成灰,拌上蜜糖,每天喝几次……”曾氏打断他:“怪不得我罐里的蜜少了那么多呢,原来是你偷的。”“我也偷了。”文璧生虽是弟弟,却挺仗义,把事往自己身上揽。“说说,你们都抄了哪些诗人的诗?”父亲问。文天祥回道:“有屈原、杜甫、李白、王维、陆游、苏轼、辛弃疾……”“你呢?”父亲问文璧生。文璧生回道:“除了哥哥的那些,还有白居易、孟浩然、陈子昂、李商隐……”母亲问:“这种事你们干过几次?”文天祥回道:“有两三次了。”父亲问:“是不是脑子开窍了,文思敏捷了,写的诗有变化有长进了?”文天祥老实回答:“还没感觉到。”“你呢?”父亲问文璧生。“我也没感觉到什么变化,只是屙出来的屎变黑了。”文璧生的老实回答把父母逗得哈哈大笑。见两个儿子愣愣地站在那儿,既可怜又可爱,既不好批评又不好表扬。母亲有些心疼了,说:“既是为了学习,偷吃蜜糖的事就不追究了。只是以后别再偷吃了。”父亲顺水推舟说:“今天的事,你们俩认个错就下去吧。”文天祥说:“偷吃蜜糖我们认错,吃抄诗的纸灰,我不认。”父亲正色说:“那纸是竹木杂草打成浆造的,吃了会拉肚子。不是错?”“我们没拉肚子。”文天祥说,“再说,张籍吃了写有杜甫诗的纸灰,写的诗大有长进,还受到白居易的推崇表扬呢。”“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父亲语气里不无调侃。“我还知道张籍的后代还出了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张孝祥,是我大宋朝高宗皇上亲自点的。”“啊!你知道这么多一定是欧阳先生给你们讲的吧。”文天祥说:“不是,是父亲您书房里的书上写的。”“你偷看了?”“还没看完。”文仪这下抓住了把柄:“我早就对你们说过,你们还年幼,只准读四书五经三史三礼三传(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书》《礼》《易》《春秋》;三史《史记》《前汉书》《后汉书》;三礼:《礼记》《周礼》《仪礼》;三传:《左传》《公羊传》《穀梁传》。)一类科举考试的书,不许去我书房翻闲书看。天祥,你忘了?”文天祥只得低头说:“父亲,我错了。”曾氏忙说:“好了,孩子也认错了,让他们洗洗嘴脸吃饭去。”文璧生胆小,一直低头不语,随哥哥文天祥走了出去。两个孩子走后,曾氏对丈夫说:“依我看,孩子们渐渐长大了,让他们看点闲书,增加些见识,也没有什么不好。”文仪说:“夫人,你知道那书里还写了张孝祥一些什么事?”“我没看过,哪知道。”“那本书本在书房书架上,发现有人动过,我想一定是两个孩子翻过。那种书童稚不宜,我便取下放在床头柜里了。有空你看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文天祥兄弟又惹出事端,老汤头气喘吁吁跑到厅堂向老爷夫人告状。吃蜜糖拌纸灰的事件过了没多久,文天祥兄弟趁欧阳先生不在,又策划了一场武斗,全书院的同学包括两个女生都被发动了起来。他们把书桌板凳搬开,比照兵书上画的那样摆成阵式,还一会儿八卦阵,一会儿长蛇阵不停变换。同学们分宋军和金军阵前交战,文天祥扮岳飞,板凳当坐骑、竹竿作长矛与同学朱华所扮的金兀术对阵。其他同学有的扮宋兵有的扮金兵,捉对儿厮杀。欧阳银杏用红绸扎起头发,扮成梁红玉,把书桌当战鼓擂得震天响。石榴手挥头巾作令旗,按文天祥的指挥变化阵形。书院变成战场,喊杀声一阵盖过一阵。战事正酣,老汤头引文仪夫妇走进书院。“老爷来了!夫人来了!”老汤头一声大喊,战斗停止,“岳飞”“金兀术”“梁红玉”以及“宋金众兵将”,都停止了战斗,个个耷拉着脑袋,不再动弹。文仪巡视战场走了一圈,从地上拾起一本《孙子兵法》,拍拍上面的泥土,掖进袖中。然后板着脸命令:“打扫战场,放学回家。”“跪下!”随父母回到家中的文天祥兄弟刚踏进屋便被父亲严令双双跪于堂前。就这么跪着。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天黑了,起更了,没人叫他们起来。难道他们被父母忘记了?当然不是。父母不但没有忘记他们,而且正在后堂为他们的事争执不休。“夫人,我问你,你知道我大宋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登上皇位后做的*件大事是什么吗?”“这谁不知道?”夫人回道,“太祖召来为他黄袍加身的将军们喝酒,说了一番话,然后把他们的兵权全收了,叫他们回家享福养老抱孙子,书上叫作‘杯酒释兵权’。”“我再问你,你知道太祖归天前留下的遗诏是什么吗?”“优待读书人,不杀士大夫。”夫人回答后补上一句,“两个孩子还在堂前跪着呢,别扯远了。”文仪接着说他的:“太祖皇上英明着哩。他的重文轻武,以文制武,防止武人擅权,是为了我大宋的长治久安。”“你怎么越扯越远了。”夫人有些不耐烦了。文仪继续自己的思路讲下去:“唐末武人得势,搞藩镇割据,导致灭国。五代十国仅仅五十余年,因武人拥兵自重,夺权篡位,天下大乱,一下子钻出来十几个皇帝。幸亏我太祖英武果断,登基后,一统华夏……”“好了好了,要说什么你快说,两个孩子等着你发落呢,不能老这么跪着呀!”“让他们多跪一会儿,好长记性。我早就告诫他们,叫他们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要去舞刀弄棒打打杀杀,更不许他们去看那些《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之类的武功书,还有那些孙子、鬼谷子的行军布阵的兵法书。就是不听。刚才我才去书房察看过,那些书都让他们两个翻了个遍。你说气不气人!”夫人听了不以为然:“孩子家,哪个不喜欢舞刀弄棒?可以强健身子不说,习两手,将来也可以防身。至于学学兵法,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将来还会用上。你看我们大宋朝,多的是卖嘴皮子的文臣,缺的是能领兵布阵的武将。”文仪打断她说:“不对,岳飞、韩世忠难道不是会领兵打仗的武将?”“哼!”曾氏说,“就那么几个能人还被人整得死去活来,岳飞父子冤死风波亭,韩世忠被迫带上老婆回家种田。”文仪立即抓住把柄说:“那你还赞成两个孩子耍枪弄棒习武读兵书?”曾氏一时语塞,但声东击西换了个话题:“你问了我半天,也该我问问你了。”“你说。”文仪不知是计,面对夫人提问,做出副满腹经纶的架势。“你知道我朝太祖开宝八年殿试*名状元……”“你停下,听我回答。”还没等夫人把题目说完,文仪就打开话匣子:“我朝开宝八年殿试由太祖亲自主持,定下‘以先纳卷子无杂犯者为魁’的规矩。恰遇王嗣宗、陈识两人*早同时交卷。考官不知该定谁为*,请示太祖。太祖命两人摔跤,谁赢谁当状元。结果王嗣宗摔倒对手,太祖钦点他为状元……”夫人正要插话,文仪打断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说,看,我大宋先皇太祖多么看重武功,要不是王嗣宗平日练了把式,能当上状元?”曾氏问:“难道不是这个理?”“错!”文仪说,“你想想,我大宋太祖皇上是什么人?是真龙天子,是雄才大略英明无比的开国皇帝,他会做出文状元靠摔跤来定的傻事?肯定是那种不满朝廷的落榜文人干的。据考证,那个污蔑造谣的文人就是占据梁山造反的王伦……”“错!”曾氏抢过话来说,“史书记载,太祖皇上用摔跤的办法点王嗣宗为状元确有其事,因为他见陈识身体矮小瘦弱,文质彬彬,毫无英武气概,他要是当了状元,哪堪担当处理朝政的重任,但又不便明说,便灵机一动,想出比武的办法,让体魄强壮又会武功的王嗣宗当上了状元。”曾氏说完,趁丈夫想反驳还没找到反驳理由时,又抢着说:“好了好了,不再跟你斗嘴皮子了。折腾了一个下午,孩子们还跪着呢。我去叫他们起来吃饭去。”曾氏说罢起身就走。“唉!”文仪说,“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只说了半句就忙把嘴蒙住,不敢往下说。曾氏走进前厅,见两个儿子腰杆笔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走近劝他们:“孩子,认个错吧。你们也知道你父亲的脾气。认个错,让他消消气,不就没事了。”两个儿子低头不语。母亲又说:“我知道你们两个不服气,认为自己没错。”母亲靠近他们,上下仔细打量,终于发现他们身上的错。她拉拉文天祥的衣服:“看看你,打架把扣子都撕掉两个,还说没有错?”又点着文璧生的额头:“你,额头上鸡蛋大的青包,还不是错?”文天祥说:“我们不是打架,是操练,是演习。欧阳先生教育我们说,将来,尔等都是国家之栋梁,文能治国平天下,武能带兵保江山,要立志成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能文能武的全才。”文璧生也说:“欧阳先生又说,我大宋立国以来,重文轻武,国势日衰,不断遭受外敌侵犯,一味割地赔款,称侄称臣,丢尽颜面。尔等若不赶快习武,将来定会亡国灭种。可是父亲只让我们学文,不要我们习武……”“家里,父亲这样说;书院,欧先生又那样说。母亲,您说我们该听谁的?”文天祥问。孩子长大了,书读得多了,不像小时那么好管教了。对这样的提问,她不知该怎样回答,便和稀泥说:“这个嘛,在家,听你们父亲的;在书院,就听欧阳先生的。”文璧生垂下头说:“这么说,我们只有挨打的份儿了。”文天祥说:“挨打,该我挨。这次演练是我挑的头,与你无关。再说,我屁股上的肉多,打了没事。”母亲感动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打谁她心里都疼。曾氏咬咬牙,一手拉起一个孩子说:“起来,两个都起来,洗洗手吃饭去。我儿没错,看谁敢打?”事情的结果很简单,不了了之。可是,以后发生的另一件事,其结局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事情的起因是欧阳先生给学生出了个作文题:人生识字忧患始。天祥、璧生两兄弟被难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入手,于是两人便探讨起来。“哥,你说,我们读书认字,通晓古今,明白事理,开阔眼界,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来的什么忧患呢?”“依我想,是不是指我们来读书识字,认识了许多同学,相互间不免有什么纠葛发生,所以忧患就随着来了。”“大概是吧。就像我们一起习兵法练武艺使枪弄棒,让父亲知道了罚我们的跪,虽然有母亲护着,我还是担忧哪天父亲会找我们算总账。”“不过我忧患另一件事。”“什么事?”“我讲了,你可不能对别人讲哈。”文璧生拍拍胸脯说:“哥你放心,我用人格担保绝不乱讲。”“你还记得那天演练时我的衣服扣子被抓掉两颗的事吗?”“记得记得,两颗扣子吊在胸口上,一甩一甩的。母亲说拿针给你缝上,天黑了没来得及。”“第二天上学时,欧阳银杏给我缝上了。”“啊!什么时候?”“午休时,你们都出去玩去了,课堂上只剩她和我,她拿针线给我缝上了。”“这,这么好的事,你忧患什么?”“可是下午放学回家时,母亲拿着针线要给我缝扣子,见已经缝好了,问谁给缝的。我扯谎说是自己缝的。母亲将信将疑,不过她还是表扬了我,说我真能干。”“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那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大事,让父亲、母亲知道了可了不得。所以我心里老忧患着这件事。现在想来,我要是不来上学,就遇不见银杏;要是不识字,就不懂什么男女受授不亲,就不会有这种忧患。”听文天祥这么说,璧生的心事也被触动,他鼓起勇气说:“说起这事,也引动我的心事,不过我说给你了,也不准你说给别人。”“这你放心,哥一向守信用。”“哥你知道我这额头上的青包是谁打的吗?”“你不是说那天演练时不小心碰墙上了吗?”“不是。是石榴挥舞小旗打的。”“那一定是她不小心误打的。”“不,她是有意的。”“你怎么知道她是有意的?”“第二天她悄悄告诉我的,还帮我又吹又揉,说是分寸没把握好,打重了,要我谅解。那感觉别提了。那以后好久我都常常想起《诗经》里的那首《子衿》:‘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哥,你说,这有多忧患。我要是不识字,没读过《诗经》,哪会想那么多?”兄弟俩心有灵犀,你一句我一句,越谈越投入。不过*后两人都觉得这种忧患不宜写进文中,便各自另辟思路写了文章交卷。因为太兴奋,也就太大意,兄弟俩竟把在一起交流写的草稿纸随手乱丢,后来被细心的父亲发现。文仪把两张皱巴巴的草稿纸摊在曾氏面前:“给,你这个得仔细看看,看咱们这两个宝贝儿子在想些什么。”曾氏接过草稿,横看竖看,除了一个“人生识字忧患始”的标题,其余都是些零星乱涂乱抹的字句,看不出什么头绪。她摇摇头说:“天书似的,我看不出来什么。”“你仔细看。”文仪用气得发抖的手指点着说,“你看,你看。”“银杏,石榴。”她认出来了,“不就是书院里两个小女孩吗?乖乖巧巧,伶伶俐俐的,怪招人喜爱的。孩子们好奇,写写她们的名字,能有多大事?”“你仔细认认笔迹,银杏两个字是天祥写的,石榴两个字是璧生写的。他们都快进入醒事的年龄了。这中间,就没有什么关系?”这么一提醒,曾氏猛然间想起那天她手拿针线叫来天祥给他缝衣服上的扣子时,却发现已经缝好了。问他,说是自己缝的,看那针脚又绵密又细致。从未见过他使针线,能缝这么好?原来……她把这个疑点给丈夫讲了。文仪一听,按捺不住了,立刻要叫文天祥来问个明白。曾氏制止他说:“此事只是一个疑点,不能莽撞,且涉及欧阳先生和他的侄女,当慢慢处置。”“火烧眉毛的事,慢不得。”文仪急得跺脚。“看你,也太沉不住气了。”“唉!”文仪鼻子眉毛都皱到一起了。正不知所措时文仪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曾氏:“那天,我让你看看放在床头柜里的那本写张孝祥的书,你看了吗?”曾氏慢悠悠地回道:“我这一阵忙得团团转,哪有工夫看那种闲书。”“闲书?那可是关于孩子前途未来的活生生的教材。怎么忙也得看。”“那好,我现在就去取来慢慢看。”曾氏说着便要起身去取书。“现在?现在看已经太迟了。”“那,那不如你给我讲讲。你记性又好,口齿又伶俐,把张孝祥的故事讲给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这……”“什么这呀那的。你我天天见面,难得有时间这么面对面坐在一起,只耽误你一顿饭工夫。”说着,曾氏取过茶壶茶杯,把一杯茶双手摆在丈夫面前:“你快说。”见夫人如此谦逊、如此殷勤,文仪不好推辞,端过茶杯润润嗓子讲了起来。“张孝祥,原籍安徽太和,十六岁乡试考*,之后会试、廷试均*,称三元及第。我大宋绍兴二十四年科考会试时,考官本定下秦桧孙子秦埙*,张孝祥第七。但廷试时高宗皇上见张孝祥的卷子内容精辟,‘立就万言,未尝加点’。书法有力,‘字画遒劲,卓然颜鲁公’。‘亲擢*’,点他为状元,把秦埙改为第三。秦桧心中十分不快。状元及第后的张孝祥做的*件事是上书皇上为岳飞平反,说岳飞忠勇天下共闻,应‘复其爵,恤其家,表其忠’,使‘忠魂瞑目于九泉,公道昭日月于天下’……”“哇!真是一个血性志士。那时秦桧还当着朝宰相呢!”曾氏不由敬佩说。“岳飞冤案本由秦桧一手制造,他能放过张孝祥?于是秦桧派手下去搜集张孝祥的材料,没几天就找到他一个大错误。”“什么大错误?”曾氏问。“男人的错误在女人身上*容易找到。”曾氏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油嘴滑舌起来了?”“都是书上说的,我可没有添油加醋。”“快接着说。”“原来张孝祥十五岁时便与一个李姓姑娘相爱,误入花丛,珠胎暗结,生下一子……”“啊!这孽障小小年纪就风流成性。”“这可是不合礼法道德遭人议论的大事,只要参他一本,定让他名誉扫地前途遭损。但是秦桧以为仅仅此事不足以整倒他,便又罗织他与一桩‘讥讪朝政’的谋逆案有关联。这可是置他于死地的罪名。不过此时秦桧因暴病而亡,谋逆案得以澄清,张孝祥方得解脱。”“哪那件事呢?”曾氏问。“那件事嘛……”文仪语气变得缓慢,“张孝祥只得与李姓姑娘分手,虽然双方都不情愿,还有那个已经十岁大的孩子,更是哭哭啼啼拉着父亲不松手。张孝祥五内俱焚,悲伤至极。他本是有名的词客,为此写下《念奴娇·风帆更起》以抒发悲伤情怀。”“风帆更起,望一天秋色,离愁无数。明日重阳尊酒里,谁与黄花为主?别岸风烟,孤舟灯火,今夕知何处?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曾氏轻声吟诵着,眼里微微泛着泪光。听得文仪目瞪口呆:“你吟诵的不就是那首《念奴娇》吗?原来,你知道那个故事。”曾氏微笑着点点头说:“我才读了上阕,来,我们一起读下阕。”文仪不觉心醉神迷,与曾氏一起吟诵起下阕来:船过采石江边,望夫山下,酌水应怀古。德耀归来,虽富贵,忍弃平生荆布!默想音容,遥怜儿女,独立衡皋暮。桐乡君子,念予憔悴如许!二人低吟慢唱毕,文仪问:“珏,你明明知道这个故事,还能背诵这首词,为什么故意耍我?”“孩子他爹,我只想听你给我讲一遍。”“看你,老都老了,还那么多愁善感。”“老了,过来人了,正是该多愁善感的时候。想想那李氏姑娘带着孩子,孤儿寡母与张孝祥诀别的情景,真让人揪心地痛。”“更痛的是张孝祥,他为这场过早来到的爱情承担着非议和内心折磨,仕途也多有不顺,年仅三十九岁便与世长辞了。”“可惜一个人才!”“那,”文仪问,“我们说了半天的那件事,夫人你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还是你拿主意。”三、智者千虑三、智者千虑“明天我就把书院关了。”文仪说出他的主意。“明天?也太急了点吧。”曾氏说,“欧阳先生那边该有个交代,还有那么些孩子。”“欧阳先生对孩子们的管教太放任,我早就有请他另觅高就的想法了。”“也难怪,他母亲久病在床,自己身体又那么瘦弱。”“多发给他半年的薪金就是了,到底是孩子的前程要紧。”“那些孩子们呢?”“别人家的,叫他们各自领回去。我又没收他们的学费。”“那我们自己的两个呢?”“我也想好了,我自己来教。严加管教,让他们成大器。”曾氏认真看了丈夫一眼,有佩服,也有疑虑:“你来教?”“怎么,你不相信?我们家祖业就是当教师。”“谁不相信了?”曾氏说,“父为子师,更好管教。我朝大学者朱熹,不就是他父亲朱松教出来的。”“朱熹,倒是个大人物,只是他不太安分,一生波折太多,是非太多,给皇上当讲师尽讲些不受听的话,不到两月就被解聘。满肚皮文章,却被封了个‘武学博士’。一辈子没当过像样的官。再说,他只是个进士,又不是状元。”“啊,原来你的志向更大,要把儿子培养成状元。”“不瞒夫人说,从小我就有个状元梦。我看史书,唐代从太宗起三百多年,点了一百四十三个状元。我大宋从太祖起至今也快三百年,点了一百一十个状元,加上五代十国五六十年点的十七个状元。兴科举六七百年来,一共将近三百个状元,数李家、王家、孙家人多,我文家一个没有。你说气不气人。”曾氏见文仪说着说着还真来了气,劝道:“文姓族人那么多,你又何必生这么大气,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夫人,此事就这么定了。从现在起,我就是两个孩子的老师。你相信,我一定会让他们个个考场高中,光宗耀宗,辉煌门庭。夫人,别阻拦我。”“我要阻拦你!”曾氏说,“这些年,你为两个孩子日夜辛苦都累出病了,不能让你再操劳了。”“吾意已决,现在我就去对欧阳先生说。”“你别去。”曾氏拦住他,“留住欧阳先生再作商议。”文仪绕开夫人,朝门外走。刚出门,就碰上两个孩子进来。“父亲,您去哪儿?我们正有事向您禀报呢。”天祥、璧生说。“什么事?快说。”“欧阳老师要辞馆。”两孩子说。文仪停了脚步:“欧阳先生要辞馆?为什么?”文天祥说:“刚才欧阳老师说,蒙古国皇帝贵由死后,三年未立新帝,国内一片混乱。后立新帝蒙哥,大刀阔斧整肃内部,政权归一,国势大增。目下正扩军备战,边境地区兵马调动频繁,眼看就要发兵灭我大宋。欧阳老师已上书朝廷,提醒早作防备。为了唤醒民众,他要以身作则,辞去教职,弃文习武,参加今冬武举考试。从军卫国,以酬壮志……”“啊!当真?”文仪问。文璧生说:“真的,今天讲堂上他当着大家的面讲的。”“可是他身体那么瘦弱。”文仪为他担忧。“老师说他正在抓紧锻炼,学习骑射,攻读兵书,战事一开,就奔赴前线杀敌。”“老师还说,蒙古鞑子如果真的打来了,他就散尽家财,支援国家抗战。”兄弟俩争着向父母报告欧阳老师的决定。母亲急着问:“欧阳先生投笔从戎去了,对你们读书上学的事可有安排?”“有。”文天祥回道,“欧阳老师说了,他走以后,会把我们推荐去吉州的白鹭书院。这个书院已有一百多年的办院历史,著名学者吕祖谦、陆九渊、魏了翁、真德秀都去讲过课;还请一些状元榜眼探花来开讲座,现身说法,言传身教,谈他们考试高中的经验体会。”文璧生说:“欧阳老师说书院很出人才,历届科考成绩斐然,状元出了好几个,至于进士,多得数不过来。”“书院环境幽美,藏书丰富,读书环境再好不过。”“书院在一个湖心岛上,闲人不准随便上岛。可安全了。”两个儿子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文仪心动了。他虽自信能教好两个孩子,却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虽读书不少,但与那些知名大学者相比,他还是自愧不如,于是便也附和说:“白鹭书院嘛,我早就知道,人才荟萃,名满江南,堪与岳麓书院齐名。”“还有。”文天祥特别补充说,“欧阳老师说白鹭书院山规只招男生,不招女生。院风纯净得像小岛四周的湖水,清澈见底。在那里读书的学生,没有不上进的。”“欧阳老师还让我们告诉父母,他和白鹭书院山长是同窗故友,我们要是去那儿求学,他可以写封信,请他对我们严加管教,多多关照。”文璧生补充说。“这欧阳先生想的还真周到。”重新拿定主意的文仪转头问曾氏,“夫人,你看我们孩子读书的事……”曾氏回答:“我还是那个话,出嫁从夫。”“那好。”文仪说,“那夫人去厨房安排一下,丰丰盛盛办几桌酒席,请上邻里和保正,还有书院的学生,一起为欧阳先生饯行!”欧阳先生的消息虽来自小道,但蒙古新帝蒙哥在大力整顿内部的同时下令备战,随时准备发兵南下攻打宋朝的消息并非虚传。出于对朝廷的忠诚,欧阳先生不顾个人安危,弃文从武,并上书理宗皇上,指出蒙古鞑子正磨刀霍霍,伺机发动战争。我大宋正面临亡国灭种之危难,朝廷应立即行动,以抗强敌……但呈给理宗皇上的信却被贾似道卡了。其实贾似道何止卡这一封信,他卡民间百姓的上书,卡省部州府的奏折,乃至卡军情战报,这些理宗都知道,但从不过问。你给我看,我就看,不给我看,我落得清闲。理宗并不懒,也不痴,他不问实在是因为他有难言之隐,不过这事要牵涉到另一个人——史弥远。史弥远是先帝宁宗的心腹大臣。宁宗无后,皇脉无继,在史弥远的操作下立皇室宗室赵珣为太子。不幸赵珣短命早死。史弥远又主持选皇室宗嗣赵竑为皇太子预备人选,留于宫中培养观察。同时,史弥远又暗地派人在绍兴乡下物色了一个敦厚老实的年轻人赵贵诚进宫,改名为赵昀,也作为皇太子预备人选培养观察。史弥远这样做应该说也是出自为赵宋江山长久打算的一片苦心。因为自宋太祖创建宋朝传到宁宗时已经历三百年十三位皇帝,总的趋势是越到后来,皇帝越贪图玩乐,纵情声色,对女人的需求从无满足的时候,把当时本该是传宗接代的男欢女爱异化为单纯的享乐和发泄,其结果是导致物种退化,子星不旺。加之早逝、脑残、性情乖张等问题频频在皇子身上发生,皇位继承问题如梦魇般困扰着朝堂上下。因此,鉴于赵珣的早逝,史弥远预选两个皇太子的候补人选。当然,权欲熏心的史弥远也有自己的打算:太子由我选定,将来才会听我的。他熟知历史,晚唐的大太监们就是这么干的。作为老臣,史弥远选人独出心裁,他为考核赵竑、赵昀,设计了三道考题。*道题,他给赵竑、赵昀各送去十个处子美女侍候起居。两个月后,史弥远派妇科医生给她们查身体。体检报告显示,派去服侍赵竑的十个美女个个失贞,无一幸免;而服侍赵昀的十个美女完好如初,毫发未损。史弥远通晓历史,知道皇帝对女人的热情往往关系国运的兴衰。赵昀的顺利过关和赵竑的一败涂地,决定了二人在史弥远心中的地位。第二道题,面试。史弥远暗地派人把赵昀找来问:“你要是当了皇上,*件事会想到什么?”赵昀回道:“我母亲还在绍兴乡下。”这个答案与史弥远设定的标准答案虽有距离,但百善孝为先,也还算及格。可是,当史弥远用同样的方式试探赵竑时,他却回答:“我会去后宫向杨皇后谢恩。”这个答案与史弥远设定的标准答案完全相反,史弥远听完不寒而栗。第三道题,很龌龊,很血腥,却是决定赵竑、赵昀胜负的关键。问的是一段南宋屈辱史。宁宗宠臣韩侂胄因见蒙古攻金,金国吃紧,上奏宁宗建议乘金国后方空虚,发兵攻之,以收复中原洗雪靖康国耻。宁宗准奏,命韩侂胄挂帅,分兵几路攻打金国。宋满以为这一仗会马到成功,不想反被金国打得大败而归,不得已矮下身段向金求和。金国恼怒宋朝乘危背盟,开出条件除割地赔款外,要送上“策划首谋”韩侂胄的首级,方准议和。宁宗未允。此时史弥远与主和大臣暗地谋划,乘上朝时,命殿前卫士杀韩侂胄于宫中,然后派人送上他的首级向金国乞和。史弥远以此为题,派心腹手下去赵竑、赵昀那里探问答案。赵竑的回答是:“史弥远应发配八千里。”赵昀的回答是:“用一颗人头换来和平,值得。”用这三个题目的考试后不久,宁宗去世,在史弥远的操纵下,赵昀“柩前继位”,是为理宗。而赵竑则被撵出京城。*后史弥远派人以给他治病为名,让他“自杀”。赵昀本是一草根农民,只因为姓赵,往上数二三百年,与皇室转弯抹角沾上边,竟被史弥远扶为皇帝。他既然能把你扶上去,当然也能把你拉下来,就像拉赵竑那样,*后赵竑竟死于非命。赵竑可比我根基深厚得多啊!想到此,赵昀只有选择当太平天子这条路。听他的,平安清闲,何乐不为?赵昀很聪明,不需要史弥远的调教提醒便知道这个皇帝该怎么当。一句话,要让史弥远对自己放心满意,也就是说,无论史弥远如何祸国殃民,他都不过问。二人配合默契。宋理宗绍定五年,也就是赵昀即位后的第八年,史弥远死去。按说,没人压着了,理宗该放开手脚当皇帝了。但不,他的筋骨已被史弥远抽去,他的魂魄已被糜烂的皇宫生活销蚀,尚存的一点阳刚之志,也因他的皇位来历不明而被消磨殆尽。于是史嵩之、董宋臣、丁大全等步权奸后尘接着史弥远的把戏玩。贾似道摸准了理宗的软肋,所以才这么大胆,至他以后得势,把戏越玩越大越玩越精彩,一直玩到理宗驾崩,再带着理宗的接班皇帝度宗接着玩,直到把南宋王朝玩完。理宗在位四十年,在南宋的九位皇帝中在位时间*长。在这个不短的时间里,像他那样的冒牌货皇帝能稳稳当当坐下来,全靠他的“聪明”。对一般人来说,聪明就是会演戏,“少管闲事多发财”,“风大随风,雨大随雨”,“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这样才不至于得罪人,才会消灾免祸。而作为皇帝,特别是一个聪明皇帝,则更应该会演戏,而且要比一般人表演得更好。树大招风,特别是像理宗那样的皇帝,处在风眼里,演砸了轻则被赶下台,重则性命不保。他记得刚登基不久,赵竑被歹人挟持,簇拥着“黄袍加身”,险些发生一场政变,要不是史弥远果断出手,后果不堪设想;还有一些书生,竟联手上书为赵竑鸣冤,这当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事情过去多年了,理宗现在想起来后背还发凉。理宗皇上把他的全部聪明用在保住性命和保住皇位上,把当皇上应该做的事放在一边,因而在位四十年,他几乎没做几件有利国家造福百姓的事,甚至就连他理应完成的为大宋皇室传宗接代的任务,也未能完成。他生命的*后十来年,精力全花在与后宫女人寻欢作乐上,虽然有过两个孩子,也都先后夭折。*后不得不过继弟弟的儿子为皇子,以敷衍祖宗。然而我们不能说理宗一生一事无成对我中华一无贡献,仅仅因为发现并成就文天祥这件事,他就值得后世记住他。理宗发现文天祥的准确日期是在宝祐四年(1259)阴历五月。这年文天祥、文璧生兄弟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九岁,两人在白鹭书院期间就通过了童试和乡试,取得了去京城临安参加省试的资格,于是一家人过完春节就在一起商议进京赶考的事。“三年一次的省试,二月在临安举行。接着就是殿试。天祥、璧生,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我们……”还没等父亲把话说完,文璧生就接过话头说:“爹,我今年不去参考。”“什么?你今年不去参考。为什么?”父母齐声问。“我心里没有底。”“你这些年学习一直很好,童试、乡试都通过了,应该去。”父亲说。“错过一次机会要等三年,你想过没有?”母亲说。“我年纪还小,再准备三年更有把握。”“年纪还小?”父亲说,“我大宋高宗绍兴五年考中的状元汪辰才十八岁。你今年十九岁了,比他还大一岁。”“究竟是什么原因不想应考,老实跟娘说。”母亲像小时哄他那样拉过他的手说。“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感到心里不踏实。”弟弟平时学习比自己好,就是有些胆小怯场,为了使他鼓起勇气参考,文天祥想了一个办法。他说:“我知道弟弟为什么不想去应考。”父亲问:“你知道?快说。”“一定是想到宋郊、宋祁两弟兄应考的故事,所以才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考试。”宋郊、宋祁同时参考的故事发生在宋仁宗圣二年(1024)。那年考试成绩下来,宋祁*名,宋郊考第三名。当时章献太后主政,认为按礼教法度应“长幼有序,弟不能先于兄”。于是亲笔御批:“擢郊*,祁第十。”全家人都知道这个故事,母亲笑问:“璧生,是这样吗?”璧生急了,忙辩解道:“不是这样。是因为我没见过省试那么大的场面,怕出丑。”文天祥说:“口说不实,只有你参加了省试,才能证明你说的是实话。”璧生无奈地说:“那,那我去。”“其实,”文天祥说,“章献太后的做法是不妥的。考试成绩与法规礼教各是各,不能混为一谈。我要是宋郊,莫说是太后御批,就是皇上御批,我都不接受那个头名状元……”“天祥此言不妥。”文仪打断他,“君为臣纲,不遵御批,就是不遵圣旨。那是犯上。再说,长幼有序,岂能乱套?”“好了好了,璧生已答应一起去考了,就别说了。”母亲打圆场说。父亲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说:“皇上下诏,今年省试在二月底以前举行,殿试四月十五日以前举行,时间已很紧迫,你们兄弟不要再回白鹭书院,就在家中复习备考,二月初,我和你们一起去京城临安。”文天祥说:“父亲,此去京城少说也得走上半月,一路甚是辛苦,您老身体欠佳,就别和我们一起去了,在家静候好消息就是。再说我们都长大了,您放心。”文璧生说:“父亲,我们还有些书籍杂物放在书院,等着回去取呢。”“我现在身子骨还行,和你们一起去好有个照应。至于书院里的书籍杂物,明日叫老汤叔赶匹马驮回来就是。别再说了,就这么定了。还有半个月,你们两兄弟抓紧时间复习。”两兄弟听了不好再说,告别父母,回书房去了。“我说老爷,你今年也要去京城参考?”两个儿子刚出门,曾氏便问丈夫。“你说什么?”文仪没听清。曾氏放大声:“你今年要去京城参考,考个状元回来是吗?”“夫人,你别取笑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快半百了。”“那我念两句诗你听听:‘也知少年登科好,怎奈龙头属老成。’夫君,请问这诗是谁写的?”“这你考不住我。是我大宋太祖年间书生梁灏考中状元时所写。”“记性不错,我再问你,那时他多大年纪?”文仪呆了——不是他没记住,那年梁灏82岁。文仪知道中计了,不好回答。不好回答就不回答。“问你呢。”曾氏继续追问。“夫人,俗话说,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又说,打人莫打脸,说人莫揭短。你就别提那些年的事了。何况,我的身体又不是很好。”“那你要争着去京城干啥?”“京城地方大衙门多,两个孩子没去过,不辨方向不识规矩。我去好带路,遇事也好打点。”“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脚步比你快,知书识礼,能说会道。你去反而碍事。”“唉,夫人。”文仪只得实话实说,“你听我背首诗:‘长安此去无多路,郁郁葱葱佳气浮。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卧何处楼。’你知道这诗的来历吗?”“你当我不知道?那是唐时一个名叫杜羔的考生去长安赶考,久久未归,妻子写信给他附的这首诗。”“知道就好。如今的临安远比唐时的长安繁华热闹,平时笙歌宴舞,夜以继日。大比之年,各地乃至包括域外来赶市的歌伎舞女云集,花枝招展,如蜂似蝶,都是奔考生而来。年轻考生有几个能抵御住的?”“这么说来,你连你自己的儿子都相信不过了?”“不是相信不过,实在是风气太坏,引诱太大。我怕莺歌燕舞的临安影响了他们参考。”“你别说得那么吓人,我的儿子我知道。”“你还记得林逋的《长相思》吗?”丈夫又问。“你又想借题发挥些啥呀?”夫人不接茬。“‘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文仪自吟自诵。“你到底想说啥呀?”夫人急着问。文仪慢条斯理地说:“这本来是首男女相别的平常词,不知被哪个音乐家谱了曲,传唱开来,回肠断气,令人倾倒,唱得临安城如下了一场绵绵秋雨,颠倒了不知多少青年男女,使他们忘了读书上进,忘了织布绩麻。”“我们的孩子志向大着呢,不会因为听了几句靡靡之音就跟哪家姑娘私奔了,你放心。”“其实,这还是次要的,我*担心的还不是这。”“快说,别再绕了。”夫人催促道。“两个孩子在白鹭书院这几年,学问长进是快,但是,里面老师给他们讲的书太杂,各派学说相互抵牾贬斥,是非难辨。我怕他们拿不准,在身边提醒提醒,免得他们答卷出错。”曾氏点头认可:“这么说来你该去。”“其实这还不是*重要的。”文仪有几分神秘地说,“我去京城找几个老朋友聚聚,向他们打听打听内幕消息,摸摸底探探风向。”“什么风向?”文仪伸个指头指指天:“上面的意思拿不准。比如对大学者朱熹,宁宗时说他是‘伪师’,他的理学是‘伪学’。下诏规定,凡称赞理学的,一律不录取,凡理学信徒,一律不得为官。可是没过几年宁宗又下诏,不再说理学是‘伪学’,朱熹是‘伪师’了,还把他尊为‘大夫’‘学士’。到了今上理宗登基,更赠朱熹为‘太师’,还封他为信国公。这种反反复复的变化若不弄清楚,摸不准上面的脉搏,殿试时的答题就会出差错,弄不好还会惹麻烦。你要知道,殿试的考题,是由皇上亲自出的啊!”曾氏听了点点头:“这么说来,我只有再说一次‘出嫁从夫’了。”曾氏嘴上这样讲,心里还是觉得丈夫想得太多,有那么点“人生识字忧患始”,对孩子管得也太紧。便说:“孩子回家过年,应酬那么多,还没过元宵节,就逼着他们复习备考,想要回书院取书籍杂物你都不准。”“夫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什么其一其二的,我不懂。”“你知道吗,他兄弟俩在白鹭书院求学五年,银杏和石榴结伴去看过他们五次。”“他们打小同学,去看看又算什么,何况一年才一次。我没进你家门以前,还没定亲,也不是见过面嘛,一年远不止一次,不是一点事没有。”“现在的年轻人能和我们那时相比?再说了,现在放假期间,书院除了看门的别无他人,他们要是约在那里见面,瓜田李下,不怕人说闲话?”“好好好,都是你有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正月末,再过一两天就该出发进京了。这天,文天祥兄弟鼓起勇气向父亲请假:“明天是赶庙会的日子,我们想去太庙给孔圣人烧香磕头,请他保佑我们一路平安,考场顺利。”本以为父亲不会答应,没想到他却答应得很干脆:“好的,你们去。”一旁的母亲说:“好啊,明天我也随你们去,给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烧炷香许个愿。”“明天庙会人太多,别挤着你,改天再去吧。”文仪说着,还给她挤了下眼。见了丈夫的眼色,本来坚持要去的曾氏只得改口:“那好,改天去。”待两个儿子走后,她问文仪:“没我去,你不怕两个儿子去庙里和那两个姑娘见面吗?还跟我挤眉弄眼的,啥意思?”“是这个意思……”听罢丈夫的解释,曾氏心中大喜。四、窈窕淑女四、窈窕淑女新春的庙会是春节的余兴节目,人们借机把过年剩余的热情与兴致全部挥洒出去。初春天气转暖,青年男女甩去臃肿笨重的棉袄皮衣,换上式样新潮色彩鲜明的轻装,欢笑着投进春的怀抱。文庙,供奉的是至圣先师孔子,是读书人敬献朝拜遇事祈求的地方。但孔子是圣人,圣人虽不是菩萨,却都有一副“仁者爱人”的菩萨心肠。所以遇上那些烧香拜佛找不到庙门的人上门求拜时,虽与读书认字之事无关,他也愿意管管闲事。因此,有为求财求官,求福求寿,求消灾祛病的事找来,也顺便管管。偶尔管灵了两件,传开了去,孔圣人便成了有求必应的菩萨,孔庙的香火便旺盛起来。今日恰遇天气晴好,热气腾腾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制造出的鼓乐声、鞭炮声、喧闹欢笑声,又从那里向四方传开去。文天祥、文璧生兄弟随人群挤进庙门,拥上大成殿,郑重地向孔圣人塑像焚香跪拜,默默许下心愿后,起身四处游逛。从庙里到庙外,市场、书坊、茶棚、杂耍班、小吃摊,走遍了,也没见到想找的人。“哥,你说她们会不会来?”璧生问。“会。我和银杏约好的,白鹭书院没见着,庙会见。她绝不食言。”文天祥回答。“那石榴呢?”“她俩走哪儿都在一起,你别担心。”两人边走边四处张望。忽闻丝竹弹唱声传来。寻声找去,一座新搭的戏台上正在演出节目。走近戏台,见戏牌上写着“钗头凤”三个大字。细看,还有“特邀临安绯绿社名角林燕燕、周一飞登场演出”一串小字。一见是绯绿社的两大台柱,兄弟二人一下来了兴致,驻足观看起来。杂剧《钗头凤》是根据一个爱情故事改编的,说的是词人陆游娶妻唐婉,十分恩爱,因陆母不满,被迫离异。后各自另娶另嫁。一次游沈园二人巧遇,设席饮宴后依依惜别。陆游于墙上题词《钗头凤》抒怀。后来为唐婉所见,于墙上和词一首。四十年后,陆游再游沈园,见了墙上自己的和唐婉的词,不觉老泪纵横,再续词相和,以抒一世哀痛之情。此时,戏台上的唐婉正对着陆游写于壁头的“钗头凤”边舞边唱。舞姿翩翩,歌声凄凄,加上悲鸣般的音乐伴奏,把那如泣如诉委婉凄厉的词句,变为缠绵悱恻的缕缕情丝,把台下的观众紧紧缠绕住。那唱词是: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唱得台上台下一片慨叹唏嘘之声。随着慨叹唏嘘声的是谴责声。有谴责陆母的,说她太狠;有谴责陆游的,说他太迂;有谴责唐婉的,说她太软……但马上有人反驳,说陆母没有什么不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说陆游完全正确,“孝为天下先”,不能因私情而忘了尽孝;还有人提高到“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高度,孝是天理,情是人欲,孰重孰轻,黑白分明;还有说唐婉是祸水,是狐狸精,把陆游迷住了,成了假道学……先是细声辩说,后是放声对骂,“你不是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你可耻!”“你不知耻!”“操你娘!”“操你奶奶”……怒目相对,摩拳擦掌。旁边一个络腮胡冷笑道:“枉自一条条汉子,被骂得如此难听也不敢揍他!”这句话仿佛一个火星丢进炸药桶,现场顿时爆炸。互骂立即变为互打,挥拳踢腿,撕扯碰撞。石块、砖头、棍棒,漫天飞舞。打着打着,真家伙亮出来了:砍刀、匕首、短剑、勾连枪,随着呼哨声,在人们头上闪闪发光。人们四处逃窜。文天祥顿时想到前几日听到的谣传,松子山草寇将下山作案,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陡然间文天祥想到了银杏、石榴,他一把拉过弟弟:“草寇打劫,快,我们快去找到她们。”二人手挽手奔走穿行在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他们发现银杏和石榴相互搀扶着在前面奔跑,身后有几个男子在追赶。天祥、璧生喊叫着向他们跑去。银杏、石榴回头见了,回应着向他们跑来。四人终于会合在一起。那几个男子撵了过来,步步紧逼,把四人团团围住。文天祥、文璧生上前半步,将银杏、石榴护在身后。“不过是几个小混混,别怕他们!”文天祥大声鼓励着自己,轻蔑着敌人,和璧生摆出应战的架势。银杏、石榴也紧握拳头,拉开马步,怒对一伙不怀好意的家伙。对方自恃人多,步步紧逼过来。眼看一场恶斗就将爆发。此时,突然传来呼叫声:“松子山强盗杀来了,快跑!”一伙混混本是乡间无赖,想趁火打劫占点便宜,一听松子山地道强盗来了,吓得屁滚尿流四散逃窜。文天祥当机立断,尽快送两个师妹回家,离开这险恶之地。在银杏的带领下,四人钻进小树林,顺山间小路跋山涉水没命赶路,至黄昏时分,银杏指着远处一片水塘说:“水塘边就是我家住的村落。天快黑了,你们回吧,不然会迷路的。”告别时,银杏、石榴各自从怀中取出香囊,顺手放在路边石凳上,然后转身走去,只是在走出几步后,又转过身,送来含蓄的一笑。这边,文天祥兄弟俩竟如被施了法似的愣住了,积于胸中的千言万语如千万条乱麻,不知该抽出哪一根好。因为庙会被松子山草寇袭击的事还没有传到家里,文仪夫妇此时的心情仍然处在兴奋喜悦之中。特别是曾氏夫人,丈夫昨天的那番话,恰如一阵春风,把她长久以来聚集在胸中的疑虑与不快,通通吹散。她佩服丈夫的思虑周密,深藏不露。“你想想,我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十九,一个二十,要平常人家,早该娶亲生子了。我把他们挡着,趁年轻时专心读书。可喜的是他们不负所望,取得了如今的成绩,马上就去京城赴考了。就算给他们一个奖励,让他们明天去庙会烧香,见一见思念已久的人,说几句告别的话,免得留下心结,影响心情。带着不好的心情进考场,是难以考出好的成绩的。这是过去落榜考生总结出来的头条经验教训。”“还是你想得更周全。”“还有,我不让你去,是为了不妨碍他们,好让他们少些拘束。让姑娘家当面说两句,比我们说两百句都强。有她们鼓劲,准保考中。”“倒是实话。”夫人笑着点点头。“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都到了不能再耽搁的年纪了。我这次去京城,*件事就是去拜访欧阳先生,他现在在兵部上班,我去与他叙旧时便提出天祥与他侄女银杏的婚事。他对天祥的印象一向很好,定会答应。我走之后,你立即托媒人去银杏家,向她母亲提亲。想来银杏早就跟她母亲提说过了,她定会顺利答应。还有璧生与石榴的事,也同时托媒人去说。石榴与银杏家是邻居,又是表姊妹,亲上加亲的事,水到渠成。待兄弟俩考毕归来,便一起把婚事办了。前人言,‘大登科状元及第,小登科洞房花烛’,不定都应在我家。夫人,你不早就盼着抱孙子吗?到时候两个比着生,看你一双手能抱几个!”听得曾氏心花怒放,她质问丈夫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给我说?”文仪本想说,你平日小看我,还说我那么多风凉话,故意压着不说气气你。但话到口边却改口成了:“现在一总说给你,让你一总欢喜,不更好吗?”说着说着到了掌灯时分。“这么晚了两个孩子还不回来?”曾氏看看天说。“很久不见了,只顾说话,忘了看天色了。现在,大概还在路上。”文仪口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踏实。他走出堂屋,抬头看天,满天星斗,便叫来老汤头说:“你打个火把去接两个少爷。