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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安忆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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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殊”荐书
自1997年起,受席殊书店聘,为“席殊”荐书,不定期向《好书》杂志介绍大陆版图书。以下便是几年中所推荐的书目及意见。
一
书名:务虚笔记
著者:史铁生
出版:上海文艺出版社
很少有一本书的出发地是这样遥远,它是从虚无出发,因此,便充满着渺茫的悬念,它要走到哪里去?它的彼岸在哪里?
这个虚无的此岸就是:一切的现实的存在都是可疑动摇的,仅只是依附于“我”的意识而成立,而“我”是什么?连“我”都是不确定的。由此,它将世界的物质性部分全都摧毁了。所以,它便从这个不确定的废墟上出发了。它去寻找一个更为坚实永恒的彼岸,那就是“我”的意识重新触摸、建设、巩固的世界,精神性的生命超越了物质的实体。
在这本书里,所虚构的精神具有着强大的锐度和创造力,这表示着思想的无所不能。同样,阅读这本书,也需要着换而不舍的思想力量,否则,便将损失一个崇高的抵达。
1997年7月25日
二
书名: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著者:爱·摩·福斯特(英)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重要的不是观念,观念是那种随时准备过时的,随时可能落后的观念。即英国中产阶级的保守传统的失策与失措。重要的是什么呢?是故事的完美,它发生在意大利的膳宿公寓,具有一种性感的色彩,旅居则带有动荡不安与违反常规的情绪。这一切又都处理得相当温和与文雅。人的感情是纯洁的,没什么复杂,也不畸形,当然,不深刻。而是清彻见底,平白如话,却是感惰的健康的状态,是人性的优良状态。
故事的叙述从容,沉着,不动声色,几乎是质朴的。一切都很明白,除去书的题目,并没有其他的象征与暗示。即便有一点,也不是至关紧要的,如密码般的,而只是一种修辞。叙述也是处于良好状态。
1997年11月17日
三
书名:威尼斯日记
著者:阿城
出版:作家出版社
阿城很会看,不仅是正眼看,还用余光看。他看威尼斯,看着看着就看到外边去了,比如看到扬州。似乎离题了,可看了一周野眼回来,再看威尼斯,却又了解了一些。看,其实是需要有经验的准备的,许多不搭界的事物,会在某一个时刻涌现,帮助你此时的看。于是,就在阿城散漫的目光下,我们的眼前出现了由古代的工匠,一斧一斧凿出来,一砖一砖砌起来的意大利的城邦。这也是阿城的城邦。因此,阿城的看,不仅是旁观,还是建设。
1998年4月
四
书名:王少堂传
著者:李真徐德明
出版:江苏文艺出版社
说书,简直是将叙事的方式推到了最前沿。它与听众面对面的,倘有一点抓不住,就给你颜色看。是短兵相接,立时见分晓的。所以,它必是以最直白的语言,又是以最具悬念的结构,再是以最有趣味的细节,这三点可说是叙事的要素。它的前沿性还不仅在于叙事这一种,更在于其他的艺术方式,那就是它将表达的条件限制在最低点,只有一把扇,一块醒木作帮手,一切全归结于“说话”。而这就是古老的几近失传的评话。书人王少堂的生平,为我们提供了追溯的材料。有一件事应当说明一下,电视剧《水浒》中武松的某些情节,就是出自王少堂的扬州评话《武松》。
1998年8月1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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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96-97上海作家小说
颇像一桩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的开头。在那些狭长小街或者荒凉空地上,挤挤挨挨的发廊里,有多少阴暗的故事传出,在安居保守的上海市民眼中,发廊女都是叵测难料的。可是,谁又是真正了解她们呢?东平和纯子,可说是饮食男女的结合,其实,哪一桩婚姻又不是呢?只不过他们比较直接,现实心就比较暴露。然而,亦因为是这样基本的需求,他们彼此间便更为相依。他们也能生出额外的乐趣呢!纯子光着身子给东平洗头这一幕,多少有些色情,但因为是这样简单的男女,和简单的欲望,于是,那一点色情就也变得单纯了。在他们的相守中,彼此都忠于职守和义务,全心全意,甚至要比“爱情”更甘愿牺牲。所以,结局虽然不是圆满,但因。洛守其职,终是各得其归。这些现实、狭隘,甚至短视的市民生活,就此焕发出简朴的美德。
夏商的《刹那记》和丁丽英的《约会》,大约都可说是描写成长的小说,是目下流行的写作,因是可满足青春期妄想。在那些如泉如涌的自恋性字句中,你很难看出成长的艰难,以及势必付出的代价。它已经变为一种时尚,提供给年轻人的盲目消费。而在这两篇中,成长回复了它的沉重。
夏商的小说总是过度地简约了,这是出于人生经验的短缺,而带来的材料不足,还是有意为之?我却很党可惜,因为就像一句流行语:不为目的,只为过程。小说尤其讲究过程,目的都是可命名的,而过程则是有弹性,肉感的物质,没有边缘。这篇《刹那记》依我看,也嫌简略了些,但脉络终清晰可见。以往,夏商往往会将脉络也简略掉。脉络在,故事便呈现出来了。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是相对于它的丰富性,篇幅嫌得短了。
几个少年人作着男女的游戏,不料瞬息间间下大祸,其中的一名。蓝帕尔失去了一条腿。从此,就业和婚恋受到了阻碍,轻浮的少年心跨越了成长的过程,直接面临了严肃的人生大事。故事的结局有点类似《床前明月光》里的东平和纯子,蓝帕尔找的也是外来妹“秋香”,看起来,外来人口真是为我们提供了许多故事的出路。与前者不同的是,在这迁就之中,却包含着蓝帕尔对完美的企望。他还是要“一个四肢健全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当然,他很客观地在外部降低了条件。这个“健全”、“漂亮”的女人可以没有长住户口,没有受教育,没有城市生活的训练。从他受了重创的青春里残留下来的天真,在世事遭际的陶冶下,成熟了理性,于是,适者而生存。
丁丽英的《约会》,成长的任务不是那么重要,仅只是浅涉了一次男女关系。二十一岁,在稳定的家庭生活里长大,按步就班地读书、就业、等待着恋爱的机会,忽然接到一名男士的约请。事情的开头大令人遐想了,然而接下来的是什么呢?一个三十多岁,对生活已经感到疲惫的男人,任意抛洒着自己的怨艾,将一个烂醉的自己交给了她。所以是她而不是别人,只是出于漫不经心的选择。尽管是这样的扫兴与难堪,她依然认真收拾了残局,还学习了照料一个失态的男人,然后一个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