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ming of Thymos:Leo Strauss on Xenophon’s Writings
作者: (法)科耶夫(Kojeve)等著;刘小枫选编;贺志刚,程志敏等译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2002
简介:
片断:
普遍均质国家的可倡导性/[美]霍斯/弗洛斯特
对英语思想界来说,大多数人只是因为科耶夫的知名度而知道此人。其知名度有两个主要来源,一是科耶夫与施特劳斯有关僭政及哲学的讨论,二是福山对科耶夫“历史终结”思想的改编和通俗化。在与施特劳斯的对话中,科耶夫以率直的魄力,陈述了马克思主义者的历史决定论立场,丝毫没有令人迷惑的人文主义者的多愁善感。他说,暴力性的集体斗争甚至残暴的专政时期,仅仅是历史进程在其朝向社会主义乌托邦不可阻挡的迈进时必不可少的事情,科耶夫称此乌托邦为“普遍和均质的国家”。对这一进程本身所产生出的手段或人物,任何超越历史的道德判断从哲学上都是讲不连贯的。数十年之后,正当历史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最没按科耶夫所指的道路行进之际——说白了,就是80年代末,苏联的塌陷和市场的显然取胜,当时还不怎么知名的政策分析家福山通过(表面上)颠覆科耶夫思想而一举赢得全球名声——随着苏联的破灭,不同取向的社会远景之间的暴烈政治斗争也就终结了,由于一种远景(说白了,就是自由民主的远景)现已取胜,激烈的斗争就不需要了。当然,正如福山在南斯拉夫的那场战争爆发前所明智地承认的那样,暴力会在许多地方长期存在,但他又认为,这类冲突只反映出,在一些特定国家,朝向自由民主演进过程中会有一定程度的倒退。
施特劳斯与科耶夫讨论僭政时,对科耶夫普遍和均质国家这一思想作了两个击中要害的批评。第一,这样的国家不得不是一种潜政,因为整个世界的集中化统治只能通过残酷手段来达到。第二,这样的国家不会满足人类的根本渴求,因为按科耶夫本人的定义,在这样的国家不再会有任何理由让人们为了任何比人的自身动物性生存更高或更重大的事情而斗争或殊死搏斗。福山使科耶夫免于施特劳斯的第一个批评,因为他把普遍均质国家重新阐释为共产主义死亡之后的美利坚帝国,但福山却信奉共产主义。在普遍均质的国家中,每位公民会被承认为是自由和平等的,不再有进一步暴烈的政治斗争的需要;但是,假如“人的满足(而非其幸福)不是来自目标本身,而是来自过程中的斗争和工作”,又会怎样呢?这一异议的可靠性来自科耶夫相当著名的评论,具体说在修订版的“黑格尔《精神现象学》讲义”。在那里,科耶夫改变了看法,他认为,在历史终结处,人类要么像动物一样生活和游戏,要么投身于攻克己身的空洞练习——自命不凡,追求形式的完美等等——这些是科耶夫声称已在日本观察到的。
福山的“历史终结”理念,基于化用科耶夫《黑格尔导读》中的思想或试图予以完善,或许更可能源于科耶夫与施特劳斯有关港政的对话。在这一尝试中,福山从未试图去把握科耶夫的《法权现象学纲要》([译按]以下简称《纲要》),无视该著作对“普遍和均质国家”更为综合、更为慎密的处理。这导致福山推出的有关历史终结的整个辩论显得贫瘠单薄。不过,左派社会评论家安德森(PerryAnderson)注意到,《纲要》揭示的极为不同的科耶夫的行动纲领,在科耶夫与施特劳斯的交流中还没有呈现过(在福山大感兴趣的有关后历史的末人的评论中,则根本被忽略了)。《纲要》所提出的普遍和均质的国家是有待实现的东西,实现的途径不是通过港政或者帝国,而是通过国家间的法律整合(或一体化),由此产生某种超国家的宪政秩序,由单一而明确的法权概念所渗透和联合。这一最终秩序的居民根本不是畜生,不是虚无主义者或者玩世不恭的自命不凡者,而是公民、工人、家庭成员,他们有着与其各自的角色相称且互相的权利和义务。其真正属人的心满意足是通过工作上的被承认和家庭中的爱而得到实现的。最终秩序将是“超自由目标”的实现:人治完全被法治所取代。确实,施米特意义上的政治和国家将不复存在——所有的经济社会关系,甚至那些传统上被看作主权国家间的关系,均将由司法来规范。更有甚者,法权概念作为这一普遍司法秩序得以实现的基础,将是一种综合,把资产阶级的市场公正因素与社会主义的平等因素合为一体。
安德森恰切地认为,《纲要》是科耶夫著作中内涵最丰富的著作。这部被讨论得最少的著作,对于完整理解历史终结理念及其对人类命运的意味,将是不可或缺的。是否可能有真正的人类超越民族国家?或者说,全球化是否必然要求充满冲突的(渐进)国家屈服于全球市场的(混乱)秩序?世界法律是否必须为了技术官僚制而牺牲政治?是否能够或是否应该从民族主义-社团主义立场来阻止民族国家显然的衰弱?或者,正如哈贝马斯近期论证的那样,人们是否应该尝试在市场本身所诉求的地域范围去实现跨国的社会正义?对当今的法律理论和社会理论来说,这些显然是中心议题,因为这关系到在承诺和战略上的根本抉择。科耶夫把普遍均质国家视为完成的法律秩序,这一理念,尤其是使此国家得以出现的法权概念——平等(法律之下的平等地位)和对等(equivalence,互相对应的社会、经济上的利益和负担)的综合,具有很大的潜力来深化——也许根本上重构——当前有关全球化、法律和政治物命运的热点讨论。