玩疯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老汤头点着火把出去了,过了不一会儿,便慌慌张张跑回来,嘴里喘着粗气。文仪忙问:“怎么了,没接着?”老汤头说:“刚上大路,就听说庙会被山大王洗劫了。”“什么?!”文仪夫妇齐声惊问。“我在大路边听赶庙会跑回来的人说,松子山几百土匪下山洗劫庙会,抢了店铺杀了人,掳了不少妇女,还绑架了不少小孩。”“啊!”文仪大叫一声晕倒在椅子上。曾氏忙去扶住他:“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怎么了。”文仪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曾氏抓住他的手不停地喊:“老爷你醒醒,老爷你醒醒……”不见回答。曾氏转身对老汤头说:“快,快去请大夫!”“好险!”天祥、璧生走到山梁上,回头看去,银杏、石榴正走过村前大水塘,身影渐渐隐没于村舍中,这才放心。文天祥不觉嘘口气说:“幸好。”“什么幸好?”文璧生问。“要是那几个人不是冒牌货,真的是松子山下来的强人,就麻烦了。”“那就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说得容易,银杏、石榴两个怎么办?”“唉!真是运气不佳。好久不见,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说话间,两人走上大路,路上行人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从他们只言片语的交谈中,说的不是哪家遭抢了,就是哪家人被杀了,还有妇女被辱小孩被掳等骇人听闻的消息。“哥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见一个官兵呢?”“我也在想这个事。”其实,文天祥岂止只想这一件事,他想得更多。想我大宋立朝三百年来,山贼占山为王,烧杀抢掠,祸害百姓的事件层出不穷。更有那攻打城池,占据官衙,举起反旗,对抗朝廷的大事件,也不断发生,像方腊、宋江、杨幺等领头造反,声势大,时间长,几乎颠覆了朝廷。可奇怪的是,朝廷养了那么多官兵,武器精良,粮秣充足,却往往被他们打败。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今天,他在戏台下发现几个大脸盘、高颧骨、面皮泛红,衣着奇异的外域人,在人堆里喧闹起哄,制造混乱,行为十分可疑。他没见过蒙古人,但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蒙古人。在两国处于对峙状态时他们的出现,引起文天祥许多猜测和忧虑。“哥,我们去找点水喝吧,跑了大半天,都快渴死了。”“好,我也正口渴。”二人走向路边住户,家家大门紧闭,敲门无人应答。想必是怕土匪抢劫不敢开门,或许为躲土匪逃离了。他们终于找到一眼井,还有水桶和井绳,于是打上水来喝了个够。“哥,你身上好香。”文天祥低头闻闻,果然异香扑鼻。文天祥伸手怀中,摸出银杏所赠香囊,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吸口气,真香,香得醉人。他对弟弟说:“快把你的也拿出来闻闻。”文璧生说:“我早就闻过了。我的是茉莉花香。”“我的是桂花香。刚才只顾跑路了,没顾上闻,现在多闻几下。”文天祥眯上眼睛大口吸着气说:“此香只应天上有……”“不好!”“什么不好,大惊小怪的。”“香气这么大这么浓,咋能藏得住?回头爹娘问这是哪儿来的?做何回答。”文璧生担心说。“倒也是。”文天祥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丢了,又舍不得。”“不能丢。我们一起想办法。”兄弟俩在回家的路上边赶路边想,终于,他们想出了个好办法。“焦虑过度,急火攻心。没大事。”大夫给文仪号了脉,又翻开眼皮看看,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一药丸。“开水冲服,半个时辰后准好。”说毕留下药丸拱手告辞。果然,服药不到半个时辰,文仪便睁眼苏醒过来,看看左右问:“兄弟俩还没回来?”曾氏安慰说:“暂时还没有,已派人打听去了。没事的,我们庄上有好几个去赶庙会的都回来了。他们说在庙会上远远地见到兄弟俩,后来土匪一闹,就不知去了哪儿。大概是在哪儿躲着,待土匪走了自会出来。老爷你放心,没事的。”“唉!没见到两个孩子回来,我哪能放心啊!”“急也没用,先安心睡着,别急坏了身子。”曾氏安慰着。其实她心里更急,只是她朝好处想的多,这么大两个孩子,又机灵又壮实,谁能把他们怎么样!“这真叫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松子山草寇下山洗劫庙会没想到。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万一两个儿子有什么好歹,我怎么活啊!”“他们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意外。”“那些土匪,杀人不眨眼啊!”“他们两个没生腿,不知道跑?没生手,不知和他们对打?”“他们人多势众,*擅长的勾当是绑票,把他们两个绑了去,要拿天价银子去赎,不然就撕票,那可怎么办?”“你别尽往坏处想,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平安无事回来了。”“还有欧阳银杏和石榴,要是让土匪掳去,那就糟了。她们可是我文家未过门的媳妇啊!”“看你,胡思乱想,越想越多。”“我真后悔让他两个去赶什么庙会。前几天就听人说松子山上的山大王要下山赶庙会,还听说蒙古人要潜入内地搞暗杀。我只当是谣言,也没放在心上。怎么就……”“我说老爷,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就一个劲地往坏处想,真叫自找苦吃。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出现在大门口。你这不是冤冤枉枉白急了吗?”“不,不。他们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不测。啊,我的天祥,我的璧生,我的未过门的两个儿媳妇啊!”此时,老汤头举着火把跑上堂屋:“禀告老爷夫人……”“两个公子回来了?”文仪急问。“有他们的消息。”“什么消息,快说。”“刚才有从庙会那边过来的人说,他们见到二位公子在庙会戏台下看戏,土匪来了,台下的人四散逃命,见我家的两个公子和两个姑娘一起从一条小路钻进山沟里去了。”两个姑娘,那一定是银杏和石榴了,钻进山沟……文仪不敢往下想,又问:“你刚才说他们看戏,看什么戏?”“说是什么京城来的……绯绿剧社名角演出的《钗头凤》。”老汤头费了很大劲终于把话说清楚。“不妙!”文仪眼睛鼻子皱成一把。“怎么又不妙了?”夫人问。“那绯绿社的《钗头凤》不知逗引坏了多少少男少女。”“你是说两个孩子看了《钗头凤》……别瞎猜了。”“不是我瞎猜。年轻人,看了那种戏,恰恰又碰上松子山强盗洗劫,趁乱中与银杏、石榴一起进山躲避,又早就两情相悦……顺理成章,顺理成章嘛。”“你总是把他们朝坏处想。”夫人不以为然。“你不了解两个孩子。我看到天祥写的一篇文章,里面对王安石多是溢美之词,对他改革科举考试,反对诗赋取士,主张经义取士的见解大加赞赏;还说什么参不参加科举考试无关紧要,只要有才学能力,一样可以报效朝廷,造福百姓,流芳后世。李白、杜甫不是状元,苏轼、陆游不是状元,宗泽、韩世忠、岳飞、岳云不是文状元也不是武状元,有的甚至连进士都不是,可他们不比哪个状元强?你看这是什么话?还有他弟弟璧生,也对科举不在乎,他在那本《唐诗选》上王昌龄的《闺怨》一诗的行空处又圈又点……”“那首诗写些什么,我想不起了。”“上面写:‘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你说他心里想些啥?两个孩子本就不把科考当回事,又遇上两个女孩子的引诱,山盟海誓,不定会相约私奔,又正好躲过了一场考试……”曾氏对丈夫的敏感多疑习以为常,便故意说:“既然你知道孩子会私奔,为什么还让他们去赶庙会,给他们机会?”“唉,我……”文仪哑口无言。见老汤头还愣在那里,曾氏说:“老爷急糊涂了,说的胡话,别听他的。你还是出去看看,多走几步去接少爷,他们会回来的。”曾氏心里明白,丈夫的这种敏感多疑胆小谨慎来自那块石碑。二十年前扩建房舍挖地基时,挖出一块石碑,碑上刻有“元祐党籍碑”五个大字,碑文里排有司马光、苏东坡等人的大名,先祖文彦博的名字也在其中,皆被列为“奸党”,碑文上尽是辱骂贬损之词。文仪看了十分气恼,认为这是对我文姓家族*的侮辱,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后来查阅史料,弄清了元祐党籍碑是大奸臣蔡京一手炮制的,是为了把政敌打翻在地再踏上只脚使其永不翻身的阴谋手段。虽然后来哲宗亲政时为元祐党人正了名,先祖文彦博官还原职,仍当他的宰相,还封他为潞国公,但这段历史耻辱却在文仪脑子里留下了烙印,使他感到人心难测,世事险恶。从此说话做事倍加小心,哪怕一点小事,也会联想不断,杯弓蛇影,彻夜难眠。何况今日之事,关乎两个爱子的吉凶,怎么能不越想越多。老鼠钻进牛角,再也钻不出来了。看他,钻了半夜,钻累了,坐在椅子上竟睡着了,口水顺着胡须往下淌。曾氏正取手帕起身为他擦拭,大门外传来老汤头的大声喊叫:“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文仪立刻从梦中惊醒:“回来了,在哪儿?”文天祥、文璧生走上堂屋,躬身齐声请安:“父亲、母亲,我们回来了。”文仪精神大振,抹去眼泪破涕为笑:“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曾氏赶快走到两个儿子面前,一一从上到下看了个遍,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汗毛也没缺一根。看把你们爹急的……”天祥说:“我们兄弟先去庙里拜了先圣,出来后逛了庙会,没想戏台下看戏还没看出头绪,就遇上草寇打劫,逃避时恰遇学妹欧阳银杏和石榴,她们正被几个混混纠缠,我和璧生救出她们后,一路护送到她们家村外,这才往回赶。耽误了许多时间,让爹娘担忧了。还请二老宽宥。”见到两个儿子平安归来,又听说有如此曲折,好在化险为夷,文仪自然高兴,表扬他们说:“你们做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本色也,不愧我文家子弟。何况,救的又是两个学妹。我和你母亲焦急了大半夜,倒也值得!”母亲则说:“你们兄弟救了银杏、石榴,真是缘分。”文仪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平静,接过丫头端过来的热茶喝了两口说:“孔圣垂怜,祖宗保佑,有惊无险。明天,按原安排,一早去祠堂拜了祖宗后,我带上你们兄弟上路赴京赶考。你们兄弟俩快去准备吧。”“谨遵父命。”天祥、璧生应声后各自从怀中取出香囊,双手捧给父母说:“这是欧阳银杏和石榴送给我们的纪念物。我们明日去京城赶考,远途跋涉,恐有丢失,先请母亲代为保管,待我们考毕回家后再取回。”母亲接过香囊凑近鼻子闻闻:“啊,怪不得你两个进屋后就一股香气,原来怀里揣的这个,好香!”父亲接过香囊闻闻。“一个茉莉味儿,一个桂花味儿。真香。”说着递给夫人,“孩子们懂事了,你帮他们保管好。这可是重要物件啊!”曾氏满心喜悦接过香囊,再闻一遍后把两个香囊合在手心,紧紧捂在怀里说:“为娘一定好好收藏,只等你们赴考高中归来了。好了,已经大半夜了,你们兄弟俩快去洗了吃饭,明天还要赶路哩。”“谢过二老。”兄弟二人躬身退下。文天祥留恋手中的香气,不忍洗手,随便吃了些饭菜,便回屋休息了,但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离奇太刺激了。在庙里烧了香后去庙会转了一圈,竟没见到她们,难道不来了?戏台下人头攒动,也不见她们的身影,台上的《钗头凤》虽然精彩但他无心观看。正着急时草寇突然来袭。他痛恨这帮土匪破坏了他们的约会,但当他发现了她们并送她们回家时,却感到庆幸,若不是出现这帮草寇,就难得有这么长的时间和她走这么长的路,而且是充满诗意的山间小路。她和石榴在前面带路,他和璧生在后面护驾。他有充分时间从后面看她,那身段,那腰肢,那爬山走路时的扭动摇曳,使他想起《诗经》里“窈窕淑女”那首诗。以前读时只感到虚幻朦胧,现在看着她,心里想着那首诗,人与诗都美得让人陶醉。“注意有个坎,来,我拉你。”他伸手等待那双红酥手,拉着的却是一根枯树枝。他脸上一阵发烧,却佩服她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禁忌,却又能机灵地救人危难。拉住她递过来的树枝,没想到她那细嫩的小手竟有一把气力,轻轻就把他拉了上去。更难忘的是临别时赠香囊,她们把香囊放在路边石凳上,那份细致和优雅能使再木讷的人也会倾倒。她提着香囊的丝线头,轻轻平放在石凳面上,怕放重了会跌痛它似的。有几丝流苏被风吹乱了,她还用纤细的手指把它们理顺。放毕,抿嘴微笑。千言万语都装在她那美丽脸颊的酒窝里。告别时双手相抱置于腰间行个女式礼,然后转身袅袅娜娜消失在山间小道的那头。直至那背影怎么使劲看也看不见了,兄弟俩这才弯腰取过香囊……然此时,香囊已交给了母亲,闻闻手,仍有桂花的余香。文天祥是在桂花味的余香中进入梦境的。
作者: 董沛文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陈抟(871年—989年),字图南,赐号“白云先生”、“希夷先生”,北宋著名的思想家、道家学者、养生家。陈抟继承了汉代以来的象数学传统,并把黄老清静无为思想和儒家修养、佛教禅观会归一流,他创绘了“太极图”、“先天方圆图”等一系列易图,成为中国太极文化的创始人。并发表《太极阴阳说》后,才有中华独有的太极文化形态和一系列理论的形成,尤其是宋代理学家的形成,从而推动了宋代历史的进步。陈抟应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太极文化的创始人,宋代理学的奠基人,后人称其为“陈抟老祖”、“睡仙”、希夷祖师等。
本书集录了先生著述,《宋史·艺文志·易类》录《易龙图》一卷,《宋史·艺文志·神仙类》录《陈抟九室指玄篇》一卷,《宋史·艺文志·五行类》录《陈抟人伦风鉴》一卷,《宋史·艺文志·别集类》录《陈抟钓潭集》二卷,《宋史·陈抟传》录《三峰寓言》五十首、《高阳集》一卷。陈抟著述虽然丰富,但是佚失非常严重。本书整理者,首次从大量古籍文献中搜集辑佚,将陈抟仅存的著述和诗文汇集成册,精心点校,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作者: 孙自筠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晚唐时分,暮云低垂。草野中,
数声呐喊,崛起多路英豪。
“反”字大旗飞扬,枪棒弥天。
黄巢,率众冲杀在血火烽烟里,
纵横东南中国,大唐摇摇欲坠。
夺关斩将,血气冲天,直透长安。
“他年我若为青帝”,
直教菊花遍天涯。
铁血征尘中,
阳谋机巧,兄弟短长作等闲,
儿女情困,梨花带雨事寻常。
群狼难敌,以退为进走为上,
转战泰山,狼虎谷底美名葬。
赫赫百万众,纵横数万里。
鼓荡风云哪个强?单字名巢他姓黄!
【目录】
首卷 货与皇家
*章迎佛骨懿宗定计
第二章陈民情黄巢惹祸
第三章僖宗登基
第四章黄钦自宫
第五章朝政,可以那样玩
第六章状元,可以这样点
第七章孟雪娘义救黄巢
第八章冤句起事
第九章乱世苦侣
二卷 双雄联手
第十章马背上的爱情
第十一章唐末,宦官的黄金时代
第十二章也是情侣的浪漫时代
第十三章朱温,左右逢源
第十四章黄巢,进退两难
第十五章宦祸
第十六章王大将军的三十华诞
第十七章情殇
第十八章唐末,更是女人的黄金时代
三卷 青春激荡
第十九章仰望洛阳
第二十章兵败伊阙
第二十一章皮日休插足
第二十二章鱼玄机私奔
第二十三章女神
第二十四章人渣
第二十五章战地也浪漫
第二十六章“扯清了,还叫爱吗?”
第二十七章真假招安
四卷 征战南北
第二十八章“搅黄它!”
第二十九章问佛安国寺
第三十章屯兵嵖岈山
第三十一章背叛者终结于背叛
第三十二章像模像样再活一次
第三十三章挥师南下
第三十四章冲出危局
第三十五章狂野盐盐
第三十六章誓师北伐
尾卷 功败垂成
第三十七章长安准备后事
第三十八章再唱一曲《长恨歌》
第三十九章黄巢终于说出了那句:“众卿平身。”
第四十章曹蔓叹道:“这当皇后比种地费心多了……”
第四十一章绝恩义皮日休走人
第四十二章图告身朱全忠叛变
第四十三章长安城来去匆匆
第四十四章虎狼谷残阳夕照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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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迎佛骨懿宗定计
一条长长的彩旗缤纷的队伍从长安开远门走出,缓缓向西移动。远远看去,那花花绿绿的身躯蠕动着,像一条巨龙在爬行。久旱无雨的西行大路在巨龙搅动下翻起阵阵黄尘,恰似平地而起的云雾。于是那巨龙,便在那团团云雾间穿行。这支长长的队伍是从京城出发去凤翔法门寺迎接佛骨的,而领头迎佛骨的是当今皇上,皇上是真龙天子,因此把他说成是条巨龙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这时,真龙天子懿宗皇上正坐在专为迎佛骨打造的高大的马车上,听高僧彻悟谈佛。“……太宗贞观年间,凤翔节度使上奏说,臣闻法门寺供着佛祖舍利,藏于地宫塔内,三十年一示人。即古谓三十年一开,开则岁谷丰而兵戈息。臣请开地宫捧出舍利以示世人。太宗皇上准奏,于贞观五年开示佛骨。当时观者数千,只见霞光映照,地宫犹如白昼。有人见之如佛像,有人见之如圣僧;或见绿色,或见赤光,或见五色杂光。有一瞎了多年的盲人,竟在佛骨光照下,双目复明……”安坐在马车上位的懿宗皇上听了,急问:“果真有如此神奇?”彻悟回道:“那佛骨,乃佛祖释迦牟尼圆寂香木焚化后的结晶。想想那佛祖生前有万毒不攻之身,与天地相通之体,涅槃后其精气神皆化入佛骨中,故有此灵验。”“如此说来,朕所患心痛症,瞻仰佛骨后也一定会痊愈啊!”彻悟回道:“陛下乃一国之主,御驾亲迎佛骨,佛祖定会护佑陛下龙体康健,护佑我大唐国事安宁、百姓安居。”立于一旁的大太监田令孜插嘴说:“依奴才看,那佛骨还有一大用处。”“什么用处?”懿宗问。“用来考察大臣。那在佛骨面前什么也看不见的,一定是不忠不贤之辈。”彻悟说:“田公公言之有据。高宗显庆四年十二月迎佛骨,初开塔时有二十余人在场,诸人皆见舍利如虹,*人不见。其人懊恼痛哭,自拔头发,苦心哀求,终不可见。”田令孜说:“那他一定是个坏人。”懿宗冷笑道:“怪不得朕决定迎佛骨时不少大臣反对呢,原来他们是怕在佛骨面前出丑。”田令孜说:“皇上圣明。”懿宗朝窗外看去,蓝天无云,赞道:“好个晴朗的天!”田令孜附会说:“上天见皇上御驾迎佛骨,岂能不给个好天气?”懿宗问:“你那里还收到有臣下谏阻迎佛骨的奏章吗?”田令孜回道:“自从陛下惩治了几个多嘴的言官后,再没人说三道四了;只是,那些进京参考的举子……”“他们怎么样?”懿宗急问。“有举子在时务策答卷中对陛下迎佛骨写有冒犯的话,考官不敢隐瞒,呈了上来,奴才不知该不该……”“少啰唆,快念给朕听。”田令孜忙从随身带的奏章箧中取出一份,缓声念下去:“佛者,起之异域,后汉始传入……此后,汉明帝事佛,乱亡相继,国运不长;梁武帝舍身施佛,饿死台城,国亦浸灭。本朝之中,事佛得祸者亦不鲜见。今陛下不惜巨万迎佛骨入禁宫,求福求寿,妄也!以草民之见,不如将朽骨投之水火,以断天下人之疑,方为先知大圣人之所为也……巢冒死上言,若佛有灵,作祸于巢,巢绝不怨悔!”田令孜刚念完,彻悟长长吁一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懿宗则向面前的御案猛击一掌,问道:“这个巢是谁?”田令孜回道:“上面写着的,是山东举子黄巢。”懿宗咬牙切齿地说:“记住,一定要把此人找着,朕要亲自审问他!”田令孜应声:“是,皇上,奴才记住了。”其实,此时黄巢就在懿宗的鼻子底下,他与好友朱温正在懿宗御驾迎佛骨大队的道边看热闹。二人结伴进京赴考,但双双落榜,灰颓的心情把他们回家的脚步压得沉沉的,加之迎佛骨的队伍占去了整个道路,只能在路边野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行走。黄巢是个高大魁伟的汉子,随父做私盐生意练就一副好腿脚,什么样的路都走过,也就不在乎。而比黄巢矮半个头体力也不及的朱温就显吃力多了,他叫住黄巢说:“反正咱们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赶路,这路不好走,不如停下来看看热闹,权当休息。”黄巢却回道:“走累了休息一下倒可以,但为了看迎佛骨耽误时间,不值。”黄巢这么说,但还是停下来与朱温找了个地势高的地方站着,看着那支以官员、僧尼、太监、宫女和士兵组成的打着各色彩旗的长长的队伍在舒缓的佛乐中慢慢由东向西移动。“你看,”朱温指着缓缓过来的高大马车,“那里面一定坐的是当今皇上。”只见靠近大路边的百姓纷纷跪下,万岁声打雷般响了起来。黄巢与朱温因离得较远,虽没有人叫他们跪下,却也躬下身,向那高大的马车作揖行礼。“我数了数,”朱温说,“拉车一共九匹马,天子出行的规格。看那车身好华丽好高大,简直就是一座活动的宫殿。”“唉!”黄巢叹了口气,“我想,皇上一定没有看到我夹在考卷中的《谏迎佛骨书》,要是看了,绝不会做这等荒唐事……”“我早就劝你不要去写什么劝谏书,你不听。”朱温说,“不过,我倒觉得皇上没有看到更好。”“你怎么这样想?”黄巢奇怪地问。“要是真的看到了,一定龙颜大怒,会派人来抓你。”“堂堂皇上,他会那么小心眼?”“黄兄,可别忘了宪宗时韩愈上书谏阻迎佛骨险遭杀身之祸的故事哟!”“那是宪宗时代,当朝懿宗皇上可开明得多。”朱温知道这黄兄是一个死心眼儿,认准的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想与他再争论下去,随意说了句“但愿如黄兄所言”,便伸长脖子继续看热闹去了。一骑飞驰而来。骑在马上的是宫内皇上贴身太监,他靠近皇上马车时翻身上车,跪于懿宗座前禀告道:“皇上,郭娘娘她……”因蒲团上坐着一个和尚,便把话打住了。彻悟很知趣地向上一揖说:“皇上,老衲讲了半日,已觉疲倦,请恩准先告退。”懿宗并不挽留,只对田令孜说:“送长老下车。”田令孜奉命叫驾车驭手停车,扶着彻悟下车。马车上,太监已禀报完毕,只听懿宗吩咐道:“快回宫去,留心观察,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太监应声“是”后,急急退下。怒容满面的懿宗用拳头捶着御案,口里不停地骂:“这对狗男女,今天定叫你们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田令孜当然知道骂谁,劝道:“皇上息怒,为他们气坏了龙体,太不值。”依懿宗的脾气,他早就废了郭淑妃了,而且,连那个无耻的驸马韦保衡一起处置,让他们不得好死!无奈,一则只是风闻,并无实据,根据风闻去处置他们实在也说不过去;而实据,那种不冒烟的事岂能让你轻易拿到?想想也真可悲,哪怕你是皇帝,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再则,也实在棘手。那韦保衡是他*疼爱的同昌公主的驸马,而他*疼爱的同昌公主从小就是哑巴,既可爱,又可怜。如果真的那样,她会既失去母亲又失去丈夫,今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想到这里,眼前便出现同昌公主今早在端门外向他送别时哀怨的、委屈的、充满乞求与依恋的眼睛。于是,懿宗紧握的拳头便渐渐地放松下来。然而,一想到在朝廷上群臣向他高呼万岁,出行时百姓向他跪拜的情形,懿宗作为大丈夫的阳刚之气陡涨。我是谁?是堂堂天子,是一国之君,是万民景仰的皇帝,居然有人给我戴绿帽子;哪怕是一般男子,也以此为耻,何况朕?还有那郭淑妃,本是下贱女子,靠朕的宠爱由一般宫女而才人而夫人而淑妃,虽只为朕生了个哑巴女儿,朕仍对她宠爱有加,结果,竟做出这等事来!其实,我早就暗示过、提醒过、警告过她,她却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欺骗我、耍弄我。哼!这回把你逮个正着,看你有何脸面……于是懿宗放松的拳头复又握紧。哐!哐!咚!咚!咿哩呐、咿哩呐……粗野的锣声、鼓声和着尖利的唢呐声炸进耳朵。懿宗愤怒了:“什么声音这么难听?”田令孜道:“想必是百姓在欢庆皇上亲迎佛骨。”“吵得朕心烦,快叫他们停下!”田令孜掀开窗帘对骑在马上的护驾将军高骈说:“高将军,快派人去叫那些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停下!”高骈立即应声道:“遵命!”大路边不远处龙王庙前的空地上围着一大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村民,他们正在观看一种叫草把龙的游戏。这种草把龙游戏玩法与过年时舞龙灯差不多,但却非常简陋寒碜,没有用竹木编织用绸缎糊成头大如斗眼似铜铃口似血盆的龙头,也没有用整匹或红布或黄布或白布缀成腰粗如水桶长达数十节的龙身;它是完全被戏谑化丑陋化的一种极为原始的儿童玩具:用草扎成的狗头般大小的龙头,接上一截丈把长的草绳作龙身,两个赤膊汉子用四根竹竿一顶,便玩了起来。再简单不过。再配上简单不过的乐器,随心所欲地舞动滑稽怪诞的动作,把围观的大人孩子逗得哈哈大笑。笑声里,还伴有齐声唱的儿歌:
龙王爷,不打闪,变只草龙没屁眼。
龙王爷,不兴云,变只草龙没眼睛。
龙王爷,不下雨,变只草龙裤裆钻。
龙王爷,不尽职,变只草龙去啃屎。黄巢和朱温被乐声、歌声吸引,也围过来看热闹。“大爷,请问这是干啥?”黄巢问身边的老农。“求雨。”老农回答。“求雨?”朱温问。“听口音这两位后生是外地人,不懂本地风俗。咱这里大半年没下雨了,庄稼地干得冒烟。村里,天天都有饿死的人。村里人先是杀猪宰羊燃香点蜡去龙王庙求雨,可是龙王不识抬举。大家气极了才用这种办法来教训它。要是过几天还不下雨,我们就把龙王从庙中抬出来游行示众,让它看看咱们老百姓苦成什么样子;再把它放在野地里风吹日晒,让它也尝尝天干的味道。”黄巢问:“这样不更加开罪龙王爷了吗?”“嘿!菩萨也是吃硬不吃软。你别说,有时还顶用。闹不了几次,它吃不消了,只得赶紧下雨求饶。”朱温笑道:“世间还有这种向龙王求雨的办法,有意思,有意思。”“田公公,末将派人去打听了,那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人,是玩草把龙向龙王求雨的。”高骈对马车里的田令孜回报。“什么?求雨?”田令孜指着路边的大树说,“皇上请看,这树一棵棵青枝绿叶的,哪像是天旱?分明是坏人故意捣乱!”懿宗从马车里向窗外望去,路边树木果然一片绿色。忽然,他在树后的蓝天上看见一团黑云,指着说:“看,天边有团乌云……”田令孜抬头看看,急了,向懿宗说:“皇上,请快下旨制止那些乱民求雨,不然雨下过来,淋湿了旗杖,引发了洪水,迎佛骨的事就麻烦了。皇上,请快下旨制止求雨;要求也只能叫他们求龙王爷千万别下雨!”懿宗听了果断下旨:“护驾将军高骈听旨,你速领兵去制止那伙乱民求雨,只准他们求龙王爷不下雨。有违者,就地正法!”“遵旨!”高骈掉转马头加鞭飞奔而去。自从送别父皇那刻起,同昌公主的心情就变得越发低沉压抑。虽然她是个哑巴,说不出来,但一切苦楚,全都刻在了脸上,一双秀眉紧锁,眼眶里的泪水从未干过。驸马韦保衡的百般安慰,她不领情,一把将他推开;母亲郭淑妃口里叫着乖女儿手拿丝绢为她擦泪,她把头扭向一边。至于身边宫娥彩女的劝解哄逗,她不是冷眼相向,便是怒目而对。好像宫里人全都变成了她的仇敌。同昌公主当然也有快乐的童年,因为生在宫中,有的是人呵护;因为是个哑巴,又多一份同情与关爱。不会说话虽然苦恼,但不会讲话却可以免除“能言必失”“祸从口出”的担忧。她无忧无虑长到十四岁,依唐宫规矩到了出嫁的年龄。有天上朝,郭淑妃把她带到父皇御座背后,指着朝堂上一位年轻英俊的官员说:“把他招为你的驸马,你乐意不?”她听了羞得一脸通红,却频频点头表示同意。虽是哑巴,但她的婚礼与其他公主同样豪华和丰美,而且因为她是哑巴,母亲郭淑妃说服父皇特许在宫中为她建造公主府,出嫁而不必出宫;为照顾小夫妻在一起,夫君韦保衡被任命为中书侍郎,留在宫中延英殿值班。结婚,把同昌公主带到人生欢乐的*。她不会说话,但欢乐却写在脸上,她的笑容里荡漾着幸福,她的眼神里放射着对父皇、对母亲、对丈夫,乃至对宫中每个人的感激回报与柔情蜜意。要是她不是哑巴,她的日子一定会成天唱着过。可是有一天,因为一个意外发现,同昌公主的生活突然从欢乐的*跌落,重重摔进一个永远也无法挣脱的黑暗泥潭。从此,快乐结束了,直至把她逼向死亡。那是婚后不久的一个深夜,醉醺醺的韦保衡回来了,同昌公主把他扶上床,为他解衣宽带,然后,深深沉入他的怀中,在他心脏强有力地跳动声里走进温软的梦乡。梦中,她正躺在母亲怀里,轻轻吸吮着母亲的奶头,尽情享受母亲怀中那种特有的乳香,但醒来时她却感到迷惑,为什么他的肌体上有似母亲身上的气味呢?而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呀……人们常埋怨上苍对自己不公,其实,上苍是*公平不过的。比如上苍发现自己对同昌公主的失误,没有平等地赋予她说话的能力,却通过其他方面来弥补,赐予她异于常人的嗅觉与敏锐。于是,她便能够从丈夫身上嗅出另外的女人的气味。如果这个另外的女人是别人,她*多哭一场了事,但这气味却是她*爱亲人的,是母亲的,这便使她在一阵迷惑后感到恐惧;虽是恐惧,她却不能不去印证去核实更主要是去否定这个恐惧。她祈求上苍:但愿这只是我的错觉,但上苍却不理会她的祈求,反倒把更多的可怕的真实无情地展露给她。在一段痛不欲生的屈辱之后,同昌公主决定拯救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挽救丈夫和母亲。她不会说话,便使用女人惯用对付丈夫的手段:白日冷眼相看,夜间冷背相对。但韦保衡对此假装不知。她知道根子在母亲那里,便在母亲面前做出种种不满的表情,向她表示警告和抗议。母亲倒是完全懂了她的意思,但向她说出的话却让她大为吃惊。母亲说:“女儿,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就宽恕妈妈吧!”同昌公主愤怒了,真还有这样的母亲,她怎能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同昌公主全身颤抖想对她大吼:“他是我的驸马!不是你的!你是生我的妈妈!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伤害我和父皇的事来?”可是身为哑巴,同昌公主只能用冒着火星的眼睛盯着母亲,母亲冷冷一笑把脸躲开了。同昌公主绝望了,但她不能容忍他们这样下去,因为她容忍了,她父皇是*不会容忍的。而且,她已经意识到父皇对他们有所察觉,她还隐约窥见出父皇眼神里的凶狠杀机。她不止一次地见到父皇杀人,杀太监,杀宫女,杀朝臣……如果真的杀起来,母亲、丈夫,他们身边和我身边的太监、宫女,会杀得一个不剩。父皇不会杀我,但留下的我只能去永远地承受他们的耻辱,永远地生活在他们万劫不复的罪孽阴影里,不得超生。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结局。于是,她决定在父皇去迎佛骨不在宫中的机会,对他们作*后的警告,哪怕是乞求。老农兴奋地指着天边:“看,大伙儿快看,天上起云了,一团乌云!”这时高骈领兵赶到,大声喊:“奉皇上口谕,命尔等村民,立即让龙王把乌云驱散,不得下雨。把锣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草把龙舞起来,求龙王不下雨,违者格杀勿论!”听得村民们全呆了,好容易求来一片乌云,眼看就要下雨了,皇上叫收回去,能行吗?见村民们没动静,高骈领兵逼近,杀气腾腾地吼:“叫你们求龙王不要下雨,听见没有?”正在大家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老农赔笑上前说:“大人,咱们不是不听命令,实在是有难处。”高骈问:“什么难处?”“求雨,有求雨的歌;求不下雨,有求不下雨的歌。我们一向只求雨,只会唱求雨歌,没有求过龙王爷不下雨,不知求不下雨的歌咋唱?”“咋唱?编个不就行了。”“大人,咱们乡下人,不识字,这编歌的事儿没人会。”高骈环视一周,指着黄巢和朱温:“你们两个像是读书人,快给他们编个求龙王爷不下雨的歌!”他点着朱温:“你快编。”朱温拱手回道:“大人,在下是生意人,不会编。”高骈指着黄巢:“那你来编。”黄巢上前半步说:“要说编个求龙王爷不下雨的歌么,在下会。”高骈说:“那你快快编来!”“但是在下不能编!”“什么,你不编?”“是的。”黄巢发问道,“大人你刚才两传圣旨,先是不准村民求雨,见天上有了片乌云,又叫村民求不下雨。请问大人,当今皇上会下这种荒唐的圣旨吗?”高骈又惊又怒:“你,你难道还说本官假传圣旨?皇上就在不远处的马车里,你去问!”黄巢再拱手:“谢大人指点,在下正要叩见皇上有事奏报呢。”说着他便向马车方向走。高骈抽剑阻挡:“你,你……皇上是你随便叩见的?好大胆!你叫什么名字?”“在下山东进京举子黄巢。”天空中的那片乌云越来越近了,伴着巨大的呼声飞到头顶上了,但并无雨滴落下,落下的竟是一群蝗虫。懿宗见了龙颜大惊。田令孜安慰说:“皇上勿惊。老天爷为皇上虔诚打动,雨是不会下了。”懿宗说:“听说这蝗虫吃庄稼可厉害呢。”田令孜回道:“皇上不必担忧,据各地奏报,今年蝗虫虽多,但不食禾苗,一个个全都抱着草茎麦秆而死。”懿宗听了长长吁口气。但此时蝗虫纷纷飞进马车内,爬满懿宗的龙袍、皇冠、脸和手臂上。他忍不住叫道:“快,快把这些虫给朕撵了……”郭淑妃是个胆大包天野性十足的女人,她身为淑妃,却毫不把宫中的礼法礼教放在心上,想着点子寻找快乐和刺激。今日端门送别皇上回到寝殿后,立即摆上酒菜,把女儿女婿叫来共饮。“来,女儿。”郭淑妃给女儿同昌公主斟满一杯说:“娘知道你对娘有看法,今天你先喝了这杯顺顺气,对娘有什么就说……不对你就比画,为娘记下。来,为娘先饮此杯!”郭淑妃举杯一饮而尽。同昌公主见母亲如此坦诚,也就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但酒刚下肚,同昌公主就觉得不对劲,她正愤懑地举手指向母亲,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韦保衡大惊失色,一面去扶公主,一面问郭淑妃:“她?你?”郭淑妃笑道:“没事,一个时辰就会醒来。”说着她叫来两个宫女,吩咐说:“公主喝醉了,扶她回府休息。”待两个宫女扶走公主,郭淑妃伸出玉臂挽过韦保衡:“今天,他不在,公主又让我灌醉了。咱俩彻底放松尽情尽兴地玩玩。来先喝交杯酒……”韦保衡心存疑虑地说:“皇上对这种事可敏感了,我怕皇上设的圈套……”“不用怕,天塌下来有我呢。放心喝!”一个时辰后,同昌公主醒来,奋身直奔母亲卧室,挥手推开宫女的阻拦,进门揭开床上的帷帐,只见母亲和他赤身裸体,蛇似缠在一起。她愤怒至极,伸手要去打他们,但终于忍住。渐渐冷下来的她轻轻放下帷帐,转身跑回自己公主府的卧室,从柜里找出个药瓶,张开口,脖子一仰,把整瓶药倒了进去。第二章陈民情黄巢惹祸第二章陈民情黄巢惹祸“好个山东举子黄巢,你居然敢抗旨作对,快快给我拿下,奏请皇上处置!”高骈将剑指向黄巢,两个士兵把他抓住。“大人……”朱温本想为黄巢求情,碰到高骈虎视眈眈的眼神,感觉不妙,立马收回想说的话,乘隙溜掉。听到“奏请皇上处置”,黄巢心中顿时滚过一股难言的激动,能有机会面谏皇上,让皇上了解到民间真实情况,关注百姓的疾苦,取消这种劳民伤财的荒唐之举。他很庆幸能有这样的机会,让自己可以像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那样表现一次,就算有什么不测也值。其实这不是黄巢*次被抓,去年他与兄弟黄钦贩盐途经虢州境地时就经历了一次。当地连年旱灾,地面已经龟裂出一道道口子,庄稼打蔫,树枝发黄。鸡不叫,鸟不唱,连狗儿也耷拉着脑袋见了生人也不吱声,沿途的饥民面黄肌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们路经一房前,正好碰上差官带着恶犬来强收赋税。公差对一个老汉命令道:“老头,快把拖欠的赋税交齐!”老汉低头躬身,小心回答道:“官爷,你看庄稼全旱在地里,交什么呀?”“交什么你该清楚,还要我再提醒吗?”“知道,知道,只是,我一家老小天天以蓬蒿种子和树叶充饥,家中已一无所有了!”“我们只管收粮、收钱,少啰唆!”“官爷,可不可以再宽限些日子。”“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差官举起拳头挥了挥。“官爷,你们看看我这家,交什么呀?”老汉哭丧着脸,指着家里仅有的用石块堆起的“床”和几个破筐烂盆说。“看什么看?想耍赖是不是?本大爷会告诉你交什么!”差官吼叫着上前就给老汉一耳光。老汉身体摇晃一下,顿时两道鲜血从他的鼻孔中冒出,染红了胸前一大片。见此景,黄钦瞪着眼想冲上去,却被同样瞪着眼的黄巢紧紧地拽住。差官却若无其事地在房里兜了一圈,眼睛盯着屋顶的房梁说:“嘿嘿,这房子的梁木还不错,衙门建房正好用。那就拆房吧!”差官递了个眼神,衙役们一拥而上推倒拦阻的老汉家人,叮叮当当拆起房来。黄巢兄弟上前与差官理论,话还没有说上几句,差官出拳便打。黄巢兄弟从小习武,身手矫健,倒也没吃什么亏。只是那只恶犬窜出来对着老汉就咬。黄巢上前,飞腿踢退了恶犬,却被后面上来的衙役勾脚绊倒抓住。差官一阵狂笑,黄钦抓出铁沙向他脸上撒去,趁他捂脸的机会,黄巢三拳两腿打倒了身边的衙役,拉着黄钦便跑……“对!把这些州县官吏的恶行向皇上奏报。皇上深念百姓,一定会教训这些吃着皇粮却鱼肉乡民的家伙。”想到这里,黄巢心里的那份激动化为了力量与信心,脸上不由得挂出笑容,脚步也轻快了起来。高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心想:这小子怕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在御驾面前捣乱,今天让你知道厉害。为了这次迎佛骨,懿宗斋戒、沐浴、进香、诵经;下旨大造浮屠、宝帐、香辇、幡花、幢盖,并用大量金玉、锦绣、珠翠装饰;又降旨为佛骨设金花帐、温清床,龙麟之席,凤毛之褥……他要办一桩大事,以他的虔诚感动上苍,感化臣民,乞求*的佛祖给大唐带来福祉,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没想到,半途却冒出这么些事,连这些可恶的小蝗虫也飞来添乱。“唉……”懿宗刚一张口叹息,一只蝗虫竟飞进了嘴里,噎得他说不出话来。田令孜忙给皇上揉胸捶背,*后在背上用劲一拍,蝗虫被拍了出来。田令孜笑着奏道:“皇上受惊了,不过不必烦心,这蝗虫是带来好兆的。蝗者,皇也,这么多蝗虫飞向陛下,是万邦君主来朝也。喜事,喜事啊!”懿宗仍一脸惊恐,皱眉指着皇袍上的蝗虫:“这这……”田令孜上前一一捉了丢出窗外:“奴才把它们请走就是。”高骈把黄巢押到马车前大声奏道:“奉旨把领头求雨、抗旨不求旱的钦犯带到。”田令孜推开车门问:“皇上问钦犯姓名籍贯?”高骈答:“山东黄巢。”懿宗听了心里一惊,提高声音说道:“快把他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他!”此刻一匹快马从京城路上疾驰而来,马上跳下大汗淋淋的内宫太监,尽管汗珠挂在鼻尖也顾不上擦,上了马车,对着田令孜低声说了几句,田令孜又对懿宗皇上低声说了几句。懿宗顿时脸色大变,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田令孜下旨:“立即回宫。恭迎佛骨的事,命宰相路岩一总代理。田令孜,快叫车夫掉转马头,朕要赶回去!”一阵鞭响后,马车卷起尘土飞快朝来路奔去。高骈呆望着那团渐渐消散的尘雾发愣。当接近那辆富丽堂皇、高大气派的马车时,黄巢似乎感受到了皇上大气磅礴的威仪和扫荡天下的正气,心跳不由加快。他正寻思如何向皇上进谏时,那团突然腾起的尘雾眯住了他的眼睛,打乱了他的思绪,使他愣愣地不知所以。突然,身后窜过来两个村姑,在他耳边低声叫道:“快,快随我来!”说罢,一左一右紧紧攥住他的双手,不由分说拉着就跑。黄巢本想挣脱,用了很大劲竟未成功,只得随着她们一阵飞奔。当看守士兵回过神来高喊“抓逃犯”时,哪里还有黄巢的踪迹。高骈急忙下令:“快追!”但四方看看,人已不知去向。同昌公主饮毒身亡的消息像一记猛鞭,抽得懿宗撕心裂肺地痛。这种痛感让他觉得天塌地陷,觉得从未有过的屈辱与失败: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在自己的眼皮下发生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猜不透的丑事,而伤害的又是自己*疼爱的女儿;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喜欢的女人背叛自己,而她还是女儿的母亲;更有那个该死的驸马,一次次地背叛痴情的公主。他们眼里还有朕吗?还有王法吗?一时间皇上的尊严、男人的血性、父亲的仁爱挤在胸中搅动,使他苦楚难言。以前,只不过有那么点风闻,虽然,他想核实它,但也只是想核实它的子虚乌有,然而没想到……他双唇不由得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朕要杀,杀死这对狗男女!”懿宗咆哮着站起来说:“朕一定要杀了他们!”田令孜一边为懿宗揉搓胸口扶他坐下,一边劝道:“皇上龙体要紧!息怒!息怒!奴才有一言进谏,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请陛下三思……”懿宗不解:“难道饶了他们?”田令孜说:“陛下,今天是去迎佛骨,佛说,去却心中火,方能成正果。何况,陛下的举动连着朝廷,连着天下……”此时,马车已驶进端门。懿宗盯着端门,想起出门时女儿送行的鲜活身影,眼睛不禁湿润起来。车到端门,懿宗在田令孜搀扶下,跌跌撞撞跑向大明宫内同昌公主的寝居,远远地叫了一声:“我可怜的女儿,父皇来看你来了!”便扑向同昌公主床边,握住她一双冰冷的手号啕大哭起来。同昌公主紧闭的眼睛里竟滑出两行清泪,此景更刺痛了懿宗那颗做父亲的心。见懿宗一进屋,郭淑妃、韦保衡和一大帮宫廷医官,立即跪满一地,他们陪着皇上放声痛哭。猛地,懿宗站起来,发红的眼睛闪着凶光,捏着女儿饮毒药瓶的手在颤抖,指着跪在地上一片发抖的御医和太监宫女厉声吼道:“你,你,你们,谁害死了朕的女儿?谁?谁?哼!我会一个个找你们算账!”郭淑妃得知女儿饮毒之后,心里很是吃惊,这孩子虽说是哑巴,但其聪慧美丽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公主,这宫闱之事她也不是不了解。当年则天皇后不就是与女儿太平共享张氏兄弟吗?犯得着为此丢命吗?太死心眼了,真是个傻孩子。但想起那天饮酒时女儿那双幽怨悲愤的眼睛,心里还是自知理亏。女儿把爱情看得重过生命,为娘的竟和女儿相争,这不是要她的命吗?想到这儿,郭淑妃哭得很真诚很伤心,悲痛欲绝。当懿宗进屋时,郭淑妃内心闪过一丝惊慌,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听了那番话后心里更是发怵。但当郭淑妃与田令孜的目光相遇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入她的脑海。村姑把黄巢一直拉到荒郊野外一片树林里的大树下才放手。黄巢揉搓着被捏痛了的手腕,看看两个村姑的小手和她们并不粗壮的身躯,奇怪她们竟有如此大的气力,不觉对她们投去敬佩的眼光:右边那位高挑饱满、目光柔中带刚,一脸的柔媚和英武;左边那位个子稍矮,面带稚气,圆脸圆眼,玲珑可爱。她俩都穿着一色的蓝底白花衣裙。黄巢不觉问道:“两位姐姐是何方神人?力量大得不容我反抗?”“我们呀,是专门搭救好人的神人!”圆脸村姑笑盈盈地说。“那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好人?需不需要你们的搭救?”黄巢问。“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神人!”圆脸村姑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高个村姑指指树下的石凳:“黄兄请坐。”说毕,拇指食指放进嘴里使劲一吹,响起一声尖声鸟叫。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同样装束的小村姑提着壶茶从树后出来,把几只粗碗放在石桌上,倒上茶后退去。高个村姑伸伸手:“黄兄,请喝茶。”黄巢端过茶猛喝两口:“两位大姐,今天你们搭救了我,但我并不感激!”高个村姑笑问:“为什么?”“因为误了我的大事,一件我平生应该做的*件大事。”那村姑点破说:“是面君陈述你对朝政的看法,谏诤皇上的失德……”黄巢奇怪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仅我知道,你在试卷中批评皇上佞佛的文章早就传开了……”“可惜皇上并没看到。”“你怎么知道?”“要是皇上看到了,他一定不会搞这么大的排场劳民伤财去迎佛骨!”高个村姑说:“好,黄兄,我们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跟你讨论讨论这个问题。”黄巢问:“那两位姐姐怎么称呼?”“我叫庞英,她叫孟雪娘,是我们的大姐。”圆脸村姑介绍道。懿宗的心再次绞痛起来,他捂着胸,用眼狠狠剜了一眼郭淑妃和韦保衡,转身回到含元殿后殿。刚坐下,便见女儿那双带泪的眼睛在眼前晃动,眼里浸透着幽怨与委屈。懿宗忍住悲痛,传来郭淑妃的贴身宫女和服侍同昌公主及驸马的丫头、太监等,一一鞫问。问罢,不容任何解释便下旨一一赐死。但听宫女、太监们的哭喊声顿起,或凄厉大哭,或幽幽呜咽。顷刻间,一切便没有了声音。随后,懿宗独自走进供奉李氏大唐王朝历代祖先牌位的宫中家庙,关上庙门,跪在祖宗牌位前涕泣忏悔,叩头请罪:“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李漼自继位来,深知大任在身,虽有重振国威之志,无奈才识粗浅,用策不当,有负先辈厚望。而今后宫祸起,殃及爱女,有辱祖宗颜面……”树下,黄巢与孟雪娘仍在热烈地交谈着。“国家有了百姓,如草木有了根柢,若秋冬培溉,则春夏滋荣。而今百姓饥馑,无所依投,官吏们则欺上瞒下,无视百姓疾苦,怂恿皇上迎佛……我就是要用这些谏言皇上。”“黄兄,你的勇气和才华实在令人钦佩,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写的文章不仅不管用,说不定还会引来祸患。”“怎么可能?皇上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听信那帮宦官谗言,如果他认真读了我的文章,一定会改变想法的。你们怎能以常人之心看皇上?”“黄兄,长久以来,因皇上的倡导,崇道抑佛之风盛行,百姓生活一年不如一年,有识之士不断上书,但皇上听了哪个劝谏?”“不,那是因为皇上并不真正地了解民情。我想通过考试交试卷时呈上一份劝谏,以实现我文章报国的夙愿。”“黄兄,当年有多少书生……”“你不用劝我了……”话不投机,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黄巢起身拱手:“谢雪姊的香茶,天色不早,在下告辞。”孟雪娘也不留他,只是说了句:“黄兄多保重,我相信我们后会有期。”但见他大步朝来路走去时,她问道:“黄兄,你仍回京城?”黄巢转身回道:“是的,我要回京城去找走散的朱温,他是我结拜的生死兄弟。”孟雪娘深情地向他看了一眼笑了笑:好个有情有义的读书人,为何就不明白残酷的现实是容不得你们读书人慢慢讲理的。孟雪娘目送黄巢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身后的庞英问:“雪姊,他就是你称赞的有才华有血性的男儿?但他说的话怎么这么难听?”孟雪娘说:“他是用圣贤的书本说话,我们是用自己的经历说话……说不定现在他的心里也在骂我说的话难听呢。”“看来你是很了解他!不过我还是喜欢我们的方式说话。雪姊,你今天的预感太准了,你说今天我们要遇见贵人,果然是雪姊心中*尊贵的人!”“小丫头,尽瞎说!”孟雪娘扬起了手。庞英躲闪笑着:“我怎么瞎说了?看你脸都红了!”说完,一溜烟地跑进了树丛。事到如此,郭淑妃只能自己救自己了。从田令孜*眼看到她时,她就明白这个阉货需要什么。几次洗澡时,她都感觉到窗外他那双眼睛贪婪地扫荡,她佯装不知,故意展露出身体的饱满与柔美;而后又在田令孜面前摆出一副冷艳模样,对他爱理不理。碰了几次软钉子之后,田令孜还真有些惧怕她。如今她穿着白色长裙,一改以往的高傲,谦卑恭敬地与田令孜搭话,柔语细声地说:“田公公,您是看着小女子一步步走过来的。小女子有对公公不周之处,还请公公谅解。今天小女子只有求求田公公,把小命交到公公您的手中……”郭淑妃说着,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周身不由得颤抖着,那蝉翼般透明的丝衣将她颤动着的饱满的女人曲线勾画了出来。当郭淑妃以从未有过的恭敬对自己说话时,田令孜有些意外,有些受宠若惊,内心闪过一丝快感:这个傲慢的女人,仗着皇上的宠爱,对我不是不屑一顾吗?今天终于在我面前低下你那高傲的头了。田令孜原本想在她面前摆摆威风,杀杀她的气焰,但听了她那一番乞求的话语,特别是她那柔弱可怜的模样,他多年来对她的征服欲终于得以满足,竟然悲从中来,真真切切地同情起这个美丽动人的女人来。他安慰她,拍着胸脯担保着她的未来。他有能力影响皇上的决定,因为他太了解皇上了。雪娘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脸颊,一股暧暧的痒痒的酥酥的感觉在心中萦绕、升腾,像一颗埋藏地下多年的种子突然间被阳光雨露催发,内心一下充盈起来。她对自己的这种感觉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措。长年血雨腥风的漂泊生活让她觉得情感是遥远的梦,她不可能像别的女子那样去触及它,感受它,拥有它。而今与他的意外相遇,让她一下觉得那梦正向她逼近,以她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控制她,搅得她的心怦怦乱跳,一种莫名的激动陡然升起。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但他棱角分明的形象已扎进她的脑海,他浑厚的话声还环绕在她的耳畔,特别是他的无畏、执着与坚韧,使她觉得是那么熟悉与亲切,引发出她对往事桩桩件件的记忆。雪娘出生贫苦,记事时就被卖给杂耍班子,练功卖艺是她生活的全部。“夏练三伏,冬练数九。”那年下了大雪,为了单练顶碗中的“滚”法,每天要坚持数个时辰:将冰冷的手指顶着石块来回转动,练得发热后,再把手伸进雪地里,等凉了后再继续练热。这样练过后即使在大冬天表演,冻僵的双手照样灵活自如,万无一失。就凭这番毅力与技艺,她小小年龄就成为班子里的台柱子。一次在徐州表演时被当地一个戏班主看中,被强行卖到戏班子,谁知不久,戏班子遭地痞敲诈惹上了官司被迫解散了。当时她听说了起义军的事迹,觉得终于可以摆脱被人控制的命运,活出人样来,便投了庞勋的义军,开始了出生入死的军旅生活,也开始一个燃烧的理想。她要像当年学杂技那样,做别的女孩子做不到,不能做,不敢做的事,哪怕付出青春、汗水、泪水、鲜血乃至生命,也在所不惜。可今天雪娘有些生自己的气。她不能像以前那样能轻松左右自己的情感,她越不去想,可想得越多;越装着没有感觉,那感觉却越来越浓,*后只得让自己心絮随风飞扬:她又实在有些生他的气,怎么可以刚见面就给人留那么多记忆?不俗的谈吐、纯真的眼神、率真的微笑……尘封的梦被这样毫无准备地惊醒,并大步踏入了她的生活。阳光照进了这片林子,把雪娘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山光悦鸟性,相逢醉人心。情多*恨花无语,但愿君心似我心……”孟雪娘哼起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歌曲,迎着阳光走去,直到与阳光融为一体。从家庙中出来,候在门外的田令孜在懿宗身旁如此耳语一番后,懿宗连声说道:“朕想也只能如此了,大唐王室的荣誉是*重要的!你去把宫中御医统统给朕传来。”接着,懿宗连夜审判了二十余名宫中医官,以蓄意谋杀公主的罪名把他们全部处死,并抓捕他们的家属三百余口关进死牢听候处决。看到皇上杀红了眼,朝廷内外的纷纷议论,宰相刘瞻急了,便去安国寺找主持彻悟说:“皇上连杀宫女和医官百余人,现在又要杀医官家属三百多人。法师您趁明日进宫向皇上奏报迎佛骨经过时,以佛规戒杀生的戒律向他求求……”彻悟手捻佛珠慢条斯理地回道:“大人其实不知,皇上他本不信佛……”“什么什么?”听得刘瞻瞠目结舌。刘瞻决定亲见皇上。他向皇上奏道:“痛失公主,举国悲哀,但医官们已受刑,如今牵连老少三百余人入狱,天下人议论纷纷,多有不平。陛下仁慈达理,岂能被人妄议,还当宽大为怀,以安抚天下民心。伏愿陛下宽释牵连者!”懿宗听了回道:“卿言之有理,朕不算贤君,可卿却算是本朝*贤相。就依你,朕不杀那三百人,可你得依朕,明日,你远离京城,去璋州任节度使……”对皇上的这一举措大臣们颇感意外,更令人意外的是懿宗接下来颁布的两道诏书,一是任命韦保衡接替刘瞻为宰相;二是对郭淑妃的兄弟升官加爵。懿宗又对郭淑妃亲密起来,还私下对郭淑妃许诺在适当时候立她为皇后。懿宗皇上完成了这惊人之举后,对田令孜说:“总算遮住了我大唐帝国的难堪和丑陋。”田令孜回道:“皇上圣明!为大唐至高无上的荣誉,陛下胸怀气魄令天下人敬重!”随后懿宗诏告天下,要张张扬扬为女儿办丧事,就像当初办女儿的喜事一样,要办得铺铺张张轰轰烈烈,给国人一个震撼和惊异。出殡那天,由仪仗、乐队、官吏、女眷、仕女、僧尼以及众多带孝宫女等组成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经朱雀门,出西门,直奔乾陵。六十四人抬着巨大的灵柩,蜗牛般缓慢地向前挪动着。灵柩后,有一组百人歌女组成的合唱队齐唱《叹公主曲》相随。歌声悲凉低沉,如泣如诉,令听者肝肠欲断。更有队伍中那数百名穿白色衣裙的舞女,一个个纤腰酥胸,袅袅娜娜。她们随歌起舞,如白浪滚滚,如秋风习习,如冬雪飞飞,不断变换着队形,变换着舞姿,把葬礼气氛渲染得悲悲切切凄凄惨惨。这还远远不够,超大规模的送陪葬品的马车就有一百多辆,金银细软、服饰器皿,有玉器、石器、水晶云母、琉璃玳瑁、犀角象牙、金银钱币,以及稀世罕见的金龟、银鹿、金表、银粟、琴瑟幕、文布巾、火蚕衣等不计其数,看得送殡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们都屏住了呼吸,无不唏嘘感叹。整个长安城都在议论这个极富创造力征服力,且又无比铺张奢侈张扬夸饰独一无二的葬礼,早就忘了对公主之死的疑问与猜想。为爱女举行盛大的安葬仪式之后,懿宗真的一病不起了,弥留之际,招来田令孜说:“你与朕同在宫中长大,情同手足,朕知道你的一片忠心。大唐社稷还得靠你呀。”他又拉着田令孜的手特别嘱咐:“记住,那个叫黄巢的读书人,他一定会成为我大唐一大祸害……”说罢驾崩,手中还紧紧攥着女儿留下的那个毒药瓶。第三章僖宗登基第三章僖宗登基懿宗归天后,田令孜急召左神策军中尉刘行深、右神策军中尉韩文约进宫,在懿宗皇上停柩的咸宁殿旁的密室内,议立新皇。田令孜说:“国不能一日无君。懿宗皇上晏驾后,留下八子,皆系庶出。今专请两位大人来共商拥立新皇大事。愿闻二位高见。”刘行深、韩文约拱手欠身说:“我二人全蒙公公栽培,才有今日。立谁为新皇,公公是内官之首,又是上将军,又兼左右神策军观容使,您老一句话定了就是。”田令孜说:“此等大事,共议为好。”刘、韩说:“愿先听公公指教。”“既然如此,老夫就先说了。”田令孜指着桌上准备好的一摞崭新的骨牌说:“这里有八块骨牌,每块上写有一位皇子的名字。平日,皇子们*爱玩骨牌游戏,我们不妨学学他们,把牌随意和乱,然后闭上眼睛任取一张,翻开看,是谁就是谁。二位看如何?”刘、韩连说:“很好很好,这样*公平。”于是,田令孜伸手从骨牌中取出大皇子魏王那块后,把其余骨牌翻过去,开始和牌。韩文约因是头次参与此等大事,不明就里,便问:“公公为何把魏王取出来?”田令孜说了:“魏王为长,按通行惯例,应立长;可是,如立了他,他会认为他天经地义该当皇上,不把咱们宦官放在眼里。你想,我们宦官如不被皇上看重,能有什么出息?”韩文约听了连连点头说:“公公教导极是,末将谨记在心了。”三人一起伸手对桌上的七块牌一阵乱洗,然后,刘、韩恭推田令孜摸牌。田令孜一脸严肃地站起来,背过脸去,伸手随意摸了一张,当着两人的面翻过来,只见上写普王儇。“好!就是他了。”田令孜一脸喜色,与刘、韩二人击掌庆贺,随后从袖里抽出一张纸来说:“皇上遗诏已拟就,在传位栏下留有空白,如今填上就是。”说罢取过笔砚,在空白处写下“第五男普王儇”六个字。普王李儇今年十二岁,在皇子中算得上是个有本事的玩主,所谓玩主是那种除读书不行,其余各种好玩的本事都在行的主子。这不,本该是在上书房背书的时间,他趁师傅抽别的皇子背书之机,偷偷溜出来与小太监们在后宫的花园里玩骨牌。此时他尚不知父皇已晏驾,更不知自己已当上皇帝,只知道今天手气不错,应该多玩几把。他面前已赢了一堆银子,可小太监们不愿意,说殿下偷牌作假。李儇说:“那就玩击球,击球作不了假。一球一锭银子。”于是小太监们取过球和球杆,轮流朝球门打去。等到普王击球时,只见他挺胸昂头,弓步侧身,双目凝神,双手执杆在球与球门间比画一下后轻轻一击,球便乖乖地滚进了球门,且每球必进,连打连中。其潇洒的姿态,高超的球艺,令小太监们拍手欢呼。普王得意自夸道:“要是让我参加击球进士考试,我必得状元。”玩得正起劲,场外跑来一太监,向普王跪下叩头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刚才奴才得知,皇上已驾崩,殿下被立为新皇了!”小太监们一听,一脸惊喜,赶紧跪拜朝贺。普王心思全在击球上,挥挥手说:“别打搅,等我打了这个球再说。”说毕高举球杆向空中一划做了个优美的造型后使劲朝球打去。懿宗咸通十四年(873)七月二十日,普王李儇即位于灵前,是为僖宗,封田令孜、刘行深、韩文约为国公,辅佐新皇执政。按懿宗遗诏,以韦保衡为冢宰(首席宰相)。坐在皇上宽大气派的御轿中,僖宗很不习惯。御轿太宽大、太空荡,起驾时身体随摇晃的轿子左右晃动,只得紧抓扶手缩成一团。因个头矮小,与人说话还必须伸直身子,又吃力又看不见外面的风景。那天他看见轿前田令孜又宽又厚的后背,便说:“阿父,这轿子坐着太不舒服了,我要你像小时候那样背我!”“好好!我的好皇上,奴才背!”于是田令孜的后背成了小皇帝出行的“御轿”。田令孜背负僖宗,谈笑着走向御花园水榭。水榭桌上摆有各种时鲜果品和酒菜,旁边,有太监宫女伺候,远处,绿草红花间不时传来鸟儿清脆的欢叫,还夹带着几声蝉鸣。田令孜把僖宗放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与他对坐,叫宫女把酒斟上,举杯对僖宗说:“皇上乃真龙天子,您一登基,老天爷都讨好您,天热了就下雨,您要出行就天晴。您瞧,今天天气多好!您可是我大唐的福星呀,奴才敬您一杯!”僖宗举杯对田令孜:“阿父,老天爷对朕好,你对朕更好,我就可以放心当皇上了。那我敬你一杯,敬老天爷一杯。”二人对斟,嘻哈大笑,开怀畅饮。僖宗问:“阿父,西门上球场修好了吗?”田令孜回道:“快了快了,前天奴才才去看过,地面全用香油泥抹得平平的,待油泥一干,皇上就可以去击球了。”“朕还要两万两银子。前天拿的一万,全输光了。”“赌钱吗,有赢也有输,只要皇上高兴,再多银子奴才都想办法送来。”“真是朕的好阿父。”“皇上,今日上朝时议的那几件事,您看……”“阿父,你是国公,看怎么办好就怎么办。今天这酒劲好大,没喝两盅头就晕了……”田令孜对左右:“快去准备肩舆抬皇上回寝宫休息。”“不,朕不坐肩舆,朕还要阿父背。”田令孜笑道:“是,奴才背,奴才背。”许多朝廷大事就在田令孜的背上议定。这日,僖宗皇上呆坐在含元殿御座上,田令孜手捧诏书,高声宣读:“免去韦保衡司徒、同平章事,贬为贺州刺史,召回刘瞻代其职;定于十月葬先皇懿宗于皇陵,鉴于原懿宗徽号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系韦保衡为相时率百僚所上,多有不妥,今改为昭圣恭惠孝皇帝……钦此。”僖宗突然眼睛一亮,盯着田令孜的帽子,抿嘴发笑。不知什么时候,一只蝈蝈从笼子里钻出来,跳在了田令孜的帽子上,昂头摆须很是威风。田令孜浑然不知,待他尖着嗓子把诏书刚一读完,大殿上就传来蝈蝈尖利的鸣叫声,田令孜摇头侧耳左右寻找,模样十分滑稽,殿下一些大臣跟着笑了起来。当田令孜弄清是在笑自己时,脸色一变厉声道:“谁再哄笑,按律处置,绝不宽贷!”笑声戛然而止。在兄弟八人中,黄巢本排行老二,因老大幼年生病夭折,他在家一直被称为大哥。他不仅长得高大健壮,而且机智聪明。小时一次与兄弟在院里玩耍,祖父和父亲在一边品茶赏菊。祖父吟了一句:“一身傲骨世人晓,高雅品格比兰心。”要父亲接下句,父亲皱着眉头来来回回走着,口中不停地念叨,难以成句。这时黄巢跑过来,用稚气的声音说“爸,我来对,您听: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父亲听了大惊,祖父脱口而出:“对得好!是块秀才料,我黄家出大文人了!”父亲欣喜地说:“巢儿,再给我们吟一首。”黄巢扔下棒棍,跑到菊花前,见有几朵开败的菊花在风中颤动,便学读书人那样摇晃着小脑袋略作思考后吟道:“秋意浓浓香渐远,难阻花谢叶离枝。谁说金菊花期短,来年花期再辉煌。”祖父不禁鼓掌道:“小小年纪竟如此才思敏捷,胸有大志,可喜可贺!”父亲竟然喜极而泣,拥着黄巢用劲拍他的背说:“这小子,是个人物,看来我们家是要出贵人了。巢儿,好好读书,给兄弟们做个榜样。”从此,祖父与父亲有意识地培养他,还专为他请了老师,天天督促他学习。几年下来,黄巢文史诗赋大有长进,在习武方面也不逊于几个兄弟。稍长后,黄巢与几兄弟都被安排到曹州泰山脚下泰山书院读书。空闲时,父亲又带上他去贩私盐。然而,随着读的书越多,外出贩盐的见闻越广,他对自己和这个国家的未来越来越忧虑。一方面是天灾人祸,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方面是官吏瞒上欺下,为所欲为,可是皇上并不了解下情,居然倾尽国力举行浩大侈靡的迎佛活动,这让他很是苦恼。黄巢就是怀着这种心情进京城应考的,他借应试之机向皇上写下了《谏迎佛骨书》后就怀揣着一份渴望,等待皇上的召见,然而结果却很让他失落。“可惜皇上没看见,向皇上面谏的机会又擦肩而过,唉……”正当黄巢为这次京城之行感慨时,突然传来懿宗驾崩的消息,更增加了黄巢遗憾与伤感:懿宗本来是应该有所作为的皇上,如果他能认真读读我写的文章,如果我能当面向他献言……皇上才四十多岁,正是可以施展才干治理国家的年纪,怎么说没就没了,这岂不是让我饱受患难的大唐雪上加霜吗?于是悲痛地写下“昭圣恭惠孝皇帝”的牌位,供于家中的正堂上,焚香燃烛,三拜九叩,顶礼膜拜,至为虔诚。黄巢的母亲看后甚为感动,对丈夫低语道:“我儿这么恭顺,这么懂事,哪像你说的那种不安分的人?”黄巢父亲白了她一眼:“你忘了那年他险些被抓的事?”“哪能怪巢儿,是官吏太不讲理。”黄母为儿子抱不平。“都是你平日宠的,这孩子越大越不省事,胆子也越来越大,你没有看他成天跟些什么人交往?还有,还有他写的那些文章,你要看了准吓一跳!”黄父又白了她一眼。黄母说:“那你做父亲的该说说他,我又不识字……再说他年纪不小了,依我看也该给他……”京城金光门外远郊荒山中,有块长年被浓郁树荫深藏的绿地,一年四季都能听到清泉喧哗,姊妹们叫它清泉谷,这是无畏营姑娘们藏身习武之地。与往常一样,孟雪娘一大早就带领着二十来个姊妹到此舞剑。她一身红装,头包一块白头巾,脚蹬一双白云靴。一个“神女拜月”招式,展开了“风云剑”的十八招套路,只见一双剑在她手中自由翻滚,或疾驰如电或轻柔如云或朦胧如雾或流畅如水,穿云辟风,似与天地融为一体,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好几个跟不上套路的姑娘干脆立那儿欣赏起来。等雪娘舞毕,一个劲儿地鼓掌:“太棒了!雪姊,传授点秘诀吧,要怎么样才能学会你那样的剑法。”“如果有秘诀,那就是用心练!记住,这剑也是有灵性,你付出得多,回报你才多……”雪娘收了剑,脸不红气不喘,耐心指点说。庞英递来毛巾,雪娘一面擦着手脸,一面称赞她:“小英子,你的剑法进步很快,功底很扎实,不愧为名将之后。”“谢谢雪姊鼓励。雪姊,我有件事想问你,据说我爸有百步穿杨的技法,只要在他视野中的,没有一个对手能逃得脱他的箭头,是吗?”“是的,庞勋将军不仅为人好,有杰出才干,而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特别是他箭法没人能比。有次与官兵交战,他连发五箭,每箭射死一个官兵,且箭箭都射中额头。唉!要不是在义军内部出了叛徒……”“你是说那个叫李混的恶棍?”“那个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在骗取了庞将军的信任后,暗中勾结朝廷官员,当了叛徒,致使五万多义军遭伏。庞将军带领大家拼死抵抗,用鲜血给我们打开一条生路,他却遭李混暗算,*后……”雪娘的语调渐渐地低了下来,眼圈也红了。“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宰了这个叛贼,用他的血祭奠我父亲!”庞英稚气的脸一下变得成熟起来,“这仇我是报定了!”自从与郭淑妃有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尴尬关系后,韦保衡的心里就没有踏实过,他知道这是危险的游戏,可他又实在抵不住她的诱惑。当年皇上把*宠爱的公主下嫁给他这个小小的翰林学士时,他和他家族是何等的荣耀,仅那富丽奢华的婚礼就足足让长安城热闹了一个多月。何况同昌公主美丽娴雅、乖巧可人,绝没有皇家公主所特有的刁蛮任性和傲慢乖张,除了不会说话,几乎没什么缺点。他已经很感恩很知足了,而随后的好运更是涨潮一样涌来,他由翰林学士而郎中而中书舍人而兵部侍郎一直到集贤殿大学士,挡都挡不住的好运使他觉得似在梦中,直到有一天他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的是岳母郭淑妃,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这时,他才感觉到一种大涨后大坠的恐惧。当时他俯首在地谢罪:“小婿该死!怎会如此糊涂,愧对皇恩,请岳母大人开恩!”“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糊涂!”郭淑妃的话语充满娇媚,说着用雪葱般的指尖指着韦保衡的额头说,“保衡呀,你不想想为何只有你这个驸马能住在宫中,就仅仅因为同昌公主是哑巴?为何你的官职升得如此快,就因为你是驸马?为何你的家人能如此飞黄腾达,就因为你是驸马?不过呀,待在这皇宫里你*好还是糊涂点!”说着用手托起他的脸,一双充满欲望的眼死死地盯着他,脸上泛盈着动人的红晕……从此,他陷入既快乐又内疚的矛盾中。郭淑妃是个很解风情的女人,时而激情如火,时而温柔如水,而且常常突发奇想,给韦保衡送去新鲜和刺激,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快乐满足;但同时,他一想到同昌公主对自己的深情就觉得无地自容,他甚至怕与同昌公主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对视,特别是郭淑妃与他们夫妻同在的时候,他更是有一种自责与难堪:一个是大唐公主,皇上*爱的女儿,一个是公主的母亲,皇上的爱妃,我这不是玩火自焚吗?还有更可怕的等着他,那次与懿宗皇上单独见面,他心虚地感受到了皇上眼中的愤怒与杀气。他试想抽身摆脱郭淑妃,但这个女人的大胆与狂迷使他的一切努力成为徒劳。他也曾对同昌公主忏悔,但他并不能改变现状。他突然悲哀地感觉到他被拖入一个可怕的怪圈中,而他的命运被她牢牢地控制着,他无力挣扎逃脱。反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与其这样不如享乐一天是一天。于是他干脆一头扎进了欲海中,与郭淑妃共度纵情的良宵。同昌公主因他们而饮毒自杀了,这是韦保衡万万想不到的结果,无论如何该死的都不应该是公主。他没有想到公主会因他而死,她居然是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烈性女子。他甚至没法想象,当公主得知作为丈夫的他与作为母亲的她把这份寄托生命的情撕裂得粉碎后,公主是怀着怎样的绝望走上不归路的。对比之下,她是如此纯真,而他是如此的龌龊……韦保衡陷在深深自责的苦痛中。所以韦保衡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当懿宗皇上要为爱女报仇,郭淑妃要求他设法逃避时,他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是该死的时候,他沉默着等待命运的裁决。然而命运又和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追查的结果是杀了一大批无辜的宫廷御医和那些永远只能听从主子安排的宫女太监,而他本人和郭淑妃毫发未损。不仅如此,他还官升宰相,身居高位。这日子就跟做梦一样,甚至比做梦还精彩。韦保衡是带着赎罪的心情去做宰相的,他把自己全部的热情、精力、智能都投入工作中,竟然也能使一部庞大的机器正常运转。他突然对自己以前的生活很懊悔,原来自己如此有才干、有谋略、有魄力,能恪守职责干一番事业,他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当一个受皇上肯定的大臣。然而命运又一次发生扭转。懿宗驾崩,僖宗继位。韦保衡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这件事就此终了,却未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以至于至死,他都没搞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僖宗继位后的*件事就是把韦保衡贬到贺州做刺史,刚到贺州不及一月,朝廷下诏再贬他为崖州司户。刚到崖州,便又接到皇上赐其自尽的诏书。韦保衡虽然为此准备了很久,但这天真正来临时,无法自控的恐惧还是让他内心发怵:在历经了大喜大悲时,这天没有来;在惶恐不安中,这天没有来;在默默等待后,这天没有来;就在自己认为有希望时,这天终于来临了。命运怎么总是这样捉弄人呢?传诏太监向他读了诏书后,两个士兵持刀向他走过来。韦保衡惊恐地问:“皇上恩赐我自尽,给我一个全尸。你们为何对我用刀?”传诏太监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瓶放在桌上说:“韦大人别误会,这里早就准备好了大人上路的药,请用吧。”韦保衡本想做得洒脱点,但一看见士兵手上泛着青光杀气腾腾的刀,脚就不由得软了下来,手颤抖着去取药瓶,几次都未能抓住。太监说:“韦大人你取用吧,他们的刀是等你归天后才用的。”韦保衡更加恐惧地说:“难道……”太监点点头:“是的。是根据你任宰冢时做的决定,凡三品以上官员赐死,皆令使者剔取喉结三寸带回,以验其已死。下官今为使者,只得遵章办理。”韦保衡辩解说:“可是,可是我为宰冢时作的那么多决定都取消了,就连先皇的徽号也都改了,为什么我的这个决定不改呢?这……”传诏太监说:“韦大人,这不是下官的事,你去向皇上奏告吧……韦大人,时候不早了,请上路吧。”孟雪娘用怜爱的眼光看着远处庞英练筒箭,只看她身子一扭,右臂一拐,一支箭便从手腕处射出,连连发箭,箭箭中的,顿时,靶心上戳满了箭头。记记又提着瓦罐送来茶水,见雪娘手捧茶碗若有所思,一双眼睛凝望那日黄巢告别时走过的小路,说:“雪姊,你又在想他?”雪娘羞涩地说:“唉,这人也真怪。有的人天天见面,记不住;有的人只见一面,就再也忘不了……”“雪姊,我听说一种花粉配的茶,如果两个有缘的人都喝了,就再也忘不了对方,下次黄大哥来的时候,我就给他喝点?”“好个记记,你也学会取笑雪姊了!”对长期生活在宫中的郭淑妃来说,她是深谙皇宫里的规矩的。懿宗皇上的死无疑让她再次看见了死亡的影子,而新皇僖宗登基后韦保衡被贬出京城,接着被赐死,更让她感到了死亡的走近。宫中多年,她看到了太多的杀与被杀,一种彻骨的悲凉穿过灵魂。她感到再也没有路可走了,她伤感而悲叹:当年从一个小户之女挤进淑妃的高位,承受了多少双眼睛羡慕与妒忌的眼光呀;在粉黛如云的六宫中凭着出众的姿色与女人的技巧,她闯过重重关口,成功地捕获了懿宗皇上的心;靠着一些女人的小把戏,她处心积虑地放纵自己,把层层重帷的后宫当作自己的乐园,甚至不惜抢夺女儿的幸福,把一个女人的欲望撑到了极致。可这一切随着女儿的死、懿宗的死、情人的死而远去了,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与不安。她将别无选择地在别人的冷漠与自己的孤寂中走完那段她*害怕*不愿面对的路。在一次次的寻觅与追问中,她终于为自己寻了一个*得体的归宿——为懿宗殉葬。至少这样可以体面而恢宏地死去,可以无欲无望地洗尽人生铅华,再也不为尘世所累,也算是*后一次纵情吧。在那个秋风乍起的深夜,郭淑妃提笔写道:“臣妾与懿宗皇上情思千载,意意相通,今皇上驾崩,臣妾恸哭撕心,肝肠裂断,万念俱焚,质问苍天无眼,大地无情。妾心已随先皇去矣。妾不求与先皇同生,但求伴先皇同穴。恳请当今皇上体谅臣妾之心,恩准臣妾随先皇共赴黄泉。”疏奏呈上去后,郭淑妃便坦然地美目流盼,天天精心装扮自己,想在人生的*后一刻再细细体味人生的繁华,毫不介意宫内由此而起的窃窃私语。可僖宗皇上的批复却驳回了郭淑妃的请求,说:“此妇癫狂,借机搅扰朕之心,意在毁坏礼仪,置朕于不仁……”求死不得,郭淑妃一怒之下把一头青丝全剃光了,她径直向田令孜提出要离开皇宫出家为尼。“别做戏了,你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你还真把自己打扮成忠贞忠义的烈妇?”“臣妾主意已定,请田公公转奏皇上开恩!”郭淑妃昂着头不理会田令孜的奚落,执意请求着。眼光中又透露出对田令孜的不屑。“噢,你还真来劲了!尼姑是那么好当吗?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田令孜用尖利的眼光望着一身缟素的郭淑妃,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郭淑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田公公,不,国公大人,忘了给你道喜了,是该你昂头看笑话的时候了吧!对了,小女子还忘了给你道谢呢?要不是你,小女子可能已早是女鬼了,现在就还你一个人情,让小女子做一个女鬼,这个下场你满意吗?”说着伸着纤弱细长的手,瞪着发红的眼向田令孜扑过来,眼里的泪光与刚剃发头皮泛着青光合成一道闪电直逼田令孜。“癫妇……你可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田令孜吓得直往后退,转身夺门而出,背后传来郭淑妃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哈哈哈……国公大人,您老人家别忘了常来……”此后,略通音律的郭淑妃写下悲惋哀痛的词儿配乐吟唱,什么“霜染红蕖叶枝泣,风过河塘万竹悲,人生本来如浮萍,冷落生涯独酒知”。什么“肥了红瘦了绿,草木春秋一场空;骨肉情相思梦,人世真情此中无”。她*爱唱的还是那首《月中愁》,一到夜晚便嘤嘤唱道:“独自登高望江楼,脉脉之情如江流。人生归宿何处去,斯哉斯哉随君走!”听得后宫人心惶惶,一派凄凉。僖宗得知后,把她打入上阳宫,从此后宫安静多了。田令孜、刘行深、韩文约三人控制了朝政后,便商议着如何敛财。“加强对土地的管制,增加税负,既来得快,又省事。两位大人意下如何?”韩文约抢先建言。“不行!不行!这会伤害那些有大量土地的王公大臣们,肯定通不过。”刘行深摇着头竭力反对,“依下官看,还是捐官为好。不仅可以快快发财,还可以牢牢地控制官员。”田令孜踱着方步在房中转了两个来回,走到刘、韩两位中间说:“刘大人的意见有可取之处,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怕是不好办。新皇刚刚继位,大臣们本来就对咱们意见很大,如搞什么捐官之事,怕成为众矢之的。不如从科举考试入手,读书人把科举看得比命还要紧,我们不需费多大劲就可以……”“妙极了!妙极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韩文约直点头。“田国公果然高见!”刘行深躬身抱拳,向田令孜深表佩服。三个被阉割了的男人确定了他们的共同目标后,晚唐科举史便被他们平添了几笔浓重色彩,许多读书人的命运便因此而被任意改变。第四章黄钦自宫第四章黄钦自宫泰山书院,其实是泰山南麓的寺庙,寺虽不大,名声可不小,据说是孔子在春秋乱世时带着学生著书立说之地。书院半隐在浓密的树丛中,远远望去,层层翘起的屋檐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鸟,昂立于山脊间,给雄壮巍峨的大山添了几许灵动与轻盈。黄巢之所以选择它就是听说了书院那一段传奇的经历。在一个天高云淡的秋天,漫游列国的孔子带着他得意的学生来到了泰山。当时孔子精疲力竭,步履蹒跚,坐在山脚下喘气,此刻一只苍鹰从天而降,围着他绕了三圈,然后停在他身旁的一石块上,瞪着一双闪光的眼看着他。之后,展开双翅用力一扇,直冲云天而去,此时,一股巨大的凉风刮过来,让孔子感到一种彻骨的清爽,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犹如在冥河水中浸泡过一样,全身释放出生命的原始活力,疲惫全消,精神陡增。他起身带着学生一口气登上瞻鲁台。只见四周漫山碧透,红叶映照,恋国心切的孔子俯瞰自己的祖国方向却是云雾缥缈,茫茫一片,他仰面向天,平展一双臂,高声朗诵道:“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就是我日夜眷恋的祖国河山吗?这就是我钟情于怀的皇天后土吗?”此刻,他热血沸腾,情绪激昂,把这天的奇遇与内心的感悟借《诗经》中华美诗篇《颂·宫》抒发出来。临走之时令学生在石上镌刻下“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名言。黄巢每次进入书院,都在题有这八个字的石墙前凝思,如能从圣人这儿领悟智慧探得良方也不枉为泰山书院的学子。这天,黄巢一踏进书院讲堂,就觉得气氛不对,平日里书声琅琅的讲堂此时安安静静,里面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抬头望望讲台,先生不在,黄巢便问:“先生呢?”朱温回道:“刚才被他家人叫走了,说是师母过世了。”黄巢不由得叹道:“唉!上个月,先生家才办了丧事……”这时,黄巢的几个兄弟纷纷围上来。黄存说:“还不是饿死的。这两年,旱涝交替,哪州哪县不饿死好多人!”黄邺说:“连皇上的诏书上都承认连年水旱不断,饿殍于途,横尸四野……”黄揆慢条斯理地翻出《孟子》,读道:“涂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安矣!”朱温说:“此话不假,江南一带的庞勋起事,不就是因为民不聊生,而皇上又不体恤而引起的吗?”黄巢说:“孟子此语在当时是对的,现在看,就不全对了。那春秋时代,大小国家上百,国家小,下情易上达;现在国家这么大,下面的事,皇上哪里知道?”朱温说:“那皇上养那么多官员干啥?光吃俸禄?”黄巢说:“官员是多,但权都攥在宦官手里啊。”黄揆说:“对,宦官权实在太大,就连皇位的继承,乃至皇上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们手里!”黄存问:“大哥,你才从京城回来,听说当今皇上是几个太监在牌桌子上定的,有那事吗?”“我也听说,但未证实。不过先朝皇帝有好几个死于宦官之手倒是事实。”黄巢回答说。黄钦叹气说:“难道,难道就治不了这些祸国殃民的阉贼?”黄巢说:“皇上从小靠太监带大,又靠他们登上皇位,把他们尊为先生、阿父,大事小事都听他们的。等皇上长大懂事了,发现自己皇权旁落,想治他们时,为时已晚了……”“难怪这些宦官可以任意主宰朝纲,操纵皇上……”黄揆说。黄存说:“看来,我大唐就坏在宦官手上。要是宦官里能多有几个好人,下情能上达,上情能下达,劝皇上勤于政事,关注民疾,天下不就太平了?”黄邺说:“哪儿去找好太监啊……”这时,隔壁屋传来一声惨叫,众人一惊,黄巢立即转身跑过去,刚推门进去,也发出一声惊叫。自从黄巢带着兄弟们到泰山书院求学后,父亲觉得这孩子是越来越令人担忧了,他什么书都读,什么人都敢交往,还和兄弟们妄议朝政,说些不该说的话。这不,又在家里发现了一篇他写给皇上的措辞大胆的信。黄父皱眉看完后对夫人说:“你听,你那个‘本分’儿子黄巢写些什么?陛下初临大宝,当体恤黎元。草民曾见京畿及河南、河北、山南、淮南诸道,连年旱涝,秋稼无几,民待死沟壑,百姓断绝生计,州县三司督税更急。望朝廷开义仓,发赈济。农民所欠租税一应停征……曹州草民黄巢谨叩。”夫人听完说:“我儿此说,句句是实,有什么不好?”黄父说:“唉,我说你这个榆木疙瘩。你也不看看是对谁说?你,你这个儿子太不安分了……”夫人说:“那就给他娶门亲,天天锁在老婆身边,不就安分了。”“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这事你就抓紧办吧!”黄父无可奈何地说。黄巢等人涌进内屋,只见黄钦倒在地上,下身血流如注,不停向外浸漫。他身边丢了一把血淋淋的短剑。原来,他自我阉割了。黄巢来到黄钦身边,俯身看了伤势吩咐:“快!快去请大夫!”黄钦挣扎着握住黄巢的手说:“别去……大哥,各位弟兄。你们不是希望有好宦官吗?那就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朱温忙从先生留下的药箱中一边找药,一边说:“男子汉在世,与其苟且偷生地活,不如轰轰烈烈地做点实事!黄钦,我佩服你!”黄巢痛心地说:“钦弟,这么大的事,该与哥商量商量吧?”他接过朱温递过来的止血药为黄钦轻轻敷上。“大哥,这等事与你商议,你能同意吗?你常说‘顶天立地男子汉,侠骨仁心大丈夫’。我已经打定主意,为了大唐,一定当个好太监!”黄钦稚气的脸上透出笑意,眼里发射着坚毅的光。“我的好兄弟,这可苦了你了!”黄巢紧紧抓住他的手。众人围了上来,为他的惊人之举感动得唏嘘不已。“黄钦之举,真男儿也,可敬!可敬!”“铮铮一男儿,为国不惜身!”“敢想敢做,大丈夫也!”……一片赞叹声使黄钦感到极大的欣慰,疼痛也减轻了许多。这时,门外有人高声喊道:“朱公子,朱公子!”朱温跑出一看,原来是家里的仆役。忙问:“什么事?”仆役急匆匆地说:“公子,宋州老家有紧要事,请你快些回去。”每次从雪姊那里听到关于父亲率领的义军*后牺牲时的惨烈悲壮,庞英心里都如刀绞般悲痛,她在为父亲自豪的同时也更为父亲抱恨。一个驰骋战场的英雄不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是死于昔日的战友之手。她*恨那些贪生怕死的叛徒,父亲壮烈的死时刻提醒她记住那个叫李混的家伙。有好几次,她向雪娘提出想外出探听李混的消息,但都被拒绝了。雪娘语重心长地说:“英子,无畏营之所以坚守在这儿,就是想打听叛徒的消息把他除掉,替庞将军报仇。可目前我还无法答应你的要求,一来你缺乏经验,二来我们刚受了重创力量还不够,官府又在缉拿我们。我们现在能做的是保存自己,储备力量,等待时机!”其实,孟雪娘对李混的仇恨也一样深,庞勋是她的结义大哥,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正在打听李混的下落。一个深夜,雪娘潜行到了京城。她戴着斗篷,披着大氅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那天当她经过“绿春坊”,突然,一辆马车停在她身边,一个让她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妹妹,快坐到哥哥怀里来。”她抬眼透过面纱望去,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搂着一个同样醉醺醺的女人坐在马车上。“天啊,这不是李混吗?他竟然会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天赐良机。雪娘悄悄地把藏在腰间的短剑抽出来。“李大人,你到哪儿去风流快活去了?兄弟们正要给你祝贺,到处找你呢。”正当雪娘想出手时,从“绿春坊”涌出一伙官兵走到马车边与李混高声说笑。趁他们寒暄之时,雪娘悄悄地溜到一边,她要看着他住在哪里。仍在清泉谷旁的那棵大树下,记记迎回去京城打探消息的雪娘,接过她背上的行囊,二人挽手向大树后的小路走去。记记问:“雪娘,有什么好消息?”雪娘说:“出卖庞大哥的李混调到长安来了。”记记拍手道:“噢!这下报仇的机会到了。英子知道了,不知多高兴呢。”雪娘说:“先别告诉她,她性子急,上两次她想去探听消息,我都没答应她,要是她得知杀父仇人在京城,她会忍不住的。”记记又说:“秀秀想家了,闹着要回徐州。”雪娘说:“现在还在风头上,哪能出去?姊妹中。数她小,多劝劝她。”记记问:“雪娘,有那黄大哥的消息吗?”雪娘摇摇头,却说:“很快就会打听到。”“怎么讲?”“新帝登基,要开科考试了,到时候,他保准来。”见记记对自己笑,正色说:“你可别往一边想啊!”说着,二人走到一座茅草小院前,见庞英与秀秀正在练筒箭,两人把系于手腕的筒箭一箭箭向草人射去,草人身上贴有李混的画像,像上已被射满了箭。“雪姊!”庞英、秀秀欢叫着扑向孟雪娘……朱父一见朱温笑容满面说:“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快准备,咱们启程进京!”
作者: 王明夫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人生如莲:人生就像是睡莲,成功是浅浅地浮在水面上那朵看得见的花,而决定其美丽绽放的是水面下那些看不见的根和本。莲花初绽,动人心魄,观者如云,岂知绚烂芳华的背后是长久的寂寞等待和生根固本。君子务本!
三度修炼:态度决定命运、气度决定格局、底蕴的厚度决定事业的高度。人之态度、气度、厚度,犹如莲之根本;“三度”修炼,日积月累,功到,自然成。功不到,自然不成。
新版三度修炼丛书旨在向你展示、跟你探讨、向你请教:树立什么样的人生理想和职业目标?怎样规划和建构人生的职业发展?怎样修炼态度、怎样提升气度、怎样积蓄底蕴的厚度?
《三度修炼职场篇》的内容主要是怎样规划和建构人生的职业发展。
作者: 王中一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夏朝粗蛮的小王子姒癸(夏桀),
对各部落方国严苛统御。
他逼死了商族老酋长,
燕图腾失色,天下噤声。
姒癸夺走了成汤(商汤)的梦中情人,
成汤为美人妺喜夤夜闯营,行刺未果。
聪颖的奴隶伊尹,助成汤揭幕血燕复仇,!
奸佞诱惑夏桀日渐荒淫无道,
商族首领成汤心怀厚德仁慈。
成汤蓄力二十年,血火拼杀十一战,
终使商部落赫然傲立,睥睨夏家天下。
成汤作《汤誓》,率领天下部落联盟
与姒癸血战鸣条山。剿灭夏家!
三千诸侯大会,推举成汤为商朝天子。【目录】
第 一 章 少年姒癸初露锋芒 九夷俯首示好朝廷
第 二 章 姒发赐名天下* 燕燕往飞商汤出世
第 三 章 街痞赵梁献媚王子 姒癸示爱被逼比武
第 四 章 童年商汤立志成才 姒发遗嘱警惕九夷
第 五 章 商族觉醒普及学堂 姒癸霸权巩固江山
第 六 章 姒癸执迷封禅泰山 东巡遇刺故作大度
第 七 章 少年商汤猎狼炫耀 姒癸出兵征伐犮咙
第 八 章 示癸中魔离奇去世 商汤冒死上山引水
第 九 章 姒癸征伐只为猎色 妺喜被迫入献王宫
第 十 章 辛妤出嫁陪媵奴隶 伊尹设计激励商汤
第十一章 伊尹阴谋驱散长老 赵梁挥霍再建新宫
第十二章 长老弥留推荐仲虺 姒癸奢侈乔迁新都
第十三章 商汤抗贡被囚夏台 伊尹卧底私通妺喜
第十四章 九夷厌倦放弃中原 天下联军挑战朝廷
第十五章 鸣条大战夏军溃败 商汤革命流放姒癸
第十六章 姒癸妺喜同死南巢 商汤献身人祭大旱
【免费在线读】
*章 少年姒癸初露锋芒 九夷俯首示好朝廷
下午,灰暗的天空不断有雷电闪过,沉闷的雷声慢慢回荡在地面上,警告人们一场暴风雨即将覆盖大夏帝都。
一只背羽黝黑、翅尖尾叉的燕子啄着虫子飞进了王宫议事大殿屋檐下的巢窝,独自享用美食。议事大殿里,宫人点燃油灯使光线稍稍明亮了一些。大殿中央的侧位上,少年王子姒癸表情冷峻,盘腿坐在笋壳编织的蒲团上,周边围坐着数名大臣和前来帝都纳贡的商国老国君示壬。不远处的墙壁上钉着一张硕大的牛皮,上边画着帝国疆域地图。
王宫院子里,十几名侍卫七手八脚抬来一口大铡刀,咚的一声放到了地上。司徒洪保生走进了大殿,施礼说禀王子,铡刀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行刑。
少年王子姒癸大喝一声:“把薛国的两名使臣押上来!”
薛国与商国一样,都是夏朝诸侯方国,位于大夏版图的中原偏东方向。
几名王宫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两名薛国使臣走进了王宫大殿,少年王子姒癸咬牙切齿地说:“我再问你们*后一遍,是否执意抗贡红宝石?”
其中一名肥胖使臣央求说:“王子啊,您亲自过去查看一番,薛国矿洞已采百年,完全枯竭,确实没有红宝石了。”
“市场上明明有人兜售红兔毛水晶,铁证如山,你还狂言枯竭!”少年王子姒癸大喝一声,“恶意抗贡,蔑视朝廷!将他狗头铡掉!”
几名侍卫押着肥胖使臣踉踉跄跄走出了大殿,肥胖使臣拼命挣扎……一阵惨叫传进了大殿,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王宫大院的石头地面,几名侍卫也被溅了一身血迹。
另一名使臣吓得昏死了过去。少年王子姒癸吩咐:“把他扔上牛车,那点破高粱还让他捎回去,命他给薛国国君捎信,半年之后若不见红宝石,大军压境,鲜血和屠杀将教会他们敬重朝廷!”
昏死的使臣被拖出了大殿。
少年王子姒癸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商国老国君示壬,冷冷地说:“据我所知,老国君在自己宫中夜夜美女相伴,歌舞升平,老国君是没有时间处理政务吧。”
老国君示壬七十多岁,长得十分瘦弱,满脸皱纹,脸色苍白。由于旱涝交替,农业大幅减产,他连续两年没有给朝廷上贡了。今天,他带着五十岁的儿子示癸一起来到帝都,他知道凶多吉少,颤颤巍巍地说:“……禀王子,臣才疏学浅,对百姓指导无方,以至于国力衰弱、百姓逃荒,唉,民不聊生啊……”
示壬的儿子示癸跪在边上,不敢说话。
少年王子姒癸用凶狠的目光盯着老国君头冠上的美丽羽毛,说:“老头儿你不要东鳞西爪,死神已在等待,你有何遗言尽可提出,免得带到阴间。”
白发苍苍的示壬立刻蔫了,知道今日必死无疑,那口明晃晃的大铡刀已经沾染鲜血,少年王子姒癸一定不在乎多铡几人。示壬十分害怕王子姒癸,尽管他还是一名少年,可他身材高大,表情严峻,眼光锐利地像刀子一样直刺人心,他的威名远扬到大夏帝国疆域所到的每一个诸侯方国。
“哦……不不,王子明察,臣常年卧病,夜夜咳嗽不止,宫中不过丫鬟宫女端茶熬药而已,商国国力何以歌舞升平啊。”示壬连忙解释说。
一道闪电之后,天空传来一阵更加明晰的雷声。
“那我来问你。”身材健硕的少年王子姒癸横眉冷对,“你今日之行带来不少歌姬舞女,共有几何?”
“这个……我确实没有细数……”
“面对铡刀你还不如实招来,放心,我会安排你儿子把你的尸首送回商国。”
“不、不、不,我不能死啊,商国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去做……”
“不需要了,你死之后,他们会推选你儿子作为新国君。实话告诉你,我亲眼所见歌姬舞女足有二十辆牛车,民不聊生,哪来这么多歌姬舞女?”
示壬吓得双臂抱在胸前向少年王子姒癸施礼道:“王子明察,臣所带不过农妇村姑。按照惯例,诸侯前来帝都必定献歌献舞,以示敬仰。可是,商国没有舞女,只好民间选拔,臣已尽倾国之力,王子,我们献给朝廷的可是商国民众一片赤胆忠心啊。”
“赤胆忠心?那我再问你。”少年王子姒癸腾地站起身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气愤地说,“连续两年抗贡,你们哪有忠心?每逢朝廷出兵征伐,你们总是缩头缩脑躲在暗处隔岸观火,哪有赤胆?你要时刻牢记商国由朝廷分封,没有朝廷庇护,弱小的商国早已被其他方国兼并。你所作所为哪里谈得上敬重朝廷?哪里谈得上对朝廷忠诚?你懂得大夏法度,拒绝纳贡意味反叛,依我脾气早就砍了你,不然,朝廷政令今后如何向天下发布落实……”
又是一道闪电,雷声伴随着雨点飘落下来。王宫中的大臣们明显感到了一丝寒意。
臣知道王子心中有气,白发苍苍的示壬说:“那是因为去年您父亲……新夏后登基……臣未能及时接到通知……”
“什么?通知皆由我派专人送达,你竟敢说没有接到?”少年王子姒癸气愤至极,停住脚步,唰的一声拔出佩剑指着示壬说,“*可恨的是,老夏后……我爷爷驾崩的时候,你身为诸侯竟然缺席葬礼。你是大夏朝廷分封的国君啊,夏后驾崩你都不来,眼中还有朝廷吗?偷奸耍滑,我对你的言行早就洞察其奸了。”
“臣认罪……那时臣……病重在榻,获知消息十分滞后,以致延误行程,绝非故意……”示壬不断用衣袖擦拭白发间淌下的汗珠,说,“这次臣来帝都特意带足了三年贡品……”
“晚了!朝廷的法度是本年度抗贡就要征伐,再说朝廷不在乎你那点小麦。现在我不言征伐,我放过你的族人,还有你儿子,只砍你一人脑袋,好让你们商人记住今后必须按时纳贡。来人,将商国国君示壬押在大院中央,铡头示众。”
几名如狼似虎的王宫侍卫扑过来架起了白发苍苍的老国君示壬。
“不!”示壬的儿子示癸起身喊道,“商国冤枉啊,商国始终不敢对朝廷有二心啊……”
“怎么!你要和老国君一起死?”少年王子姒癸问,“还是你替老国君去死?”
“慢!”老国君示壬挣脱了侍卫,自己站稳身体,说,“他不能死啊,商国还要继续为朝廷做事,商国不能断代啊……”
少年王子姒癸说:“是你儿子执意要替你而死,我只好成全他……”
谁都没有料到,白发苍苍的老国君示壬突然大吼一声朝着大殿的柱子撞去,脑袋与柱子发出令人心颤的撞击声,示壬瘫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到了脸颊。
“父亲!”儿子示癸扑了过去,“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
少年王子大声说:“擅自在王宫冲撞立柱,妄图自杀,要挑战朝廷威严吗?来呀,将他儿子示癸拉出去铡了!”
几名侍卫不由分说将示癸拖到院子里,按倒在大铡刀旁边,示癸拼命挣扎,大声喊道:“王子明察,我对朝廷一片衷心哪,我妻子怀孕在身,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
“夏后到!”王宫执事洪亮的嗓音传遍了王宫大院。
后,在夏朝时期是“王”的意思,帝王被尊称为夏后。
“住手!”夏后姒发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虽然低沉,却极具权威。
几名侍卫看见疾步走进王宫大院的新任夏后姒发,连忙松开示癸,示癸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夏后……是你吗……我商国的示癸,商国冤枉啊,我父亲冤枉啊,夏后只要给商国机会,商国一定加倍纳贡。”
“胡闹!这是怎么了,吾刚刚外出几日,谁敢在王宫杀人。”夏后姒发十分生气,他走近示癸说,“你是商国的?不要怕,跟吾来。”
夏后姒发带着浑身湿漉漉的示癸走进了大殿,身后随从收起了雨伞。
收起来!夏后姒发命令少年王子姒癸说:“王宫之中谁敢随意拔剑?”
“父王!”少年姒癸十分不满父亲的阻拦。
“够了!坐下!”夏后姒发快步走到大殿中央自己的位置盘腿坐下,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国君示壬,心中明白一定是王子姒癸下的狠手。
少年王子姒癸气愤地将佩剑狠狠插入剑鞘。父亲是夏后,大夏朝廷的帝王,他说话姒癸不能不听。但是,姒癸并没有坐下。
大雨倾盆而下,雷声加上雨声从院子传进大殿,大殿里的气氛凝固了许多。
示癸跪在地板上扶起了父亲示壬,哆哆嗦嗦地说:“夏后明察……四百多年来商国始终紧跟朝廷,从来没有二心啊。”
夏后姒发口气缓和地说:“吾知道商国近有旱情,别的方国也有,关键是你们没有及时禀报朝廷。吾曾经数次接见老国君,深知他为人忠厚温和,少言寡语,经事小心,治国严谨,嗨,七十多岁耄耋之人不可能故意违背朝纲。过去之事一笔勾销,谁都不许再提。命太医给老国君疗伤。那个示癸,请你来讲讲,商国歌舞有什么特点,与其他诸侯国的歌舞、民风有何不同之处。”
两名太医快步走了过来,接过老国君示壬,为他检查伤口,涂抹草药。
夏后姒发指着附近的位置示意示癸坐下,少年王子姒癸狠狠瞪了示癸一眼,自己盘腿坐下了。
“好、好。”示癸擦了额头上的汗珠,不敢坐下,他察觉到了少年王子姒癸凶狠的眼神儿,只是装作看不见。他知道,若是将来这个姒癸坐上帝位,早晚会把商国当作出头鸟抹了脖子,甚至故意找碴儿灭了商国。
示癸哭丧着脸介绍说商国地处黄河中下游的中原地带,歌舞大多反映民众种地耕田,鼓点节奏比较明显,歌声比较高亢,舞姿动作幅度比较大……
夏后姒发看看周围说诸位大臣你们都不要沉闷,诸侯献贡亦是前来述职,有何需要了解询问的公务可以直接向商国提出来……没有也罢,王宫氛围严肃有加,今日又赶上雷雨,可能让老国君感到有些沉闷。那么……今日议事早点结束,也让老国君早些歇息。春雨贵如油,天神给了我们一个好兆头,今年会是丰收年。明日雨过天晴,吾决定在王宫外的广场演出商国歌舞,允许帝都百姓前来观看,人多热闹。吾正是让天下人看看,天下是大夏的天下,普天之下只有众心归一,华夏大地方才出现祥和的良好局面。
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猜测明日的歌舞表演。
“来呀,”夏后姒发命令王宫执事,“送老国君示壬前往客栈疗伤歇息。”
“慢!”少年王子姒癸说,“商国还有一件重大机密隐瞒了朝廷,实属大逆不道。”
示癸和大臣们都看着少年王子姒癸,不知他要披露出什么惊天秘密。少年王子姒癸说:“你们商族,以燕子为图腾,每年春天你们商族领地有大量燕子对不对?”
“对!”示癸点点头说。
“前些日子,远在西边的尧国国君宲雍前来帝都,送给夏后十枚上等白燕窝,在尧国向你们商人偷买的,花了一千个贝币。我现在问你,你难道不知燕窝有特殊功效吗?”
“知道啊……”示癸又点点头,解释说,“不是家燕……可食用燕窝是金丝燕的窝,金丝燕每年春天从远方飞来商国山区筑巢产卵繁衍后代,燕窝具有奇特养生功效,治疗肺虚、咳嗽、盗汗、咯血、胃气虚等症,性平味甘,**神奇的是女子服用能够百年不老,永葆青春……”
“那你为何隐瞒下来不向朝廷纳贡?”少年王子姒癸厉声问道。
“这个……”示癸说,“商国自从子契以来立有族规,四百多年从不许猎杀燕子,更不许食用燕窝,否则一律处死,所以谁都不敢采摘燕窝……”
“我不管什么家燕金丝燕,你们的族规在帝都无效,夏后大人已经食用燕窝,难道你要弑杀夏后不成?”少年王子姒癸问。
夏后姒发眯着眼睛没有说话。他知道商国示癸所述大致是实情,然而他需要朝廷之中有人站出来替他教训一下那些不太听话的诸侯,尤其是两年没露面的商国。姒发假装思索,任由王子姒癸发难。
“这个……”示癸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许猎杀燕子,那是你们对族人的规矩,你完全可以把燕窝献给夏后,夏后不要你们的燕子。”
“那……可不行!”夏后若是强令商国违背四百年族规,若是族人得知此事由我示癸而起,回到商国我会被族人杀死。
一名太医忽然起身说:“……启禀夏后……老国君已经死了,头上的青铜头冠卡进额头穴位,已经断气了……”
“死了?”少年王子姒癸说,“你们商人好厉害啊,动辄以死亡威胁,显示商人野蛮?朝廷害怕野蛮部族吗?”
示癸立刻起身扑向了示壬,哭着说:“父亲……您怎会这样,来时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加倍进贡,朝廷会原谅我们……”
少年王子姒癸说:“少在王宫哭丧!你今日必须答应!每年纳贡三百个燕窝,否则,你就死在帝都吧,免得回去死在族人手里。”
“天哪!我真不能那么做……”示癸双手抱头跪下说,“那是我们的燕图腾……四百年啊,商族先祖子契定下的规矩……子契与你们夏族先祖大禹是亲兄弟啊,他们当年共同治水,情同手足,怎么今日到了相煎相逼的地步啊……”
“纳贡燕窝,只要三百个,朝廷免去商国其他所有贡品。”少年王子姒癸非常肯定地说。
示癸看了一眼父亲示壬的尸体,他突然站起身来,发疯似的大喊一声:“冒犯图腾神是大逆不道!你们杀了我吧!我也不活了!”他冲出大殿,在倾盆大雨中冲向大铡刀,自己躺在上边,双手摸着把手向下拉。几名侍卫连忙扑过去掰开他的手,但是铡刀锋刃还是割破了他脖颈的皮肤,鲜血混着雨水流淌在地上。
头冠羽毛的示癸躺在大铡刀下放声哭泣,哭得肝肠寸断,雨点不断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几名侍卫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个发疯的中年男子。
“好了!”夏后姒发说,“燕窝一事朝廷改天廷议,今日……司徒你派人安排送老国君遗体暂停客栈,好言宣抚,朝廷发放雨具,明日启程返回商国,商国舞蹈取消,不再演出。散朝!”
姒发知道,事情只能到此为止,既不能一味纵容也不能严肃过头。大夏帝国自大禹建立以来,历经召开与共工决战的涂山之会、有扈氏伯益武力争夺王权、姒启生活腐化荒于朝政、太康荒淫失国四十年、少康隐姓埋名艰难复国、孔甲王宫养龙遭天下耻笑,现在的大夏不再是四百年前那个一呼百应的大夏帝国,而且自然环境变化无常,不仅商国连年灾害,整个华夏大地农产歉收,百姓流离失所,国力锐减,朝廷已经没有能力征伐那些诋毁朝廷的诸侯方国。近十年来,很多方国纳贡时,国君不再亲自前来,使臣将东西扔下就算了事,弄得朝廷很没面子,又不便发怒。今日,毕竟商国老国君示壬带着儿子亲自上门纳贡,献其歌舞,给其他诸侯国做了一个榜样,这样的榜样夏后姒发十分需要,他需要更多的方国国君顺从朝廷,不要独自算计,更不要暗中与朝廷作对。
大臣们散了,撑着雨伞离开了王宫,大院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仿佛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
大殿里只剩下夏后姒发、少年王子姒癸两人,夏后姒发突然发怒说:“从今日开始,你必须学会斯文,你才十几岁啊,不能动不动就杀人。”
“不杀就不能平天下。”少年王子姒癸恶狠狠地说。
“你的蛮横只会激化社会矛盾,引发更多人仇恨朝廷!从今日开始,你敢再杀一人,吾就宣布取消你储君身份!滚出吾的大殿!滚!”
示癸原本计划办完纳贡之事陪同父亲前往尧国探望国君宲雍,得知宲雍用几个燕窝出卖了商国,示癸立刻从骨子里仇恨宲雍。
垂头丧气的示癸拉着父亲的遗体打道回府,一路上猜想回到商国提出贡献燕窝时族人究竟如何当面翻脸,甚至将他杀了祭祀燕图腾。可是,父亲已经死了,他不能再死,不能让娘胎里孕育四个月的儿子或者女儿出生就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赶着牛车的示癸进入商族领地,披麻戴孝十分悲壮,然而,刚刚提及贡献燕窝,商族长老们立刻炸了窝,事态果然像想象的那样充满火药味,示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长老们猛烈围攻他,提议弹劾储君甚至杀了他,用他的人头向朝廷施压。
示癸知道事关重大,毕恭毕敬地将七位长老请到祖庙,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商议此事,同时商议为老国君大丧。
一些敏感的族人闻讯,纷纷跟在长老们身后走向祖庙,悄悄躲在外边偷听,希望能在*时间获得重要信息。此时,关于储君示癸即将被砍头的猜测像瘟疫一样在族人之间传递,奇怪的是沿街犬只莫名其妙地狂吠,一些鸡鸭也纷纷冲上街道,或者飞上了矮树,预示商国将要发生一次地动山摇的大事件。
依据商族族规,长老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国君失职时有权弹劾国君另立新君。商族长老会的当家人是白胡子长老,三十岁就白了胡子,当时被称小白胡子,后来年迈又被改称老白胡子。
老白胡子首先发难,指着示癸的鼻子说:“住口!你敢再言燕窝,我立刻提议杀了你。”
示癸的手指有些颤抖,哭丧着脸说:“我父亲撞了柱子,你们不能让我也一头撞死在帝都才算尽职。”
一位性格温顺的长老拄着一根山梨木拐杖,拐杖扭曲细长足有一人多高,*镶嵌一只羊头骷髅。他说:“大家不要太着急,听示癸把事情讲完,夏后怎会如此苛刻,难道他们夏族没有信仰?没有图腾神?”
另一位矮个子长老一蹦三跳地:“说不需要讲完,不需要!老国君已经死了,示癸你若想继位国君,你现在就回去告诉夏后,坚决不行!商族不会出卖高贵的信仰。”
老白胡子说:“你们听听外边的犬吠鸡鸣,畜生都知道此事没得商量。”
示癸说:“不是夏后……是王子提出的。”
“王子怎知燕窝功效?”矮个子长老质问。
“是……尧国国君宲雍……该死的宲雍编造谎言说咱们商人前往尧国经商,私下卖给他十个白燕窝,他花费一千个贝币,当作宝贝献给了夏后……”
“是谁?谁敢私采燕窝?”矮个子长老气愤地说,“我要亲手砍了他!”
“不知道。示癸说夏后没说王子也没说。”
“这事好办,”老白胡子说,“吩咐下去,看看谁去过尧国,问也能问出来,必须杀一儆百。”
“独眼子蒙去过尧国,顺便逛了帝都,我们一起回来的,很多族人都知道。”示癸说。
“你该审问他,你是储君,有权当场杀他!”矮个子长老瞪着眼睛说。
“我问了,他说没有,他不承认,我能如何。”
一位身材瘦弱的长老始终低着头,唉声叹气说:“罪过啊,即便杀了他,也难挽回局面了。”
拄山梨木拐杖的长老说:“还是派人把子蒙叫来,咱们一起审问他,当着列祖列宗他不敢不承认。”
子蒙被叫来了,他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一脸惊恐的样子。由于年轻时调皮,被山林乱枝戳瞎了一只眼睛。
老白胡子瞪着眼睛问子蒙:“你认识尧国国君宲雍吗?”
“不认识啊……商人只管经商,认识国君做什么?”
“你把燕窝高价卖给了尧国何人?”
独眼子蒙当时就跪下了,说:“*不是我,我常年在外经商,偶尔回家待不了几天,跟妻子亲热还没时间,怎有心思上山采摘燕窝?再说我独眼难辨山道,从不上山……”
“族里……别人偷了托你去卖?”矮个子长老问。
“四百年族规啊谁敢违反,再说你们出去看看,天下到处都是燕子……”
“少那么多废话!”矮个子长老说,“你发个毒誓吧,毒誓。”
子蒙冲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说:“我子蒙在祖庙发誓,若我参与倒卖燕窝,天神罚我全瞎,出门就让雷公劈死……”
突然,地下发出一阵沉闷巨响,大地颤动起来。示癸的牛车停在祖庙外边,黄牛发出哞哞的叫声。
“你敢撒谎!”矮个子长老厉声说道,“雷公尚未生气,地公已经发怒了。”
子蒙晕头转向地看着大家,说:“或许是外族人采摘了外地燕窝,冒充商族燕窝也未必可知……”
“胡说!天下只有商族燕窝*好,外人如何冒充得了。”矮个子长老说。
示癸捂着脑袋说:“我怎么会突然头晕……”
“地震了……是地震了……”独眼子蒙说着站起身来跑到了祖庙外边。
大地颤动起来,一些树木也在摇晃,祖庙屋檐的瓦片掉了下来,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快出去!”示癸向房间里的长老们喊道。
房屋顶棚的尘土肆意落下,长老们个个灰头土脸地冲了出来,不停地咳嗽。瘦弱长老被瓦片砸中了左耳,鲜血直流。祖庙外边的族人个个惊慌失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示癸冲着众人大声说:“定是地震了,大家快散开,都到空旷地方去。快!”
众人一哄而散,独眼子蒙跑了,长老们也纷纷散去了,不期而遇的地震打断了对储君示癸的审判。
示癸慌忙驾着牛车,捎上老白胡子、矮个子长老沿着街道四处查看,大声询问有没有人员伤亡。一直忙到大半夜,准确数字统计上来了,三死七十六伤,死者之一是独眼子蒙的患病妻子,倒塌的房屋掩埋了她;还有一位是瘦弱长老的儿子,他将老妈推出了房间,又将怀孕妻子拖出房间,然后他去唤醒熟睡的女儿,自己和女儿双双被房梁砸死了。
天亮了,余震过去了,一宿未眠的长老们回到王宫大殿,与示癸商议如何处置地震损失。
大殿中央墙上悬挂着一张牛皮,上边画着一只飞翔的燕子。
示癸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脸疲惫地说:“谁家有困难都报上来,族人共同帮助他们,尤其是房屋倒塌的人家,赶紧复建房子,任何人都不能无家可归。”
瘦弱长老痛苦地说:“完了……咱们商族完了……这是天谴啊……”
几个人正说着,独眼子蒙号哭着闯了进来,进门就蹲在地上大声喊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糟老头子要赔我妻子,你们若不命我去祖庙,她不会死……”
拄山梨木拐杖的长老说:“子蒙你要节哀,我们也很伤心,谁都不知……”
子蒙哭着说:“当时我若在家定会抱她一起逃出……都怪你们逼我去祖庙……”
老白胡子说:“须眉男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常年在外经商,房屋年久失修,你若在家说不定你也被埋进去了。”
“我愿意去死啊,”子蒙说,“现在她死了,留下一个小童子我可如何办?我不能带着孩子四处经商……都怪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白发老头早该出去开阔眼界,燕子并非商国独有,天下到处都有燕子,中原有,沿海也有,人家外族就没有那么多族规……”
矮个子长老厉声说:“住口!子蒙你大不敬的言辞若是昨日在祖庙说了,定遭报应!”
“我光棍一个无所畏惧了!倒是你们这些黄土埋到脖颈的糟老头子动动狗脑子想想吧,我没做坏事我妻子却死了,你们拒绝向夏后进贡燕窝,商国立刻遭遇地震,到底什么是报应,房倒屋塌人畜伤亡,鸡飞狗跳哭声一片,天神啊,天下哪里有公理可讲……”
独眼子蒙哭喊着,站起身来疯疯癫癫地走了。
“疯了!他简直是疯了!”矮个子长老愤愤地说。
所有人都沉默了,为子蒙刚才说的*后一句话,究竟什么是报应呢?
示癸开口打破沉默,说:“其实我不想活了……我差点死在帝都,他们抬来大铡刀要铡我,我没屈服,他们逼我答应进贡燕窝,我死也不干,我扑向大铡刀自杀,你们看看我脖颈的伤口,他们又不肯……商族中了夏族魔咒,我不想活了,我已经年过半百……若非我妻子扶都怀孕,我当时就死在帝都了。唉,我没骨气啊……没骨气啊……”
“你意思是咱们必须向夏后屈服,没有别的选择?”矮个子长老质问。
“没有了,”示癸摆摆手说,“真没有,你们不信,自己去帝都向夏后解释吧,他根本不听。也有选择,就是打仗,若是商族军队血洗夏族,我们就不用纳贡了。”
“胡扯!一派胡言!老白胡子说屁大的商族如何打败统治天下四百多年的夏族?”
拄山梨木拐杖的长老说:“商族即使打胜也是第二个后羿,被万人唾骂,骂我们篡夺夏禹开辟的天下,*后我们再被其他诸侯集体征伐,被杀得一个都不剩下。”
“朝廷即将征伐薛国,薛国抗贡红宝石。”示癸说,“回来路上我想了很多,到底族规重要还是族人性命重要?朝廷已经下诏,我们若是抗贡,朝廷军队打完薛国就会掉头回来,战火会蔓延到商国,妇孺老幼死伤无数。现在*的办法就是赶紧训练士兵,趁着他们攻伐薛国,我们从背后偷袭他们,先下手为强……”
“偷袭他们?”拄山梨木拐杖的长老说,“我们多年不打仗,很多人外出经商,现在顶多凑齐二百壮丁,夏族军卒却有数千,还能征调周边方国军队数千人合力围攻商国,我们必亡无疑。”
“轰轰烈烈……平静等待……有何区别呢……反正都是死。”瘦弱长老抬起头来问道。
“我不管了,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你们长老会集体决定吧,纳贡还是打仗。”示癸赌气说。
矮个子长老说:“敷衍塞责!你这是懒政!是储君该言之语吗?这个大主意必须你拿。”
拄山梨木拐杖的长老张开没牙的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是该去外边转转了,子蒙说得对,我们不能总是憋在家里管中窥豹,我们可以去周边的有虞、有缗、有莘、薛国,看看他们是如何的祖制,如何对待燕子和燕窝……”
“不用去,”老白胡子说,“薛国国君仲虺是我朋友,年轻有为,经常过来拜访我,我曾经问询,他们那里没有这样的族规,有虞的图腾神是驺虞,也没有关于燕子燕窝的族规。”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向夏后屈服?”矮个子长老逼问道。
老白胡子说:“商国不可一日无君,示癸作为储君明日就继位,然后办理老国君丧事,同时全民皆兵开始战争防御,年轻壮丁二百人由青年春甲负责训练。燕窝一事交给新国君决定吧,他见过夏后,知道朝廷情况,他来决定并在祖庙向列祖列宗汇报。”
“我绝不同意献贡。”矮个子长老说,“宁可战死,绝不献贡,我同意训练士兵。”
瘦弱长老又低下了头,说:“天下怎会这样?图腾神啊,我们怎么可以冒犯?我们还有活路吗?”
示癸说:“当我父亲撞向柱子的时候,我也想过刺杀夏后,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他有儿子,还有数个侄子,他死了还会有新夏后!嗨,窝囊啊,商族窝囊啊,我父亲死了,我却活着回来了,我无脸向列祖列宗汇报,按照族规,你们长老会表决吧。”
老白胡子说:“那就表决,谁同意纳贡举手。”
拄山梨木拐杖的长老一个人慢慢举起了右手,其他长老都没表态。拄山梨木拐棍的长老看看大家,说:“你们确定要跟夏族打仗?飞蛾扑火?”
瘦弱长老慢慢举起了右手,没人说话,二比四的比例显然没有通过。
瘦弱长老看着大家,眼神儿充满抑郁,说:“反正都是死……让神灵惩罚长老……总比让战火烧死族人值得……族人无辜啊……”
矮个子长老说:“通知巫师前来占卜,谁也不能违背天神旨意,天神必定反对纳贡,也好让新国君下令备战。”
巫师带着两名贞人来了,老白胡子望着天空,跪下说:“今天商国国君示癸占卜,请问天神,商族是否可以违背族规向朝廷进贡燕窝。”
两名贞人备好甲骨,拿出刻刀开始记录占卜的内容和天神回答的结果。商族规定凡是国君占卜必须留下卜辞,贞人要把占卜日期、占卜者名字、占卜事情、吉凶应验结果刻上去,记录者名字刻在卜兆旁边。
示癸跪下了,长老们都跪下了,人人都要等待天神的旨意。
巫师表情严肃,取出一个龟甲,将龟甲钻一个凹穴,用火在龟甲凹处烧灼,然后仔细看着裂纹形状,认真断定所卜吉凶。过了一会儿,巫师慢悠悠地说:“天神的回复是……半吉半凶。”
矮个子长老十分气愤,说:“模棱两可,算是什么答复?”
示癸揉揉红肿的眼睛,发愁说:“我彻底迷茫了,商族一定得罪了天神,谁都不来帮助我们,等待打仗吧,让战火燃烧起来,或许商族能在大火中得到永生。”
示癸困倦地躺在了王宫地板上,伸展四肢像个大字。
“我刚才就想骂你,身为新国君如此说话能解决问题吗?你这是懒政!”矮个子长老埋怨说。
“天神不说话,你们不同意进贡,剩下的只有打仗了。”躺在地板上的示癸闭着眼睛嘟囔说,“我要把怀孕的妻子送回娘家,决不让她参与商族战争,那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天神已经说话了。”拄山梨木拐棍的长老恍然大悟说,“天神告诉我们应该纳贡一半,不可不纳贡也不可全纳贡,你们觉得不是吗?你们想想,我们昨天刚刚提出反对纳贡,商国就地震了,天神在惩罚谁呢?是我们长老会,不是新国君,更不是那个独眼子蒙。”
老白胡子伸个懒腰说:“好吧,大家通宵未眠,此事就先这样吧,村寨还有不少伤员,我们得去看看巫医救治得如何,人命关天啊。”
“问题还没解决,怎能散会呢?”矮个子长老说。
“今日*紧要的是救治伤员,外边哭爹叫娘的我心里不安稳,或许还会有余震。”白胡子长老说,“我们还要去拯救更多的生命,既然天神已经明示,剩下的交给新国君吧,如何向列祖列宗汇报是他的事情。”
老白胡子走了,巫师和两名贞人也走了。
瘦弱长老叹口气,边走边说:“天神居然……同意纳贡?奇耻大辱啊,我没脸活着了。”
其他几名长老也纷纷站起身来,走出了大殿。
矮个子长老站起身来,气愤地喊道:“你们……你们怎能这样,救治伤员是巫医的职责,燕窝比那些伤员重要得多啊。”
没人回应,矮个子长老回头看着示癸,示癸躺在地板上睡着了,嘴里发出巨大的鼾声。
“哼!出卖祖宗的狗东西,一会还有余震,你就等着房倒屋塌吧,列祖列宗也要咒你早死!”矮个子长老十分不满,独自走出了王宫,边走边嘟囔:“狗东西你懒吧,懒得儿子都是老白胡子替你生的,懒得你老爹怎么埋葬都顾不上安排。哼!”
商国示癸离开帝都之后,夏后姒发期盼着商国的榜样力量尽快发挥效力,期盼更多诸侯能够前来帝都,哪怕经常路过串门聊天也好。可惜,商国老国君示壬死在帝都的消息传播得更为广泛,吓得诸侯们很少有人主动前来,加上商国地震,大家都在议论天灾人祸的商国是否惹怒了他们的燕图腾神。
那个被杀了使臣的薛国国君仲虺也没有前来帝都,商国地震波及他们的领地,他们骂骂咧咧的时候忽然在塌方山体处发现一处新的绿松石矿藏。在夏朝时期,绿松石是上等珍宝,比红兔毛水晶昂贵百倍,薛国国君仲虺立刻派人将样品送到帝都,夏后看了十分兴奋,武力征伐薛国的血腥事件就这么化作乌有。商国军事训练也渐渐停止了,他们很不情愿地给朝廷送来一百个燕窝,也算是向夏后低头了。
柳叶绿了,桃花红了,樱花白了,银杏黄了,一年过去了,又到了寒冬季节,谁都没有料到迎面扑来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消息——几百年来与朝廷刀兵相见的九夷联盟竟然前来献贡,事先没有沟通,且是大首领涅羽亲自登门。
凶悍的敌人前来献贡,让姒发感到惊喜,更感到恐惧,以为九夷预谋对中央朝廷发动攻击,连忙暗中命令军队向东做好防御准备。
九夷,不是夏朝诸侯方国,他们地处偏远,属于远古东夷联盟分支。很多年前,蚩尤败于黄帝之后,东夷联盟四分五裂,大部分归从黄帝部族,远在版图东郊的九夷与中央朝廷保持一定敌对距离,没有接受分封俯首称臣。约四百年前,第三任夏后姒太康失国就是东夷有穷首领后羿公然率兵一举攻占大夏帝都。
九夷从捕鸟为食、鸟羽为衣,慢慢发展到以鸟为图腾崇拜,并以鸟作为部族标志,再到姓氏名称。随着自然环境变化和战争不断,一部分夷族逐渐远迁洪荒东郊,其中一些氏族*为强盛,历史上叫作九夷。
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为了御寒,王宫大殿燃起了炭盆炉火。
“今日……中原的冬天是否感到非常寒冷啊。”夏后姒发对九夷大首领涅羽的到来显得十分激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过去一直敌对,实在没有交往经历。出于警觉,姒发的座位刻意与涅羽保持一定距离,并且让少年王子坐在他们之间,一旦出现意外刺杀事件,王子可以冲出来掩护姒发。
涅羽连忙施礼,接过话题说:“九夷远在海边,冬季海风肆虐比中原更加寒冷。海边盛产鱼类,却无法长途运输,所以涅羽空着手来了,也未等信使来回传话,还望夏后见谅。”
“不必客气,大首领亲自驾临,比什么名贵物产都重要。”姒发赶紧接话,脸上堆满笑容说,“吾本人非常敬重九夷,尤其你们以美丽飞禽为图腾,吾非常赞赏,因为吾本人非常喜欢养鸟。”
“谢谢夏后。”涅羽说,“九夷不像中原传说那样凶猛丑恶,而是心地善良,为人淳朴,九夷人认为只有天上飞禽的七彩羽毛才是天下纯洁心灵的象征。”
“是啊,中原有个商族,很早之前就是从你们东夷分化而来。”
涅羽说:“四百年前,商族首领相土曾经频繁攻击东夷,现在,我们相互仇视,互不来往。”
姒发笑着说:“也是,商人非常小气,心胸狭窄,吾要他几个燕窝跟杀了他似的。”
“他们以燕子为图腾,要他们献出燕窝无异于与虎谋皮。”涅羽说。
少年王子姒癸插话说:“禀父王,大首领特意献给您一捆锋利无比的箭矢,儿臣看了,非常锋利,其材质非同一般。”
涅羽看了一眼王子姒癸,猜测这个身高马大目露凶光的少年一定非常喜欢兵器。
王子姒癸,一名履癸,当年出生时,爷爷姒皋坐在夏后位子上,父亲姒发还只是储君,数个王位继承人之一。看到夫人生了一个白胖小子,人到中年的姒发立刻觉得自己有了老有所依的希望。很快,让姒发失望的是儿子小姒癸太过调皮,整天不停惹祸,拿棍子戳死王宫鱼池里的金鱼、用油灯点燃宫殿帐幔、将不爱吃的青菜甩到宫女身上、大臣们议事时闯进大殿撒尿,不一而足,让爷爷姒皋、父亲姒发大伤脑筋。
好容易等到小姒癸长到五岁,文化教育成为大问题。哪位老师能够教育猴子一般的小姒癸呢?何况他是王子,打不得骂不得,谁愿当他的老师呢?
姒发思前想后,命令司徒洪保生罗列了数名性格各异的师者,准备轮番上阵施展手段,恩威并用,软硬兼施,必须把小姒癸培养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司徒洪保生把自己的老对手——太史令终南列在了师者名单末尾,本想羞辱终南水平*差,没想到第二天夏后姒发看完名单居然说:“还是先让太史令试试吧,吾这个儿子太调皮,免得别的师者笑话。”
猴子一般的小姒癸非常有耐心跟随太史令学习文化知识,盘腿坐下十分安静,让父亲姒发觉得不可思议。太史令终南上课时还带上自己的儿子终古,终古比小姒癸年长二十岁,既是叔叔,又像大哥哥,终古负责课余时间辅导小姒癸。十年过去了,更让父亲姒发惊讶的是,早已超过识文断字水平的少年姒癸并没有因为学习文化变得柔弱,而是出落得高大威武,力大无比,没有一个伙伴敢于跟他摔跤角逐,因为少年姒癸赤手可以把拖曳绳索的铜钩拉直,可以把质地坚硬的鹿角折断,简直是一个文武双全的难得人才,被诸侯们赞誉为天下*。
听说九夷进献箭矢,姒发双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姒发装作十分高兴,说:“天下皆知自古以来东夷工匠善造兵器,这是蚩尤成为百姓心中战神的基础之一,以至于黄帝一统天下之后封蚩尤为兵主,并将蚩尤头像画在战旗上的原因所在。”
涅羽也爽快地笑了,锋利箭矢就是要给夏后一个下马威,暗示夏后不要小瞧远在海边的九夷联盟。
姒发猜到了,将兵器献给朝廷,一定在表明他们任何时候都能打败朝廷。来而无往非礼也,姒发决定邀请涅羽一同前往帝都不远处的深山打猎,亲自猎杀几只岩羊、麋鹿,让涅羽开开眼,记住朝廷有一位能征善战的帝王。
第二天,天空依然飘着大雪。为了显示勇气,姒发冒雪带着大首领涅羽、王子姒癸,还有一群侍卫骑马出发了。进山之后,涅羽挥舞弓箭比画了几下,并没有认真狩猎,既然在姒发地盘上,他要把露脸的机会留给姒发。可是,由于山中大雪,大部分动物都不再外出觅食,一直忙到下午,姒发只猎获两只野兔。
忽然,姒发在一片雪地上发现一只年幼虎崽,个头比成年家猫大一些。姒发立刻弯弓射箭,突然,一只凶猛母虎从大树背后雪窝里蹿出,挡住了虎崽。姒发的战马不仅嗅到了味道,而且看见了母虎,战马受到惊吓,连蹦带跳地躲闪开来,将姒发甩在了地上,姒发的箭矢射偏了,竟然射中一名侍卫的手臂。
由于多年没有战事,涅羽平日里骑射不多,更没料到猛虎出现,加上姒发与侍卫乱作一团,他不敢随意放箭。
姒发跌落在雪地上,给了母虎机会,母虎立刻向姒发扑来。远在数十米之外的涅羽认为自己露脸的机会到了,他迅速下马,拔出佩剑冲向母虎。王子姒癸突然跳下战马,大吼一声挡在父亲前边,就在母虎张开大嘴飞身跃起的时候,只见姒癸左手拨开虎爪,握紧右拳猛地击中母虎的脸颊,虎头偏向了一旁,虎尾像钢鞭一样向姒癸扫来。姒癸毫不含糊,一把抓住虎尾,铆足全身力气将母虎抡了起来,然后远远地甩了出去。姒癸借力而为,没有顾忌涅羽的方位,母虎向涅羽飞来,涅羽躲闪不及,顺势倒在地上,母虎从涅羽的上方飞过,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向大树,又落在雪地上,树枝上的白雪纷纷落下,竟掩埋了涅羽和母虎。
一群侍卫连忙搀扶起姒发,姒发着急地喊道:“快!砍死老虎!砍死老虎!”
发狂母虎从雪地上翻滚着爬起来,看不见涅羽,再次向姒癸扑来。姒癸毫不恐惧,立刻拔出佩剑,站好架势,母虎跃起前身的时候,姒癸将佩剑指向了母虎,就在母虎张开大嘴咬向姒癸的瞬间,姒癸狠狠地将佩剑刺进了母虎的大嘴,嘴外只剩下一个剑柄。
母虎乘着跃起的惯性将姒癸扑倒在地上,姒癸松开了剑柄,翻滚起身,此时,母虎使劲吐着嘴里的佩剑,屁股对着姒癸,姒癸扑上前去,猛地趴在母虎背上使劲用双手掐住母虎的脖子。但是,满嘴流血的母虎拼命挣扎,姒癸再次被摔在地上。
姒癸气急了,一骨碌爬起来,飞身扑向母虎,虽然鼻子碰到了母虎屁股,而且只抓住母虎的两只后爪,姒癸还是凭借自身力量站了起来,用足全部力气将母虎的两只后爪向两边撕开,呼啦一声,母虎肚皮被撕裂了,内脏喷涌而出,带着难闻腥臭全部倾泻到姒癸身上,弄得姒癸满脸满身都是血。
母虎还在挣扎,姒癸的眼睛被糊住了,喉咙仿佛进入了异物,呛得连连咳嗽。不得已,姒癸松开了双手,抓起地上的白雪擦拭自己的眼睛。
涅羽抖散厚厚的白雪钻了出来,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描绘眼前这位勇敢的王子。这场突发的与老虎的激战,他的锋利箭矢没有派上用场,但是,他的确看到中原朝廷不乏文武全才的猛士。
一群侍卫终于找到机会,蜂拥而上,一阵乱刀将垂死的母虎彻底送终。
看到儿子姒癸的蛮力之举,姒发惊呆了,仿佛魂魄飞出了体外。他在侍卫搀扶下哆哆嗦嗦走了过来,看看血肉模糊的母虎,又看看儿子姒癸露出棉花的衣袖,感慨道:“儿子啊,他们都说你力气大,没想到你胆量更大,竟敢如此与发狂母虎搏斗。”
“王子深居宫中竟有如此神力,令人敬佩。”涅羽跟了过来,抱臂施礼。
“哎,大首领没有伤着吧?”姒发关心地问。
“没事儿,夏后刚才没摔着吧?”涅羽也关心地问道。
“天气寒冷穿的衣服厚实,地上雪厚,安然无恙。”姒发说,“只是可惜这张虎皮,烂成了这样。”
禀夏后!涅羽施礼说:“在下请求夏后恩赐这张虎皮,在下要带回去做个纪念。”
“可是……已经烂了……若用你们的箭矢就好了,只有一个小洞。”姒发感慨。
“在下所带工匠有人懂得如何缝补虎皮,外人难辨刀痕。”涅羽说,“这张虎皮意义非凡,在下回去要悬挂起来教育子民,凡事必须勇猛向前才可得到回报。”
“大首领讲得极是。”姒发高兴地说,“那就命人运到大首领所居客栈,大首领炖了虎肉,可别忘记派人邀请吾呦。”
“客栈饮食不便,厨师也不一定擅长。待剥了虎皮,将虎骨虎肉送还夏后,还是请宫廷厨师来炖肉吧。”
“好啊,那就请大首领晚上一起享用。”
姒癸用雪水洗了眼睛,脸上还带着血迹,非常平淡地冲着一群侍卫说:“别盯死虎了,快去把虎崽抓住,我要带回饲养。”
大首领涅羽一惊,急忙回头问道:“王子说什么?”
“大首领。”姒癸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你一定听说过虎崽狼崽皆通人性,谁养它它就不会伤害谁。今日与大首领一起围猎,天神恩赐让本王子遇到这只虎崽。”
一群侍卫取出绳子捕捉虎崽去了,姒发赶忙问:“你准备在哪里饲养?”
“就在王宫呗。”姒癸依旧平淡地说。
姒发大吃一惊:“王宫?你要吓得大臣们都不敢上朝?”
涅羽没有说话,他看出姒癸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哪天他若执政,天下必然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腾出一间房子即可,加固门窗,不会伤到大臣。”姒癸又抓起一把雪擦拭脸上的血迹。
“那也不行。”姒发反对说,“听说王宫养有老虎,天下诸侯谁敢来帝都?”
姒癸坏笑着说:“那多好啊,明年商国国君献贡燕窝迟了,您直接把他拖出去喂虎。”
“不行!都不敢说话,王宫怎么议政?”姒发一脸严肃。
姒癸笑着说:“放心吧夏后大人,您可在王宫养鸟,我就不可养个宠物?这样吧,我在外边找个院子,派人做个结实的铜笼,把它禁锢起来还不行吗?您放心,一只小虎崽出不了铜笼,*不会伤人。”
一群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捉住那只虎崽,用绳子捆住四肢,押在牛车上带回王宫。虽然是一只小虎,又被困住四肢,驾辕的黄牛还是感到了身后存在的危险,瞪大了眼睛,不等主人命令就径直奔跑起来。第二章姒发赐名天下*燕燕往飞商汤出世第二章姒发赐名天下*燕燕往飞商汤出世
“报!”王宫执事前来禀报,商国国君派使臣来报,新国君示癸的儿子满三周岁了,希望夏后能够为他的儿子赐姓赐名。
“知道了……你让来人先住下,明日吾再答复他。”夏后姒发不耐烦地说。
“诺!”王宫执事走了。
姒发摆摆手,大臣们散去了,大殿中央仅仅剩下姒发和儿子姒癸。
姒发说:“你该知道商国……就是那年差点被你铡死的示癸,嗨,他五十岁才得儿子真不容易……”
“刚才我还与司徒说起他,进贡燕窝时寻死觅活,今日趁着赐名赐姓,他必须多多进贡燕窝。”
“唉,我真的老了,老喽!”姒发感慨道今后朝廷的诸多事情你要经常介入了。
“父王,您还没老呢。”
“可是如何赐姓赐名呢?吾真的想不起好词汇了。”
“这种事情何需夏后劳费心智。”姒癸指着不远处的太史令终南说,“您走上几步问问我老师不就得了,他是大学问家。您忙吧,儿臣要告退了。”
姒癸心里惦记着自己的小老虎,他要每天亲自给老虎喂食鸡肉。姒癸起身走出了大殿,向王宫院墙外的虎笼走去。
王宫大殿里,姒发恍然大悟,移步向太史令走去。太史令终南正在处理甲骨,看见姒发过来,连忙放下甲骨施礼说:“夏后啊,我老了,我想请辞回家了,今后的工作就让我儿子终古来做吧,我实在做不动了。”
“请辞这件事情吾答应了,你明天就让终古来王宫吧,他毕竟也是王子的老师。不过还有一事,商国国君示癸的儿子已满三周岁,希望吾能为他的儿子赐姓赐名,太史令认为赐什么姓名好呢?”
“这……得让臣想想……”
“嗨,要说也是,商族名字很奇怪,甲乙丙丁乱糟糟的,真让吾分不清谁是父亲谁是儿子。”
“臣以为这是他们排序的一种智慧,夏后赐名,明示商族与夏族友情绵延,显示夏后待天下诸侯如兄弟的胸怀。商族子姓是先祖唐尧赐予,不便再赐,至于名字,夏后不如赐他一个‘唐’字,勿忘唐尧赐姓的恩典。其实,商族请赐正想显示与其他诸侯不同,您再赐个‘一’字,大号子唐,又名天一,天下*。夏后觉得如何?”
“他天下*?其他诸侯如何看?”姒发提出反对,“您别忘了,商族……原来也是东夷一支,这些弱小飞禽为图腾的氏族骨子里都很野蛮凶狠。”
“夏后,现在的局势是谁跟朝廷交好,朝廷就鼓励谁。商族请赐是表示顺从朝廷,赐他*又有何妨?假如每个诸侯都来请赐,岂不更好?这与图腾有何关系?况且商族图腾是小燕子,与东夷并不完全一致。”
“这个……有些道理,不过几百年来商人四处经商,势力不断扩大,朝廷该提防了。”
“不必在意,每个方国都有壮大之时,很快又被其他方国掩盖。瓮中之鳖,一只不能撞倒瓦瓮,一个方国成不了气候。比方,现在九夷很牛,势头逼人,可是他们信奉鸟图腾却要捉花鸟来供夏后赏悦。很早之前,商族首领相土比涅羽还牛,天下人颂相土烈烈,海外有截,武装势力范围到达黄海之滨。结果怎样?现在他们还只是商族,又从东海撤回商丘,他们信奉燕子为图腾神,却必须违反祖制供应燕窝给朝廷。这就是他们与我们,夏后不必担心。”
“唉,吾老了,没有继续争霸扩张的雄心壮志了。”
“至于经商,商族的王亥走遍天下,可他成王了吗?他被有易首领一刀砍死了,大卸八块,商族也没有因为经商得到上天格外恩赐,天下还是我们夏族的。所以,姓名就是一个符号。”
“可是……商族有个上甲,甲是*,那小子凶狠灭了有易,吾曾经梦见他杀人,血淋淋的。”
“再凶狠也早就死了,商族依然是夏族仆臣,四百年没有丝毫改变,您担心什么呢?再说梦境都是反的,恰恰说明您过于仁慈,您该赐予商国国君的儿子一件兵器,以期改变今后的梦境。”
“好吧,好吧,他儿子拿不动兵器,还是赐一把精美的水果刀吧。明天就按照您说的回复商国使臣,大号子唐,又名天一。”
商族如同夏族一样,同为生活在华夏大地的先民后裔。
黄帝去世之后葬在桥山,王权几经传承,少昊、颛顼等之后,历史把机会留给了帝喾。帝喾仪表堂堂,道德高尚,衣着服饰却如同民众一般普通,混到市井之中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来。就在帝喾中年的某个春天,华夏大地一片阳光明媚,虽然这个日子并非借助帝喾的光辉,然而一只玄鸟唱着歌儿从蔚蓝的天空飞落在河畔,唱给人们一段无尽遐想和一个充满色彩的千古神奇。
有娀氏部落首领的长女是位美丽顽皮的姑娘,名叫简狄。简狄嫁给帝喾成为次妃,虽然婚后生活十分幸福,然而简狄一直没有怀孕。于是,郊禖成为*后的选择。
这一天是春分时节、玄鸟北飞的明媚日子——波光粼粼的河水静静流淌,雀儿在林间嬉戏,大地充满生机,一派繁荣复苏的景象。简狄与两位妹妹跟从帝喾来到郊外,祭拜禖神,祈求自己早些怀孕生子传承血脉。仪式之后,众人小憩,简狄和两位妹妹一起在河畔戏水,一只玄鸟唱着歌儿从蔚蓝天空飞来,闯入她们视线之后落在了河畔。
玄鸟,就是舞姿翩翩、终生穿着一件漂亮燕尾服的小燕子。简狄与两位妹妹十分好奇,连忙跑去观看,玄鸟刚刚在河畔孵化了一枚小巧可爱的蛋卵,飞走了。
三个姑娘同时看到了那枚小巧玲珑、晶莹透亮、五彩斑斓的蛋卵,直奔蛋卵而来,简狄*个抢到蛋卵,与妹妹抢夺之时把它含在了嘴里,谁知一不小心吞食了,蛋卵在简狄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五脏俱震,简狄因此怀孕了。
燕子飞走了,郊禖结束了,大家纷纷上车回家,美丽少女简狄站在水畔不由自主地诵唱:燕燕往飞……燕燕往飞……
在商族民众眼中,简狄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哺育子契茁壮成长为一个聪明仁慈的男子,建功立业受封获得商族立足之地。从此,商族首领名谱不断延伸:契—昭明—相土—昌若—曹圉—冥—王亥—振—上甲微—报乙—报丙—报丁—示壬—示癸—天一(成汤)。
名谱中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使商人名扬天下的王亥。随着社会发展,剩余农产品及畜牧产品数量有所增加,王亥开始了一项前所未有的事业——从事商业贸易活动。
出于观测大火星的职务需要,王亥善于丈量、计算、记录,这为王亥外出经商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王亥带领商族民众用牛车拉着货物、赶着群羊来到相距甚远、从无往来的其他部落去做交易。商族民众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人们亲切地称他们为商人。王亥之后,部分商人形成了专门从事远方贩运货物的职业商贾,一年四季都在流动易货,将华夏大地的各种物产换来倒去,满足各地百姓需求。由于他们来自商族部落,他们的交易就叫商业。
岁月弹指一挥间,商国国君终于换成了老实巴交的示癸。示癸身体瘦弱,是有名的大龄青年,脑垂体有些问题,同龄青年的孩子都满地玩耍了,他还孤单一人,没有姑娘与他交往。直到三十岁时,在老爹示壬的催促下勉强迎娶一名女子,算是完成了婚姻大事。
更加奇怪的是,这位名叫扶都的年轻女子与示癸同床共枕二十年都没有怀孕。直到有一天,三十七岁的扶都在院子里望见天上白气贯月,竟然怀孕生下一个儿子。现在,这个儿子经过夏后姒发赐名,取名子唐,又名天一。
小天一与众不同,从小不爱哭泣,总是喜欢凝望,或者盯着别人,或者遥望天空,仿佛永远在思考问题。
示癸担心地问妻子扶都,说:“这孩子将来长大不会是傻子吧?”
“去!你才是傻子!哪能这样诅咒自己儿子!”
“我担心啊,别的男孩子爬高上低一刻不停,他为何如此安静?”
“他就是爱静而已。妻子扶都说有人爱动,有人喜静,喜好不一有何担心呢。”
“这孩子过分安静,现在三岁了,三年里没听见他哭上几声。”示癸愁眉苦脸地说。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把小青铜匕首,牛皮套十分精致,这是夏后姒发赐予他儿子的,希望小天一长大成为一个好猎人。
族里收获的燕窝都让你搜刮去了,我说要几个给儿子补补,你还不答应。
朝廷命令必须全部上缴作为贡品,我能有何办法?示癸又说:“长大之后……他会不会不爱与人为伴呢?”
“喜爱独处有何不好?当年与姒禹一起治水的姬弃,童年就喜爱一人独处,静看庄稼成长。结果怎样,长大之后进入朝廷担任了后稷官职,专门负责农业生产。”
“我说的不是这个,”示癸担心说,“在朝廷做官和部落首领不同,部落首领必须鲁莽粗暴,雷厉风行,果断处事,他不爱运动就不能好好成长,手无缚鸡之力,性格必定柔弱,怎能统领商族民众?要不现在把他扔了吧,扔到野外,咱们再生一个……我以后天天晚上与你做那个,咱们多生几个。”
“扔了?夏后已经赐名,夏后问起来你如何作答?”
“我不是嫌弃他,而是怕你麻烦。”
“你五十岁才生下这么一个孩子,你还能生吗?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要我要,你跟别的女子生去吧。”
“我早已说过要从我开始形成一种固定制度,国君必须一夫一妻。”
“也有娶妾的,你娶一个吧,我不嫌她,你给我两个燕窝就行,我炖给儿子吃,或许他就说话了。”
“不行!我不能违背夏后命令!夏后需要三百个燕窝啊,今年燕窝产量大减,我正发愁呢,再说我身体虚弱,年年要喝汤药,我还不敢偷吃燕窝呢。”
“你带领族人在山崖建造数百个木质燕屋,产量怎会少呢?”
“燕屋方便燕子建巢,可是今年春天南来的金丝燕十分稀少。”
“都怪你自己,商族从来不许食用燕窝,更不给外族人,你却违反族规献给夏后,能怪谁呢?”
示癸拉下脸来,咚的一声将青铜小匕首扔在几案上,盘腿坐下大声说:“你这是故意往我伤口上撒盐,我愿意吗?还不是粮食减产,商族缺乏贡品,加上尧国出卖咱们,夏后诏令必须进贡燕窝,他的妃子吃上瘾了,年年都要,步步紧逼,我也没法。唉,那一年……我差点死在帝都。别提了,提起来就伤心。”
“海边也有燕窝,夏后为何不向九夷索取?”扶都不服气地问。
“他们不是诸侯方国,夏后怎能开口?再说只有商族的白燕窝*好,养阴润燥、美颜肌肤,延缓人体衰老。”
“你真是傻子!你该命令商人四处宣传商族燕窝没有功效,嫌弃燕窝,就像你嫌弃儿子一样,夏后就不要进贡了。”
“嗨,我怎能嫌弃自己儿子,仅是说说而已,我担心商族将来没有合格首领。”示癸喝口水说。
“人慢慢会变,说不定哪天儿子会猴子一般上蹿下跳。”
“但愿!不过,若像猴子一般也让人讨厌。唉,商族为何没有出现一个像王子姒癸那样文武双全的后生呢?”
“姒癸叫履,咱们儿子叫唐,名字含义都不一样,为何都要文武双全呢,说不定咱们儿子将来会像唐尧那样以德服人、治理天下呢。”
示癸指着儿子说:“他治理天下?哼哼,先治理好四肢再说吧,这辈子文不敢说,武绝无可能了,男孩子如此文静,怎么可能谈及武呢?唉,废了,已经废了。”
“你怎么不盼儿子好呢?他刚三岁,你怎知他以后是何样子?”
“三岁就能看到老!废了!废了!”
“国君,国君在家吗?”门外站着几位商族长老。
国君示癸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来,拄山梨木拐杖的长老发愁地说:“国君您看到了吗,金丝燕来得太少了,这可如何是好?您是否派人前往帝都请示夏后,商族燕窝就不要进贡那么多了。”
“不行啊。国君示癸说我年年请示都没获准,今年天寒春晚,再等等吧,或许燕子会来的。”
老白胡子缓慢地说:“我们刚刚得知,瘦弱长老在家中悬梁自尽了……国君去看看如何出殡吧……他留下遗嘱说梦见先祖子契怒骂了他……”
矮个子长老叹气说:“我们违反了四百多年的族规啊,将来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四百多年啊,人怨天谴,我也没脸活着了……”
“若是列祖列宗托梦给你们,抑或天神责怪,你们就砍我示癸的人头祭祖祭神吧,反正我儿子三岁了,后继有人了。”
“就你那个儿子?”矮个子长老下意识地看了老白胡子一眼,想起族人传言小天一是老白胡子的种。
老白胡子看出了他眼神中的质疑,气愤地说:“你看我干什么?”
矮个子长老又对示癸说:“嗨!你儿子更像一根蔫豆芽,指望他后继国君,商族更没希望了。嗨!我真没脸活着了……”第三章街痞赵梁献媚王子姒癸示爱被逼比武第三章街痞赵梁献媚王子姒癸示爱被逼比武
由于经常去市场为小老虎买食物,王子姒癸认识了一个街坯子赵梁,两人十分投缘,很快成为哥们儿。从此,每天中午,赵梁都要陪同姒癸去市场闲逛,购买活鸡活鸭拎到虎笼。
上祀节第二天,姒癸临时有事耽误了,一直忙到傍晚才抽出时间。赵梁埋怨姒癸今日出来太晚,在王宫外边好等;姒癸埋怨赵梁昨天走得太早,买了鸡肉不等送到虎笼就溜了。两人一边往市场走,赵梁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自己昨晚与一位姑娘交媾做爱的细节,听得姒癸热血沸腾,心里痒痒的,裤裆鼓得老高。
“我说呢,你小子昨天早早溜了,原来是去郊外。”姒癸惋惜地说,“我知道民间有上祀节踏春习俗,可是昨晚,王宫里举行流船曲水。”
“曲水是什么,喝酒吗?”赵梁问。
“你满脑子就知吃喝,非你想象那样,是大臣们按秩序坐于流波曲水边,小木船顺流而下,止于谁面前谁就要作诗,作诗不成便罚酒,这叫宴饮游玩。”
“嗨,何时不能喝酒,偏偏三月三……浪费宝贵时光啊。”赵梁说:“你知道吗,三月三在民间是结交异性的好节日,尤其到了晚上……还有野合习俗,你知道吗,野合。”
“野合?”姒癸问。
“就是男女在野外交媾,你想想,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大好时节,”赵梁指指自己的裤裆说,“憋了一个冬天的大家伙该出来会会女子了。”
“如何会呢?”姒癸乐得两眼放光,春心荡漾。
“嗨,白天踏青赏春,结伴游乐,看上了谁,只要愿意,晚上便可在河畔林中交媾,那种快乐别提了……”
“然后呢?”姒癸又问。
“各走各的,愿意也可以婚娶。”
“你准备娶了昨晚那个女子吗?”
“我?我才不会婚娶,这样多好,随便野合。再说,昨晚那女子定是已经婚嫁,我能感觉出来,她把两腿翘得老高,一定是无法满足才出来野合的。”
“我知道三月三由伏羲和女娲的故事演绎而来,啊,协和万物,萌动青春,踏青社交,春天就是美好啊。”姒癸感叹道,“可惜我必须待在宫中。”
“嗨,我若是您,早把宫女们全都睡一遍了……”
“胡扯!宫中有规矩,乱了规矩要被处罚,甚至砍头。”姒癸说。
两人拎着几只活鸡准备离开市场,忽然,赵梁停住脚步,同时给姒癸使眼色,姒癸顺着赵梁的目光望去,街道对面的织布坊里走出一老一少母女俩,年轻姑娘大约十五六岁,俊俏的脸庞白里透红,像是刚刚长熟的水蜜桃。
被赵梁撩拨得激素萌发的姒癸一眼就看上了姑娘,立刻被姑娘的纯嫩美貌所吸引,灵魂出窍飞到了姑娘身边,仿佛自己的成长就是在等待这位不知名的姑娘。
赵梁快步上前超过姑娘母女俩,伸开双臂拦住去路说:“慢着!”
随着赵梁伸开双臂,手中的活鸡也受到惊吓,扑棱翅膀尖叫着,使得场面更加恐怖。
“怎么?你要打劫吗?这可是帝都,天子脚下。”母亲紧张地问,她盯着赵梁,然后发现后边跟来的身材魁梧的姒癸。
“哈哈,”赵梁笑了,“我只想问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你问这个作何?”母亲把姑娘拦在身后,若不离开我就喊人了。她看到街道上还有一些行人来往,并不惧怕身边两个手拎着柴鸡的男人,他们手中的柴鸡不时挣扎几下。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姒癸赶忙解释说,“我们两人来自王宫,出来采购鸡肉……啊……是要喂……”
赵梁抢过话头说:“这位官人看中你家小姐,想托人说媒。”
母亲半信半疑地看看姒癸,姒癸说:“是……是的,我们都是好人。”
母亲说:“你们不用说媒,我们明日就离开帝都。”
“离开?你们是哪里人士?”赵梁赶紧问。
“你们不要问了,总之明日一早我们就走,谢谢这位官人,我们不想在京城沾亲带故……”
母女俩几乎是夺路而逃,姒癸顾忌自己王子身份,并未阻拦,任由她们远去了。
“你说这姑娘真的漂亮?”姒癸似乎又疑惑了。
赵梁甩着手叹息说:“我的大爷,我见过那么多舞女歌姬,都没有这个姑娘清纯,也只有您的身份才能享有神仙一般的女子。”
“那也不能强求,派人四处查查,她们住在哪家客栈,晚上不要叨扰,明日一早再与她们商谈。”
母女俩急匆匆回到客栈,一边吩咐客栈小二结账,一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客栈小二说:“你们不用怕,帝都没人敢在白天抢劫。”
“他们要托人说媒……我们不认识他们,不愿意在帝都惹事……所以我们想今晚就出城。”母亲说。
“若是这般,大可不必,天色已黑,你们还没吃饭,再说城外道路崎岖漆黑,你们女人行路反倒不安全。这里是帝都,天子脚下,即便抢亲你们也可一口回绝。放心,这里紧挨王宫,若是被人欺负,我带你们去喊冤,夏后会保护百姓的。”
看到母女两人有些犹豫,客栈小二又说:“你们就放宽心吧,明天早晨我安排牛车送你们出城,没人敢阻拦。”
母女俩听了,觉得有道理,决定再留宿一晚,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一早离开帝都。
第二天一早,姒癸带着赵梁等候在驿站门外,母女俩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了他们,而且,客栈小二正在唯唯诺诺地汇报:“她们是母女俩……没有牛车,步行来的,住了四五天……昨晚就要走,是小的劝说她们留下了。”
“坏了!母亲说他们真是串通好的,咱们难以逃脱了。”
“昨日,我听说客栈有后门,咱们去试试。”姑娘拎着包袱带着母亲向后院走去,穿过马厩,几经探望,终于找到后门打开门闩悄悄离开了客栈。
客栈小二信心满满地回到客房,却没有找到母女俩,又寻遍整个客栈,还是不见踪影。客栈小二连忙出来向赵梁禀报说:“母女俩失踪了,可能从后门溜走了。”
赵梁听罢,立刻埋怨说:“都怪王子太过仁慈,昨晚把她们抢进王宫,现在怎会出现麻烦?”
姒癸说:“算了,既然离开干脆不找了,我还要到王宫议事。人生无缘,何必强求?”
“那么,王子请回,臣再去城门处看看,或许她们没有走远。”赵梁还是不太甘心。
“几处城门,你也没分身之术,即便能够找到,你不可强求,只能商议。我是堂堂储君,不想留下骂名。”
“放心吧,臣知道分寸。”
姒癸返回了王宫,赵梁根据客栈后门方位,径直骑马去了帝都南门。他知道,这是距离客栈*近的一处城门,一般外人来到帝都对几处城门不太熟悉,若是急于出城,一定会把距离作为*条件。按照时间来算,他骑马完全可以追上母女俩。
然而,赵梁急匆匆赶到南门,一路上并没有发现目标,询问守门士兵,谁都没有见过赵梁描绘形容的那对母女。
奇怪,难道她们没走南门?她们尚未离开帝都?
赵梁想,她们走得慢,我在城门多等一会儿。
赵梁把马匹牵到城门外边,路边找棵小树拴好,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城门,静静地等待,唯恐那母女俩像苍蝇一样飞走。
空等了半个时辰,赵梁只好起身解开缰绳,悻悻地骑马走进了城门。时间还早!赵梁想,我该去其他城门看看,万一她们还没有出城,或许能够碰见。
赵梁转遍了几处城门,都没有看见那对母女,只得作罢。
这天晚上,姒癸做了一个春梦,梦见自己与那个年轻姑娘在水畔野合,快乐至极。他不知道夜幕下竟能将年轻姑娘白皙柔软的身体看得如此清晰……就在自己爆发的时候,忽然身下的年轻姑娘变幻成她的母亲……姒癸惊呆了,可又收不住,大喊一声从梦中醒来,发现裤裆里湿了一大片。
两个月时间过去,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一天,夏后姒发接到使臣报告,说有虞国国君病重,可能时日不多了。姒发念起当年先祖少康复国曾经得到有虞鼎力相助,思前想后,决定派王子姒癸前往有虞看望病重国君,体现朝廷对诸侯的关爱体贴。
姒发提醒儿子有虞距离商国、薛国很近,应该多多带上侍卫一同前往,王子姒癸笑着说:“父王你不是不知,儿子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十个八个武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姒癸带上赵梁出发了,两人各骑一匹马,后边跟着两辆牛车载满礼品。
有虞氏族起源北方,以后逐渐南迁,支族繁衍。当年,大夏王权仅仅相传三代,夏后姒太康被东夷有穷首领后羿驱出王宫,霸占了王权和妃子。后来,寒浞杀死后羿,继续霸占王权以及后羿的妃子。直到四十年后……当年逃出帝都的王子姒少康在有虞氏族掩护下隐姓埋名慢慢长大,有虞首领虞思不仅把女儿嫁给了姒少康,还把一块十里方圆的肥沃土地和五百户人丁作为女儿的陪嫁送给姒少康,姒少康这才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具备了起家本钱,开始匡复大夏的筹备活动。姒少康以纶邑为根据地,体察百姓疾苦,宣传大禹功德,暗地里抚恤招纳散亡的夏族遗民旧部,发展生产,积蓄力量,努力争取民众支持他复兴故国。一直到姒少康的儿子姒季杼成长为一名少年的时候,姒少康终于公开召集拥护自己的队伍杀进帝都王宫,杀死寒浞,夺回了大夏王权。从此,大夏朝廷对有虞氏族格外照顾,视同手足。
整整走了三十天,姒癸赶到了有虞都城。有人连忙向病榻上的国君报告,怎奈国君病重,不仅不能隆重接待,而且只能躺在床上拜见王子姒癸。姒癸问寒问暖,转达父亲的心意,卸下牛车上的礼物,匆匆告辞,前往客栈休息。
半夜里,姒癸做了一个怪梦,梦见先祖太康失国,后羿带领有穷氏士兵星夜兼程,浩浩荡荡渡过黄河,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分两路扑到河洛大地,包围京城斟鄩。硝烟散尽了,姒太康只得流落他乡抑郁而亡,临死前,姒太康把姒癸唤到床前,叮嘱他……若是某日你做了夏后,一定要敬业执政,胸怀天下,千万不可再为游猎玩耍误事误国……
半夜,姒癸醒了,借着朦胧月光起了床,喝了半碗凉水,然后呆呆坐在榻边回忆刚才的梦境。
姒癸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赵梁和两名车夫早已等候在客房门外了。匆匆吃了早饭,姒癸带着赵梁和两辆牛车往回赶。原本第三天夜晚要赶到商国领地客栈住宿,中午时分才走了少半路途,仍在有虞领地。赵梁有些着急,若是天黑之前赶不到商国领地,那就得赶夜路了,磕磕绊绊还不安全。赵梁在前边带路,决定抄近道,从山间小路走回去。
下午,姒癸骑马走到一处山边,看见岩石下有间草屋,屋前草席摆放着几只茶碗。
“喂!这里有茶摊儿,渴死我了。”姒癸说着下了马,径直走向茶摊儿。
赵梁原本想抓紧时间赶路,扭头看见姒癸下马,也只得掉转回来,吩咐两名车夫牵了马匹去喂水。
姒癸在草席边坐下,问:“有人在吗?”
“有。”一个长发姑娘从草屋里走了出来,“是要喝茶吗,请坐吧,我来烧茶。”
“不必了,有凉水更好,我喜欢喝凉水。”姒癸说着回头指着赵梁问,“咱们来时怎未看见这家茶摊儿?”
“来时牛车载有泥陶,害怕颠簸,山路崎岖,没走这里……”赵梁话未说完愣住了,抱着陶罐的就是在京城消失的那个姑娘,“她怎会在这里?”
赵梁一脸惊喜,赶紧走过来坐在姒癸身边,不停地向姒癸挤眉弄眼。姒癸说:“你有话就说,荒郊野岭说错了也没人治你罪。”
姒癸转过脸来,忽然意识到她就是相思未见的那个姑娘。姒癸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长发姑娘并未察觉姒癸的惊讶,只顾低头将陶罐中的凉水倒进碗里说:“你们先喝着,我再去烧些热水,只有热水才能沏茶。”
不必麻烦。赵梁连忙说:“我家主人喜欢凉水……那个什么,你能去炒些热菜*好,该付多少钱尽管说了便是。”
“你们要在我家吃饭?”长发姑娘放下陶罐问,“我要问问我娘,家里还有些什么菜。”她也看出来了,眼前说话的这个瘦高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会儿,长发姑娘又出来了,说:“现在就做饭炒菜,请客人稍等。”
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米饭走出了草屋,刚刚放下米饭,她一眼就认出了赵梁,立刻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问:“你是否从帝都而来?”
“是的,是的。”赵梁以为找到了共同话题,连忙承认,“咱们在城里还说过话呢,就在织布坊门外……第二天我们去了客栈,不想你们竟然先走了……”
“走开!茅草小屋不欢迎你们!”母亲的脸上聚起了怒容,“我不想和你们说话,更不会做饭给你们吃。”
“不是的,您误会了,您听我解释……”姒癸连忙插嘴说。
“你不用解释。”母亲态度坚决地说,“虞姬把米饭端进屋里,我宁可喂猪、喂鸡,也不会给坏人吃。”
名叫虞姬的长发姑娘瞪了赵梁一眼,将米饭端了起来。
赵梁着急了,起身一把拽住虞姬的衣袖,说:“做买卖要童叟无欺,明明有饭,为何不卖?我们吃饭给钱的……”
虞姬与赵梁撕扯起来,母亲一把夺过米饭朝远处摔去,陶罐碎了,冒着热气的米饭散落了一地,几只咕咕叫着的母鸡立刻冲了过来,开始啄食米饭。
赵梁气得大声说:“你们太过分了,宁可将白花花的米饭喂鸡……”
“我们不要你们的臭钱!也不让你们吃!赶紧走,再不走我就吹响牛角了,山上猎户都会下山,到时候你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吓唬谁呢!”赵梁看了姒癸一眼,压着内心怒火说,“……大家讲话做事都要讲道理,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大夏有法度,普天之后莫非王土……”
“走,还是不走?”母亲下了逐客令。
“不走,今日我就赖到这里了。”赵梁拗上劲儿了。
“不走?”母亲从墙上取下牛角,用手搓了一把上边的灰尘,憋足力气吹响了牛角,牛角发出低沉嗡鸣,迅速向四周传播开来。
“怎么了?”草屋后边闪出一位头戴斗笠的中年大汉,他身背弓箭,右肩扛着一根长矛,左手拎着几只从山上猎获的雉鸡。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母亲连忙走上前说,“就是他们,我跟你说过那天在帝都城里耍流氓,企图抢走咱们闺女虞姬。”
中年大汉看了姒癸、赵梁一眼,又看看远处走来的两个车夫,知道他们人多不好对付,就扔下雉鸡,又摘了斗笠扔在地上,双手握着长矛厉声问道:“刚才谁在说普天之后莫非王土?”
“我!”赵梁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大声回答。有姒癸在,他谁也不怕,姒癸是王子,又是神力,何况眼前只有中年壮汉一人,姒癸自己就把他收拾了。
山间又有牛角响起,显然不是回音,而是有人接力吹响牛角,通知更远地方的人们。
“就是他!那天不是我们跑得快,一定被他劫走了。”母亲气愤地指着赵梁说。
“既是王土之上,你怎敢光天化日在帝都抢亲?”中年壮汉问道。
“什么?抢亲?”赵梁笑了,“我若真要抢亲,她们母女还能回来吗?”
“那么,你承认准备抢亲了?”中年壮汉横眉冷对。
“大家不要吵,赵梁,你闭嘴!”姒癸放下水碗站了起来。
中年壮汉看到了,眼前这个青年虽然皮肤白皙,却身材高大,膀大腰圆,若是动起手来,自己一定打不过他们四个人。
“我来解释一下。”姒癸向中年壮汉施礼说,“我们可以不喝茶、不吃饭,现在就走,不过我想解释一句,请不要把我们误认为坏人。”
“你是谁?”中年壮汉问。
就在这时,山边又跑来几个身背弓箭的猎户,一边把食指弯进嘴里吹着呼哨,一边手持利刃围拢过来。远处山上不断有呼哨吹响,更多的猎人向山下奔来。
赵梁明显感到了畏惧,立刻拔出佩剑挡在姒癸前边,大声说:“你们要干什么?不就是喝碗茶水吗,竟然要动刀动枪。”
中年壮汉看到同伴们陆续赶来,胆量壮大许多,厉声说:“有虞茶水备给善良之人,不给你等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之流。”
母亲大声说:“大家看到了,就是他们两个企图抢劫虞姬,若非从客栈后门逃走,我们就死在京城了。”
“不能放过这帮恶人!”围拢过来的猎户们义愤填膺,举起刀枪大声喊道。
“这位前辈,若真是那样,你们完全可以到王宫喊冤……”姒癸说着,推开了挡在身前的赵梁。
“对呀!夏后会主持公道的。”赵梁也说。
姒癸回头瞪了一眼,赵梁不再吱声了。
“我喜欢这位姑娘,当时就想问问住址以便托人前来说媒。”姒癸诚恳地说可能当时吓住了你们。
“说媒?”中年壮汉说,“在我们有虞仅仅说媒不行,要看有无其他青年和你竞争!更要看我家虞姬是否乐意!”
“我!我喜欢虞姬!她不能嫁给外族人!”一名皮肤黝黑的猎人跳了出来大声说。
“好——!”众多猎户高兴地欢呼起来。
“你们都是有虞氏族的?”姒癸说,“我刚从你们国君那里出来,现在要返回帝都。”
“别说你们帝都人,今日就算有虞国君本人娶亲也要公平竞争。”黝黑猎人骄傲地扔下青铜砍刀,又取下背后弓箭扔在地上,然后系紧裤带伸出黝黑双臂,不屑地向姒癸说,“你若想娶虞姬,必须过了我这一关。”
人群外又有一名刚刚赶到的瘦弱青年猎人说:“还有我,我也喜欢虞姬。”
说着,瘦弱青年猎人也放下长矛,取下弓箭放在地上,伸出双拳准备参加徒手格斗。
“你不要捣乱。”黝黑猎人向瘦弱青年摆摆手说,“我不需要和你角逐比试,你根本不是我对手。”
“你怎知呢?”瘦弱青年不服气地说,“帝都来的大个子也不是我对手,喂,说你呢大个子,别看你那么高大,却白白嫩嫩的没有多少力气,来吧,我先来,等我赢了你,再去收拾那个骄傲的黑家伙。”
“去去去,我先出场的,我先来和这个大个子比试!”黝黑猎人十分肯定地说。
姒癸看看两个人,认真地抱拳施礼说:“我不想和你们比试,我只想当面问那位姑娘,是否愿意和我去帝都生活,若是姑娘说个不字,我扭头就走。”
“今日僵持至此,你能轻易离开吗?”中年壮汉冷冷地问。
“对呀,这是有虞领地,要按有虞规矩办。”瘦弱青年挥舞着拳头说。
黝黑猎人说:“你既敢说出喜欢虞姬,就必须参加比试,只有失败者才能离开。”
“那么……”姒癸说,“既然姑娘不愿见我……我弃权可以吧,你们当我输了,我也认为输了,这样可以吗?”
“年轻人,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故意侮辱我?”中年壮汉生气地将手中长矛对准了姒癸。
“我没有侮辱你,”姒癸说,“我不想争斗。”
“不想争斗又何必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家虞姬?”母亲说,“你又何必亲自来到我们有虞领地?难道你想告诉大家我家虞姬嫁不出去吗?不是侮辱又是何意?”
“老人家,我从小生活在帝都,帝都人不这样看待问题。”姒癸说。
“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没人请你。”母亲说。
中年壮汉恶狠狠地说:“在有虞氏族言而无信者只有死路一条,说吧,是你自裁?还是我们大家动手?”
说完,中年壮汉将地上的青铜砍刀踢给了姒癸。
姒癸看看地上的砍刀,又看看周围众多猎户,抱拳施礼说:“我答应父亲……不再杀人,今日我怕出手伤人……”
“少废话,动手吧!”黝黑青年扎好马步,弯腰对姒癸说,“你若不想徒手比试,可以自裁,不过砍刀太钝,抹脖子要用你同伴的佩剑才行,哈哈哈哈……”
姒癸叹口气,弯腰捡起青铜砍刀,双手用力慢慢将青铜砍刀折弯了,叭的一声,青铜砍刀断为两截。
中年壮汉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感觉到眼前这位白嫩青年并非等闲之辈。
“我的砍刀好多年了,破旧腐朽,你若真有力气就直接和我徒手比试。”黝黑青年说。
姒癸并未理会黝黑猎人,而是环顾四周,发现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姒癸走上前去,将衣袖松散些,然后憋足力气抱起石头一步一步走回人群中间,咚的一声扔在地上,拍拍手上尘土说:“你们两人若能合力把它搬回去,我就认输。”
一直躲在草屋里的虞姬在窗口张望,当看到姒癸竟然把家门口大石头抱走了,她忍不住走出草屋来看个究竟。
“这……这个……”瘦弱青年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开始打退堂鼓了。
“你用的是蛮力。”黝黑猎人不服气地说,“我们有虞规定必须过手较量,不是搬搬抬抬,若不过手,永远不会是你赢。”
姒癸说:“我若弄折你臂膊,今后你就难以打猎,怕是连弓箭都拉不开。”
“吹牛!来吧!”黝黑猎人说。
姒癸说:“你们两人一起上吧,免得我费事。”
“呀——!”瘦弱青年无法退缩,只得咬牙冲了上去。
姒癸没有反击,只是侧开身子,右手抓住瘦弱青年挥来的拳头顺势一拽,瘦弱青年便踉跄着冲出了围观人群,扑倒在地上。
黝黑猎人从侧面扑向姒癸,抬脚踢向姒癸的后背,姒癸并未躲闪,而是转过身来,双手猛地抓住黝黑猎人的脚腕,两人僵持起来。黝黑猎人手臂短,挥拳够不着姒癸,一只脚被姒癸死死攥着不放,十分无奈。姒癸将黝黑猎人使劲推出一尺距离又用力拽回,再使劲推出又用力拽回,害得黝黑猎人一只脚在地上颠来跳去,站立不稳,双拳肆意舞动却无法伤及姒癸。
围观人群发出会意的笑声,这两人哪里是比武,简直是在表演杂耍。
“住手!”中年壮汉喊道。他分明已经看到了今天三人比试的结局,若是真的打下去,必定有人受伤。
“不……行!我还……没有倒地呢!”黝黑猎人一边蹦跳着一边喊道。
姒癸找个空当用力一推,黝黑猎人急速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茶摊上,茶摊立刻垮塌了,茶碗的凉水浸湿了他的裤子。人群中立刻传出一阵唏嘘之声,虞姬也吓得躲到一边。
“我倒在茶摊上……没倒在地面!”黝黑猎人喊道。
中年壮汉对姒癸说:“不用比了,这位勇士,今日你赢了,我们有虞氏族说到做到,你有资格迎娶我的女儿……”
“不!”姒癸说。他说得斩钉截铁,非常坚决。
“难道你要变卦?”中年壮汉疑惑地问。他早就看出来了,面前这位勇士不是凡人,似乎对他的女儿并非很感兴趣。
黝黑猎人从茶摊上爬起来,一边抖动湿漉漉的裤子一边说:“我就知道他是来捣乱的。”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姒癸,姒癸整理一下散开的衣襟,说:“你们有耻辱心,我也有,今日我把石头搬到这里,就想证明天下没有我的对手,比武娶妻是我的耻辱。”
“什么?”中年壮汉生气问道,“在有虞氏族,你竟敢把娶我的女儿看作耻辱?”
姒癸说:“前辈,不要以你的习俗欺压我,我不是有虞人,在帝都,有多高地位的媒人说媒,你就有多大的面子。我说到一定做到,六十日之后你会亲眼见到夏后使臣来到有虞正式提亲说媒。如果我做不到,夏后没有派来使臣,那么,你们都当是我今日输了。”
“夏后?”人群之中发出惊叹,让夏后的使臣提亲会是什么分量的人呢?
“如果虞姬不同意呢?”黝黑猎人再次冲进人群,愤怒地喊道。
“如果……虞姬不同意,算是我们今生无缘。”姒癸说,“如果虞姬同意,我会再次前来把这块石头搬回原位。你们看,如何?”
“不行!”黝黑猎人说,“你把大石头撂到人家门口算什么?人家今后怎么在门前晒麦子?你今日就得把它搬回去!”
“我……只想证明我是真心的。”姒癸解释说,“再说只需六十天,这期间无须晒麦子。”
“不行!你若不来怎么办,使臣不来怎么办?让人家空等一辈子?你今日就得搬回去!”黝黑猎人似乎找到了报复的理由。
“搬回去!搬回去!”人群中有人跟着起哄。
“慢!”中年壮汉阻止了黝黑猎人,他盯着姒癸猜测说:“你究竟是何人?莫非你就是传说的神力猛士姒癸?你就是王子?”
“什么?他就是王子啊?”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民,大家要相互尊重,我尊重有虞习俗,也希望你们尊重我夏族习俗,我来自帝都,我要按照帝都规矩迎娶虞姬。我不想比武,更不会抢亲,不会做让虞姬姑娘不高兴的事情。各位,告辞了,六十日之后再见,我一定再来。”姒癸向众人施礼,然后转身向山间的道路走去。
赵梁连忙吩咐两位车夫快去牵马,两位车夫早就看傻了眼,听见赵梁吩咐,连忙牵了马匹、牛车,追逐姒癸去了。
“就这么放他走?他若不来怎么办?”黝黑猎人问。
“又能如何?”中年壮汉望着姒癸离去的身影,说,“他若真是王子,我不能杀他,再说,咱们打得过他吗?”
作者: 王占君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唐宪宗李纯,是唐史上的有为皇帝之一,史有“元和中兴”。长篇历史小说《唐宪宗》是*部以李纯为核心人物的文学作品。李纯年轻时继位,把太宗、玄宗视为楷模,重用贤良,勤勉政事,革故鼎新,励精图治。他在平定藩镇割据的斗争中表现出的高瞻远瞩和坚定决绝,为唐王朝的稳固发展消除了隐患,是“元和中兴”的重要保障。《唐宪宗》以李纯为核心,重点围绕他的立身之本“削藩”展开情节。他继位之初的万乱景况、藩镇坐大下的国祚之危,横亘在他面前。他的深谋远虑、铁血强悍,体现在他的开明的气度、用人的胆识以及对各种势力的摆布掌控上。这是人物的主线,它旁及杜黄裳、裴度、武士衡、李绛、李愬等良相忠臣及刘辟、吴元济、李师道、吐突承璀等逆臣贼子,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各得其所,加之情节曲折,整部作品令人手不释卷。当然,作品也对李纯后期的颓唐做了符合史实的交代。这部作品,可以看作是老作家王占君先生的一部上台阶之作。
【目录】
目录
*章外镇思扩地太监谋皇权
第二章节度使被鸩太上皇殡天
第三章王承宗叛逆卢从史授首
第四章王承宗反叛魏博镇归附
第五章武元衡被刺李无影恋美
第六章李无影断臂吕元膺擒贼
第七章再施美人计羡余得高官
第八章一战败铁城再战败蔡州
第九章高帅遭惨败左相掌兵机
第十章李逢吉进贡郭娘娘寻僧
第十一章薛存诚抗旨鉴虚僧断头
第十二章陈弘志被挞李光颜破城
第十三章红霞思旧欢李绛谋进兵
第十四章藩镇同使计宪宗用奇谋
第十五章宪宗颁密旨王帅伪救援
第十六章官军复两镇宪宗斩二少
第十七章田镇遭谋害王贼据成德
第十八章鲸吞平蓟镇巧用朱克融
第十九章陷坑除叛逆刺客闹皇宫
第二十章火攻取成德毒荼谋皇位【免费在线读】
*章 外镇思扩地 太监谋皇权
大唐贞元二十一(805)年八月,长安的天气已是相当炎热。作为唐帝国的京都,长安的夜晚不乏繁华景象。夜市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前,挤满了享用夜宵的红男绿女。一辆锦车轰隆隆疾驶而过,那阵势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赶车的像发了疯一般,把正在品食馄饨的几个食客,撞得连长凳带人滚爬在地。其中一个官员打扮的青年闪身躲过,一把抓住车夫的鞭子,怒目圆睁地斥道:“天子脚下,堂堂京师,岂容尔等这般撒野!”
锦车车篷的轿帘掀开,里面伸出一张胡子扎撒的脸来,回以打雷般的怒吼:“怎么,活得不耐烦了,找死啊!”
又一已被撞倒在地的官员起身,拉住青年官员的袍袖:“白兄,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松手吧。”
“韩兄,难道在这长安城还没有王法了不成!”青年官员便是享誉后世的大诗人白居易,而被他称为韩兄的便是有唐宋八大家之称的韩愈。他二人惺惺相惜,因同在京城为官,结伴出来在此吃宵夜,没想到遇到这样的狂妄之徒。
韩愈将白居易的手掰开:“算了,息事宁人为上。”
白居易松开手,依旧是悻悻然。
胡子扎撒的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儿地连哼几声:“今天算是便宜你,老子有急事在身,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轿帘撂下,锦车轰隆隆地走了。
馄饨摊主对气色仍然不平的白居易说道:“官家,看此人的架势,像是外镇的节度使,这种人仗着掌控军队,蛮不讲理,皇上都畏惧三分,您又何苦同他怄气,不值得。”
白居易叹口气,对韩愈说:“看起来,外镇跋扈乃国之大患。不知当今万岁可敢虎口拔牙,制服外镇。”
“难啊!”韩愈的口气也很无奈,“皇上而今先拿宦官开刀,好在有王叔文大人的鼎力支持,还有柳宗元等名臣相助,但愿能把太监们的气焰打压下去。”
“可惜你我二人官微言轻啊!”白居易大有无力振兴朝纲的感叹。
韩愈和白居易目视着那辆锦车绝尘而去。
灯火通明,此刻的王叔文府邸高朋满座。志同道合的同朝官员,自然而然地都聚到王叔文的府中议事。尚书左丞韦执谊,翰林待诏王丕,还有刘禹锡、柳宗元、韩泰、陈谏、程异、凌准等一干名士,一个个无不慷慨激昂,发誓要匡扶正气救国救民。
管家匆匆来报:“秉老爷,剑南西川节度副使刘辟求见。”
“他来做什么!”韦执谊立时警觉起来,“王大人难道与外镇早有来往?他可是节度使韦皋的心腹。”
王叔文赶紧表白:“本官与他素无交往,他突然登门造访,看起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丕猜测道:“莫不是我们议论的削减外镇威权之事,他们闻到了风声?”
“无论如何,客人登门总得去见一见。”王叔文吩咐管家,“把来人引至客厅相见。”
王府的客厅倒也雅致,不乏太师椅和名人字画。二人见面寒暄已毕,王叔文自然发问:“刘将军,你我素无来往,今日千里迢迢突然登门,不知有何见教?”
“末将此行非个人讨扰,实乃代节度使韦皋大人前来拜望。”刘辟递上一纸册页,“今有礼单奉上,请王大人笑纳。”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本官与韦大人无亲无故,绝难收受礼物。”王叔文一口回绝。
“同朝为官,虽说文武有别,也当相互关照。交往也总有开头嘛,有了今日这交往不就起始了,也就有了交情。”刘辟再把礼单递上,“大人不能让末将一直这么举着吧。”
王叔文只得接过,信手翻开,不由得大吃惊讶。头几行便令他大开眼界,对方出手堪称大方。只见开列的是:黄金五千两,白银1万两,珍珠十升,珊瑚树十棵……他当即将礼单退回:“刘将军,如此厚礼,本官不敢收受,烦请完璧归赵,谢过韦皋大人。”
刘辟不肯接:“王大人,末将几千里路,已将礼物从蜀地带来,大人拒收,让末将如何回去交差?”
“常言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知韦将军在朝中有何事情,但说无妨,只要本官力所能及,无论有否礼物,本官都会照办。”
“其实也没有事情拜托,韦将军只是想同王大人交个朋友。”
“刘将军有话尽管直说,否则几千里颠簸,话不说出,岂不徒劳往返?”王叔文要弄清韦皋的目的,“刘将军还是直言为上。”
“我们远在蜀地信息不通,闻知朝中就要削减外镇威权,一切归中央决定。还要调外镇进京任职,这些传言沸沸扬扬,闹得外镇人心浮动,也不知是真是假?王大人可否明示?”
“此事嘛,朝中重臣确实也曾议论过,只是尚无定论,万岁还没有打定主意。不过看这趋势,适当削减外镇权力,倒也势在必行。”
“这个,各外镇几十年皆在一处镇守,大都是父死子继,已形成习惯,突然改变,只怕各外镇都难以接受。”
“旧的习惯,不利于朝廷百姓的,就要加以改正。比如,有的外镇连钱粮赋税也不上交,官吏委任也是自己做主,俨然就是独立王国。长此下去,大唐国名存实亡,老规矩不改如何得了。”
“看起来这主张是大人给皇上出的。”
“不光本官,还有一大批贤臣,众人都是这个主张。”王叔文再加一句,以令其死心,“皇上基本也是这个意思。”
“大人,如果一意孤行,就不怕引发反弹,激起变故!”刘辟在给王叔文施加压力。
“这牵涉到外镇和皇上的利益再分配,也就是皇上把他应有的权力拿回来,如遇反抗和抵制,也就只能强行推进了。”
“王大人,万岁新近登基,皇位尚不稳固,末将想当需外镇的支持,而韦大人愿主动与您交好,对皇上表露忠心,王大人若理智地看待此事,愚见以为不应当推拒韦大人的好意。”
“本官一向以国事为重,对皇上忠贞不贰,从不私下里结党,刘将军所议,实难从命。”
“既如此,王大人且将礼物留下半数,也算是给末将一个面子,再者说也是给韦大人留条后路,以后彼此或有用得着之处。”
“刘将军,实在对不住,本官办事以公对公,不会存留半分私念,也请转告韦皋大人,无论之后遇到何种事情,本官都难弃公而讲情面。”
“王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末将也就再无话可说了。”刘辟起身告辞,“就此别过。”
“恕不远送。”王叔文只是起身一揖。
刘辟离开王叔文府邸,便直奔大内总管太监俱文珍的宫外府宅。两处相距不远,只不过一个街区。但这俱府却是远胜王府的宏大,高耸的楼群,林木森森的后园,处处显示出主人地位至高无上。刘辟被下人引入客厅,下人要他稍候。刘辟望见对面的宴会厅内人影晃动,听得见对面传来阵阵悠扬的丝竹声。一名女歌伎高亢入云的歌声,也清晰地传入耳中:
金杯银盏饮琼浆,
锦衣玉食伴宫商。
歌伎曼妙声绕梁,
美女折腰舞霓裳。
一人之下万人上,
偎红倚翠也寻常。
奴颜婢膝对皇上,
百官面前为帝王。
刘辟心想,这歌声倒是俱太监的真实写照,这个总管太监过的是比皇上还要逍遥的日子。难怪行前韦皋就叮嘱他,如果王叔文不收礼物,即径直送到俱文珍处。看起来韦皋还是大有见解。
对面的酒宴仍在继续,俱文珍却是随着下人来到了客厅。见了刘辟,还是他那惯常的皮笑肉不笑:“刘将军来访,咱家实感意外,想来必有见教。”
“俱公公,末将奉韦皋大人之命,有薄礼奉上。”刘辟递上礼单,“万望公公笑纳。”
“这,”俱文珍将礼单接在手,“咱家同韦大人也没有这个过节呀,贸然收礼,受之有愧呀。”
“实不相瞒,韦大人的意思很明了,就是想要在朝中找个靠山,有个大事小情,也好得到公公的关照。”
“话说得痛快。”俱文珍打开礼单,看着看着,不由得喜上眉梢,“看起来这韦大人是真心要同咱家交好。”
“真情实意,绝无二心。”
“好,咱家也就把话直说了。”俱文珍把礼单袖起,“这重礼咱家收下,也算是交下了韦大人这个朋友。”
“多谢俱公公抬爱,从今往后这朝中如有什么好事,公公一定不要忘了韦大人,如有坏事,千万要避开韦大人。”
“此事不消嘱咐,咱家也需要外镇有个贴己知心人,一旦有事,也要请韦大人助一臂之力。”
“公公有事尽管吩咐。”
“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也就不说两家话了。刘将军回到任所,告诉韦将军,立即联络二三名节度使一齐上本,要求皇上禅位给太子李纯,这样一来韦大人就是拥立新君的有功之臣。”
“这,能行?”刘辟担心事情不成,受到顺宗皇帝的整治。
“此事已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这个好机会,韦将军万万不可错过。”俱文珍笑了笑,“你适才还说好事不要忘了韦大人,这便是天大的好事。”
“好,返回之后,末将一定告知韦大人。”刘辟还留个活口,“至于是否上本,韦大人自己拿主意。”
“无妨,一切由他自作主张。”俱文珍起身送客,“刘将军回蜀一路走好,咱家还有众多客人,这就失陪了。”
刘辟拱手作别,到街上找家客栈住下。觉得总算不虚此行,王叔文没挂上,俱文珍已收下厚礼,而且还捎话给韦皋,要他参与上本要求皇上退位,这步棋走不走,也是韦皋自己拿主意了。
朝晖把天际涂上一道金线,灿烂的彩霞唤醒了长安的早晨。通衢大道边上的早市已是人头攒动,叫卖声和交易时的讨价还价声,把习惯睡懒觉的刘辟吵醒。他推开客栈的窗子,信目向下面观望。只见太监总管俱文珍,领着一队太监旁若无人地走来。
一位卖菜的汉子脱口而出:“不好,倒霉透了,今儿个赶上宫市了!”
“是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趁早溜吧。”有人在收拾商品,装筐入箱,环顾四周想要离开。
巡逻的士兵走近,为首的是神策统军使陈弘志,他手中的剑横过去,贴近了菜贩的脖子:“怎么,还没卖菜就想走,不要命了,把菜留下!”
“将爷饶命,小的不敢。”
“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谁敢逃市,休想活命!”
俱文珍等人已走过来,他的目光落在菜贩那顶花带刺的黄瓜上,对身后的小太监一努嘴:“买一筐。”
小太监过来就伸手抄起一筐,并随手扔下了三文铜钱,把黄瓜交给身后的膳房太监。
菜贩捡起三枚铜钱,急切地说:“差爷,这筐黄瓜怎么也值一百文钱,您还是再赏几十文吧。”
“给你三文钱,就是天大的面子,嫌少,给咱家拿回来。”小太监上前把三文钱夺回。
“你们不能啊,这不等于是明抢吗!我的娘有病在床,还等我卖菜的钱抓药呢,差爷行行好吧。”菜贩抓住小太监不放。
小太监急于挣脱,对菜贩拳打脚踢:“松手,滚开!”
“差爷行行好,哪怕你给一半钱,我也好给我娘去抓药。”菜贩死死地拽住小太监的衣服。
小太监恼羞成怒,把巡逻神策军士兵的腰刀拔出,照着菜贩的右臂挥刀砍下,顿时菜贩右臂断成两截,那只血淋淋的右手落在地上。
人们惊呼:“不好了,杀人了!”
一队巡逻的行营兵马,闻讯奔跑过来。为首的金吾大将军范希朝在马上发问:“哪里杀人了?”
小太监回了一句:“大惊小怪,不过是砍掉了一只手。”
“这事还小,人手岂能轻易砍去。”范希朝怒喝一声,“抓起来,押送长安府问罪。”
俱文珍用身体挡住:“你们谁敢!”
士兵们怯阵了,回头看着主将:“范将军?”
范希朝纵马上前:“啊,俱公公,你的手下强买强拿,已是违反我大唐法令,还公然动刀,砍掉菜贩的一臂,行凶伤人,犯下罪行,理当拿下送官府治罪。想要包庇,就是同罪。”
“范将军,宫市本我朝惯例,百十年的规矩就是这样。菜贩不识好歹,非要多索钱财,咱家的属下一时性起,便砍了菜贩之手也情有可原。你就不要小题大做,多管闲事了。”
“本将军奉万岁旨意,在宫市巡逻,维护治安,保障公平交易。太监行凶伤人,不能不察,也不能不拿!”范希朝态度强硬。
“范将军,即便是属下的太监有罪,也是归神策军拿问。”俱文珍冷笑几声,“只怕是还轮不到你。”
“当今万岁已有明旨,要本将军接管神策军的管辖权。想必俱公公也有耳闻,本将军就是按圣旨办事。”
陈弘志带领神策军的巡逻队赶过来:“噢,范将军,王叔文虽有奏章,皇上虽然也有同意之意,但尚未正式办理交接,这宫市的防务,还是当由本将军管辖。来呀,把伤人的太监拿下。”
俱文珍不再反对了,小太监也不再挣扎了,顺从地被神策军上了绑绳。因为他们明白,陈弘志本身就是太监,落在他手里相信定会从轻发落。
范希朝话中暗含压力:“陈将军抓人本将军不阻拦你,但要依法秉公而断,如若徇私枉法,本将军是不会答应的。”
“这就不消范将军操心了,这是我神策军的权力,该杀该剐该关该放,本将军自有主张。”
两队军士就这样不欢而散,刘辟在楼上看得真切,他也明白太监一党与王叔文一党已是势如水火。如今既然已站在俱文珍一方,就要按商定的去做,用各种手段逼皇上退位。
刘辟昼夜兼程回到成都,向韦皋报告了此行经过。当他谈及俱文珍要他联络几名节度使上书,配合他逼迫皇上退位,拥立太子登基时,韦皋的脸色渐渐变了,现出明显的不悦。
刘辟已看出韦皋脸上的表情变化,有些胆怯地问:“大人,末将哪里做错了,还望明示。”
“你纯粹就是个浑蛋王八蛋!”韦皋对下属一向不讲情面,“你是缺心眼,还是脑袋让驴踢了!”
刘辟还是不明就里:“大人,末将还是愚钝,请您明示!”
“你说你,怎能同意俱文珍上表逼迫皇上退位,而且还要联络几名节度使共同上表。这若是逼皇上退位不成,我们岂不明显地站在皇上的对立面,王叔文他们还不要了我的命?”
“这,末将当时没有多想,只是考虑既然王叔文一伙不要咱们,就只能死心塌地跟着俱文珍的太监集团。”
“你是浑球,我们要做的是,明面上依靠俱文珍,暗地里脚踩两只船。现在朝政尚不明朗,谁胜谁败还很难说。本官要是认准抱定和阉党一伙,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此事还得大人拿主意,末将在俱文珍处已经表明态度,已是覆水难收,大人自作主张吧。”
“你且退下,待本官思虑后再做决定。”
“遵命。”刘辟应声方要退下,帐前牙将上前回话:“秉大人,京城俱文珍大总管,派信使胡太监前来,说有要事相见。”
“麻烦了,”韦皋看一眼刘辟,“你且不要走,如若是阉党催逼,本官难以下台,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辟心中甚为不满,暗说这一切怎能怪我,你让我去*,为的是和人套交情,这事给你办成了,反倒处处怨我。心头恼怒,口中不敢:“任凭大人惩处,末将情愿受罚。”
胡太监进得堂来,大大咧咧坐下,旁若无人地发问:“韦大人,可曾联络几位节度使给朝中上表?”
“这,”韦皋一指刘辟,“他不是刚刚回到成都,才向本官报告,一切尚未来得及运作。”
“他这路上也太慢了,咱家晚走了一天,这都到了成都,他这路上明摆着是磨磨蹭蹭的。”胡太监不无贬斥之意,“像这样的人办差,真有大事全都耽搁了,不能再用了。”
“是是,公公说得是。”韦皋不敢反驳,“公公此行有何见教?”
“俱总管唯恐你办事有误,而今逼迫皇上退位已到关键时期。咱家手中已经拿到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的表章,他二人全都不客气地要求皇上禅位给太子,你也立即书写相同表章,由咱家带回。”
“这个。”韦皋此刻想耍滑头也办不到了,如果不上表章,就是将俱文珍彻底得罪。
“怎么,韦大人还有顾虑?”胡太监可是毫不客气,“想要脚踩两只船,这是没门,如今死活你只能靠一头了。”
“我写,我写,我立即就写。”韦皋自然不会弄得鸡飞蛋打一场空。
胡太监拿着表章走了,韦皋用不满的目光盯着刘辟:“这下可好,只能在俱文珍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嘿嘿。”刘辟无话可说,只能傻笑两声。但心中很是不服,你想两面都靠,本来就办不到,是死是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韦皋不放心,特地派了两个探子,到京城打探消息,吩咐他二人,有了消息,一刻不得延误,立即飞马回报。
数日之后,张探马大汗淋漓赶回:“秉大人,大事不好!”
“说,什么情况?”
“皇上下令把俱总管抓起来了,太监一党彻底失势,王叔文一党完全掌握了大权。据说,皇上已经降旨,派出钦差前往剑南、河东、荆南三地,擒拿大人等三个节度使。”
“啊!”韦皋脸色惨白,无力地瘫坐在帅位上。
刘辟明白自己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了,上前献媚地讨好:“大人,赶快拿个主意吧,不能这样等死呀。”
“本官方寸已乱,不知如何是好。”
“趁钦差到来之前,赶紧溜之大吉。多多携带金银细软之物,以后过日子还不至于困难。”
“说得轻巧,我这一大家子咋办,十多个少爷、小姐,还有六个姨太太,都跟我钻山沟躲躲藏藏,他们受得了吗?”
“如果大人受不了苦,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快说,本官还有何路可走?”
“造反。”
“啊!”韦皋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恐惧,“反叛朝廷,一旦事败,岂不是要祸及九族。”
“胜利了则就是君临天下,贵为天子。”
“这,这。”韦皋连连摇头,“你这是把本官往火坑里推呀,仅凭一州之力,何以能平定中华。你,你没安好心!”
“大人,末将只是依据眼下的形势,做出的分析。至于采纳与否,还得大人自作主张。”
“是你,陷本官于污泥而不能自拔。而你还在巧言令色,本官就要被逮捕进京,遭受难言的屈辱,甚至全家性命不保。”韦皋把面前的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摔,“我怎能容你!”
“大人,这不干小人之事。”刘辟往后缩,想要溜走,“眼下的局面,你不能迁怒于末将。”
“拿下!”韦皋发出命令。
堂下武士上前,哪容刘辟分说,把他打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大人,将刘辟如何处置?”
“押入死囚牢,待到京城来人,把一切事推到他的身上。是他背着本官上表,与俱文珍勾结,交出他可以洗清本官的冤情。”韦皋要将刘辟作为替罪羊。
说话间,另一名姓古的马探返回。进得堂来,他喜气溢于言表:“大人,天大的喜事。”
“本官喜从何来?”
“陈弘志把俱总管解救出来,他们已成功地把当今皇上劝说退位,业已禅位给太子李纯。新皇登基,大赏有功之臣,大人上表有功,也该得到封赏。”
“不是说俱总管已被拿下,王叔文一党得势吗?”
“大人有所不知,朝中形势瞬息万变。神策军护军中尉陈弘志公公发起反击,把范希朝打败活捉,俱总管得以重掌大权。”古探马献媚地讨好,“大人快些上表要求得到封赏。小人在长安听说,有功之臣已纷纷上表,荆南节度使裴大人,还有河东节度使严大人,都已送达表章,要求扩大各自地盘。大人之功不在他们之下,这事咱可不能落后。”
“说得是。”韦皋因为这变化太快了,对于向朝廷提出何等要求,他的心里还没数。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刘辟明白他的机会来了,“大人为新皇建功,末将也有一份功劳,大人就不该再处罚末将了。”
韦皋有些不耐烦地一挥手:“放了。”
刘辟被松绑后,活动活动双臂:“大人,上本提出封赏之事,末将倒是有一个主意。”
韦皋正愁没有主张:“快些说说看。”
“大人何不要求把您的剑川节度使,扩展为三川节度使。”
“说得明白一些。”
“大人,剑南西川,还有东川,以及山南西道,合称为三川,何不上表要求统管这三川,不是把地盘扩大三倍。”
“好,好,甚是有理。”韦皋满脸笑开花,“就这样办,本官让行军书记立即上表。”
五月的天气,草长莺飞,御花园中百花争艳。黄鹂鸟儿在柳枝间穿梭往来,叽叽啾啾叫个不停。唐宪宗漫步在林中的甬道上,他的一双浓眉紧锁,万千事情在心头涌动。总管太监吐突承璀在察言观色地试探着发问:“长安城里,正在紧急忙碌筹备陛下的登基大典,万岁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宪宗李纯,时年业已二十八岁。看得出他的心思很重:“朕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啊!”
宰相武元衡觉得应该进言了:“万岁,微臣有句话,想说又担心皇上多虑。”
“无妨,武大人有话尽管讲。”
“万岁,俱文珍在先皇禅位上的确有功。不过这个人可是个祸害根苗,他与诸多外镇皆有来往,难保他日后不重施故技。”
“故而朕任吐突承璀为总管太监,把他改任为掌玺太监。”
“正是这种安排,他口中不说,心下已是不悦。”
宪宗有几分得意地说:“不高兴他也只能忍着,他要进谗言,朕也不听;想要挑事,也难以施展。”
“万岁,他的基础存在,就有翻天的可能。”
“何为他的基础?”
“外镇就是俱文珍威胁朝廷的根本,”武元衡深表忧虑地说下去,“这些外镇,长久以来,根本不把大唐中央放在眼里。”
“朕对此早有察觉,”宪宗深有同感,“他们拥兵自重,俨然就是国中之国,不纳钱粮赋税,官员的任用,也全是他们自己一意为之。朕做皇帝,这种现象决不能再继续下去。”
“万岁有此决心,臣也就坦然。”武元衡其实还在给宪宗打气,“万岁决意削平外镇,我大唐朝便可真正一统,中兴有望。”
“有武大人你这样的臣子支持,朕是不会无作为的。”宪宗言语中充满信心,“还有像吐突承璀这样朕的亲信,何愁我大唐不兴。”
“奴才对万岁忠贞不贰,即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吐突承璀赶紧表忠心。
武元衡心头不免为之一震,因为顺宗一朝就是宦官坐大,顺宗禅位。如果没有太监兴风作浪,顺宗也不至于短短八个月便被迫退位。可当今万岁却还要仰仗太监稳固皇位,这只怕留有隐患。但当着吐突承璀的面,他也不便加以规劝。
吐突承璀却是要再做表现:“万岁,奴才也有一句犯忌的话,不说又恐怕对皇位有碍。”
“你是朕的亲信,有话但说无妨。”
“万岁,自古以来,皇位都是父子兄弟相争毫不留情,我朝即有玄武门之变,陛下想来也明了其中利害。”
“你是指太上皇?”宪宗是一点便透。
吐突承璀这番话,却与武元衡不谋而合,此刻他不由得附和说:“万岁,吐突公公所言甚是有理。眼下,王叔文一党不甘失败,他们还在密谋串联,意在恢复旧朝,让太上皇重新复位。”
“太上皇毕竟是朕的生身父皇,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太上皇既是禅位于朕,就绝无再害朕夺位之理。”宪宗不想让臣下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太上皇也不能言语,如果他有意重坐龙位,朕便再让之也无妨。”
“万岁爷,树欲静而风不止,关键是王叔文一党皆不甘心,太上皇就是他们的一面旗帜,只要太上皇在,他们便贼心不死。”吐突承璀还在借此表现他的忠心。“万岁,”武元衡也不愿轻易放弃,“太上皇已是病入沉疴,王叔文之流无非是想要借太上皇还魂重掌朝纲,陛下万万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而若想要他们死心,那就只能是皇上辞世。”
“你二人这反复规劝,岂不是要陷朕于不孝不义,”宪宗已感受到皇位的危机,但他口中决然反对,“此事不可再提,若再提及,朕对你们就不客气了。”
二人当即不语了。护军中尉陈弘志匆匆走上:“万岁,奴才有大事奏闻。”
“讲。”
“万岁,玉虚宫道人罗令则,从侧门偷偷进入舒王府,至今已两个时辰还不见出来。奴才特来请旨,打算进府抓来审问。”
“这个罗道长与王叔文一党交往颇密,他如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进入舒王府为何不堂堂正正地走正门,看来他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武元衡深有同感:“万岁,舒王李谊原本就在立太子时与万岁相争不下,他谋位之心必定不死。此时与王党勾连,决无好事,不可不防。”
陈弘志提出:“万岁,待奴才入舒王府把罗老道抓来,交刑部一审,谅他还不如实招供。”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宪宗自有他的深谋远虑,“你派人在舒王府各门盯好,待那罗道长出府后,派人在后跟踪,一定要查明罗道长去往何处,与何人接头。然后向朕禀报,再做主张。”
“奴才遵旨。”陈弘志匆匆离去。
宪宗望着陈弘志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的目光是扑朔迷离的,武元衡和吐突承璀都感到捉摸不透,而有几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第二章节度使被鸩太上皇殡天第二章节度使被鸩太上皇殡天
蒸人的酷热,紧紧包裹着兴庆宫,使这座太上皇李诵居住的宫殿,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服侍的太监,不是过老就是太小,年龄大的,眼花耳聋或者腿脚不便,年纪小的还少不更事,不知如何服侍好太上皇。好在李诵身边还留了一个做天子时的常随太监年旺,他在太上皇身边久了,对于患病不能言语的主人,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还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要没有年旺在身边,这太上皇真都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啊,啊。”李诵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辅之以很难看懂的手势。
年旺在御座旁打瞌睡,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太上皇所做的一切。此刻他睡意正酣,口水都流淌下来。
太上皇气得把手中的折扇,狠狠地敲在他的头上,口中含混不清地骂着普通百姓才有的脏话。
年旺惊醒,看着李诵傻笑一下:“太上皇,您有事?”
李诵又重复一遍他的动作。
“太上皇,您是要找往昔对脾气的大臣们说说话。”
李诵点点头。
“找谁呢?”
李诵呜呜哇哇好一阵子,年旺也没听明白。实在没办法了,年旺把纸笔递给李诵:“太上皇,还是你写吧。”
李诵提起毛笔,很快写出两个人的名字:王叔文、王丕。
年旺拿着李诵的御笔,找到了吐突承璀:“公公,太上皇可能是一个人太闷了,要找这两个旧臣谈心。”
吐突承璀看看字条:“小年子,咱家很快就给你转呈万岁爷,至于能否相见,就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说了算了。”
“好,奴才恭候回音。”
年旺走了,御批纸条摆在了宪宗面前。他的内心思潮汹涌,暗想到他们往昔君臣旧情不断,见面之后难免就要提及复位。看起来要坐稳这个皇位,就要彻底断绝他们互相的指望。八月九日宪宗即位于宣德殿,而今已过去数十日,对于相关大臣宪宗尚未变动他们的职务。这一下,却促使他下了决心。
九月初,宪宗降旨,贬王叔文、王丕二人外任地方官。不过旬日之间,王丕即暴死于任所。得到王丕死讯,王叔文在一次醉酒后,当着众人之面说出,王丕之死分明是宪宗加害。这话自然要传到宪宗耳中,他当即降旨,指称王叔文谋反,保全尸赐死。这样一来,李诵为帝时的左膀右臂,俱已命赴黄泉。宪宗为了断绝李诵的念想,还把柳宗元、刘禹锡等太上皇重用的八位大臣,贬到柳州等地去做司马,让他们远离京城。此次朝政的变动,史称“二王八司马”事件。
至此,太上皇也只能独自在兴庆宫面对孤灯了。他明白如再提出和谁见面,谁就难免丢掉性命。面对的虽说是自己的儿子,却是强势的皇帝,他也只有暗自叹息,委屈地过着屈辱的日子。
陇西经略使的衙门在西北地区也称得上气势恢宏。经略使刘雍手下统率五万精兵,应该说是实力雄厚。这一日他正在后园练剑,掌书记前来禀报:“大人,长安城有客人求见。”
刘雍对于京城连日发生的变故,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急于想知道内情:“是何人?”
“是玉虚宫的道长罗令则。”
“他,”刘雍对此人颇有耳闻,“他在京中可是小有名气,乃舒王府的常客,不可等闲视之,快快有请。”
“大人,是否与此人相见还当三思。”
“先生,是何缘故?”
“而今朝中政局风云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大人作为手握重兵的外镇大将,万一和朝中某股势力牵扯上,到时怕是择不清楚。”
“不见,岂不是得罪了舒王?而且本官也要了解一下朝中的内情。”刘雍打定主意,“还是客厅相见。”
“也好,不过大人要见机行事,不要轻易答应来人的要求。”
很快,罗令则被延至客厅相见。刘雍对他分外客气,命下人上茶后主动问:“道长千里迢迢来到陇西,莫非有要事在身?”
罗令则把手中的拂尘一甩:“太上皇有旨,刘雍跪接。”
刘雍怔了一下,旋即跪倒:“臣刘雍在。”
罗令则将一方黄绫递过:“此乃太上皇亲笔所书诏令,刘雍望诏谢恩。”
“臣遵旨。”刘雍叩头后起身,将黄绫捧在手中细看,上面是四个大字:“见诏发兵。”
“道长,这是何意?”
“太上皇被迫退位,他本意是将皇位禅让给舒王李谊,但李纯借宦官之力夺走龙位,故太上皇命你发兵拥舒王正位。”
“这,”刘雍未免犯了核计,“太上皇有病,禅位给太子本属正常之举,父子情深,何故要禅位与舒王。”
“自古皇位更迭,血雨腥风,父子反目,也属寻常。太上皇当年继位,皇位本该属舒王,如今交回,乃天经地义。”
“此事,舒王是何见解。”
“大人岂不见手谕上的舒王印章。”
刘雍细看,果然黄绫上盖的是舒王之印:“太上皇手谕,太上皇为何不加盖自家的印玺?”
“太上皇新立,尚不及刻好印章。故用舒王之印代之,也可印证舒王明了此事。”罗令则鼓动说,“大人,太上皇的亲笔手谕,再加上舒王印玺,你还犹豫什么,兵发长安,大功告成,你就是开国功臣,泼天富贵,唾手可得。”
刘雍用了个缓兵之计:“道长所言甚是,且到客舍休息,容本官整备军马粮草,几日后即可起兵。”
“大人要快,兵贵神速,迟则生变。”罗令则临走还再三叮嘱。
罗老道走后,掌书记立即从屏风背后转出:“大人,切不可受他的蛊惑,切不可贸然出兵。”
“依先生之见,该如何对待?”
“大人,你立功的机会到了。”
“怎么,把这个牛鼻子老道,交给当今万岁?”
“此乃上策。”
“可这样做,舒王李谊还有太上皇就全被出卖了。”刘雍有些担心,“阴谋叛乱,他们难免有性命之忧。”
“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大人,在下以为,罗老道进入经略府,皇上不会不知。如此说来,大人只有把罪犯交上去,才能免除你的嫌疑。”掌书记说得刘雍胆战心惊,“否则一旦他们事败,你也难免灭门之祸。”
“先生,你就笃定皇上能坐稳江山?”
“这是毋庸置疑的,”掌书记说得斩钉截铁,“皇上青春正富,得到朝臣和宦官的双重拥戴,本人又深谋远虑,是位大有作为的帝王,大人就把所有赌注全都押上吧!”
刘雍难下决心:“先生,眼前的朝政瞬息万变,外镇离心,太监弄权,俱文珍逼太上皇退位,当今万岁受禅,但并不买俱文珍的账,外镇拥有重兵虎视眈眈,朝臣们多在观望。说不定朝中大势随时都可能翻云覆雨。本官还不能操之过急,且把罗道长在客房稳住,我们还要对朝中大势再做观望。”
掌书记还在规劝:“大人,万一走漏消息,皇上知道罗老道在经略府,只怕是解释不清。”
“不妨事,本官自有道理。”刘雍做了决定。
长安城的神策军中尉衙门,陈弘志关上房门在暗室中摆弄他的财富。十两一锭的金子,数了数整整三十锭,就是三千两了。还有白银、夜明珠和玉璧等难以计数的珍玩。作为一名太监,他的财富已是相当可观了。外面传来一阵阵“扑棱棱”的响声,吓得陈弘志赶紧把他的财富装进铁箱中锁好。急步走出内室,并不见一个人影。心中大为纳闷,是何人在窗外偷窥?“扑棱棱”,窗子又响了。他走出房门,原来是他的信鸽返回,窗子关着不得入内,才不停地碰撞窗纸。他三步并做两步,到窗台上把信鸽抓在手里,回到房中,从鸽腿上取下密信。皇上要他派人跟踪罗令则,小太监走了多日也无音讯,他的心中已倍感焦急。如今总算有了信息,陈弘志把纸条展开,只见上面的蝇头小楷写道:罗入刘雍经略府已两日,至今不见出府,特告。
陈弘志思忖片刻,带上纸条急匆匆去见宪宗。吐突承璀请示后,引陈弘志面见李纯:“万岁,罗老道有消息了。”
“快说,他现在何处?”
“万岁请龙目御览。”陈弘志递上字条。
宪宗看过,久久沉思,没有言语。又过良久,开口问道:“陈公公,你以为罗道长去刘雍处是何目的?”
“奴才担心他是去鼓动刘雍出兵造反!”陈弘志把前景说得分外严重,“如果刘雍起兵,各外镇再群起响应,万岁的龙位就有失去的危险。”
吐突承璀也附和帮腔:“万岁,坏事要消灭于萌芽之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绝不能让舒王他们的阴谋得逞。”
“拟旨。”宪宗已经胸有主张,对着吐突承璀吩咐,“即召刘雍入朝为官,授予左仆射一职,着副使暂摄经略使职权。旨到之日,刘雍即刻进京,不得有误。如有迟延,即予严惩。”
“万岁当机立断,可以打乱舒王他们一伙的部署,起到釜底抽薪的功效,真正是一招好棋。”吐突承璀连声恭维。
“陈公公,这钦差御使就由你担任。”宪宗特别吩咐,“你要带一万人马前往,如果刘雍敢抗旨,即以武力解决。”
“奴才遵旨。”
陈弘志回到衙门,立即派快马给刘雍报信。那个时代,所有的外镇都与朝中有勾连,刘雍之所以还要观望,就是等待着陈弘志的情报。快马昼夜兼程,而陈弘志再有意慢行拖延,所以快马提前三天便到了陇西。刘雍接到密信,明白大势所趋,他当即决定把罗令则打入囚车,派一百个兵将押送进京。同时写了一道表示忠心的表章。陈弘志路途中与囚车相遇,便领兵返回长安。
宪宗皇帝自派陈弘志领兵出发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因为刚刚即位,根基不稳,特别是外镇无不心怀叵测,一旦刘雍起兵反叛,只怕引发连锁反应,真要群起响应,自己恐难以招架。万万没想到刘雍派兵把罗令则押送到京,宪宗是大喜过望。陈弘志担心宪宗会追究迟延三天解送案犯之事,宪宗却是顾不上苛求刘雍了。当下传旨:“刘雍忠心可嘉,着奖赏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汗血宝马一百匹。”
押送的牙将叩头谢恩:“小人代主人谢万岁恩赏。”
宪宗又传口谕给陈弘志:“陈公公,罗令则一案就由你审理,定要挖出幕后的元凶。”
“奴才明白。”陈弘志把罗老道带回衙门,立刻动刑,严加拷问。
罗令则咬紧牙关,任被打得遍体鳞伤,死也不肯招供。*后在打到一百多杖时,罗令则昏死过去。
陈弘志手拿早就写好的供词,抓起罗令则的手指,便在供词上按了手印。然后他满脸堆笑讨好地上报宪宗:“万岁,罗老道他招了。”
宪宗接过供状看罢,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陈公公办差有功,朕甚是欣慰。”
“万岁,这舒王已牵连到案中,不知该如何处置?”
“常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舒王虽说贵为王爷,但在法律面前,与百姓一般无二。”
“万岁说得是,任何人也不能有违法律。”
“朕见你办案得体,这舒王一案,还是交你办理。”宪宗又加了一句,“相信你是不会让朕失望的。”
“奴才遵旨。”陈弘志已经领会了宪宗的未尽之言。
舒王李谊被抓到了神策军衙门,以往的王爷尊严已不复存在,陈弘志高高坐于公堂之上,身为王爷也得屈膝。“李谊,你是如何与罗老道密谋,命他前往陇西鼓动刘雍起兵造反,还不从实招来。”
“公公在上,罗令则确曾数日前面见本王,也曾提及兴兵谋反之事,但当即被本王严词拒绝。”李谊一再表明,“本王对皇上的忠心,天日可鉴!”
陈弘志把罗令则的供词甩下去:“罗老道业已招供,你自己来看。”
李谊拾起看过:“公公,这是伪造的。没有的事,罗令则焉能招认。”
“你睁大眼睛,那可是白纸黑字,上面按着罗老道的指印。文字造假,指印可是不能造假。”
“这,也是屈打成招。”
“李谊,还是从实招认,免得皮肉受苦。”
“本王决无谋反之事,又怎能枉招。”
“看起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实说。来呀,大刑伺候。”
衙役问道:“大人,用何刑法?”
“李谊毕竟贵为舒王,不宜动用酷刑。”陈弘志稍加思索,将朱批掷于地上,“还是打板子吧。”
“大人,打多少,八十还是一百?”
“打到他招认为止。”陈弘志冷笑了一声,“动刑!”
衙役们抡起板子,往李谊的臀部、背部一下紧似一下地击打。板子上下翻飞,直打得鲜血四溅,李谊自小为王,哪里受过这个。打得他不住地呼爹叫娘,在地上翻来滚去。
行刑的衙役看着有些不忍,边打边问道:“大人,还打吗?”
“本官说过了,招供了就不打了。”
衙役继续打,板子照旧翻飞。渐渐地,李谊不动也不叫了。衙役停下板子试试鼻息,不由得发出惊叫:“大人,犯人没气了。”
“没气了是他命薄。”陈弘志走下座位,手中拿着早已写好的供状,上前抓起李谊的手,按上了手印,“把他的尸体搭到一边,听候发落。”
“遵命。”衙役把生前显赫的舒王,抬到了墙角,罩上了白被单。
陈弘志没有片时耽搁,便进宫见驾。给宪宗叩头后:“万岁,舒王业已招认谋反,现有供状,陛下请看。”
宪宗接过看后:“招认就好,谋反就是死罪。”
“万岁,舒王招供后,因受刑不过,业已气绝身亡。”陈弘志注意着皇上的表情,“奴才疏于监管,衙役失手,万岁治罪。”
“反正也是死罪,打死也就打死了。”宪宗心中坦然,又去了一个政敌,“这也是舒王他罪有应得。”
“万岁,舒王供认是太上皇指使,这下一步的案子该如何办?”
宪宗明白,太上皇在,就有追随太上皇的势力,就有复位的危险。自己的皇位就不稳固,但太上皇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迟疑一下说道:“证人已死,没有对证,对太上皇不再追究。”
陈弘志以为宪宗还会让他办案,没想到此案到这为止,他还不甘心,又试探着问:“万岁,那就没有奴才的事了?”
“你办案有功,朕赏你白银一千两。”
“奴才谢万岁重赏。”
“你自此以后,要保护好太上皇。”宪宗叮嘱,“太上皇是有病之身,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也好让他延年益寿。”
“奴才遵旨。”陈弘志明白,这是宪宗要断绝太上皇与朝臣的所有联系,以免再有人鼓动复位。
陈弘志作为神策军的中尉,自此便经常亲自在兴庆宫门前当值。这一日正在宫门前卖呆,见一个大臣快步走来。
陈弘志上前迎住:“哟,这不是柳大人吗。”
“噢,陈公公,”柳宗元上前见礼,“您堂堂中尉大人,还亲自在这宫门口当值啊。”
“我这当奴才的,就得听主人的吩咐。”陈弘志问,“柳大人这是往何处有何贵干?”
“下官被派往柳州外任,行前要和太上皇辞行,见个面问候一下。”说着,他就往前走。
陈弘志迎面挡住:“柳大人,这有些不妥。”
“怎么,难道陈公公还要下官找丞相批准吗?”
“柳大人,太上皇龙体欠佳,万岁有旨,禁绝外人打扰,奴才奉命在此看守,您总不能让奴才有违圣上旨意吧。”
说话间,又有两位官员来到近前。柳宗元认出是白居易和韩愈,不由得问道:“二位大人,到此何事?”
“自打太上皇退位,一直未能谋面,今日特来拜望,看看太上皇圣体可好。”白居易说明缘由。
“只怕是见不成了。”柳宗元无奈地摊开双手。
韩愈发问:“这却是为何?”
“你问陈公公便知。”
“太上皇圣体违和,不便让百官打扰,圣上说要让他安心静养,故而谢绝所有访客。”
“这,太上皇一个人也见不到,连个聊天的人也没有,还不得闷死呀。”白居易心直口快,“万岁爷是想把太上皇与尘世隔绝呀。”
“白大人,不要妄自揣度圣意。”韩愈劝道,“既是万岁不许,我们还是不见为宜。”
柳宗元明白要见太上皇已不可能:“陈公公,我们告辞了。”
三位官员结伴离去,御膳房的高太监提着食盒走来。陈弘志迎上去:“高公公,给太上皇送什么好吃的。”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皇上特意吩咐咱家,一定要让太上皇吃饱吃好。还说了,如果太上皇瘦了,要拿我是问。”
陈弘志打着哈哈说:“看起来,皇上对你是万分信任。”
“也别这么说,皇上叮嘱,每天的午饭必须要送他御前验看。还要亲自用银箸试毒呢。”高太监说着已走进兴庆宫。
陈弘志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住地犯核计,皇上对太上皇的关心是否过于细致了,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成都的盛夏,热得人透不过气来。节度使衙门的花园里,湖中的水榭上还有少许的凉风。身材肥硕的韦皋,赤裸着上身,只着一条短裤,半卧在躺椅上,不住地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手中的大蒲扇也不停地扇动,韦皋还是热得直喘粗气。
刘辟谦恭地走到近前,弓着腰低声呼唤:“大人,大人。”
韦皋睁开眯缝的眼睛:“有事?”
刘辟把手中的瓷罐往上举举:“大人,末将命人在家中特地做了一罐冰糕,清凉透体,不知大人可想尝尝。”
韦皋一下直起身子:“我看看。”
刘辟把瓷罐递上:“管保透心凉。”
韦皋用匙舀了一口,品咂几下,咽了下去:“啊,真凉快,我的脑门心里都冰透了。”
“大人就多吃几口。”
韦皋图凉快,一口气吃下了半罐。之后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刘辟提起瓷罐悄悄地退下了。
一个时辰以后,韦皋突然从熟睡中醒来。他手捂着肚子,哎哟哟地叫着:“疼死我了,这也太疼了!”
手下的兵士来到近前,思谋着问:“大人准是凉东西吃多了,肚子冰着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少许,韦皋又不折腾了。渐渐,又沉沉睡去。下人们许久不见韦皋的动静,只有刘辟心中明白,他伸手试试鼻息,韦皋已是气息全无。人在睡梦中已死了。
刘辟号啕大哭:“大人哪,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整个节度使府哭成一片,刘辟前后忙着张罗,隆重地操办韦皋的后事。作为支度副使的刘辟自任为留后,暂时代行节度使职权。同时他立即上表章给朝廷,要求封他为三川节度使,统管三川之军政大事。
宪宗接到表章,征询丞相武元衡的意见:“武大人,你意如何?”
“臣以为得改改这个规矩了。”
“武大人是说,不能再任凭外镇自作主张了。”
“早该如此。”
“好,朕也是这个主意。”宪宗打定主意,“就先拿刘辟开刀。”
“万岁,刘辟绝不会听任朝廷的号令,十有八九会兴兵为乱,陛下要做好发兵征讨的准备。”
“这是自然。”宪宗传谕,“武大人拟旨,着调刘辟进京为礼部给事中,任袁滋为西川节度使。”
圣旨发出,宪宗已经在做征剿的打算。密令神策军节度使高崇文,集结军马粮草,只待宪宗一声令下。
刘辟上表之后,满心等待皇上的复旨,坐上三川节度使的宝座。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连西川节度使都没能当上,而且给他的职务,仅仅是个小小的给事中。而且圣旨说韦皋暴毙,刘辟有重大加害嫌疑。接到这样的圣旨,刘辟心想便是遵旨进京,也难免跟他秋后算账,当即打起反旗。他更没想到宪宗早已做好准备,高崇文五千大军立马杀来,挟皇帝征讨之天威,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攻下天险剑门关。之后长驱直入,一鼓作气打到成都城下。刘辟已是手忙脚乱,部下人心惶惶。在围城前高崇文已派奸细入城,当夜三更,细作在城内四处放火,成都城顿时大乱。刘辟的偏将为了立功,把睡梦中的刘辟捆了个结结实实献与高崇文。至此,不过月余,成都城破,刘辟的叛乱得以平息。
当刘辟被押解到京,宪宗在朝门外接受献俘。他明白与外镇的斗争刚刚拉开序幕,亲自传旨,亲自监斩,把刘辟枭首示众,暴尸三天,以为天下不遵朝廷法令者戒。凡外镇有子或兄弟在朝中为质者,皆命其来观看,以儆效尤。
就在宪宗平定刘辟的同时,太上皇已是病危。宪宗衣不解带亲奉汤药,但回天无力。本已中风不能言语的太上皇,终致一命呜呼。陈弘志看在眼里,疑在心头。他旁敲侧击地对宪宗说:“万岁这下可以安心了,不用再为太上皇分心,可以一心一意为朝中办大事了。”
宪宗心中有鬼,他斜一眼陈弘志:“陈公公说话还阴阳怪气的,怎么对太上皇晏驾还有想法吗!”
“奴才不敢。”陈弘志明白他的话已引起皇上不满,“万岁千万莫要多虑,奴才只是说外镇几乎人人拥兵自重,这一来万岁就可一心一意对付这些外镇的无知武夫了。”
“万岁,机会难得。”武元衡奏闻,“传下圣旨,令所有外镇进京,参加太上皇的葬礼。”
“此乃绝妙的一步好棋,”翰林写士李绛表示赞同,“不来进京者,即表明心怀鬼胎。来的人,如果有不轨之心,即可当场扣下。”
“朕担心的是,不该来的能来,该来的一个也不来。”宪宗还是下定了决心,“传旨,朕倒要看看谁来谁不来。”
圣旨传往全国,半个月后,来上朝给太上皇送行者寥寥无几。兵力雄厚的外镇根本就一个也不见踪影,而遵旨进京的不过是那几个老实听话的。
武元衡深深地叹息:“万岁,如今这圣旨就如同耳旁风,外镇如此藐视皇上的权威,这还了得。”
“朕做的是大唐皇帝,就要威令大唐天下,不能任由外镇为所欲为。”宪宗对二位近臣表明,“还要找个外镇开刀。”
“何人?”武元衡问。
“夏绥节度使韩全义。”宪宗语气中透出对他的不满,“韩全义不是为太上皇送行,而是来讨官要官,竟然对朕提出,要他的外甥杨惠琳为知夏绥留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野心何其狂妄!”
“万岁的意思是?”李绛欲知其详。
“朕就委任你李大人为夏绥节度使,留他在朝改任户部员外郎。”
“只恐韩大人不会认可。”武元衡已有判断。
“朕要的就是他反对。”宪宗胸有成竹,“朕已做好杨惠琳步刘辟后尘的准备,那就正好对夏绥进行讨伐,以彰显我大唐朝廷的天威。”
李绛提议:“万岁既有此意,当立即把韩全义监管起来,免得他闻知信息后,再有意外之举。”
“有理。”宪宗传口谕,“就着李大人前往驿馆传旨。”
“遵旨。”李绛急匆匆赶到驿馆,遍寻内外,各处也不见韩全义的身影,问过所有人,皆曰不知。李绛急急回报宪宗,“万岁,韩全义已经不知去向。”
“啊!”宪宗不由得一惊,“看起来韩全义他是逃走了。”
“早晨微臣还曾见过他,谅他也逃不远。”武元衡建议,“派出轻骑,出城往夏绥方向追赶。”
李绛觉得可行:“万岁,如果活捉韩全义,有他为人质,杨惠琳投鼠忌器,不见得敢造反,就可以免动刀兵。”
“就派神策军中尉陈弘志,率百人百骑,火速出城追赶。”宪宗吩咐道,“务要生擒活捉。”
“奴才遵旨。”陈弘志带兵去了。
长安城外的十里亭,是出城南向的必经之路。韩全义和仆人化装成平民气喘吁吁来到此地,真个是口干舌燥。特别是韩全义,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他对仆人说:“实在走不动了,在这歇口气喝碗茶。”
“大人,万一皇上派人追来,我们可就都没命了。”仆人感到不妥,“还是再走远些。”
“无论如何也不行了,嗓子都冒烟了。”韩全义见路边有个茶棚,进去一屁股坐下,“掌柜的,来壶上好的茶。”
“客官,小的这里有龙井、白毫、茉莉花、大红袍……”
“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上龙井。”
“好啦,龙井一壶。”
大路上尘烟腾起,马蹄声如疾风骤雨,陈弘志带着一百骑兵,已是风驰电掣一般追上来。仆人去方便,刚刚解手完毕,还没来得及进入茶棚,见大队官兵追到,闪身躲入了树丛中,他手扒着树枝向外张望。
陈弘志见是个小小的集市,勒住坐下马,四下里察看。见韩全义低着头喝茶,一直也不敢抬头,就感到其人可疑。他下马近前,用马鞭挑起韩全义的帽檐:“抬起头来。”
韩全义还是不抬头,只顾闷头喝茶。陈弘志猛抽一鞭。这下子韩全义跳起来:“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韩大人,为何不辞而别。”
“我,想走就走,与你什么相干!”
“可是,皇上要请你回去。”陈弘志不无讥讽之意,“只怕万岁爷还要给你加官晋爵吧。”
“我,我不回去,也不要升官!”
“这怕就由不得你了,”陈弘志怒吼一声,“带走!”
仆人目睹主人被押走,像丧家犬一样星夜兼程逃回夏绥,见了杨惠琳哭诉了经过:“副帅,只怕是韩大人他性命难保!”
杨惠琳思忖片刻:“昏君不会放过舅父,也不会放过我这个留后,既如此还不如早早反了,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还能求条生路。”
杨惠琳当即树起反旗,并且给所有外镇,重点给实力*强的河朔三镇,发去合伙造反的檄文。明确指出,消灭外镇是宪宗的既定方针,如果大家早早联合起来,或可同中央抗衡,保全各自地位,否则难免被各个击破。
各外镇接到檄文,没有不动心者。他们也都看清了目前的形势,有几处节度使,已是蠢蠢欲动。他们真若合起手来,刚刚即位席未及暖的宪宗皇帝,就有下台的可能。第三章王承宗叛逆卢从史授首第三章王承宗叛逆卢从史授首
红日高悬,蓝天如洗,炎热像是一个大蒸笼,把天地万物都包裹在其中。河东节度使严绶,骑在马上,还顶盔贯甲,汗珠儿滴滴答答从脑门落下。多日赶路,不得休息,总算看到了夏绥城高大的城池。他传下将令,一万人马原地扎营,他在等待杨惠琳的迎接。
对于响应杨惠琳檄文,前来同他合兵的*路节度使,杨惠琳理应是高兴、欢迎。可他又多了个心眼,派出自己的副将出城相迎。副将没有下马,而是在马上躬身施礼:“严大人,末将代杨大人恭迎,城内酒宴已备好,请严大人驰马进城赴宴。”
“怎么,本官响应杨大人的号召,不避灭门之祸,领兵来到夏绥助战,杨大人连城门都不出,这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严大人见谅,杨大人本该出迎,只是十分不巧,今日清晨偏偏崴了脚,行动不便,故而在城中恭候。”
“即便崴脚也不影响乘马,看来还是杨大人没瞧得起我,既如此,本官还不如折返,免得令部下耻笑。”说着,严绶打马就要转身。
“严大人留步。”副将急加挽留,他本人也认为杨惠琳未能出迎就是失礼,“且容末将再向杨大人禀报。”
“将军既如此说,本官便到营帐中再等片刻。”言罢,回马进入了刚刚搭好的大帐。
副将回报杨惠琳:“大人,严大人赌气不肯进城。大人若不出迎,只恐他要领兵返回。”
“这个?”杨惠琳未免犹豫。
“大人,严大人不顾酷暑,领兵前来相助,你不出迎实为失礼,严大人面子上过不去。”
“本官与你推心置腹,担心他是用计赚我。”
“不至于吧,”副将不以为然,“大人只是出城,不入他的大帐,这是在我夏绥城下,我方兵力是对方的五倍,就在城门前,还怕他何来。”
“如此说,本官去得?”
“末将在身旁为大人保驾,谅他也奈何不得大人。”副将言道,“再说,真要因为未出迎而失礼,以致他领兵返回。让天下各镇如何看大人,岂不是把所有想同大人合兵的节度使,全都给顶回去了。”
“好,就请将军随我出迎。”
副将相伴杨惠琳出城到了严绶营帐前,对守卒说道:“烦请通报严大人,我家杨大人专程出迎。”
副将出帐相见:“严大人在帐中恭候,请杨大人进帐叙话。”
副将答道:“杨大人足部有伤,不方便下马走路,还请严大人出帐相见。”
“容末将禀报。”牙将进帐好一阵子。
严绶急匆匆走出,拱手而拜:“杨大人脚伤出迎,严某万分感激,请到帐内一叙。”
“下官脚伤疼痛难忍,就不再进帐,请严大人入城吧。”杨惠琳十分谦恭,“酒宴业已备好,同时也为属下的大军备下了羊羔美酒,让全营弟兄们都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酒肉自然都要享用,只是要稍待片时。”严绶说时突然发一声号令,“将士们,出阵!”
几十面盾牌涌出营帐,把严绶立刻挡了个严丝合缝。一队弓箭手同时冲出,手中箭像飞蝗一样射向对方。副将和杨惠琳都惊呆了,羽箭像骤雨飞来,他二人连人带马,全都身中数箭倒下。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杨惠琳措手不及,他和副将身中数箭想要逃跑也办不到,被严绶的牙将结结实实生擒捆绑起来。
严绶已然跨上战马,率领一万部下,发一声喊,排山倒海般冲入城中。夏绥主帅被擒,毫无防备,就是一盘散沙,少量被斩杀,其余大都做了俘虏。严绥用计奇袭获得全胜,把杨惠琳在午门献俘。
宪宗挺立在午门城楼上,传旨把韩全义、杨惠琳斩首,在京师全城敲锣巡展,观看的百姓人流如潮。百官纷纷议论,看万岁这种阵势,外镇的好日子应该是到头了。
蜀、夏二地的平定,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各地外镇都担心遭到讨伐,纷纷请求入朝。镇海节度使李琦,也心生怯意,附和潮流上表,请求入朝参拜。宪宗看出他不是真心,只是虚与委蛇。便与之叫板,降旨宣他即日入朝。
李琦原本是虚张声势,假意要进京朝拜,不料宪宗同意并下达圣旨。同时,宪宗派御使大夫李绛为钦差,前往京口传旨,并且对镇海节度官兵进行慰问。李绛到达京口,副节度使张子良出关相迎:“钦差大人,我家大人偶感风寒,正在卧床,未能出迎,乞请见谅。”
“李大人染病,待本官前去看望。”李绛心下生疑,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此时生病,“烦请张将军引路。”
“谨遵钦差大人之命。”
李琦的内堂,极尽奢华,锦帐绣被自不必说,光是琳琅满目的陈设,就足以令人眼花缭乱。李绛入内,李琦还在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张子良上前轻轻呼唤:“大人,钦差前来探视。”
李琦缓缓睁开双眼,当他看到面容严肃的李绛时,故意挣扎着坐起来:“钦差原来是李大人,下官失礼了。”
“李大人不要自责,人吃五谷杂粮焉能无病,快快躺下。”李绛伸手帮他躺好,再掖掖被角。
“钦差大人,下官无力难以起身,不能跪接圣旨,实乃滔天大罪!”李琦声音悲怆,“即不能出迎钦差,已属天大罪过。”
“李大人忠心可嘉,万岁格外赞许。”李绛也只能认作他是真病,“大人莫急,待过个三五日,身体康复,再行进京不迟。”
“这个,咳!”李琦打着咳声,“这身子骨就是不做主,但愿近日能好,以能进京拜见圣颜。”
“无妨,本官可以多等你几日。圣上还有给镇海将士的诸多奖赏,本官边发放边看望。”
李琦心中一沉:“钦差大人,下官担心这病好得慢,有误你的行程。”
“李大人且抓紧治疗,相信会尽快康复。”李绛离开时叮嘱,“安心静养,欲速则不达。”
张子良代主人宴请李绛,满满斟上酒后,说道:“钦差,末将陪您进餐心中实在不快,这原本是节度使的活。”
“也好,难得有此机会,本官也正好与你谈谈心。”
“大人有何心中话,只管与末将明说,我一介武夫,有话直来直去。”
李绛有意压低声音:“张将军,皇上在我临行前,有几句话,要我事前告诉你得知。”
“末将洗耳恭听。”
“此番李琦进京,万岁即留任他为左仆射,而委派下官接任节度使。”
“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此后愿在大人统率下,尽力报效国家,一切听从大人的指挥。”
“张将军,本官话尚未说完。”李绛又一五一十说来,“本官在镇海至多不过三个月。之后便要回京,而这节度使一职,万岁早已决定,就由你出任。”
“我!”张子良大为惊愕。
“为何不能直接交你,只因恐李琦心中不平,故而要缓冲一段。”李绛端起酒,“来,预祝张将军升任节度使。”
张子良自是喜出望外:“钦差大人,末将无功无能,怎堪当此大任。”
“言之有理,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李绛话锋一转,“不过现成的大功,就摆在面前,就看张将军愿立否。”
“末将愚钝,请大人指点迷津。”
“你看得明明白白,李琦就是假意称病拖延,他并无真心进京朝拜。”李绛鼓动,“你何不将其生擒,交由本钦差将他押解回京,而你即暂为镇海留后,执掌一镇军政要务。待万岁见到李琦,自会立刻颁旨,加封你为节度使。这手边的富贵,何不取之。”
“钦差大人,同末将一起建功者,是否也会封赏?”
“这还用说,自然都是功臣。”李绛更是卖个大大的便宜,“如何封赏,皆由将军而定,朝廷只管补发官制文书和金银。”
“钦差大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张子良自当奋勇直前。”张子良当即表明态度,“大人,末将即召集亲信将佐,把奸臣李琦拿下,但愿届时大人以钦差身份宣布圣意。”
“这是自然。”
张子良立刻召集起四员偏将和四员牙将,然后会同李绛一道进入李琦养病的内堂。李琦直愣愣地看着众人:“张将军,你们这是何意!”
“李大人,你装病这出戏也该结束了。”张子良上前,将他身上锦被掀掉,可见他腰间还挂着佩剑。
李琦腾地坐起,手便放在了剑柄上:“钦差李大人,你会同他们一道闯我的内堂,是何道理!”
“还说什么道理,你装病不去进京,对抗圣旨,该当何罪!”李绛吩咐一声,“拿下,送交万岁处置。”
张子良等人上前,把李琦按了个结结实实,五花大绑捆起。随即打入了囚车,家小也全都下狱,府邸被封。李琦被押到了长安,宪宗传旨枭首,在京城传首三天,之后发檄文诏告天下,给各外镇又敲一遍警钟。
宪宗已经摆明了,要对外镇下手。可是积累数十年的旧习,岂能一时就改过来。再说,事无巨细,全都牵涉到各镇的切身利益。河北三镇就是抱着团要与朝廷作对。偏偏此时,成德节度使王士真病亡,他的儿子王承宗,上表自请为留后。为了得到宪宗的首肯,王承宗假意献出德、棣二州。宪宗感到这二州地势险要,是为成德门户,有了这二州在手,日后再打成德就可长驱直入。这战略要地,白白送上手的岂能放弃。于是宪宗干脆降旨,直接加封王承宗为节度使。没料王承宗圣旨到手,竟出尔反尔,德、棣二州干脆不给了。原来是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卢龙镇节度使刘济、淄青镇节度使李师道,三人合伙来见王承宗。他们众口一词:“王大人,德、棣二州乃成德门户,而成德,又是我三镇屏障。倘若把德、棣二州交给朝廷,岂不等于我们四镇门户洞开,我们还不都得束手就擒。”
“道理却也不差,只是本帅已应承万岁。如若反悔,朝中必然会发兵征讨,以我一镇之力,那是必败无疑。”
“王大人不必担心,如果朝廷胆敢发兵,我们三镇会合兵助你,凭我们的实力,击败来犯之敌还不易如反掌。”
“各位如果说话算数,我们就合起伙来,跟他李纯斗斗。”王承宗自封为节度使,正式同朝廷决裂。
消息传到京城,宪宗皇帝大怒:“这个该死的王承宗,跟朕还敢耍花招,一定要派兵把他剿灭。”
武元衡赞同:“万岁自即位以来,先后除去了韦皋、刘辟、韩全义、杨惠琳、李琦等诸多外镇,朝廷是正义之师,固每战必胜。陛下兴兵讨伐,理所当然。”
“此战还当三思,”李绛有不同看法,“先前平灭的几个外镇,都实力较弱,且所作所为皆不得人心。而王承宗属于父死子继,在外镇们看来,属于顺理成章。王承宗出尔反尔,万岁可发文书责诘,令其速速交上二州,可先礼而后兵。”
“李大人,德、棣二州乃是要地,王承宗已同朕撕破脸皮,他断然不会再献二州之地。”宪宗看得清楚,“除非使用武力,否则不会得到二州。”
“万岁,据臣得报,魏博田季安、卢龙刘济、淄青李师道,这三镇节度使已同王承宗幽会,他们极有合手的可能。真要是他们四镇联手,我们这场战争很难取得胜利。”李绛还在力阻。
武元衡自有他的见解:“王承宗反复无常,分明是在戏弄万岁,如不惩处,何以令天下臣民服膺皇上的天威。”
吐突承璀在一旁早已忍不住:“万岁爷,奴才愿领兵平叛,天兵到日,管叫王承宗束手就擒。”
翰林学士白居易奏道:“万岁,且不论发兵平叛当否。即使发兵,我朝大将人才济济,也不可派一宦官为统兵元帅,陛下三思。”
李绛认为白居易所言有理,不失时机地上奏:“万岁,臣这里有昭义节度使卢从史的表章,他请求统领兵马讨伐王承宗。”
武元衡对这个人选并不认可:“卢从史其人言而无信,生性奸狡,这样的人岂可为帅?”
“若论武功谋略和人品,魏博田季安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李绛也有他的分析,“只是从利益上说,他与王承宗、刘济、李师道皆为一脉,让他挂帅,岂非等同与虎谋皮。”
“好了,不要再争了,争来争去朕还是主张打。对这些外镇早晚都是打,不如早打。”宪宗传旨,“朕命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军统帅,河中、河阳、浙西、宣敏等道行营兵马使,总领讨伐王承宗事宜。”
“奴才遵旨。”
“俱文珍。”
“奴才在。”
“拟旨诏告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卢龙节度使刘济、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要他们自领本部兵马,协同朝廷的大军,统归吐突承璀管辖,英勇向前,不得延误。”
俱文珍应声:“奴才这就拟旨用玺。”
“这是一步好棋。”李绛赞道,“这等于是给田、李、刘三人套上了绞索,他们出兵不出兵,都将陷于两难之中。”
“朕料定他们定会出兵。”
“只怕他们会消极怠工。”李绛做出相应的判断。
吐突承璀带着十万人马,向成德进发。左神策军大将郦定进为先锋,他曾参加讨伐刘辟的战争,素以骁勇善战闻名。战斗初期,官军进展顺利。刘济接到圣旨后,统兵1万进攻乐寿。李师道、田季安也不敢按兵不动,也分别出兵向一个县进攻。但是明眼人可以看出,他们的进攻只是虚张声势,根本也不动真格的。使得王承宗可以放心地从这三个方向撤回兵马,全力迎战郦定进的攻势。
武元衡看出李师道等三路进攻不力,下令卢从史全力攻击,加大对王承宗的压力。但是卢从史自有他的小算盘,他在收受了王承宗送来的二万两白银后,全然不认真攻打叛军,每日行军速度不过二十里。还与叛军互通口令,相约互不交手。卢从史给宪宗上表,声称部下将士怀有怨气,要求朝廷加封他为平章事,这样部队才有士气。
宪宗收到表章,冷笑着对武元衡说道:“卢从史想要当宰相,这分明是借机要挟朝廷。”
“不能让这样的小人得逞,如此一来,朝廷还不是被外镇牵着鼻子走。”武元衡明确反对。
李绛也报告道:“万岁,卢从史不仅要官,他还趁机发国难财。户部度支在昭义当地粜米,以免运输的劳苦,而他竟抬高米价,使得国库多花了三成的米钱,他却是中饱私囊。”
“报告万岁,有紧急军情。”陈弘志匆匆走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
“郦定进将军阵亡!”
“啊!”宪宗大吃一惊,“可是当真?”
“吐突承璀大元帅设下埋伏,要郦定进将军把王承宗诱进干沟谷,约定卢从史引兵合围。可是卢从史违抗军令,没有如期赶到干沟谷,致使王承宗反败为胜,郦将军力战不支,在阵前中箭身亡。”
“咳!”宪宗顿足长叹,“久立战功的勇将,竟然因为卢从史的背叛而血洒疆场,卢从史真该千刀万剐!”
“万岁,立即降旨把他擒拿。”武元衡气愤至极,“如此吃里扒外的贼子,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卢从史是该拿问,但不可草率行事。”李绛发出忠告。
宪宗发问:“难道李大人担心卢从史铤而走险?”
“李大人所虑有理。”武元衡也认识到了危险,“卢从史统领数万兵马,情急之下真要和王承宗联手,我们的平叛就只能以失败告终。”
“难道我们对卢从史就束手无策了!”宪宗皇帝一时没有主意。
“办法还是有的,只是得做到两点。”李绛看来胸有成竹。
“哪两点?李大人尽管说。”
“其一,要有内应。而且此人要在卢从史军中有相当威望,对部队有号召力。”李绛接着说,“其二,还要智取,不能硬来。只有具备这两个条件,擒杀卢从史方才稳妥。”
“那这内应的人选是何人?”
宪宗猛然想起一人:“都知兵马使乌重胤,是可争取的对象。”
“万岁英明,臣也想到此人。”李绛与宪宗不谋而合。
“乌重胤曾两次三番提出,要率所部脱离卢从史的指挥,二人肯定不和,可以晓以大义为我们所用。”武元衡也表示赞同。
“只是这得派一位有分量的人,代表万岁传旨,使乌重胤能相信,他才会卖力配合。”李绛在思考这个人选。
“朕以为此人非陈弘志莫属。”宪宗首先想到他,“陈公公身为神策军中尉,是朕身边的亲信,传朕的密旨,一定能得到乌重胤的信任。”
“陈公公能去,自是*好不过。”李绛指出,“不过,他可要暗中前往,化装之后以其他身份相见,方能避过卢从史的眼线。”
“这个朕自有分晓。”宪宗宣来陈弘志,认真仔细地叮嘱一番。
“奴才遵旨,定当不负万岁旨意。”
陈弘志打扮成小商人模样,到了吐突承璀大营。已是二更时分,军帐内灯火通明。丝弦之声不绝于耳,媚人的歌声飘出帐外:
玉臂举金杯,
粉面红霞飞。
纤腰更玉腿,
樱唇柳叶眉。
美女口对嘴,
度得琼浆醉。
只待华灯灭,
枕得将军睡。
陈弘志心说,真是纸醉金迷,这样的元帅、将军不打败仗才怪。他走到值勤的牙将近前:“军爷,小的有一事相求。”
“滚一边去,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牙将正发着火呢,突然哑口无言了。陈弘志把一锭银子塞到了牙将的手心:“军爷,孝敬您买双鞋穿。”
“好说,好说。”牙将换成笑脸,“先生有事尽管说。”
“在下是都指挥兵马使乌重胤将军的内弟,有些私事急着同他说话,烦请军爷知会他出来相见。”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牙将把银锭揣在怀里,满脸堆笑地答应:“先生,请稍候。”
军帐之内,数十盏牛油灯把营帐照得雪亮。半裸的歌女在松软的地毯上边舞边唱。吐突承璀虽说是个太监,但他也不错眼珠地盯着歌女的酥胸看不够。而乌重胤则是闭着双眼,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看来他对这种醉生梦死的做法,实在是反感。
牙将来到近前,在他耳边低声悄语一番:“乌将军,见不见?”
“说是我的内弟?”乌重胤生疑。
“他说有紧急重要事情。”
乌重胤在帐内已是透不过气来,他想不管来人是谁,且出去见上一面,看来者究系何人。便站起身来:“走。”
陈弘志望见牙将领出个人,料到必是乌重胤。他迎上几步,抢先说道:“姐夫安好!”
乌重胤睁大疑惑的双眼:“先生是?”
“姐夫,多年不见便把我忘记了。”陈弘志不想被牙将看破,“且请到前面的客栈叙话。”
乌重胤迟疑一下,明白其中必有奥妙,说道:“也好,请前面带路。”
二人进入客栈,在陈弘志下榻的房间:“乌将军,请恕我冒昧诈称将军的内弟,其实我是神策军中尉陈弘志。”
“啊!”乌重胤大吃一惊,“您是执掌禁军陈公公?”
“正是。”陈弘志正色说道,“乌重胤接旨。”
乌重胤怔了一下随即跪倒:“臣在。”
陈弘志取出圣旨读道:“……鉴于卢从史的恶行,朕要除去这个国贼,乌重胤须全力配合,相关细节,由陈弘志与尔面谈。”
“臣遵旨。”乌重胤起身接过圣旨,“陈公公,要末将怎样配合?”
“你就这样做便是。”陈弘志详细交代了计划。
乌重胤连连点头:“末将全都记下了,一定按计行事。”他匆匆离开客栈,骑马回自家大营去了。
陈弘志再次回到大帐外,又满面春风地见到了牙将:“军爷辛苦,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先生有话请讲。”
陈弘志取出一个物件,是个铜制的老虎:“烦请将它交给大帅,你什么也不用说,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大帅问起该如何回答?”
“他不会问你更多的话,你只说我在帐外即可。”
牙将忐忑不安地入内,吐突承璀还在忘情地欣赏着美人的歌舞。牙将近前把铜虎呈上:“大帅,有人求见。”
吐突承璀一见调兵的虎符,惊得他腾地一下子跳起来:“来人何在?”
“就在帐门外。”
“快,全给本帅退下。”吐突承璀挥手发令命歌舞者退出大帐,忙不迭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帐门。
陈弘志紧走几步迎上前:“大帅,我这厢有礼了。”
吐突承璀认出陈弘志,惊讶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陈弘志暗中掐一下他的胳膊:“大帅,有话进帐再说。”
“啊,明白,明白。”吐突承璀揖让着对方进帐。
帐中,而今只有他们二人。陈弘志站立在正中,庄重地说道:“万岁口谕,吐突承璀接旨。”
吐突承璀屈身跪倒:“奴才在。”
“陈公公为卢从史一事专程前往,一应事体,由他口授,即朕主张,不得有半点差池,钦此。”陈弘志把宪宗的旨意复述一番。
“奴才遵旨。”吐突承璀站起身,“陈公公,这卢从史也过于嚣张了,长此以往,平叛之战实难取胜。”
“为此,万岁爷已做出决断,要铲除卢从史这个祸害,你要依计行事。”陈弘志把计策讲述了一遍。
“奴才一定照旨行事。”吐突承璀把牙将唤入帐中,认真细致地交代了一番,“立即前往,本帅坐等回话。”
两地相距不过十里,牙将乘上快马,很快到达卢从史的营帐。见面之后言道:“卢大人,大帅得知大人素喜博戏,特派末将来请大人前往一博。”
“这个。”卢从史感到突然,“大帅为何突然想起约本官博戏?”
“大帅也是战事没有进展,心下烦闷,约请大人相博,以此排解郁闷。之后再痛饮一场,议议下一步战局走向。”
卢从史看看身边的乌重胤,这是他所倚重的得力助手:“乌将军对此有何高见,还请直言。”
“大帅相约,如不赴约,只恐失礼。”乌重胤内心希望主人前往,他就可以免去尴尬。
谁知卢从史耍了个滑头:“乌将军代我前去如何?”
“这,末将官位卑微,如何与大人相比。”乌重胤谦恭地答道,“况且大帅请的是大人。”
“牙将,本官尚有杂事缠身,可否派人代替?”
“这个,末将不好作答,大帅约请的是卢大人,而且还要商议军情,别人代替只恐不妥。”
乌重胤在一旁提出:“卢大人难以离开不能前去大帅处,何不把大帅请到我们这里。”
这一提议,使得卢从史茅塞顿开:“对啊,这真是个好主意。烦请牙将回营转告大帅,本官在帐中恭候。”
“卢大人不肯前往,末将也只能这样回复大帅。”牙将把卢从史的心中话说出,“看起来卢大人到大帅帐中还是不放心,就此告辞。”
牙将走后,卢从史发自内心地表达感激:“乌将军,你可是给本官解围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拒绝。”
“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人前去,一旦大帅怀有二心,在他大帐,大人可就是任人宰割了。”
“就是,皇上和吐突承璀对本官的作为,近来多有不满,难保不对我下毒手。”卢从史心中早有算计,“如今他不来我也不去,他若来,在我自己营帐,还怕他使坏。”
“大人放心,有末将在帐中保护,谅也无事。”乌重胤说道,“还是要做他们来的准备,末将再去做一下安排。”
不过一个时辰,哨官前来禀报:“大人,吐突承璀大帅已到帐门。”
“啊,待我出迎。”卢从史慌忙走出帐外,只见吐突承璀在牙将的引领下,只带十名护兵,已在帐门外:“卢大人,本帅反主为客,你该放心了。”
“大帅虎驾屈尊下临,下官万分惭愧,快请入帐。”卢从史眼角瞥见乌重胤带领百十名兵士靠近,心中顿时有底。
吐突承璀冷笑几声:“卢大人,本帅看就不必再进营帐了,什么事在这帐外都可以了断了。”
陈弘志从人群里阔步走出:“卢从史听旨。”
“你!陈公公,你怎么来了?”
“圣旨下,卢从史听旨。”
卢从史懵懵懂懂,不由自主地跪下,道:“臣卢从史在。”
“卢从史身为大唐节度使。竟与叛贼王承宗相勾结,有意放纵敌寇,致使大将军郦定进战亡,实属罪大恶极,不杀难平民愤,着即擒拿,当场处死,决不待时,钦此。”陈弘志把手中圣旨念了一遍。
卢从史腾地从地上跳起:“什么,要坏我性命。幸亏本官多长个心眼,没有到你帐中博戏。乌将军,将他们一行人等全给我拿下。”
陈弘志也发出指令:“乌将军,皇上圣旨,立即擒斩叛贼。”
“领旨!”乌重胤声音响亮,拔出腰中佩剑,剑锋立时指向卢从史,“卢大人,快些束手就擒吧,免得脏了我的宝剑。”
“你,你!我的属下竟然不听我的号令。”卢从史恨得咬牙切齿,“如此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不会善终!”
“卢大人,末将做的是大唐的官,自然要听从大唐皇帝的旨意,休要费话,快快俯首就擒。”
陈弘志已是有些不满:“乌将军,何需还费这许多唇舌,万岁爷是要他的项上人头,还不快快动手。”
“末将遵旨。”乌重胤手起剑落,一道血光闪过,卢从史的人头滚落在地。
陈弘志揪着卢从史的发髻,将人头提起:“很好,咱家可以回朝交旨了,各位保重,就此别过。”第四章王承宗反叛魏博镇归附第四章王承宗反叛魏博镇归附
御案上平行摆放着三份文书,宪宗已然看了多遍,他倒背着手在殿内踱来踱去,心中却在思考着对策。小太监吃力地摇着硕大的凉扇。使得一阵阵爽风不时扑向他的身体,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牡丹花的香气,也伴随着爽风入怀,沁入心脾,使人感到些许的陶醉。宪宗已基本上有了应对的主张,神清气爽地呼唤一声:“俱文珍。”
“奴才在。”一直恭候在殿门外的俱文珍,应声急步走进。
“宣武元衡、李绛进殿议事。”
“遵旨。”俱文珍去后不久,两位亲信大臣奉召来到。
“朕已做出决定,停止对外镇的讨伐。”这个决定,对于宪宗来说,也是相当艰难的。以他的性格,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李绛感到欣慰:“万岁总算想通了,实乃大唐之福。”
“经过一年旷日持久的战争,我军一时难以取得全胜。王承宗因为失去了卢从史的内应,也感到力不从心。他主动提出休战,应允按朝廷规矩输粮纳贡,同意朝廷委派官员。而且李师道为他作保,朕也算赚足了面子。”宪宗胸有成竹,“何不借此机会答应他的请求。”
“万岁难道便就此罢手了?”武元衡有些急了,“皇上万万不可呀,外镇贼心不死,切不可为他们的假象所蒙蔽。”
“朕焉能就此罢手,只不过眼下兵力不足,等待时机而已。”宪宗举起案头的第三份文书,“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病亡,他的幼子田怀谏年仅十一岁,上表请求自任副大使,朝廷当如何对待?”
“此事关系重大,是离间河北三镇的大好时机。”李绛显得很是兴奋,“一定要认真权衡。”
武元衡道:“依微臣看来,就当核准田怀谏的节度使职务,十一岁的孩子,便于万岁掌控。”
“同样的道理,田怀谏是个小娃娃,便有了节度使头衔,也难以节制部下将领,陛下的主张还是难以贯彻。”李绛观点不同,“臣以为不妥。”
“何以见得?”宪宗问道。
“田怀谏是个小孩子,肯定坐不住节度使这个位子。臣以为要再作观察,看何人能够掌握军权。之后再做出圣裁。”
宪宗觉得有理:“既如此,就先再作观察,等等魏博方面的变化,然后再做定夺。”
一个月后,大将田兴将田怀谏推翻,自己掌握了魏博的大权。同时上表,要求得到朝廷的册封,表示遵守朝廷法令,输粮纳贡,所有官吏悉由朝廷委派。宪宗接报大喜,决定派使者前去抚慰,了解情况后再决定是否授予田兴节度使。
李绛急奏:“万岁,此时正是把河北三镇分离的大好时机,当趁热打铁,即派钦差前往魏博,加封田兴为节度使,使他对万岁感恩戴德,和朝廷一心一意,这时机不能错过。”
宪宗不以为然:“节度使本封疆大吏,考察后再行授予,让田兴知道来之不易,怎能让他唾手而得。”
“万岁,说不定此时此刻另两镇已在魏博,他们决不甘放弃联盟,既已派使者前往,即当宣布任其为节度使。”
“不可,”宪宗依然反对,“陈弘志听旨,朕命你为钦差宣抚使,即刻前去魏博镇,对田兴的人马态度进行考核。先行任命他为副大使总领军务,待其表现上佳后,朕或可任他为节度使。”
“奴才遵旨。”陈弘志领旨离开。
李绛仍然不肯放弃,还在力争:“万岁,如此做法实为不妥,这样做会冷了田兴的心,给另外二镇以可乘之机。”
宪宗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李绛仍旧还在劝谏,宪宗对这位一根筋的臣下,已经感到分外不满。
魏博节度使的府衙,不失宏伟和庄严。两尊威武硕大的石狮子,仰天张着似欲吞纳一切的大口,九级台阶使人不得不对府门仰望。宽敞的议事厅内,主客四人交谈甚欢。田兴举起茶盏相让:“三位大帅,难得亲临魏博支持相贺,田某从内心中感激。”
淄青镇李师道给田兴吃了颗宽心丸:“田大帅顺民意而执掌魏博军政大权,实乃百姓洪福。”
“就是。”卢龙镇节度使刘济,一向是顺着李师道的意思,“十一岁的娃娃懂得什么,这是田大帅给他解困了。”
王承宗却是以胜利者的口吻,直言不讳道出他的真谛:“田大帅,有你执掌魏博,我们四镇照旧联手,还怕他个鸟朝廷。”
田兴要为自己留退路:“我们四镇彼此关照那是自然,只是朝廷今非昔比,当今万岁相当强势,我等还当见机行事。”
“怕他个毬,”王承宗显然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儿,“皇上他强势又能如何,老子没尿他,*终不还是蔫蔫地收兵?”
“说到底,王大帅也没赢。”田兴给他提个醒,“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王大帅还要防范万岁秋后算账。”
“所以说,我们四镇还要合起手来拧成一股绳。”李师道比其他人的心计都重些,“田大帅是否已经给万岁上表,要求得到正式加封?”
“这个,”田兴迟疑一下,“上表是自然的,请封也是当然的,李大帅难道有批评之意?”
“你呀,是自作多情!”王承宗当头一炮,“你也不想想,就李纯这个皇帝,他恨不能把所有的节度使,全都给废掉除去,何况你还是河北四镇同伙,李纯是不会信任你的!”
李师道唯恐力度不够,他又点问刘济:“刘大帅以为如何,皇上他能否把节度使给田大帅?”
“只怕是不会轻易加封,皇上自即位以来,已废除四个节度使。说明皇上对外镇皆无信任,必欲除之而后快。以我的估计,田大帅还是不要有过高的期望。”刘济的态度和他们相同。
田兴却很是自信:“万岁很想安抚外镇,本帅想皇上不会对我的请封无动于衷,团结外镇,皇上是会放在首位的。”
偏将匆匆入内禀报:“启大帅得知,钦差大人到。”
“啊!”田兴一惊,他对在场的三位节度使说,“几位,烦请后堂暂避,以免多生事端。”
“遵命。”李师道一语双关地说,“但愿田大帅如愿以偿,坐上节度使的宝座,千万莫要失望。”
田兴没有答言,而是急步出迎。把钦差迎入议事厅,获悉来者身份是神策军中尉,心中自是兴奋。他明白陈弘志地位重要,万分欢喜:“陈公公大驾光临,我魏博镇蓬荜生辉,无限荣光。”
“田大帅过誉了,陈某不过是万岁驾前一个奴才,得蒙钦差重任,诚愿不虚此行。”陈弘志颇为庄重地叫道,“圣旨下,田兴接旨。”
“臣在。”田兴慌忙跪倒。
“……朕获悉田兴接掌魏博镇军政要务,甚为欣慰,特允准田兴为副大使之职,望勤劳政务军务,不负朕望。”陈弘志把圣旨读完,在静候田兴谢恩,可是许久不见动静。
“田大人,望诏谢恩哪!”陈弘志提醒了一句。
“臣谢万岁加封,吾皇万岁万万岁!”田兴话是说了,可却是有气无力,明显是对所封大为失望。
“田大人,接旨吧。”陈弘志递过圣旨。
田兴慢慢腾腾爱答不理地接过圣旨,对偏将说道:“钦差大人一路鞍马劳顿,将军陪同陈公公去用饭。”
陈弘志明确地感受到田兴的不悦,田兴不陪,也只得跟偏将走了。这里人刚一离开,王承宗等三人便已急切出来。王承宗放大嗓门:“田大帅如何,你是大为扫兴吧!”
李师道则是好言相劝:“田大帅,本帅早就料定,李纯对我们是有戒心的,别指望他给你节度使了。”
刘济是比较理性的人:“田大帅,朝廷与外镇是解不开的疙瘩,关键是谁说了算的问题。我们外镇一向自己决定一切,而皇上要他说了算,不把外镇全都制服,他是不甘心的。”
田兴此刻是心烦意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话:“你们都不要再说了,魏博镇和我田兴下一步如何走,我自会相机行事。”
李师道明白田兴尚未打定主意,要田兴现在就同朝廷决裂,肯定还没有下决心:“田大帅,大家抱成团,才能够合伙取暖,其实我们是为你也是为大家好,何去何从,你自己思量吧,我们告辞。”
王承宗就像听到元帅将令一般站起身:“田大帅,后会有期,想好怎么办,给回个信。”
刘济总是比较柔和:“田大帅,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不想和朝廷翻脸,可是怕是你的一厢情愿,三思而后行吧。”
三人未及走出,偏将与陈弘志却匆匆走进。偏将上前奏报:“大帅,朝廷钦差大人到。”
“是啊,”田兴分外不悦,“陈公公本帅已经见过,不是也命你作陪,难道你不曾设下酒宴。”
“大帅误会了,”偏将解释道,“是朝廷又派来一位钦差,乃是翰林学士李绛大人。”
“啊!”田兴大惑不解,“陈公公,这却为何?朝廷刚刚派你到达魏博,尚未及回奏,李大人又来是为何情?”
“咱家身在魏博,确实也不知情。”陈弘志说道,“李大人既来,或许皇上对前一道旨意又有变化。”
王承宗立刻接过话:“田大人,我看是你的晦气到了。非但节度使无望,只怕这副大使也泡汤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田兴挺起胸膛,吩咐偏将,“火速出报,本官出迎。”
田兴在前,陈弘志紧跟在后,快步出了议事厅大门,但见李绛在厅门外徘徊。田兴抢前几步:“末将恭迎钦差。”
“田大人少礼。”李绛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陈弘志上前:“李大人,咱家尚未复旨,皇上为何再派钦差?”
“这个,皇上自有他的道理。”
田兴伸手揖让:“请钦差大人到厅内叙话。”
李绛进入议事厅,猛然发现王承宗等人在场,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他并未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平淡地说道:“田大人府中,还有这许多贵客。”
“啊。”田兴这才想起厅内还有朝廷的宿敌,“三位节度使,是在获悉魏博镇的变动后,特地前来问候的。”
李师道总比别人精明:“钦差大人,如果我们在场不方便,那就告退了。”
“无妨,你等可以在场。”李绛面对田兴,“圣旨下,田兴接旨。”
田兴跪倒在地:“臣田兴在。”
“魏博镇田季安仙逝,田兴代田怀谏执掌朝政,朕心甚慰。前已派陈弘志宣旨,着其即为副大使。朕觉得田兴素怀忠义,谋勇兼具,堪当大任,即委李绛为钦差,着田兴即为魏博节度使。望恪尽职守,与朝廷同心同德,不负朕之所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田兴声音洪亮,显然是心情振奋,这是本朝历来没有的礼遇。
李绛不失时机主动发问:“田大人,已正式荣任节度使,一切军政要务,可都服从朝廷决策?”
“这是自然。”田兴毫不犹豫,“既受朝廷册封,诸如缴纳贡赋税银,任命下属官吏,悉听朝廷号令,决无二心。”
李绛有意问到关键处:“倘若有外镇谋逆,田大人如何对待?”
“自然要听朝廷调遣,首先必保不与之合污,其次朝廷有令当出兵助剿。”田兴说得斩钉截铁。
“好,田大人之忠心已是天日可鉴。”李绛当即转对王承宗等人,“各位节度使以为如何?”
李师道担心王承宗口快失误,抢着回答:“我等自然要和田大帅一样,忠于当今万岁。”
“是啊,”刘济原本不爱出头,“皇上对田大人的厚爱,也是对所有节度使的关怀,本官对皇上和朝廷忠贞不贰。”
“啊,我,我和他们一样。”王承宗也不得不随声附和。
陈弘志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王大帅,光是嘴皮子说漂亮话不算数,你若真有忠心,还是把那德、棣二州交给朝廷吧。”
“这个。”王承宗一时无言以对。
李师道搭话给他打圆场:“陈公公,成德镇都是皇上和朝廷的,成德镇属下的德、棣二州自然也都是皇上的,何谈献与不献。皇上想要,还不是一句话,把王承宗撤了,换个人不就结了。”
李绛急忙接过话茬:“陈公公和李大帅所说皆属笑谈,皇上可没有这个意思,王大人安心做你的节度使,德、棣二州还照常归你管辖。”
王承宗舒了一口气:“我就说,皇上他不会赶尽杀绝。若是苦苦相逼,还不是把人逼反。”
“王大帅言重了,”李师道急加遮掩,“皇上开明,对田大帅都万分体谅,我们这些节度使自可放心。”
刘济为了避嫌,主动提出:“各位,本镇还有杂事等待处理,本官就先行告辞了。”
李师道明白现场不利于他们,也紧接着说道:“本官也不再打扰了,各位安坐,就此别过。”
“你们都走,我还留下干啥。”王承宗对田兴并不隐讳不满,“田大人好好当你的节度使,可不要参加对我的进剿,别说到那时我手下无情。”
“你不反叛,我去剿你何来!”田兴也不客气,但依然尽到主人之礼,“待我恭送各位。”
送走了三个心怀叵测的节度使,田兴返回议事厅,依然还处于兴奋中:“二位钦差大人,容我置酒盛情款待。”
“谢大帅美意,这酒待日后再吃。”李绛回头知会陈弘志,“陈公公,万岁要我们即刻赶回,朝中有要事商议。”
“二位钦差莫急,本官还有土特产及程仪业已备下,一定要笑纳,否则我将愧对二位。”
“田大帅的馈赠,实实不敢收受。”李绛当时拒绝,“只要田大帅对朝廷和皇上报以忠心即可。”
“钦差大人,皇上待我天高地厚,要有用我之处,我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田兴拍着胸脯,誓言铿锵。
陈弘志一直插不上嘴,明明自己也是钦差,可是如今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明明田兴已备下厚礼,钦差收下程仪也是理所当然。可李绛做主就拒绝了,弄得自己也白来一趟,心中大为不满,但又说不出。此刻抢着说了句话:“田大帅的心意,我全都领了。俗话说来日方长,你我以后交往的机会多着呢,无须急于一时,后会有期。”
长安城中,宪宗面对着一份紧急边报,皱起了眉头。太极殿的门窗洞开,还是没有一丝风儿吹进。豆大的汗珠,如同雨点般从额头上滴落,宪宗却浑然不觉,也没有擦拭一把脑门上的汗水。
武元衡看着俱文珍悄声吩咐:“俱公公,叫一个小太监来给皇上摇扇,看万岁热得汗珠滚落。”
俱文珍不知宪宗在思考什么大事,也不敢打扰皇上的思路,悄悄步出殿外,领一小太监进内,在一旁为宪宗摇起蒲扇。
陈弘志、李绛二人匆匆步入,双双跪地叩拜:“万岁,臣从魏博回京,向皇上交旨。”
“快些平身。”宪宗满是着急的脸色,“你二人可回来了,田兴表现如何?对朕的加封满意否。”
“万岁,第二道圣旨到得太及时了。”陈弘志抢着回答,“田兴对封为副大使甚为失望,只令偏将陪奴才用饭。而且王承宗和李师道、刘济三人都在拉拢他,万岁真是圣明,第二道圣旨把田兴彻底拉向了朝廷。”
“有此结果,还要赞扬李绛大人,若不是他不避斧钺坚持谏言,朕还想等待数月再予加封。”
“万岁英明决策,不治臣犯颜之罪,臣万分感激。”李绛不敢居功,“臣计算一下,魏博镇经田悦、田季安、田怀谏四世,整整四十九年不沾王化脱离中央,如今总算归附朝廷管辖。万岁降服外镇的大业,定将取得全胜。”
“魏博镇得以归附,朕甚感欣慰。李绛功不可没,且此胜未需一兵一卒,没费一枪一刀,使朕得以解除河北之忧,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淮西镇之乱。”
“万岁,淮西镇吴少阳难道他胆敢叛逆不成!”
武元衡答道:“岂止是谋逆,吴少阳已死,其子吴元济连表章都不上,便自立为节度使,其嚣张气焰何其高也!”
宪宗指指案上的边报:“据悉,吴元济正在招兵买马,积草屯粮,而且重金广纳亡命之徒,声言要联络所有外镇,杀进长安,夺取皇位,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由此看来,万岁对田兴的招抚甚为正确。”李绛意在让宪宗的情绪平复下来,“皇上,奸佞之臣历来有之,切莫动怒。”
“万岁爷能不大动肝火,这吴元济连上表请封的形式都不走。实在是狂妄至极,对他就别客气,发兵征讨!”陈弘志摩拳擦掌,“皇上如信得过,奴才愿领兵出征,保证必胜。”
“万岁,不可操之过急。”李绛提议,“万岁,还是不要轻动刀兵,先把吴元济安抚下来。”
武元衡赞成讨伐:“李大人对吴元济其人尚不了解,他是个目空一切的地痞武夫,从来就不听良言相劝。所以说,安抚之策对他就等于对牛弹琴。”
“征剿也要有所准备,我们何不先礼而后兵。”李绛提出,“吴少阳新逝,朝廷何不派一使者前往吊唁,也算是尽到朝廷的礼数。吊唁同时,正可了解吴元济的动态。也可以相机劝导,与朝廷为敌是自寻死路。吴元济或可听信警告,悬崖勒马,也未可知。”
由于李绛在田兴授职一事上坚持得正确,宪宗对他颇为信任:“李大人既如此说,不妨对吴元济一试。”
陈弘志还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其忠心:“万岁爷,奴才愿意到吴元济的龙潭虎穴走一遭。”
“陈公公忠心可嘉,朕命你为钦差,前往淮西镇吊唁吴元济之父吴少阳,同时加封他为淮西节度使。”
“万岁,吴元济连请封的表章都未上,这主动加封,岂不更令吴元济小人得志,朝廷失去脸面。”
“不然,”宪宗自有他的道理,“这是朕的缓兵之计,先使他安定下来,朕也好从容地调兵遣将。”
“奴才遵旨。”陈弘志爽快地答应。
淮西镇的治所在河南蔡州,吴元济自己做了节度使,可真是趾高气扬。他对着来访的王承宗意气风发地说:“王大帅,如今本帅看不上你。原以为你是个铁打的汉子,不料你却是个软骨头!”
“吴大帅何出此言!”王承宗分外不服也极度不满,“难道不是本帅同李纯叫板,同他公然开战,把郦定进射落马下,打得李纯求饶讲和。你们所有各镇,谁敢同李纯决裂!”
“王大帅,不要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你已巴不得同朝廷休战。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怕被李纯剿灭。”
“吴大帅,你是把我看扁了。”王承宗公开叫板,“我二人携手反唐,你可有这个胆量!”
“我敢同你喝血酒盟誓。”吴元济调门更高。
副将进来回话:“秉大帅,朝廷派来钦差,已在门外等候,是否请进来相见?请大帅示下。”
“不见!”吴元济一口回绝。
“这,只怕不妥。”副将提醒道,“钦差是代表皇上的,拒之不见,等于宣布同皇上公开决裂。”
“那就让李纯明白,本帅就是要同他为敌。”
“这,大帅准备好对朝廷动武了?”
“本帅刚刚还同王大帅约定,合伙与朝廷对着干,推翻唐朝,另立新朝。”吴元济决心已下,“告诉他,什么狗屁钦差,给我滚犊子!”
副将灰溜溜快步出了客厅,见到陈弘志他还是委婉地说:“钦差大人,我家大帅不方便与您相见。”
“啊!”陈弘志大为吃惊,“咱家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吴元济竟敢拒不相见,这不是和皇上公开对抗吗!”
“公公,末将只是个传话的,见与不见,都是大帅说了算。”副将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
“回去告诉吴元济,我这个钦差不是一般的小人物,我是总管太监。而且我是代表皇上给老节度使吴少阳大人致祭。”陈弘志说时得意,“我是代表朝廷来吊丧,吴元济总不能把我拒之门外吧。”
“这个。”副将沉吟一下,“请陈公公稍候,容末将再入内禀报.”
吴元济在厅堂正与王承宗慷慨激昂地发表言论,见副将近前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没好气地问:“怎么,还有事?”
“大帅,来人并非等闲之辈,而是朝廷的太监总管陈弘志公公,而且他是代表朝廷来给令堂大人致祭的。”
“是谁又能如何,漫说什么陈公公,就是当今万岁他亲自来了,本帅也概不相见。”吴元济把手一挥,“让他滚,本帅不接受他们的祭拜。”
“这样做合适吗?”
“你是不是欠打,痛快给我赶走!”
“末将遵令。”副将吓得屁滚尿流地出去,见了陈弘志哭丧着脸说,“陈公公,您还是走吧。吴大帅说,他不接受拜祭。”
“怎么,吴元济竟然骄横到这般程度,这分明就是对朝廷宣战了。告诉他与朝廷作对,绝没有好下场。”
“大帅他此刻心情不好,陈公公还是尽快全身而退吧。”
“好个吴元济,让他等着,不会有好果子吃。”陈弘志气咻咻地离开,致祭的物品也全都丢掉了。
厅堂内,王承宗在给吴元济戴高帽:“吴大帅真是好样的,敢把朝廷派来的钦差赶走,佩服!”
“这还是轻的,”吴元济宣布,“本帅要即刻发兵,主动对朝廷的领地进攻,给李纯一点儿颜色看看。”
“吴大帅真若发兵,我王承宗必将出兵响应。同时我还将鼓动李师道大人,领淄青之兵助战。”王承宗情绪亢奋,“我辈一动,天下定群起而应,所谓大唐李纯倒台的日子便为期不远了。”
“王大帅说得如此恳切,可敢同我饮血酒盟誓?”
“这有何不敢,立下香案,备下誓书。”
吴元济命掌书记把黄绫备下,写好盟书誓文。摆好香烛,二人拈香拜毕,刺破中指,先后将鲜血滴入酒中。当众朗声宣誓,之后把酒喝下。盟书每人一份,王承宗满怀壮志豪情离去。
陈弘志带着满腔怒火,气冲冲赶回长安。在太极殿见到宪宗,也顾不得铺排叙述,便直言奏秉:“万岁爷,吴元济反心已明,根本不见奴才这个钦差,也不接受朝廷对吴少阳的祭拜,看来得准备同他开战了。”
“何谈准备,吴元济业已进犯到洛阳城外。”宪宗看看站在下侧的武元衡,“武大人,你看何人挂帅迎敌为宜?”
武元衡担心宪宗仍命太监挂帅,这样会影响武官的情绪,他的心中早有人选:“万岁,臣以为大将军严绶可以统领大军。”
“就依丞相。”宪宗答应得分外痛快,但他也提出了令武元衡*为不满的决策,“朕命吐突承璀为监军。”
“万岁,如此一来,严绶岂不要处处受到掣肘。”
“朕就是要他二人相互制约,免得一个人独断专权。”宪宗接着言道,“朕还决定宣武镇节度使韩弘为副指挥使,陈州刺史李光颜为先锋,魏博节度使田兴为副先锋。”
“万岁,这还有李师道的本章,他主动提出要发兵协助征讨叛贼吴元济。”武元衡把表章呈上,“万岁,何不顺水推舟,同意他出兵,也可借此机会考验一下他是否真的同吴元济决裂。”
“对,这是上策。”陈弘志极力赞同,“奴才去传旨时,李师道便在场,王承宗同叛,他也难说拥护朝廷是真是假。”
“朕还信不过他。”
李绛同意宪宗的分析:“万岁言之有理,上次征讨王承宗时,他就是表面出兵助战,实则暗中助敌,这种人断不可信。”
“驳回他的表章。”宪宗说后又觉不妥,“回文中只说待战场上兵力不足时,再给他发文令其出兵助战。”
武元衡犹豫一下还是提出:“万岁,李师道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应趁此机会召他出兵,之前到京城面君,就此将他拘押。待将吴元济、王承宗抓捕后审问得实,再将这三人一同斩首,方可永绝后患。”
宪宗稍做思忖:“此人属实为朝廷隐患,但眼下还不要逼其迅速向吴元济靠拢,我们要集中力量对付的是吴、王二部。暂时放下他,待二部平定后,再把李师道提上日程。”
“臣遵旨。”武元衡也不好再同皇帝争执。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身边,就有李师道的眼线。君臣们议论的一切,用不了多久,都会为李师道知晓。
淄青镇是个有十万人口的城市,李师道堪称此处的土皇帝。他不只兵多将广,而且还特地培训了一支百人的特袭队。队长是他的亲信——本家侄儿李无影,这特袭队是他控制下属得心应手的工具。谁若是对他心怀不满,就是在自己的卧室,和自己的老婆发泄,也难逃过他的耳目。轻了对其人加以斥责,重的难免丢掉头颅。所以他的部下人人自危,没有人敢生非分之想,都是老老实实甘当奴仆。
李师道的密室,别人是难得入内的。李无影被召入密室,就明白有重大任务交办。迎面高挂起一个条幅,上面是拳头大楷书写下的一首七言诗:
手中握有十万兵,
管叫大唐如雪崩。
有朝一日江山定,
摇身一变坐龙廷。
这诗把李师道的野心暴露得淋漓尽致。李无影小心翼翼地走到中间,但见李师道端坐在楠木矮几后面,几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在下首还有一张矮几,桌上也摆放着酒菜。李师道一挥手:“无影啊,坐下同叔父饮两杯。”
“不,不,叔父大人在上,哪有侄儿的座位。”李无影瞥见,在一旁还站着一位美女。灯光下,那美女分外娇艳迷人。他不敢多瞅,但止不住还时不时地瞄上一眼。
“叫你坐你就坐,叔父今儿个高兴。”
“侄儿遵命。”李无影盘腿坐下。
“红霞,斟酒。”李师道一声吩咐。
李无影这才知美人唤作红霞,倒也名如其人。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披在她凝脂般的胴体上,如一朵红云飘荡在身边。倒酒时看见她的纤纤玉指,真如春笋一样。李无影想起,人们平常议论的节度使有个天仙般的美人,外人是见不到的,难道就是此人。
“无影,本帅要送你一件礼物。”
“叔父对侄儿已是天高地厚,怎敢再有奢望。”
“你可知这礼物为何?”
“侄儿愚钝。”
“本帅要把红霞相赠。”
“啊!”李无影大吃一惊。第五章武元衡被刺李无影恋美第五章武元衡被刺李无影恋美
粉红的帐顶和粉红的四壁,身边是娇柔可人的红霞。李无影如同从梦中醒来,还仿佛仍在梦中。这是李师道密室中的安乐窝,外人休说涉足,甚至都无从知晓。而他竟然睡到了这张价值千金的象牙床上。作为叔父的李师道,还把*钟爱的心上人红霞赐予了他,可说是给足了他面子,给予了无以复加的享受。狂热的激情过去,疲惫至极后从熟睡中醒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是以命相搏所得到的美人拥抱。李师道给他下达了死命令,必须把朝中主张清除节度使的两位大臣干掉。这二人就是当朝宰相武元衡,还有翰林学士李绛。
身边的红霞,由于同他颠鸾倒凤地折腾,还处在疲乏至极的熟睡中,两颊和两腮泛着羞涩的红云。一双玉乳,从紧绷的束胸中挣脱出大半,樱唇中还含糊不清地吐出几句呓语。李无影再三思量,以生命的代价,得到这样一位女人的身体是否值得。可是,你便是不想得到她,是否又能全身而退。这些年来,经他手除掉的对李师道的叛逆者,何止上百人。自己拒绝他交付的任务,还能逃出他的手心吗?他轻轻摇摇头。此刻李无影又想到叔父的一句话,“你平安归来,红霞就永远属于你了”。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前景,难道去京城行刺便只能是有死无回?苦思冥想,还是难得良策。刺杀这二位大臣,谈何容易。二人身居高位,府邸深秘,护卫众多,即便刺杀得手,定然也难以脱身。所以李师道才以红霞相赐,看来自己是难逃一死了。原来说一千道一万,这不是温柔乡、安乐窝,而是要命的阎王殿。他前思后想,越想越烦躁,便把仇恨都转移到红霞身上。这个婊子,分明是自己催命的判官,我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也就用不着怜香惜玉了。他猛地又爬上红霞那全裸的洁白胴体,不由分说,对她再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卧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无影,该起了。”
“啊!”李无影正在兴头上,一下子泄了气。他不敢有违叔父的意旨,“天还没亮。”
“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密室里感觉不到。”李师道安慰他说,“人都归你了,等从京城回来,亲近的时间还不有得是。”
“遵命,侄儿这就起身出去。”李无影穿好衣服,出了卧房到了密室外屋,看见李师道已在等他。
“无影,叔父我的意思,你要尽早上路。”李师道提出要求,“我这里也要立即出兵,急需你的配合。”
“怎么,叔父要公开响应吴元济?”
“我还没有那么傻,”李师道狡猾地一笑,“我淄青镇发兵助剿啊。”
“可是朝廷已下明旨,反对你出兵啊。”
“皇上反对他的,我出我的兵,帮你打仗总不能给我扣上反叛的帽子吧。”李师道冷笑几声,“至于临时的变化,就看你在京城的表现了。形势对我方有利,叔父我或许即引兵加入反唐阵营。”
“叔父高见。”李无影表示,“侄儿立即出发,便请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李无影精心挑选了十名武艺高强胆大心细的队员,带上特备的器具,一路出发直奔洛阳。进城之后,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店住下,先行在城内踩点。发现官府的粮仓地处偏僻,便于下手。当天夜里,他领人来到粮仓附近,两人望风,两人干净利落地除去夜哨。他和其余六人给粮仓洒上煤油,点着之后,迅速撤走。这一把火,烧得洛阳粮仓损失了三万斛粮食,洛阳令立刻上报朝廷。
次日白天,李无影再次踩点,他又盯上了府衙的官库。手下对他说:“队长,官库防守严密,还是另选目标为上。”
“你懂什么,动了官库,才能打疼,才能调得动京城的捕快。”李无影做出决定,“今夜就是此处。”
四更以后,天色快亮时,李无影带人来到官库。后墙只有一名岗哨,他的队员轻松地摸上去将其干掉,队员们动手挖墙,很快掏出一个缸口粗的洞口,李无影等人依次钻入。这是一座绢帛库房,各式绫罗绸缎,从地下落到房顶,粗略估算一下,足足有数十万匹。有个队员便见财起意:“队长,这要都烧了,也怪可惜的,不如我们拿走一些。日后也用得着,或者换钱花。”
“废话,倒油。”李无影带头把煤油泼洒上,然后点着火离开了。
第二天,全城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官库被烧,损失了三十万匹绢帛。这都是给朝廷的贡品,这一下全化成了灰。
武元衡接到急报,立刻奏秉宪宗:“万岁,洛阳又发大案,给朝廷的三十万匹绢悉数被烧。”
“丞相,洛阳接连发生官仓、官库被烧事件,是否有些蹊跷?”
“这伙歹徒十有八九是外镇派来,用以干扰官军平叛的。”李绛做出他的分析,“怕他们还别有用心。”
武元衡提出建议:“万岁,洛阳接连失利,看起来他们的缉捕力量远不是对手,臣以为可将京城的神捕营派往洛阳,以助擒拿歹徒。”
宪宗表示认可:“丞相,立即晓喻神捕营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全队出发,不得有误。”
李无影到达洛阳第三日的夜里,他又带领手下寻找目标。当他此番走到洛阳捕快营时,停住了脚步,反复地往来观察。
手下问道:“队长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要对捕快营发起攻击?”
“怎么,难道有何不妥?”
“队长,这不是有意往枪口上撞吗!”
“那么我问你,平日里在我们淄青的特袭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队部可能会遭到偷袭?”
“没有啊。”部下肯定地回应,“我们特袭队,本身是抓人的,谁还会主动前来送死。”
“好啊,你这样想,捕快营的敌人也这样想。这就给了我们一个难得的机会,也就是兵法所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无影信心满满,“我们至少有九成的把握。”
部下的情绪也都被调动起来:“好,有队长英明指挥,我们就都跟着干,打他个毫无防备。”
“关键是这样才能把他们打疼,长安的捕快才有可能调过来,我们才有可能完成大帅交办的任务。”
“明白了,”部下异口同声地说,“队长所走的这三步棋,原来所为的都是调虎离山。”
当天夜里,四更时分,李无影带领他的十名下属来到捕快营驻地。只有一人在门前放哨,也是哈欠连天,困得前仰后合。李无影悄悄靠近,快刀一横,哨兵喉咙割断。他的部下上来,向房内吹进了足量的迷香。十个当值的捕快,全都迷迷糊糊被蒙晕过去。李无影等无声地进入,快刀齐下,十颗人头提在手中。然后又无声地离开。
次日一早,捕快班头来接班,见此情景大吃一惊。火急报往长安。宪宗又惊又恼,传旨神捕营全速前去洛阳,限期十天破案,否则提头来见。
李绛心中犯核计,思忖再三,还是开口说:“万岁,这连续三天发生在洛阳的恶性案件,臣有些担心。”
“有话但说无妨。”
“歹徒既在洛阳如此猖狂,难道不会也到长安作案。”
“朕也是有此顾虑,因而才派神捕营去洛阳,把这伙歹徒一网打尽,也就免除了后顾之忧。”
“万一他们窜到长安来,京城可就是空虚了。”
“神捕营行动迅速,谅歹徒还不及逃走,就已束手就擒了。”宪宗蛮有把握,“朕的决策可称是神速,再有我们行动如雷电一般的神捕营,管叫那些小蟊贼尽数落网。”
当神捕营到达洛阳之时,特袭队也到了长安。李无影还是带人在城边的小店住下,他在白天就反复地进行观察,想要取武元衡与李绛的性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二人的府邸戒备森严,无论院内院外,昼夜都有成群结队的禁军巡逻。若想不被人知觉进入府内,除非是鬼神。夜半四更时分,李无影又去二人府邸走了一遭,试了几番依然是无法可想。
部下已经泄气了:“队长,刺杀的任务只能作罢,就是我们不要命,也不可能完成。”
“完不成交不了差,大帅还不要了我们的命。”
“走吧,回店房吧,在这大门外趴着,也屁用没有。”
“莫急,再看看。”
接近五更天时,天色还是黑的。武元衡的府门打开了,两盏红灯笼先行出来,随后是两个护卫的兵丁,之后是四人抬的绿呢大轿,*后还是两名禁军护卫。李无影明白,这是武元衡去上早朝,他领着部下悄无声息跟在后面,一直跟到皇宫大门。不多时,他的另两位部下,也来到了身边。
“队长,刚刚过去的蓝色大轿,就是李绛的。”部下向李无影报告。
“好,我们天明后回店。”李无影有些兴奋,“有办法了,我们就在上朝的路上刺杀他们。”
次日天黑在城门关闭前,李无影等十一人分别化装混入了城中。三更天后,众人换好夜行衣,然后分为两拨。李无影带四个人对付武元衡,另外六个人去刺杀李绛。分工以后,分别前往踩好点的地方埋伏。
武元衡的上朝路,要途经一处背巷。此地是两座高大的府院,楼高墙高,没有住户也鲜有行人。因为是夜间,更无路人行走,巡夜的士卒也不从这里经过。残星尚未褪尽,天空刚显出蒙蒙亮色,武元衡的大轿无声地前进。进入了背巷的中间,李无影和四名部下,从房顶上如鬼影飞身而下。不等护卫们叫出声来,四名护卫早被四个特袭队员取走项上人头。而武元衡还在大轿中闭目养神,李无影已掀开轿帘,伸进了钢刀。
轿夫目睹护卫被杀,有个人便惊叫出声:“杀人了!”
特袭队员哪里还容他喊出第二声,早已手起刀落,轿夫倒地气绝。另三个轿夫,也几乎在同时被砍倒在地。
被惊睁开双眼的武元衡,厉声斥问:“什么人!”
“让你死个明白,我是李师道派来取尔性命的。”李无影横下里一刀,当朝宰相的首级已在他的手中。
部下报告:“队长,已全部结果。”
“好,即刻前往大虎巷。”五个人疾行如飞,去往李绛的上朝路。
在大虎巷的中间,有一个三连曲的直弯。李绛为人谨慎,出大门时就叮嘱护卫们要小心。进入三连曲的*个弯口,李绛便吩咐护卫指挥:“此地地势易于歹人藏身,要格外小心。”
“大人放心。”指挥也就提高了警惕。
李绛自洛阳连续发生大案,便多了个心眼,上朝在轿中放了一把自卫的宝剑。正行之间,到了第二处直弯,六名特袭队员,从两侧房顶飞跃下来。指挥早已留心,见状呼唤一声:“大人,有刺客!”
一特袭队员按预定方针,右手刀直刺轿中,左手撩起轿帘。李绛本有防备,听到指挥提醒,抓起宝剑一挡。刀剑相碰,撞出火星。指挥哪容刺客再使第二招,截住刺客厮杀起来。其余护卫便同另几个特袭队员交手。指挥觉得自己武功不敌,高声疾呼:“大人,快走!”
李绛跳出轿子,便往回跑。特袭队果然是经过特殊训练,个个武艺高强。转眼之间,已将指挥及四名护卫杀死。他们见李绛已逃,拐过了直弯,拔腿便追。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一队巡逻的禁军来到。纷纷射出雕翎箭,特袭队为首者将手中刀用力抛出,正中李绛后腰。他们也不敢再追,呼哨一声,跳上房顶逃遁。
宰相武元衡被杀并割去头颅,大学士李绛重伤险些丧命,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京城。整个长安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皇宫也加强了警卫,日夜十二个时辰不停有重兵巡逻。次日早朝,宪宗皇帝计划同百官商议再立宰相,但是直到五鼓天明,还不见有大臣来上朝。急得他在金殿上团团转,没好气地对陈弘志说:“陈公公,你去各位大臣家中探视,为何天已大亮还不上朝,我这为君的都等他们这许久了。如果不愿为臣,可以辞官为民!”
陈弘志领旨离开,良久之后才返回,还是他孤身一人:“万岁,奴才已经去各位大臣家中问过,他们不是不想上朝,而是那些黑衣杀手来无影去无踪,人人都怕丧命,故而不敢上朝。”
“怎么,怕死就都辞官不做了。”宪宗忍不住赌气,“朕准了,他们全都回家抱孩子吧。”
陈弘志犹豫一下还是奏道:“万岁,如此似乎不妥。”
“何以见得?”
“文武百官全数下岗,这满朝政事何人处置,便从新招募,也不见得有合适的人选处理政务。”
宪宗怔了一下:“那,这百官不上朝难道就依了他们。”
“万岁,鉴于目前的紧张形势,可以分别派兵保护百官上朝。同时在主要的上朝路上,多派禁军巡逻。”
“准奏。”宪宗想也只有如此了。
第二天,百官总算是前来上朝了,虽说是拖拖拉拉,耽搁到天明了,但总是可以商议朝政大事了。宪宗还处于极度气愤恼怒之中:“众爱卿,敌人这也太嚣张了,竟然在京城刺杀当朝宰相,重伤大学士,朕实在难以容忍,吐突承璀你的神策营,必须在十日内破获此案。找回武元衡的头颅,合并到尸身上全尸安葬。擒获歹徒,在灵前为武丞相设祭。”
“万岁,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办案,只是奴才想贼人恐是外镇派来,作案后早已逃出长安。而这外镇众多,分布在全国,奴才勘察需要时日,望万岁爷给予宽限,奴才尽快破案就是。”
大臣们纷纷启奏:
“万岁,洛阳和京城连续发生的惊天大案,显然是外镇所为。此事皆因征讨外镇而起,这是外镇给朝廷敲响了警钟。”
“皇上,这征讨外镇之事,是当从长计议了。”
“陛下,外镇势力强大,虽说圣上已除去四镇,但尚有数十外镇尾大不掉,难以一一平灭,而且这是几十年留下的积习,万岁就不要太认真计较了。”
“万岁,臣以为征讨吴元济之战,应该暂停。以免同外镇关系闹得太僵,还是和为贵。”
宪宗直气得七窍生烟:“你们这些大臣,平日里高官厚禄,国家危难之时不说为国尽忠报效,一个个反倒替反贼张目。仗是他们挑动打起来的,吴元济不反,朕能去派兵平叛吗!”
文武大臣一个个沉默不语。
宪宗压住火气:“武丞相遇难,国亦不可无相,众卿以为,何人可以继此重任,请各抒高见。”
无人应声。
宪宗便连续点名,征询意见。接连叫到了第五个人,全都是谦虚不肯接任。宪宗不由得气往上涌:“平日里你们一个个都嫌官小,现在为何谁也不想接这位高权重的宰相!”
吐突承璀一语道出真谛:“万岁,他们是担心外镇还要刺杀继任者,谁又不怕死呢。”
“看这情景,难道这平灭外镇的大业就难以为继了!”宪宗的话语是无奈中又透着感叹。
“万岁,如蒙不弃,臣来做这个宰相。”随着话音,两个仆从抬着一把太师椅落在了金殿上,椅上坐的是大学士李绛。
“李大人,你是重伤之身,怎么也来上朝。”宪宗有些激动,“朕听太医讲了你的病情,正要抽时间过府看望。”
“万岁这样说,便是折杀为臣了。”李绛显然还是强忍疼痛,“臣的背伤并无大的妨碍,而朝廷大事耽误不得。”
“李大人,而今朝堂之上,大多数官员主张同外镇休战,以免引发外镇更加强烈的反击。”
“万岁,外镇的降服是既定方针,决不能退缩,更不能半途而废。”李绛态度坚决,“外镇也在大唐国内,一国之主不能决定一国之事,岂非咄咄怪事。皇上是万民之主,一切皆当由皇上做主。”
“李大人之言,甚合朕意。”宪宗试探着问,“爱卿背伤到底如何,倘能坚持上朝,朕就将这宰相重担交与你。”
“万岁,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绛表示决心,“万岁要容臣暂且在金殿上座椅上朝即可。”
“李大人甚慰朕心。”宪宗有些兴奋,“李大人如能坚持,我们便一同议一议当前的政局。”
“万岁,臣有话要单独奏闻。”李绛又说,“可把吐突承璀总管留下,臣还有话问他。”
“就依丞相,”宪宗传口谕,“其他人等退朝。”
众人走后,吐突承璀忍不住问道:“李大人,莫非对咱家有所怀疑?”
“总管多虑了。”李绛开门见山,“下官想问的是,你神策营的中层军官中,可有一个名叫蝎子的。”
“怎么会呢,百家姓中哪有这个姓。既非姓,也非名。”
“噢,也许是绰号。”
“李大人,你是在思考破案吗?”
“正是。”李绛不假思索即说,“在洛阳和京城作案者是同一伙人,而且肯定是外镇派来的。”
吐突承璀见解明朗:“定是吴元济所为。”
“怎见得就不会是助纣为虐的王承宗。”宪宗反问道。
“万岁,臣以为十有八九是李师道派来的人。”李绛自有他的见解。
“何以见得?”吐突承璀不赞同,“李师道不管怎么说,他还出兵助剿了。”
“其人阴险狡诈,他正是打着助战的幌子,暗地里派人行刺。”李绛说得相当肯定。
宪宗感到不可思议:“丞相何以做出这样的判断?”
“万岁,李师道在淄青镇训练了一支武艺极佳轻功绝妙的特袭队,用以监视下属们的一举一动。此番洛阳和京城的惊天大案,能够在夜间出入城墙如履平地者,也只有李师道的特袭队。”
“说得有理。”宪宗已经信服,“难怪朕不许他出兵助战,他竟然违抗圣旨公然发兵,原来他是在为背地里的阴谋打掩护。”
“李大人,你问下官神策营中有没有蝎子是何道理?”
“李师道用重金,在你的属下收买了一个眼线。我只知他的名叫蝎子,却不知他的真实姓名。”
“这,”吐突承璀感到背脊直冒凉风,“李师道的眼线就在我的身边,说不定何时就会暗害于我!”
“公公的性命倒在其次,关键是皇上的安危。有李师道的卧底在万岁身边,陛下随时随地都有危险。”
“是啊,这该如何是好?”吐突承璀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
“总管既是征讨大军的监军,就还应该回到部队上去。要督促严绶大元帅,加强对吴元济的攻势,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让歹徒们在洛阳、长安制造的惊天大案都枉费心机。”
“丞相之议至为妥当,朕又为你准备了五万兵马,火速领兵奔赴前线,尽快把吴元济之乱平灭。”
“奴才遵旨。”吐突承璀领命退下。
宪宗皇帝关切地问候李绛:“李大人,伤势到底如何?”
“万岁,伤势倒在其次,皇上一定要时刻小心。”李绛此时对皇上说了真话,“臣在李师道的周边也安插了卧底,据臣分析,神策营的左尉嫌疑*,臣令陈弘志时刻不离在您身边保护,不给他以可乘之机。”
“好,朕时刻小心就是。”
吐突承璀到了神策营衙门,左尉吕元膺上前报告:“大人,你可回来了,我们这衙中不知何人在何时送来一幅字条。”
“拿来我看。”吐突承璀接过来,原来上面是红笔书写的两句话八个字:“勿急捕我,我先杀汝。”
“你去直接交与李丞相,请他定夺。”吐突承璀将纸条交还,“我要去校场点兵,赶赴前线。”
吕元膺进入太极殿,见宪宗与李绛正在议事,遂将纸条呈上:“秉万岁和李大人,神策营衙门不知何时何人留下这一字条。”
宪宗同李绛看过,二人对视一眼。李绛吩咐:“吕将军且先退出,此事万岁自有安排。”
吕元膺走后,宪宗不无忧心地说:“李大人,这飞贼简直是难以防范了,神策营是保卫皇宫的,飞贼竟也能来去自如。”
“这里面有鬼。”李绛自有他的见解,“飞贼早已逃出京城,这纸条分明是神策营的内奸所放,这是用以威胁我们。”
“这该如何是好,内奸是谁防不胜防。”宪宗想起李绛的话,“难道就是这个左尉贼喊捉贼?”
“以臣安插在李师道身边卧底的密报,此贼当是个中层军官,这个左尉就有很大的嫌疑。”
“丞相看如何防范?”
“万岁放心,臣命亲信昼夜监视相关人员,可保皇上万无一失。”李绛言道,“请皇上宣陈弘志进见。”
陈弘志奉召入内,李绛严肃地交代:“陈公公,从你手下挑选八名精细兵士,四人一组日夜不离在太极殿宫门值守,确保皇上的安全。另四人一组,分两班监视左尉吕元膺和右尉谢金。一定要暗中秘密进行,倘若走漏消息,定斩不赦。”
“奴才记下了,一定照办。”陈弘志抓紧布置去了。
吐突承璀来到前线,严绶也获悉了洛阳、长安的惊天大案,未免问道:“公公,难道东、西二都的大案果真发生了?”
“一点不假,皇上龙颜大怒,要你全力进剿。”吐突承璀点他一下,“严大帅,近期内征讨吴元济当有进展,否则万岁那里不会答应。”
“本帅多谢监军指点,相信会有小胜。”严绶答道,“本帅已命先锋李光颜和副帅韩弘,各领五万兵马,前往蔡州会攻淮西镇,同时还令李师道的两千人马作为机动兵力驰援,相信此战会有所收获。”
“但愿能如所愿。”吐突承璀心中没底。
十万大军把蔡州围困起来,吴元济口中强硬,心里头还是发虚。当官军发起猛烈进攻时,吴元济全力反击。从兵力上讲,叛军也有十万人,实力势均力敌。初时双方僵持不下,官军攻不进去,叛军也不能击退围城的官军。李师道的两千人马赶到以后,虽然兵力不占*优势,但从心理上叛军越发胆怯。官军的进攻,本来理应早些破城,但是除了先锋李光颜外,其他将领并不死战。有一次李光颜的队伍攻上了南城,相邻的东、西二城,也没有加强攻势从两翼配合,结果守城叛军从东、西两侧过来增援,把已经攻上城头的李光颜官军,又给反击下去。
李师道全军到达,向严绶报到:“大元帅,职下两千人马,未受君命主动发兵前来助战,请大帅分配任务。”
“李大人,身为节度使,能不避凶险主动助战,实属难能可贵。李先锋的队伍勇猛善战,前些日子险些破城,此番就着你与他配合作战。有你这股生力军,破城自是不在话下,这样李大人就是首功。”
李师道恭谨地回答:“下官谨遵帅命。”
在李师道大营中的李无影很不开心,他提着武元衡的人头回到淄青镇交差。李师道对他大加赞誉,赏给他黄金、白银、玉璧及许多珍玩之物。可是,他*想要的红霞,李师道却只字未提。对此他也没敢开口,一则红霞原本是李师道的宠妾,叔父当时是为了要他舍命效劳,才临时割爱的,大概也没想到他真的能活着回来。二则,李无影明白,他这个叔父心狠手辣,曾有多少人只因不合他的心意稍有得罪,他便授意下手加害,使得这些人稀里糊涂地送了命。他若真和叔父索要红霞,叔父口中不说,暗地里派人下手置他于死地,他也是难以逃脱的。明要是不敢要,可对红霞的思念却是难以抑制的。如果没有那一夜的缠绵,也许不领略红霞的妖娆,李无影也就不会这样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特别使他如坐针毡的是,红霞此番也随队前来,而且就在李师道的后帐。可以说是近在咫尺,隔着一层毡布,却如云泥相隔,他不得见到心上人,怎不叫他长吁短叹。
叔父去严元帅大帐还未回来,他实在按捺不住了,大步流星进入了后帐。红霞闷坐梳妆台前,手托香腮正自愁肠百转。猛地看见李无影进来,而且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她喃喃地说:“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李无影上前,把她一把搂在怀中:“霞妹,你可想死我了!”
“你回来这许久,为何不来看我!”红霞嘟着嘴,很是生气的样子。
“叔父不发话,我哪里敢来?”
“你还是心中没有我。”红霞其实是深爱年轻的李无影的,与李师道相比,自然是年轻的更为她所钟爱。
“我发誓,这几日思念你夜不能寐,今日实在难以忍受了,才不避斧钺闯进了后帐。”李无影把红霞抱得更紧。
“我们何不上床?”
“不可,”李无影胆怯,“叔父去了许久,也该回来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李师道怒吼着进入后帐,“本帅不在,你们竟敢私行苟且之事!”
李无影吓得跪倒在地:“叔父宽恕,只因侄儿与红霞姑娘两情相悦,多日不见,忍不住过来相见叙话,并无越轨之举。”
“谅你们也不敢。”李师道呵斥道,“饶你不死,还不滚出去!”
红霞可是*次说出悖逆之言:“大帅,你为何言而无信!”
“本帅何以无信!”
“李队长行前,大帅曾当面许诺,如果武元衡首级取回,就将妾身许与无影。而今他未亡而归,大帅缘何对此不再提及?”
“你们只知儿女情长,怎知本帅在你身上还有大事要办,事关本帅和淄青镇的安危。”李师道吩咐,“李无影,即刻前往大军先锋李光颜的营寨,接他前来本营赴宴。”
“这,李将军他能来。”
“本帅已同他说好,你只管去接便是。”
“遵令。”李无影应声出了后帐。
“红霞,等下李光颜到来,你要献舞献唱,使出浑身解数,迷住李光颜,也好实现我的计划。”
红霞明白对李师道必须*服从,不要问为什么,她顺从地答应:“遵命。”而李师道的内心计划,外人是不得而知的。临来蔡州前,王承宗曾经与他密会,言称李光颜能征善战,此番来到军前,始知李光颜险些破城,他*怕的就是吴元济失败,所以才不惜血本要拉李光颜为己所用。
李无影恭恭敬敬地将李光颜接进大帐,李师道已将丰盛的酒宴摆好。面对美酒佳肴,李光颜难免要客气一番:“大帅如此盛情相待,实令光颜汗颜。但你我明日就要合伙攻城,光颜不敢拂了大帅金面。”
“同朝为臣,得知光颜将军勇冠三军,发自内心地想要深交为挚友。”李师道急于用他的秘密武器,“愚兄新得一绝代佳人,足以慰将军营中寂寥。”他一拍手,红霞应声走出后帐。
李光颜目光所及,见一位美女几乎是全裸,只披着一袭红纱,袅袅婷婷步上。帐后檀板丝竹响起,红霞展歌喉唱道:
将军阵前亮刀枪,
管叫敌酋一命亡。
归来且入红罗帐,
何妨醉倒温柔乡。
风流颠倒闹牙床,
佳人玉体闪银光。
衾中仍是英雄样,
再抖雄风振长枪。
唱罢,红霞执壶为李光颜斟酒。之后举起杯来,斜着杏眼婉转着娇声:“将军,同奴家干了此杯。”
李光颜闪身一躲,红霞扑空,扑倒在地。他站起身,有些愤愤然地说:“我李光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并非见色起意的无耻之徒。节度使李大人如此看轻我,光颜只有辞席。”言毕,拂袖即走。第六章李无影断臂吕元膺擒贼第六章李无影断臂吕元膺擒贼
大帐的气氛异常尴尬,李师道、红霞和李无影三人都默不作声。*难受的是李师道,等于是李光颜当众打了他一个耳光。*难堪的是红霞,在*心爱的郎君李无影面前跟外人卖弄风骚,反而遭到当众抢白。*为惬意的则是李无影,他目睹红霞遭到唾弃,特别是李师道被人羞辱,内心实在是感到出气。
少许,李师道自我解嘲地笑起来:“哈哈哈哈,这个李光颜也真是自不量力,红霞不过是敬他一杯酒,他竟然自作多情,以为红霞要委身于他,说了那些离题的屁话。”
“是呀,”李无影当然要给叔父搭台阶,“叔父好心请他来赴宴,让外人难得一见的红霞姑娘为他歌舞助兴,他却莫名其妙地发火拂袖离席而去,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红霞,不要多想,就当对牛弹琴了。”李师道很少给出笑脸,“你到后帐歇息去吧。”
“遵命。”红霞忍不住斜着目光瞄了李无影一眼,扭着腰肢进入了后帐。
“叔父,如果没有驱使侄儿之处,我也就不再搅扰了。”李无影也想趁机离开这尴尬环境。
“莫急,叔父我还有一件重任交你去办。”
“请叔父吩咐,侄儿定当从命。”
“今天夜里,你去取来李光颜的项上人头!”
“啊!”李无影感到不可思议,“叔父大人,他是朝廷征讨叛军的先锋,作战勇猛,令敌人闻风丧胆,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可是他对我大不恭,你也不是没有看到,叔父请他赴宴,他却让我难堪,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这,国家平叛正用人之际,这样做合适吗?”
“怎么,翅膀硬了,敢对叔父的话提出异议了!”李师道脸上现出铁青色。
李无影还有一些话,全都咽了回去:“叔父,侄儿遵命就是。”
李师道明白要人效命,还得给些好处,他的脸上换成春风荡漾:“无影,此番归来,叔父会兑现承诺,让红霞与你相伴。”
“叔父,此番行动,侄儿心中没底,无必胜把握。”
“怎么,在京城中取宰相的首级都如探囊取物,杀一个小小的李光颜还不是手到擒来。”
“叔父有所不知,李光颜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弄不好我也许会死在他的手上。”
“无影,不要说得如此悲观,凭你的武艺和轻功,又不是上阵对打,李光颜岂是你的对手。”李师道再次抛出诱饵,“安心前去,无论成功与否,平安回来,红霞就是你的。”
“叔父言而有信?”
“绝不食言。”
作者: 徐向英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凭借着《愤怒的葡萄》这部小说,约翰•斯坦贝克在20世纪30年代奠定了自己在美国文坛的地位,成为了美国著名的人民小说家。因此,在一般人的视野里,他是美国大萧条时期的著名作家。但实际上,斯坦贝克的丰富性远非如此。越来越多的资料表明,斯坦贝克既是一位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位业余海洋生态学家。无论是他早期写作的中篇小说、中期写作的长篇小说和科学考察游记,还是晚年出版的游记和散文集,都自觉不自觉地渗透着生态的法则、蕴含着生态的思想。但遗憾的是,斯坦贝克对生态的关注和贡献却被当时代的绝大多数批评家和学者们所忽略。直至近年来,随着批评家们从生态批评的角度重新解读经典作家的作品时,他对海洋生态的兴趣和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关注才引起了一定的重视,斯坦贝克的研究也因此呈现出了全新的面貌。
基于以上现实,本书立足于新的时代语境,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出发,结合他在日记、信件里的生态叙述,以《金杯》、《致一位无名的神》、《愤怒的葡萄》、《科特斯海》、《罐头厂街》、《携犬横越美国》和《美国人与美国》七部创作于不同时期但却被大部分学者忽略的作品(《愤怒的葡萄》除外)作为主要考察据点,深入剖析这些文本中蕴含的丰富的生态思想,力图阐释斯坦贝克生态思想的内在一致性,从而为读者展现一位全新的斯坦贝克形象。本书试图表明,斯坦贝克不仅仅是美国20世纪30年代的愤怒作家,同时还是一位在生态科学、环境伦理和环境保护上都具有超前意识并作出了积极贡献的作家,意在揭示斯坦贝克文学世界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指出以不带政治偏见的崭新视角研究斯坦贝克的重要性。
作者: 玛丽莲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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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明夫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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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度修炼厚度篇》的内容主要是怎样提升底蕴的厚度。
作者: 刘宏科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2018年0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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